空气中幽凉的感觉愈盛,克雷就愈难克制自己浮动的心情。
冷静点,快到居所了!不能在大马路上变身!
强压下心头那抹炙烈的冲动,克雷跃上附近人家的围墙,通过他们的花园抄捷径跑著,奔向他和杨眉住的大厦。
有某种强大的力量针对他而来瞬间,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光束自身后袭向克雷。
克雷只觉背上一麻,飞奔的步伐一顿,倒地。
黑色的身影因天色渐暗而逐渐变回人形,唯一相同的是他仍然动弹不得。
好痛!背部灼热的痛楚缓缓化为一波波的刺痛延展,侵袭著他全身的知觉神经。
「奥斯华德.克雷,你也有今天啊!」当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时,克雷只觉得天要亡他了。
就他现在这副模样,要逃都有点困难了,遑论是跟仇视他的下三滥杠上。
睁开教汗水给浸湿的眼睫,琥珀色的眼瞳倒映著一名身材高而精瘦、身著厚重大衣、睑色苍白的男人。
「嘿嘿。」克雷忍痛硬是扯开个笑容。
「你笑什么?!」来人大叫,天知道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克雷这副天塌下来有高的人顶的模样。
几次对垒,分明都是他赢的,却往往败在克雷的狡猾之下。那双萎靡不振的眼楮在大叫的同时散发出光芒,好比黑夜里那颗最闪亮的北极星。
「笑你只能用这种方法打伤我,」勉强压下腹内翻搅的热痛,克雷强自镇定的回答,「克瑞许。」
唤出世仇的名字,克雷只为自己都到了人界还摆脱不了幻界的恩恩怨怨而感叹。
这一击伤他不轻,都怪自己太大意,忘却身受咒缚,原本的力量明显削弱许多。
一切的一切都对他不利,怎么可能不会引来仇人的报复?
「我光明正大的攻击你,是你自己技不如人躲不过,凭什么暗指我偷袭?」龙里.克瑞许一听上把无明火直冲脑门。
不行,他要冷静,冷静!不能被克雷两三句话就激得失去理智;面对克雷,不冷静就没有胜算。
可惜龙里的心理建设往往在真正上阵时便全数瓦解。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偷袭两字?」克雷原本低沉的嗓音多了丝虚软,他缓慢的吐息,再深深吸气,以免加剧身上的痛苦。
「克雷,死到临头你别再耍嘴皮子,打从第一次跟你打架输了之后,我就一直在找机会扳倒你,现在老天助我,让你们三个人身中自己的咒缚,此时不杀你,更待何时?」龙里说到后来,狂妄的大笑起来。
只要杀了克雷,夺走他手中的拐杖,他就可以成为引雷手,而且是幻界唯一的引雷手。
「只怕你就这样杀了我,会为自己惹来一身臭名。」克雷尝试著移动身子,咬牙忍受那因移动而扯引出的撕裂感。
他何必跟个没大脑、小脑、延脑的白痴在这儿扯一堆有的没的?他现在该做的应该是回家,赶在天亮前好好休息养伤,而且伤势必须在天亮前好起来,绝对不能让杨眉发现任何异样。
他不觉得理性如杨眉会相信她豢养的猫跟新搬来的邻居是同一个人,但是当他们身上出现相同的伤痕时,却难不引起她的疑心。
不行,还没有找出解咒方法之前,不能让杨眉发觉;他没有任何意愿就这副人不人猫不猫的样子死去。
「为什么?」原已经高举右手要再给克雷一记致命之击的龙里停住,呆呆的问出口。
「因为……」暗自握拳,掌中出现一双拐杖,拐杖瓖有钻石的一端隐隐地发光。克雷靠著拐杖撑起身子,冷冽薄唇边笑边滑下一丝血痕,琥珀色的瞳眸在暗夜里熠熠发亮。「你再也没有机会伤我!」
「轰隆」一声巨响,龙里抬手遮眼以躲避闪电的强光。
等到强光散尽,哪还有克雷的身影?
「啊——奥斯华德.克雷.斯迪可!你别以为我会任你逃走!」龙里朝空无一人的前方大吼一声,化为一道风追上去。
*****
要命,真要命!
克雷颠簸著脚步往社区走去,但每走一步便牵引全身伤处,弄得他举步维艰,想要早点回到居处,却无法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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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额让不停冒出的冷汗占据,他连伸手拭去冷汗的气力也尽消。
懊死的!
脚步声在身后紧追不舍,像是催讨游魂的死神。
等他恢复正常,他要克瑞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克雷拖著沉重的身体往前跑,心里想著怎么也不能被那些人给杀了。
他还没恢复人形,也还没活够,更还没做完所有他想做的事,他不能死!不能死!
杨眉,杨眉要是没看见他会不会为他担心?啧,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她?!
大片的暗黑朝他侵蚀过来,他无力抗拒,失去意识前那一刻,他似乎看见一道火光窜出。
那火光……
好熟悉。
*****
「救他!」
杨眉因听见某人的呼救声而抬首四下张望,可环顾四周除了她,就仅有街灯相伴,哪来的人影?
她摇摇头,继续往社区的方向走去。
「救他!」
杨眉停步,再努力地梭巡四周,这回发现黑暗中有两道光影飘闪而逝。
她轻咬下唇,心头不期然蒙上一抹疑惧。
人类自发明电灯后,对黑暗便有种一莫名的惧意,她也不例外,可那声声急切的求救她无法忽略。
眨眨眼,她决定快些回社区,不理会那怪异的呼救声。
然而——
「救他!救救克雷,」
呼出的名字让杨眉顿住疾行的身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
当克雷再次睁眼时,映入眼廉的熟悉的床头柜——杨眉卧房的床头柜。原木的漆面上头有好几道抓痕,那是他当STICK时手痒乱抓的成果。
事实上,杨眉的卧房被他抓得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想起当杨眉看见他恶作剧时那无奈的神情,克雷不禁微笑……
杨眉的家。
这个认知让克雷整个迷蒙的神智立刻清晰无比。
他仓皇起身,却因背上的伤而再次趴回床上。
身体上的痛完全教心头的慌乱给掩盖。
他怎么会在杨眉家的?明明他……他……他想不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现在是STICK还是克雷?
游移不定的眸子在瞄见床边椅子上的身影时定住。
杨眉坐在椅子上打盹儿,轻浅的吐息显示她才入睡不久,柔媚的睡颜略带不安。
发生什么事?她难安的睡颜让克雷不由自主的臆测她是否发生什么事。
他凝视她好久,才勉强自己移开视线。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手是人类的手,这才确定自己现在是人的模样,更加确定天还没亮。
「喵。」一声细微的猫叫在他耳边响起,吸引克雷全副的注意力。
克雷狐疑地偏首望向声源琥珀色的瞳眸映入一双漾著金光的黑色猫眼。
尔后,小小的猫儿入了他的视线。
克雷与那只黑色的小猫对望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声的、迟疑的唤道:「杰斯?」
「喵。」点头外加大刺刺的坐姿,不是杰斯.菲尔是谁?
「你怎么——」克雷说到一半突然降低音量,一方面也因流失过多体力无法大声,「你怎么会在这儿?」
「喵喵。」杰斯又叫了两声,看得出他试图要说人话,但出口的仍旧是猫语。
看样子来到人界后,他们的能力全都减退了。
「是你救了我?」忆起昏迷前那道火光,克雷轻声问道。
「喵。」当然是我救你的,不然还有谁会冒著被踩扁的危险在晚上变成猫时出门跟踪你,发现你被人攻击出手相救的?
杰斯一想到自己那时使火,结果火却差点反过来烧自己的情景就怨恨的直瞪著克雷。没事让他遇见杨眉,又因为朋友的道义找寻他,真是自找麻烦!
他算是够有义气了,就不见克雷这无情无义的家伙关心过他。
「别瞪我,我也不想遇见你的。」克雷小心的回头看眼杨眉,见她安睡,才又回头看杰斯。
「喵。」杰斯没好气的翻翻白眼。
「我怎么会在这儿?」见杰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想他应该过得不错,克雷也就开始问起他昏迷之后的事情来。
「喵。」杰斯伸出前脚指指杨眉的方向。
「杨眉带我回来的?」见杰斯颔首,克雷只有想揍人——不,揍猫的冲动。
杨眉人在这儿,这儿是杨眉的家,不是杨眉带他回来的,难不成是鬼啊!
「废话。」要不是他一动背就痛,肯定捉住化身为小猫的杰斯狠狠摇他一顿。
「喵呜!」不然你干嘛这样问我?
杰斯的叫声唤醒了浅眠的杨眉。
杨眉睁开迷蒙的眼,神智尚未清醒已下意识的唤出:「克雷?」
「嗯?」克雷回应,回首望见杨眉已经醒来,不由得狠瞪一眼罪魁祸首杰斯,杰斯只无辜的叫了一声。
「太好了,你醒了。」黑眸迎上琥珀色的眼楮,发觉那双眸子清明,这才放下一颗高悬的心。
「我——」克雷欲言又止,因杨眉前所未有的关怀态度而不知所措。
「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吗?」杨眉在床边坐下,与他的眼眸对望,掩不住的焦虑让克雷怦然心动。
「你家。」克雷肯定的回答。
她颔首,「医生说你背后的伤很重,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才会好。」
主动告知他目前的状况,是希望他能安心养伤,再怎么说她也吃了他很多好吃的点心,不能任他一个人这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克雷问,不知怎么的,面对杨眉冷静柔和的态度,他很难有情绪起伏,也很难激动。
「我只看见你倒地,背部受伤,我还想问你是怎么一回事呢!」杨眉的目光移至他缠著绷带的背,白色的布条上渗有些许殷红。
心狠狠的揪了下,眼眶跟著发热。
今天晚上看见他全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本以为他在捉弄她,可见著他那张毫无血色的睑,以及屡唤不回后,才发现他受重伤。
她整个人慌张了起来,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架起他往自己的公寓拖去,打电话请医生出诊后,她替他剪开衣服,看清那道伤痕,犹如落入冰窘般的寒冷朝她袭来,让她差点站不住脚。
惊惧于他受的伤如此重,疑惑于他何以会受此重伤,更加迷惘的是她为何会如此害怕。
斑悬的心一直到医生为他包扎好伤口离开,才稍稍放下。
很想问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立场这样问。杨眉开始正视自己与克雷的关系。
「我不知道。」克雷敛目,不愿接触杨眉清澈的眼眸。
冷静的杨眉让克雷有种自己的行为举止皆在她掌握中的感觉,是以他宁愿看见的隐于明理之下那个大喜大怒的杨眉。
「我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背后一痛,之后什么也不知道。」
「你流了好多血,我还以为你死掉了。」一想起当时那种从头到脚冰冷的感觉,她就不禁发抖。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克雷看她这样,心一揪,为了舒缓这份疼痛,他兴味盎然外加肯定的说:「你担心我。」
他在她身上所下的苦工果然没有白费。
「我……」杨眉语塞,睁大眼大声反驳,「你少往自己睑上贴金。我是不想有人死在我家附近才救你的。」
「喔?」琥珀色的眸子漾满笑意,他很喜欢她打破沉静驳斥自己话语的模样。「是吗?」
「看你还有力气说话,伤应该是不重吧?」就是这副样子让她又恨又找不到门路回敬!
杨眉欺近他,手轻拍上他的背,唇角漾著恶意。
「喔……」
低而虚弱的申吟教杨眉抬手,不再开玩笑的问:「你还好吧?」
黑眸迎上泛著痛苦的琥珀色眼眸,感染其间的痛楚似的,飘染上一层水雾。
「还好。」克雷忍痛扯动唇角,瞥见黑色晶瞳凝聚湿意,心更痛,加上背上伤口传来的刺痛,教他犹如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他微颤著声音调侃,「不过你好像快哭了!。
「你还有心情玩!」杨眉气急败坏,抬手抹去眼底的泪责骂,「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就像是死掉一样啊?这样很恐怖也!你要死也不要死在社区附近,要是你真的死了,这个社区的地价会下跌,连带的我家还能住吗?要卖也卖不出去,你打算害我露宿街头啊?!」
一旁的杰斯看了不由得瞪大眼,几时见过克雷被人这样骂?尤其是个女人。
「你好凶。」克雷冷汗直冒,背上的灼痛让他无力思考,但见杨眉为他担忧的模样,他心紧缩,比身体上的伤还令他难受。
「我有很凶吗?」杨眉恶狠狠的瞪著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很凶。我是个伤患,只希望有温柔可人的护士来照顾我。」克雷不怕死的坦承,成功的引开杨眉的注意力。「而不是一个会乘机恩将仇报的人。」
「你什么时候给过我恩了?」杨届一听,危险地眯起眸子,恨不得自己的目光化成利刀,往克雷身上剐去。
这个死人,她为他白操心了!
「我常常做点心给你吃,拯救你免于饿死,不是大恩是什么?」他轻佻的笑道,语音不若平素那般中气十足,见杨眉如此,他感觉自己的心舒缓许多。「对了,要是我死了,你会露宿街头的话,那我的房子给你住好了,反正我也死了嘛!」
「你——」杨眉皱眉瞪著克雷。
很想骂些话来消消自己的火气,但是克雷受伤……他受伤,所以她大人有大量,原谅他因为意识不清而胡言乱语。
虽然她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哪里意识不清了,吐口大气,「我不跟你辩,你现在是病人,我不想跟病人吵架。」
霎时,克雷只觉得一道暖流淌进心口,眸光一柔,出口的仍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话,「真难得你没有落井下石。」
「我在你眼中这么不堪喔!」杨眉才降下的火气又上升,要不是他身受重伤,她真想一脚踹掉他得意的脸。
「还好,普通不堪而已。」克雷皮皮的回嘴,轻浅地喘息著,因为说太多话而扯动背部的伤日。
杨眉强迫自己深吸口气、吐气,再深吸口气、吐气,要自己不要跟个病人计较。
最后她弯起唇角,「你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转的。」
「嗯。」克雷为之虚脱,刚刚全是为了不让杨眉哭丧著脸而硬撑出来的。
「睡吧!」杨眉指尖如风轻拂过他沁出冷汗的额头,撩开黏在他颊畔的发,轻声抚慰。
克雷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杨眉的踫触让他觉得舒服无比,一股睡意袭来,犹如云朵般柔软的覆盖住他的神智,教他难以抗拒地阖眼;在沉入梦乡之前,克雷下意识地握住杨眉的手,即使沉睡亦不放开。
杨眉一愣,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入眠。
杰斯瞠目结舌的瞪著若无旁人的两人。
好样的!这两个人的进展超快的,哪像他啊!还停留在教小孩的阶段!
唉唉唉!他不管了,是好是坏都该由克雷自行承担,他自身难保。
回首再三观望,直到杨眉也入睡,杰斯方悠然离去。
夜深沉,月朦胧,有情人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