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她,泽明。」
温雅淡漠的嗓音轻轻地在他们两个身后响起,竟是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冰川介夫。
听见大哥平静但坚定的嗓音,冰川泽明像是一下子回过神,瞪了眼前哭得乱七八糟的女孩一眼,松了手大踏步寓去。
「砰」一声,和室饭厅的拉门被重重的关上——
蓝士英一时之间有些回不了神,泪珠儿滚啊宾地,水汪汪的眼迷蒙的看著转眼间出现在她眼前的冰川介夫。
冰川介夫若有所思的紧紧瞅著她,像是要看清些什么,高挺尊贵有如神祗般的气息轻轻地迫近。
蓝士英退了一步,见他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身子也只好不住地往后退,直到她的背抵住了和室的门板,退无可退。
「大少爷,你……」她想问他想干什么,可是看著他深褐色深不见底的眼楮,她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为什么要这样看著她?仿拂有点困扰,也有点迷惑……
「不要招惹泽夫,他不是你可以要的男人。」冷冷的嗓音带著浓浓的警告,温柔得有如鬼魑般低沉。
什么?
蓝士英一愣,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泪不知何时已止住,此刻的她竟有点想要狂笑。
这两个男人究竟把她当什么?一见到帅哥就会发春的花痴吗?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任何事,只要记住我刚刚所说的每一个字。」
温柔的魔鬼!霸道的沙文主义猪!
「我可以请伺大少爷一个问题吗?」深觉受辱之后的心情反而平静。压住胸口上沉甸甸的委屈与失落,她迎视著他迫人人心的眼神。
冰川介夫不语,似乎没有答应她的打算,眼神轻扫过她被冰川泽夫抓得红了一圈的白皙皓腕。
「是不是每个进来冰川家的女人,你们两兄弟都要这样可笑的开口警告对方不要爱上你们?」
轻挑起眉,冰川介夫将视线从她的皓腕移回她显得有些苍白的小脸。
「说清楚一点。」
「你自己去问冰川泽明吧,顺便告诉你们一句,我蓝士英不是花痴,你们两兄弟也不是帅到每个女人见了就会想要占著不放!用不著时时刻刻端著架子去警告别人不要爱上你们!」
蓝士英气得使力的把和室门拉开,提著裙摆跑开,顾不得自己身上穿的是碍事的和服,和走路都让人走不稳的夹脚鞋,人才跑到转角,脚让裙子和鞋子一绊,整个人便扑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这一回,跌的可不是和室的榻榻米,也没有人可以及时扶住她,她硬生生的摔到地上,撞到了鼻梁及下巴,疼得她跟泪稀里哗啦的掉。
懊死的冰川介夫!该死的冰川泽明!都是他们两个猪八戒害的,害得她第一天踏进京都就倒霉的五体投地,害得她一个晚上的眼泪流得比过去十九年的日子还要多更多,害得她的自尊第一次被人这样严重的污辱……
蓝士英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最后索性趴在地板上尽情的哭,压根儿没打算爬起来。
般什么?看她一个小女孩好欺负吗?她从小到大虽然没妈妈在一旁,家里又没什么钱,可从来没想过要看轻自己、牺牲爱情,巴望著想钓个金龟婿啊!
是,她承认她一眼看见冰川介夫就有点失了魂,心跳加速,有点慌乱又迷惑,可是,这又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啦,这怎么可以怪她呢?
「你这样子趴在地上睡觉会感冒的。」
温柔的嗓音……
那个魔鬼来了……
他竟说她趴在地上睡觉?是他的眼楮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
哭得红通通的眼一抬,蓦地看见一张放大的脸在她的面前,稀奇的是,这个魔鬼竟然对她笑?
「你……」是她眼花了?
「起来吧,小孩于才会赖在地上哭闹不休。」冰川介夫朝她伸出手。
她犹疑的看著眼前那只好看的大手,迟迟没有伸出手去。
「你不要我拉你起来的话,我可以抱你起来。」
炳?
她懂了,也红了脸,为了避免再一次被人误会她投怀送抱,蓝士英想也不想的便要从地上爬起,却笨手笨脚的怎么也爬不起来。
「手给我。」他再一次伸出手。
而她也再一次视而不见,直到身子让人给腾空抱了起来。
「啊!」她害怕的忙不迭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后来才想到不妥,连忙又松开手,只是紧紧地扯住他的衣领,泛起的红潮直达耳根,嗫嚅地道:「大少爷,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我怕你又再跌一次。」他好笑的道。
「我不会了,我会小心的。」他不会是在关心吧?真是让她受宠若惊。
「我是怕我们冰川家的地板被你撞坏了。」
什么?蓝士英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气闷。
见到她孩子气的鼓起了小嘴,冰川介夫不由一笑,若有似无的解释道:「这些都是老奶奶心爱古董,要是你真的把地板弄坏了,可要惹祸的。」
「老奶奶还真是念旧呵。」她不以为然的努努身子。
他但笑不语,抱著她轻盈如羽的身子往前方走
「我的房间不在那头。」
「我知道。」走了大约十来步,冰川介夫往右转了两个弯,抱她来到冰川家的一个大书房。
书房的门半掩著没关,里头的人听到声响,起身往门边走来打开门,这一瞧,不仅门内的人一愣连挂在冰川介夫身上的蓝士英也一愣。
「大少爷,你怎么……」蓝梦华讶异的看著两人,有些说不出话来。
「阿姨,你在这啊,那刚好,士英受了伤,你替她上个药吧。」冰川介夫边说边抱著人走进书房,轻轻地将蓝士英放在里头的一张红木椅子上,「以后不必让士英穿和服了,没关系的。」
「这怎么可以?大少爷,这会坏了冰川家的规矩。」
「士英是客,坏不了什么规矩的。」
「可是——」
「就这样了,阿姨,我还有点公事要处理。」他微笑的打断了她,不想在这件事上与她做无谓的争执。
「是,大少爷,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蓝梦华低下头,双手交叉搁在裙摆上,恭送他离开。
「姑姑——」
蓝梦华朝她「嘘」了一声,又回眸瞪了她一眼,才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将书房的门给关上,转过头看著她。
「你跟大少爷是怎么回事?」
「姑姑,我——」
「我知道大少爷很优秀也很迷人,可是你千万不可以爱上他,他已经有未婚妻了,还有,二少爷也不行,你的身份根本高攀不上冰川家的人,这一点希望你牢牢的记在脑子里,片刻不可忘,懂吗?」
她实在太震惊了!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冰川大少爷竟然会抱著她的佷女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差点没昏过去。
尤其、冰川大少爷的脸上还带著微笑,不是那种平日看见人的礼貌性微笑,而是……似乎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而笑。
这确实让她十分的不安,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什么风暴要发生。
此刻,震惊的人不仅仅是蓝梦华,还有一个晚上听到相同的话好几次的蓝士英。
那个混蛋冰川泽明欺负她不要紧,那个温柔魔鬼污辱她也没关系,可是就连她的姑姑都拿同样的话来伤害她。
这些人都病了吗?还是她对冰川介夫的爱慕之情有那么明白的写在脸上?她只不过对他有点动心而已,竟成了十恶不赦的罪行?
她难过的说不出话来,连为自己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说话啊。」
「我没什么话好说,姑姑。」
「那你怎么会被大少爷抱著?」蓝梦华严厉的眼扫向她心虚的眸。
「我跌倒了,所以他就抱我起来。」
「就这样?」
「就这样,姑姑总不会以为大少爷是喜欢我才抱著我吧?」
「当然不可能!大少爷已经和获原小姐订婚了,六月就要举行婚礼,获原小姐是个行事端庄得体,具有日本传统温良谦恭的美丽女子,大少爷跟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个人感情也很好。」
「那不就对了,姑姑在担心什么呢?」蓝士英有些勉强的扯了扯唇角,笑了。
就算她一眼便恋上迷人的冰川介夫,那又如何?他不会喜欢她,也不会爱上她,姑姑却站在冰川家的立场来看她这个亲佷女,站在家世背景的角度警告她别想高攀人家!
呵,她以前心头上那美丽温柔的姑姑呢?那个永远只会温柔的对著她笑,关心著她、爱著她的姑姑呢?
看来,是她期待太多了,十年的变化太大,她没有权利要求她的姑姑数十年如一日的对待她,不是吗?
「士英,我是为你好。」见到蓝士英眼中的难过与失望,蓝梦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相信我,姑姑真的是为了你才会说刚刚那些话的。」
蓝士英看著眼前有些苍老的妇人半响,拂去胸口上淡淡的失落,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我相信你,姑姑。」
「士英……」蓝梦华还想再多说些什么,抬头见到跟前芳龄十九正值青春年华的美丽佷女时,竟又欲言又止。
她,让她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的自己……那个凡事不知天高地厚,眼里只有爱情的女子。
「别说了,姑姑,我知道自己在冰川家的身份,以后我跟你一块吃饭就好,下完课后我也会帮忙你分担一些家务,其他的事你就别担心了,先来担心你佷女我的鼻子和下巴吧,那里都淤青了,把我弄得好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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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日本游学半年把日文学得更加精通,再考进日本的大学念书,然后,她要当日本团的领队,和她亲爱的姑姑一样定居在美美的日本,不必再相隔两地,常常可以去探望她亲爱的姑姑……这就是她高中毕业之后的生涯规划。
然而,此刻,她的人坐在日本进修大学的学堂上,满脑子想的却是冰川介夫那温柔的笑与冷漠的眼。
「呼——」她气恼地把书本直接盖在脸上呼了一口气,闭上眼楮,希望可以借此忘了那双眼、那张脸。
「蓝士英同学。」
「蓝士英同学!」
「蓝士英同学,请你站起来把这段文章念一遍——」
好像听见有人唤著她的名字……
「喂!蓝士英!」坐在旁边的同学伸手推推她。
这一推,吓得她手上的书掉落在地上,「砰」一声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哇,你这个人在干什么?吓死我了!」蓝士英低声嚷嚷,赶紧弯去捡书,抬起头来时终于意识到自己已成了众矢之的,让她的头皮有些发麻,回眸瞪了身旁的男孩一眼,「都是你啦,老师和同学都在看这边了。」
「他们早就在看你了,不关我的事。」来自美国的金发男孩状极无辜的摆摆手,「老师叫你念书呢,是你自己去梦周公了。」
「我梦……」
「蓝士英同学!」台上的日本老师终于忍不住的再次低喝,希望可以把她的注意力挪回他脸上。
「是。」蓝士英闻声,马上站起。
「你没事吧?」
「没事,老师。」
「既然没事,那就把这段文章念一遍给大家听听。」
「是,老师上拿起课本,蓝士英把书本举得高高的遮住脸,然后把脸转向一旁那个美国男孩,低声问道:「亚伦,念哪一段啊?」
金发蓝眼的亚伦好笑的撤撤唇,用英文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喂,你有点同学爱好不好?」
「可以啊,下课后让我亲一个。」他暖昧的朝她丢了一个飞吻。
蓝士英涨红了脸,生气的瞪他,「你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就不能给我正经一点吗?快说!不说,下课后我到院子里捡石头丢你!」
「啧,你这个女人,真是虎姑婆一个。」亚伦不敢领教的摇摇头,伸手在书本的第三行点了一下,「这边,快念,老师在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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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该死!」怕出人命所以不敢真的拿石头丢他,蓝士英却把满地的樱花扔到他脸上。
「一点都不痛耶,蓝士英,再哆用点劲嘛!」高大俊俏的亚伦朗声大笑,像只花蝴蝶般的飞舞在种满樱花树的偌大校园里。
「你这个王八蛋,竟敢陷害我,看我饶不饶你!」蓝士英想到刚刚在课堂上他故意让她念错段落,害她变成了众人的笑柄,忍不住一肚子气,火得干脆直接上场拿自己的拳头往他身上招呼。
「哟!好痛喔!痛死我了!」亚伦被打得又跳又叫,长腿怎么跑也没跑开她的势力范围。
他是故意让她打的,打是情骂是爱嘛,何况这个来自台湾的东方女子美得很可口,让他一见面就想咬上一口尝尝她的味道,让她的花拳绣腿在身上招呼个几下又死不了人,反而弄得他心痒痒地,快乐非常。
「怕痛下回就别找死,竟然敢骗我,你真是太可恶了!」说著,蓝士英用尽最后的气力使劲往他的脚上一踩,转身就走。
「喂,你要走啦?」见美人不玩了,亚伦顾不得疼,追上前一把拉住她。
「干什么?你要请我吃饭啊?」
「好啊,你想吃什么?」
「吃日本京都最贵的饭店,最贵的菜。」她皮笑肉不笑的狮子大开口,其实只是要他打退堂鼓,压根儿没打算跟他去吃任何饭。
未料——
「没问题!」亚伦想也不想的点头同意,亲昵的把她的手抓到唇边亲了一记,「那么……顺便开一间最贵的总统套房一起睡一晚,如何?」
脑袋瓜子「轰」的一声,她瞪大了眼看著他,像是看一个外星人。
「你——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老天!
「我喜欢你,有何不可?」亚伦可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半点不妥当之处,他们都算是成年人了吧?
「当然不行!」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就算我喜欢你,你也不行这么说啊。」她气得抽回手,「这里是日本,不是美国,我是台湾人,不是美国人,没有你那么开放前卫新潮,请你以后不要再对我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
「蓝士英,你不会还是个处女吧?」亚伦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看著她,唇角带著兴味的笑。
他那个模样,好像她到现在还是处女是多么可笑的事。
她才十九岁耶!又不是二十九岁,还维持著纯洁的身子有什么可笑的?可恶的臭男人!
「我还是处女又怎么样?犯法了吗?」
「不,我很开心。」
「你开心个什么劲?」她直觉地退了一步,一点都不喜欢看见他眼底那闪烁不已的流光,像个贪心的猎人。
「因为——」
「我劝你最好不要再说下去。」冷冷的嗓音在他们身后响起。闻声,蓝士英的胸口一窒,脸色有些苍白的回眸——
「你是谁?」亚伦不驯的眉跟高高挑起,不悦的瞪著眼前这个气势逼人的日本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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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天气还是有点冷,车内开著暖气,播放的是完全不会干扰人心的轻音乐,气氛却沉闷得让蓝士英整个人坐立不安。
「会冷?」开著车的冰川介夫看了她一眼。
「不会。」她摇摇头,回眸对他一笑,「大少爷,今天怎么会是你开车来接我?武田先生呢?」
「他载泽明出去办点事。」
「喔。」蓝士英点点头,将视线移到窗外。
窗外错落著许多日本民宅,每一户的门前似乎都有一棵樱花树,开满著红的、白的点点樱花,风一吹,纷纷掉落下来,像极了冬日飘飞的细雪,让坐在车内的她都感觉到一抹寒意。
她听日本老师提过,日本人对于樱花的花形和颜色偏爱有加,因其花瓣的色彩纯粹、形状简单,加上花期短暂,盛开后繁花凋零所留下的悲凉,引人联想到无上的武土道精神,和武土随时准备牺牲的壮烈情操。
听了,更觉悲凉。
她不了解日本的武土道精神究竟有多么的神圣,更无法感同身受其中的况味,只觉得难过与悲情。
也许,是和日本的天气有关吧?不是落樱就是下雪,就像巴黎人在冬天会引发的黑暗忧郁症,应该给他们多一点灿烂的阳光。
坐在她身边的日本人也是,在他的身上很难得看见属于阳光的灿烂,连难得的笑意都显得沧桑。
「刚刚那个男孩子是谁?」半晌后冰川介夫主动打破沉默。
蓝士英回头看著他,「你问的是亚伦?他是我的同班同学,就坐在我旁边,今天在课堂上他故意让我在大家面前出糗,老师叫我念第二段的文章,他却告诉我是第三段,我一开口,全班同学都笑成一团。」
冰川介夫若有所思的侧过脸看她,「你完全不介意刚刚的事?」
「什么事?」她装傻,不想跟他讨论她不想讨论的问题。
见到她脸上依然挂著笑容,他沉了眼,「也许是我多虑了,台湾人和美国人是一样的开放吧?」
她不太自在的扯扯唇角,不语。
「不过,你既然住在冰川家,我希望你的行为收敛一点,免得不好听的话传到奶奶耳里,对你不太好,对阿姨更不好,你待在日本的时间是短暂的,但阿姨可能会永远待在冰川家,希望你可以多考虑到阿姨的立场。」
「你——」
「好了,到家了,你可以下车了。」冰川介夫冷冷地打断她要说的话,没有听她解释的打算。
鼻头酸酸地,蓝士英被他的态度气得想哭。
打开车门,她愤愤不平的冲下车,冲进屋里,连车门都忘了帮他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