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前与结婚后的心情、思想多少都有些不一样,只有你一味固执不愿改变……下了车,停在一栋大楼前,顶楼的灯光依然通明。
温太武像所有半退休的老人一样,对年轻人的热情干劲有一种酸葡萄心理。「老样子,不到半夜不睡觉,他的活动能量未免太惊人,达到令人生厌的地步!」
「爷爷!」歌舲反过来为丈夫辩护。「青戈的责任很重呢,我不太有时间帮他,所有的全落在他身上了。」
「是他怪胎!现今的年轻人巴不得工作愈轻松愈好,休闲娱乐多多益善,讲究工作即游戏,个个缺乏责任感,就这小子爱逞强,独揽大权,累死活该!」
「您不懂啦,爷爷,青戈的想法是正确的,您想想看,在其他人都偷懒的时候,肯努力有才干的人不是愈容易出线,更显得鹤立鸡摹吗?您自己才说过他要强好胜,现在反口批评他算什么嘛!」
温太武真欢喜,假苦脸,却掩饰得很好。
「他工作这么晚,说不定饿了,我去买点消夜回来。」
「不必啦,阿舲,他的秘书一定把他的胃照顾得很好。」他语气暧昧。
拌舲的表情近于迷惑与猜疑,温太武眼也不眨一下,反而对她微笑。「我人不在台湾,对你还是非常关心,所以,我一回国,就有好些人向我打报告。伊翠欢这女孩子你应该见过,你觉得她怎么样?」
「很肯做,也很有耐心。」她喃喃道。
「可是我却听人家说,伊翠欢放弃了夜大的学业,正全心全意帮著青戈,早上第一个来公司,晚上却最后一个走,时时和青戈两个人工作至深夜,再由青戈开车送她回家。」
拌舲冷笑。「没人说他们就一夜不回家?」
「还没有这样的传闻,其实就算有,三更半夜大家都睡著了,谁还去注意他们之间有没有这个那个。」
「什么是这个那个?」
「你跟爷爷大声说话想造反啊?」
「谁教您胡说八道!」她嘟起嘴。
「你不相信最好,我本来还担心你听了不高兴就跑去同青戈吵,到时候闹出笑话,青戈将更不谅解你了。」温太武仰头对著顶楼外泄的光芒,那双还十分清澈的眼楮里混合著智慧和认命。「你须牢记,我们温象的女儿只嫁一次,是好是坏都是你自己的抉择。‘人的生命中存在著义务’,歌舲,你永远都不要忘记这一句话。」
「爷爷!」她的大眼楮茫然地。「如果……青戈他真的和伊翠欢有什么的话,我该怎么办?」
「你是我最骄傲的孙女,未来的女董事长,怎会问出这样愚昧的问题?」
突然间她的心稳定下来,略歪著头,就像个女学生天真地注视著租父,瞬间笑了,极其灿烂无邪,伸臂挽住祖父的,她的声音好柔好软……「走啦,陪我去买消夜。我还记得您爱吃地瓜粥。」
「好孩子!」
***
圈内的朋友、敌商都公认江青戈是个天资异禀的人,善用人才、精于管理、擅长分析、直觉灵敏。
他本身不做服装设计,然而不管是国外进口的服饰或本国设计师的设计,他每每看了图样便能预测到那些件将畅销、那些件有赚头但成绩平平、那些件不妨束之高阁。
而嫉妒他的人在亲眼目睹他的长相之后,都要说别人吹嘘过分,不当他是敌人看待了。
他的长相平常之至,混在人群中无人去注意他,只不过额头特别宽,耳垂特别厚,可惜这些特征被他的圆圆的娃娃脸和忠厚的话声所遮盖,人们只看到他不带威胁的面孔,很少去注意他蕴藏丰富学识的小眼楮和大脑袋。
伊翠欢来应征时,很难相信这与自己同年龄的大男孩竟是老板,很苛刻的打量过他呢,而今,不过三、四个月,她对他充满了敬佩,从他那儿所学到的比大学念两年都多,便毅然丢弃文凭,全心全力技人竞争市场。
她泡了两杯营养麦片饮料,坐在大型电脑前的他孜孜不倦地工作,她不得不提醒他:「十一点多了,总经理,你不休息一下吗?」
「你先放著,等冷了我再喝。」
「冷了哪还能喝,我帮你吹凉点,温温的正合口。」
「也好。」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伊翠欢越过空旷的办公室看见一老一少,他们未语先笑,似乎边说著开心的事边走进门,一个若洪钟欢畅,一个如风吹银铃响,连江青戈都注意到了,连忙站起身,走向他们。
「爷爷!拌艘!这么晚了你们来做什么?」
拌舲最爱拧揉他厚厚的耳垂,原只是两人私下的游戏,此刻似乎忘了。「老婆来看你还需要理由吗?老公。」
「是吗?我受宠若惊了。」他逗趣地看著她,眼光却很奇异。「那我可以来一个晚安吻吗?」此时不占便宜更待何时,吻得她面红耳赤,一旁的人目瞪口呆。
温太武似乎感冒了,不住地咳、咳、咳。
伊翠欢似乎受惊了,眼神有点悲伤。
拌舲樱唇轻绽,天使也害羞,将一包消夜落在地上。
「这是给我的?」青戈捡起它。「我正好饿了。伊小姐,麻烦你取两个碗。」
「我买了两份,你和伊小姐都辛苦了。」她几乎是有点腼?地说,使青戈眼底浮现了一丝笑意。
拌舲坐在电脑前看他未完的工作,青戈走到椅背后,左手端著面碗,右手的筷子比向终端机上的萤幕。「我正把吴和吕的图样输人作比对,我开始对这两位设计师感到失望,不但没有抓住这一年冬装的流行趋向,更显示出他们完全照翻去年的义大利风。」
「的确。」她偏头望他。「你打算怎么处理?」
「送去二号工厂应该会受欢迎。」那意指最后将流入地挺,销售至中下阶层。
「他两人肯同意吗?」
「不同意我也没办法了。」
青戈吃东西倒细嚼慢咽,但一吃完绝不留恋,放下碗即和歌舲投入工作。伊翠欢洗了碗,温太武提议送她回去,不忘责备青戈:「下次别把女职员留到这么晚,家中父母多担心,需要加班,也该找男职员。」
伊翠欢不服。「老先生,工作场合不分性别的。」
「但为什么只有你留到这么晚?这不是变相的歧视未婚女性吗?」
「唉呀,爷爷,你们两人路上冉讨论男权女权吧!」
温太武一笑,和伊翠欢下楼。
青戈伸直了腰。「剩下的明天再做。」关了电脑,他坐在桌上,低眉俯视他轻盈可爱的妻子,那目光瞧得她芳心大乱。「为什么来?」他问。
「我是你太太呀!」她理所当然地说。
「噢!是谁提醒你的?爷爷吗?」
「青戈!」她受不了他怀疑的口吻。「我不需要人家提醒,从来也不曾忘记我俩的婚姻关系。」
「我倒是没有结过婚的感觉,真的。」
她发现他一直在注意她的左手,心里真懊悔。「我……我不习惯戴戒指,而且……我要上学。」
「是啊,你要上学,那你这么晚来干什么呢?」
「喔,青戈,你不欢迎我来的话就直说嘛!」
「我没资格说这话,公司有一半属于你。」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没有公司股分,你会将我赶出去?」她柳眉倒竖也是一副可爱相。
「不会,我没有怪僻到那种地步。」
「那你现在怎么一脸不开心,我来看你不好吗?」
他缓缓摇头。「歌舲哪歌舲,我的心不是铜铸铁塑,经不起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在你没能想通之前,我们少见面的好。」
她气馁地注视他。「青戈,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也许吧。结婚前与结婚后的心情、思想多少都有些不一样,只有你一味固执不愿改变,不给我做丈夫的行使权利,要是你认为我拿你没有办法,你就错了,我只是顾念我们的情谊,若还有,就是你不断提醒我的:你才十七岁,你要上学。我无意欺负未成年少女。」
他侃侃而言,语气是平淡的,却也极端辛辣的。
「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吗?」她怯生生、又带点哀怨的对年轻的丈夫瞟了一眼,唉,他不能笑一个吗?「我们可以作心灵沟通,想想将来还是事业上的好伙伴呢,我的天分再加上你的才华,哇,我们不是天生一对吗!」
他的表情告诉她:我没空听你胡说八道!
她对他笑笑,他不为所动。
她气了。「江青戈,你若坚持,可以拉我回家啊!」
他反倒笑了。「算了吧,扫兴的经验我尝够了。」他倾身轻吻了她的额。「回去吧!」
「不,我答应爷爷陪他去你那儿住,你总不敢教他滚蛋吧?」
「傻子,他不会回这儿来啦!」
「可是他明明……」
「骗你上当!」他帮她说完。
「噢!」她轻咬下唇,脸上表情是深思而不确定。
「爷爷有时真像孩子,唯恐夭下不乱。」
拌舲迅即皱起了眉头。「他是吕洞宾,给你咬了。」
「你骂我是狗?」
「我没说。」
「算啦,我送你回去,走!」
「去你那里?」
「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不,我们不可以。爷爷预计我……我们……唉呀,总之我今晚绝不能回去。」她祈求地望著他,期待他的回答。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静静的问。
「青戈,如果……」她几乎不敢说出口,把手叠在他掌上。「你的公寓不会小得多我一个便挤不下吧?!」
「我那边只有一问睡房,我可不喜欢睡地板。」
「那我睡沙发好了。」
「没有沙发,只有一张床,一间浴室,一座衣橱。」
「你别开玩笑了。」
「是真的。反正我只是回去睡觉而已。」
她怦然跳动的心失望地沉下,更有少许赧然。
「青戈,我很抱歉。」
「这又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要这样。」
「瞧你说得多冷淡!」她不满,愧疚之情少了大半。
一阵短暂的停顿。「真的很晚了。」他的声音一样四平八稳。
「你尽避走你的,别担心……我想你也不在乎。」
「歌舲,有时候……我真想狠狠打你一顿!」他好像给人掀开了糖衣,看清楚其中包藏的是苦的,恼怒的一把拉起她。「快回你的王宫去!」
「我不!」她推开他。「爷爷不会喜欢今晚再见到我。你自管回去,我留在公司,一夜很快过去。」
「你这是欺骗你知不知道?」他发出了一个激动的喉音。「如果有什么最今我生气,就是被人利用!」
「你自己也说公司一半属于我,我留一夜也算利用你吗?」
「你明知道爷爷要你来的目的,是不是?」他凝注了她良久,然后将头斜向一侧。「我宁可你老实去告诉爷爷别管我们的事,也不想看你要花招。」
「你……你自己去说!」
「我困死了,再见!」他扭头就走,很快消失于视线外。
「江青戈」
她哭了起来,委屈得如同他真打了她的一样。
青戈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狠下心走开。
等在电梯前,忽然间静悄悄地反教人心寒,他又蹑足走回办公室,心想她若冷静了,倒也毋需多管……锵!哗啦!砰!……各种杂音一入耳,他心知糟了,急急推门而入。
「我的天!」
他的办公厅像给移至外太空,瞬间失去地心引力,桌上的文具、电话、传真机……甚至椅子、小茶几……形形色色各样物兵全浮在半空中,给吊了钢丝一般,间或有的失控,有的摔下,有的踫撞成一块,总之热闹极了。
「停下来!拌舲!」他一边躲一边喊。
于是茶杯摔了,电话线扯断了,……「我说停止!停止!」他抢过来拥抱住拌舲。「你答应我不再使用超能力,快停止,歌舲,你的精神负荷不了。你想自杀吗?」
她的眼坤闪烁炫人的光芒,他定定地望住她的眼,轻轻地抚著,「放松!痹,阿舲,全身放轻松,没事了,放轻松,……」
他一声比一声放轻柔,像在他最心爱的孩子,终于,她缓缓合上妙目,身子一软,昏睡过去。
他吐出一口大气,这才发觉刚才紧张得全身冒汗。
眼看现场一片混乱,明天来上班的同仁怕不以为遭小偷破坏?
青戈一时也管不了那许多,抱了歌舲下楼,放进车里,系妥安全带,好一会儿.他就盯著她天使般的睡容摇头,显得很担忧地自语:「你是最差劲的超能力者,一发功往往先自伤身体。」
发动车子时,他又笑了:「不过,你也是最可爱的女巫。」
他晓得她这一睡,最少八个小时才醒得过来。
***
鲍寓里,因为家具太少因而显得空洞。
他放了一缸洗澡水,倒入浴精,撩起一缸泡泡,然后将全身发汗的歌舲脱成初生婴儿,放入浴白泡著。
早一个月前就有两箱子歌舲的衣物用品往他这儿迭,枉他窃悦好些天,甚而购回数瓶不同香味的法国沐浴精……不过,今天总算派上用场了,光是睡袍便有三件。
一袭真丝,雪白;一袭混纺纱,银红;一袭细棉,水蓝。他挑最后一件,式样最保守,称得上稚气的。
走回浴室,他的小娇妻昏睡如故,头枕在毛巾上,一副今夜不设防的姿态,即使名正言顺是她的丈夫,也只敢做上一回君子。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可以完全捕捉住她平时难得流露的温柔和羞怯,仿佛正作著美梦,使她显得更为动人。
她是青戈年轻的岁月中所见过最吸引他的女孩,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所以如此著迷的原因。她的气度和风范使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尊贵的公主,然而她多变的性情和与生俱来之异能,让她变成爱游戏人间的妖精。
他自认知她甚深,在美期间,寒暑假都是他陪著她一道去超能力研究中心作测验,他完全掌握她的情况,两人的感情也一直很好。
温达荣临终前要牧师到病房为他们证婚,他很高兴能娶到他喜欢的女孩子,根本没想要拒绝,可是,老天为证,他不是为了当监护人而结婚,他要做她的丈夫!
丈夫这两个字她懂吗?他为自己感到难过。
「我真是自找麻烦!」他抱她上床时回答自己,「不过你别想我会放过你!你视我为监护人,好,我会做到,等哪一天你开窍了,老婆啊老婆,你老公会连本带利讨回公道,你等著吧!」
她在床上蟋缩成一团,像一只小猫咪,唇角犹荡笑意,他的威胁她半点不知情。
***
清晨九点。
青戈摇醒她。「歌舲,起床啦!你睡得够了。」
她一脚踢开被单,翻个身又不动了。
他看了半晌,直到电话铃响。
「喂!……我知道,我立刻过去,……不,不,不用报警,你叫大家整理一下,有何损失等我去了再谈。」
拌舲立刻醒来。「发生什么事了?」
「职员说,公司遭小偷,现场一片混乱。」
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我昨晚闯祸了吗?」
他友善地笑笑。「一件小事而已。」他继续扮演监护人。「学校我代你请了一天假,你可以在这里休息半天,下午我叫杜渔来接你。桌上有面包、牛奶,你饿了就吃,还有你的衣服在衣橱里。」
她没有反应,他一面打领带一面藉著眼角的余光,他瞥见她瞪著他看了好久。他无法再佯装下去了,转过头,他的眼楮闪烁生动的光彩,这时他几乎是好看的了,脸上的笑容也很温暖。「怎么样?你一切都还好吧?」
「我很好。这里是你的公寓?」
「你很失望?」
「有一点,看起来跟你的人一样冷淡。」
「噢!多承诮赞。」
「不过你的领带很好看,花色满新鲜的。」
「两百元有找,一元。」
「真的吗?」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活动起来,跪坐在床上,拿著他的领带又看又模。「你运气不错,捡了便宜?。」
「还好啦!其实两百块一条和两千块一条的领带,普通人根本分不出来。我见它很配我几件衣服,就买了。」
「你要上班啦!」
「嗯,我晚上回高雄,下星期二再上来。」
「你不在,我可以住这里吧?」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不放心。」
他笑著吻吻她的鬒发,出门去了。
她诡异的笑出声,跳下地,尽情参观这间公寓,哇塞,还真够单调,再住下去灵性都快被磨光了。
在小抽屉里,她找到她想要的东西,这才拉开衣橱,任意挑选几套衣服,在身上比著,等换好衣服,她便上街找锁店,将青戈大门的钥匙配了一副放在身上。
下午她到公司去,杜渔正帮著送货回来,一见她眼楮魅起,「歌舲,你穿这身杏黄色的衣服真好看,今年的新装吗?」他和唐瓦夫妇一样,人前叫她小姐,私下呼她小名。
「真的好看?这是爷爷从国外带回来的,我嫌它们太成熟了一点,所以就搁到一边去。
你觉得还不错吗?」
「不信你去问江先生。」
「他今天又吃饭盒?」
杜渔呵呵笑。「答对了!」
拌舲走进公司,看一切都井然有序很正常,疑问了半天总算放下心来。昨夜她悲怒之下,恨不得将公司毁了,起先她还清醒,昏睡后的情形她即完全不知了。
「青戈,你怎么那么爱吃饭盒?」她俏立在他眼前。
「好吃,方便。」他仔细盯视她一会儿,眼里有徘徊不去的激赏。「你今天不大一样哦,可爱尚不足以形容。」
「是不是比较成熟?」
「成熟?哈哈!你那一脸小孩子表情……」
「喂,客气一点哪!」
「是,是,我老实说好了,」午休时间他人也风趣些。「平日你看起来像小女生,今天则有年轻女孩的风韵了。」
「这样吗?我偶尔也打扮得成熟世故哩,只是你忙得没时间注意罢了。」她偷眼瞧去,只见他满脸不以为然,便目不转晴地瞧著他。「我自知这一张脸孔不够艳丽,更需要衣装了」俯身在他耳根吹气,「我穿露背装你见过吗?我穿迷你裙你见过吗?还有……哧,你想看不想看?老公。」
他像突然忆起她的身材是极其娇艳的,脸现尴尬之色。「这里是公司,歌舲。」
她狡黠的据嘴一笑。「我知道啊,谁教你今早对我那么一板一眼,像我妈。」
「那不是你要的吗?」
「是你自己胡思乱想吧,不要每次都怪我。」
他在她臀部拍一记。「回去做你的事,下星期我回来就要下半年全部的图样,你若交不出来,我会押著你熬夜赶工,听明白吗?」
「知道啦!」又不甘心的嘟起嘴。「我一定不会长寿。」意指他虐待她。他又重重拍她一记,再偷吻她一下,这时上班时间到了,他使丢下地她去工作。
「唉,他怎么那么爱工作,我真希望他能带我出去玩,就像在美国时,背起睡袋,骑著机车自助旅行。」歌舲心里如此期望,一方面又明白短期内不可能实现。
「可怜的青戈,他太辛苦了!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温大小姐说要给人惊喜,就绝不是普通的小堡程。
青戈南下这期间,她动用许多人,将公寓作一番彻底的改变。
因为房子是租来的,所以利用机能性的装潢,将来要搬走时,可以连新家具一起搬,唯有墙上粉刷、壁纸只好便宜房东了。
「这才像一个家嘛!」
她性喜多变,每一回装修房子就变换一种风格,这回她相中朴素的欧洲乡村风味,使用许多原木器材和花布。
上学时,她叫杜渔过来监工,一下课自个儿就往这儿跑。
「杜叔叔,你觉得他会喜欢吗?」
「当然,这么好的家谁能够不喜欢?」
拌舲满足了,开怀的笑了。
知道青戈要回来那天,唐瓦过来帮她煮了一某好菜,临走时还说:「乖乖,你愈来愈像好太太了,青戈真有福!」
「谢谢你,唐伯伯。」
「你今晚是不回去了?」他嘻笑。
「那当然,你没看我多加了一张床。」
唐瓦一怔,模模鼻子。「我收回刚才的话。」走了。
拌舲没听见他最后的嘀咕,忙著装扮自己呢!
***
江青戈跑著楼梯上楼,一边扯下领带,圈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昨晚歌舲给他电话,嘱咐他回来晚餐,她将给他「驾喜」。
哪一种惊喜?他一颗心兴奋得怦怦跳。
门打开,迎上一室黑暗。他微怔。
「别开灯。」
她持著烛台出现,映出一身的娇红。
「跟我来。」
她牵了他的手缓行,他微看出这家似乎不一样了,也没怎么注意,目光全集中在他身旁的人儿,香得诱人。
就著烛光晚餐,他贪看娇颜,不免食不知味,内心却有无比幸福。
「把你喂饱了,你会更喜欢我给你的警喜。」
「希望这一吹不是假的。」
「我全准备妥了,哪还有假!」
「歌舲,我可以信任你吗?」
「自然,我是你的妻子,难道你忘了?」
「我没有忘,我怕你又缩回你的保护壳去。」
「你不喜欢唐伯他们?」
「我不喜欢他们过分护著你,使我没办法接近你。」
「他们也很照顾你啊!」
「却更爱护你,而忘了我们已结婚,我才是一家之主。」
「哦,所以你一直没肯去那边。」
他没有回答,反问:「说到钟雅贵,你的寻亲游戏还没结束吗?」
「不是游戏,青戈,是真的。」
「什么真的?」
「我相信他的爸爸真是我母亲的前夫。」
「那又如何?」
「表示我们有可能是一母所生啊!」她开玩笑的说。
「别荒唐了!」
「而且我也很喜欢那栋房子。」
他嘴角一扯,含糊的说:「花了好一笔钱装潢,自然舒适无比。」
她一声轻叹:「喔,青戈,你别扫兴嘛!」
他咯咯一笑。「说说你要给我的惊喜。」
「请你闭上眼楮。」
「为什么?」
「闭上麻,我喊‘睁开’你才可以看。」
他将信将疑,真的合上眼。
拌舲赤足跑去揿亮全屋子的电灯开关,明晃晃的如同白昼。
「好了,青戈,睁开眼。」
在青戈的想像中,歌舲投身入怀,使他不禁微笑。但睁眼所见,是歌舲伫立于一堆他没见过的家具中,墙壁、窗帘全换了样,他顿时惊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霍然起身,发现吃饭的桌子也不是原先那一张。「这些东西打哪儿来的?」
「我叫人送来的,花了我不少工夫挑选呢!」她倩笑如花。「你不觉得这才像有家的味道吗?」
「我的天!你这次花了多少钱?」
「因为房子不是自己的,又这么小,想多花点也没处使,才五十万元而已。」她伸出五根手指头,天使脸蛋上满是示好的笑容。
「‘才’五十万元‘而已’?!」他用嘶哑的声音喊出来。「我的温大小姐,你也未免太过分看贱金钱,一个临时住所你就花了五十万,你可知道,租期只到下个月,你这五十万跟投入水中有什么两样?」
「我不知道啊!」她收起笑脸。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我想让你开心、让你惊喜,怎能事先说破?」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他心中疑云大起,追问:「你口中的驾喜就是指装潢房子的事?」
她连忙点头。「我想要你住得舒服些嘛!」
他走进睡房,两张床横在眼前。「这又是干什么?」
「我是想……」
「你直说!」
「雅贵哥有时挺唆的,我可以避到这里来。就当成我们露营,一人一个睡袋。」她一口气讲完,眨眨眼。「你不会介意吧?」
他即使心感悲哀,也不让人看出来。
当丈夫的功用就只如此?一架提款机?一个避难所?而她显然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也不去寻求问题症结所在,一味只管自己高兴,青戈在此瞬间迷惑了:我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当初我是鬼迷了心窍!
「你不要生我的气,青戈,」她蹲在他椅前,「我有一点不对,我们说好了五万元以上的金额必须经过你的同意,我擅自作主真的只想博你一笑,没想到你不喜欢。拜托,不要为了钱生我的气。」
他不要看她,他突然想把她推得愈远愈好。
「你回去,我想静一静。」
「我留下来陪你。」
「我不要你陪,你回去!」
她毫不犹豫地摆出一副难过的面孔,然而他根本没看她,脸上表情之复杂,教她看不懂更猜不透。
她走了一半又回来。「你不送我?我不知道路。」他却看得她心里发毛。「好嘛,叫杜叔叔来接我总行吧!」
他似弹簧反弹一样跳起来吼她:「你不能有一次用自己的双脚走回去吗?」
「你……你干嘛凶我?」她骇得差点结巴。
「我受够你了!你任性、幼稚、无知、自以为是、不解世事、不思长大,从小傍人伺候到现在,我看你连走路都快忘了怎么走,没有一点金钱观念,你这样的人,上上下下,左看右看,一点用处也没有!」
她吃摇地看到他露出恼怒和厌恶的神色,全然不懂他突然发的什么疯。
「以前我觉得你很可爱,彼此又互相喜欢,所以很高兴和你结婚,可是现在我后悔了,做女朋友你尚能胜任,做太太你则一无是处!」
她心魂欲丧。「你讨厌我了?」
「对!结婚七个月,两百一十天,你整整失职五千零四十个小时,我厌倦了一而再的诱导你,我讨厌再扮演监护人的角色。」他指著门口,「现在,我要你作好选择,留下来当我的妻子,或者回去作大小姐。」
「你疯啦!」
「我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你说出这么伤人的话还说清醒?」
「你到底要选哪一个?做妻子,或是当大小姐?」
「我不选择!」她的脾气也不小。「我没必要忍受你的指摘,爷爷劝我做一个好妻子,结果呢,只换来你的白眼,不谅解吗?」
「你算什么妻子!」他将她拉向门口。「出去!出去!短时间别再教我见到你,免得我吃不下也睡不著。」
「你好,江青戈,你不要后悔?!」
「我不会。生命中少了你只有让我松口气。」
「你就这样讨厌我?」歌舲伤心极了。「你这个大骗子,以前还说喜欢我,我真傻,一直相信你,你可恶」她扬手给他一巴掌,青戈机警的闪过,她不甘心就这样算了,扑过去往他身上一阵乱锤,……啪的一声脆响,歌舲的左颊现上通红的五指印。
这一巴掌震乱了她,却令他清醒过来。
青戈瞪著自己的手,歉然地望向她,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你打我?」她一时不敢相信,仿佛要证明她的错误,热辣辣的痛楚感觉直钻入心。
「你打我!」她哭喊出来。「爸爸妈妈都没有踫过我,你凭什么行我?你凭什么!……男人打老婆是最下流!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歌舲!」
他满脸懊悔的表情没能留住她狂奔出去的脚步。
「天!我干了什么?」
她是那么骄傲,那么小姐气,却肯为了讨他欢心而忙碌数日,肯在他跟前低声认错,他为什么不能珍惜短暂的快乐,反而同她闹翻天?当时他是给猪油蒙了心?
青戈怕她出事,忙跟了下去,保持一段距离守护她,直到看她上了计程车。
其实他想告诉她,他不完全为了她乱花钱而生气,最主要的,是他抱持莫大希望而来,却又落了空。
她不愿明白,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