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夫人 第三章

整间酒楼瞬时静默下来,所有人都怔怔望向门口。

一身白衣的骆子言轻摇折扇,在众人敬慕的目光中,缓缓步入酒馆,凌厉的视线在大堂中一扫,所有人都乖乖垂下眼,盯著面前的饭碗,唯独一个人傲然迎视著他的视线,不曾稍移。

是「素梅」,他的夫人,微微的赞赏从他眼底流泄。

手一摆,他身后的小雨忙快步走到胭脂身边,奉上一个钱袋,打开,十几个黄澄澄的金子从钱袋中落到了桌上。

「我家少夫人匆忙出门,忘记带银子,这些金子够付你一桌只配喂狗的酒菜了吗?」

那个店小二立刻怔住了,所有人的眼楮全直勾勾落在桌上的金子上,恨不得能用眼光把这些金子装进自己的腰包。

掌柜连忙哈著腰,陪著笑,斥责著那个店小二。

小雨不肩冷哼了声,「哼!狈眼看人低!」之后扶起胭脂,轻轻道:「少夫人,咱们走吧。」

胭脂的眼一直恨恨落在骆子言身上,心头冒火。其实,连她也不晓得自己在气什么,也许是气他来的「太是时候」了,看到了她最丢脸的模样,还以一副施恩的嘴脸为她付帐出气。

好,就算又欠他一次好了。

在所有人崇慕敬畏的目光中,胭脂随著骆子言走出酒馆,一出门口,她就甩脱小雨的手,对著骆子言的背影道:「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放心,那些银两我一定会原数奉还,告辞!」

骆子言转过身,看著身后的胭脂,一脸淡定。「你还想去哪呢,素梅?」

从他嘴里听到「素梅」这个名字,胭脂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感觉像当了别人的替身。

「早跟你说了,我不是素梅,我去哪儿不要你管!」

「你还没闹够吗?」骆子言的声音中多了些不耐,细长的眼微微眯起。「跟我回家。」

一道窈窕的黑色身影转身进了对街的药材铺。胭脂倒抽一口气,瞬间下了一个决定。

「好,我跟你回去。」说完,她已拉住骆子言率先前行,小雨跟在他们身后。

也许,想成功避过伤心林的追捕,安安稳稳过完这三个月,藏身于骆府,用素梅的身分做掩护,会是最好的方法。

只是占用素梅的身分,享有本该属于她的尊荣,她的心里总觉得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素梅。可是,相信素梅不会怪她吧?

而且,她不是真的想用他人的身分待在他身边。对著她,可他口中叫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这于她也是一种折磨。

挽著骆子言的手臂,胭脂低垂著螓首,悄然回望,毫无意外地看见一身黑衣的寒雨拎著一包药,从药材铺中走出来,片刻间即消失在人潮中。

回过头,吁了口气,胭脂不禁庆幸自己的决定。

蓦地,一把折扇挑起她的下颚,耳畔传来骆子言略微低沉的嗓音:「那个黑衣女子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躲她?」

胭脂骇然抬眼望向他,惊讶于他的敏锐,他竟一眼就看出了她在躲避寒雨?

「她……她是我的债主。」胭脂胡乱找著借口搪塞。

骆子言失笑。「债主?怎么阮家竟沦落到如此地步?」

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胭脂垂下眼,掩饰眼中忍不住的笑意。「是啊,相信你也知道我二娘待我极苛。」她抬出小雨说过的话来遮掩,不知不觉她已开始扮演「阮素梅」的角色。

骆子言点点头,没有表示信或不信。

「你的苦日子已经过去了,今后你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活,我会好好待你的。」

胭脂因他的话而失神了,眼波扫向身旁轩昂挺拔的骆子言。

她的「丈夫」!是什么样的缘分,令她竟成了他的妻子,茫茫人海中,有了与她相携同行一生的良人。

目光定在前方,脚下迈著坚定的步子,骆子言垂下手,牵住她绵软的小手。

靶觉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掌中,胭脂浑身一颤,只觉一阵阵的温暖从他的手心中源源不绝地传来。悸动,在一刹那涨满她全身。

第一次,她有了想与另一个人相依相伴的希冀。

原来,有人陪伴的感觉真的很好,整个心房涨满了柔情,笑意悄悄爬上她的唇角。

骆子言收回瞟向胭脂的视线,在发现她悄然绽放的如花笑靥后,一股温柔悄悄地袭上他一向冷硬的心房。

两人一个仰著脸,一个低垂著头,谁都不肯承认因为对方而柔软的心,但他们的脸上都有著不容错认的温柔笑意。

回到骆府,骆子言放开了胭脂的手,脸上也回复一贯的淡定安然。轩昂高大的他迈著大步,率先朝新房「吟风阁」走去。

胭脂大病初愈,两天来粒米未进,再加上走了这许久的路,早已疲累不堪,但一向好强不肯服输的她,硬是一声不吭地咬紧牙关,迈步努力追赶他的脚步。但一阵晕眩袭来,脚下踉跄,她对著青石板直摔下去。

紧闭双眼,等著意料中的疼痛袭来。

意外地,没有疼痛,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怀抱,睁开眼,便对上他带著嘲弄笑意的双眼。

「小心!要是破了相,可就没脸见人了。」他微笑著,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灿烂的笑容比阳光还眩目。

胭脂眨著眼,悄悄压制自己急促的心跳,推拒著他的胸膛。

「放开我!」她的双颊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染红了。

骆子言又笑了,因为感觉到她急促的心跳和明显的羞涩而心情大悦。

「不放!你实在是太笨了,连走路都会跌倒。为了避免你摔得满身伤痕丢本少爷的脸,我还是委屈些抱你回房好了。」

他施恩般的语气实在气人,气的她狠狠一拳打向他的胸膛,惹来他毫不在意的哈哈一笑。

他神情自若地抱著她,在婢仆的注视中,往他们的新房大步而去。

进了房,他直接把她放在他们的大床上。

胭脂挣扎著想坐起身,但更快地,他已藉著体型的优势把她又压倒在床榻上。

他的手指爱怜地抚上她有些苍白的脸庞,与她眼对眼、鼻对鼻,呼吸交缠,空气中漂浮著暧昧难明的气息。

胭脂偏过脸,但立时就被他扳回来面对著他。

「你很喜欢跟人靠这么近说话的吗?」她有些不满地抗议。

「不,我只喜欢跟你靠这么近。」

胭脂红了脸,既然无法别开脸,只好故意别开视线不看这个可恶的人。「可是我不喜欢跟人靠这么近说话。」

骆子言露出痞痞的笑容,曲肘撑著脸颊凝睇著她。「那我想你只有慢慢习惯了。」

「哼!」没有办法,她只能以一声冷哼表达心中的不满。

他微微笑著,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滑过,心疼于她的苍白。「你太瘦了,我会吩咐小雨好好给你补补身子。」

愕然于他突现的关心,胭脂回眸看向他,在刹那间抓住他眼中不及闪避的深深关切。

胭脂感动了,自有记忆以来,除了大师兄,他是第一个关心她的人。也许,冒充素梅的身分做他的妻子,并非那么糟糕吧?抿著唇,胭脂柔柔地漾开一朵笑靥,黑眸中也多了一丝柔情。

骆子言狼狈地闪躲著被胭脂看见的关切,不习惯一向深藏心中的情绪,就这么赤果果地被人发现。

为了掩饰他的狼狈,他的唇在她惊愕的目光中猛然压下,狠狠肆虐著她柔软的红唇,不知道是在惩罚她,还是在惩罚自己。

胭脂瞪大了眸子,惊愕地与他对视,在他细长漂亮的眼楮中找到了促狭的笑意,然后,她明白了,他在耍她,淡淡的笑偷偷渗进她的双眸。

心底一声叹息,胭脂闭上了眼,双臂缠上他的颈项。

骆子言也紧紧搂住她纤细的身子,双手在她身上游走,点起簇簇无法扑灭的火焰。

但她却在这样的感觉中,拉扯出一道对他的依赖与对未来茫然的惊惶。

长年孤独的她,从来不晓得肌肤相亲、双臂交缠的感觉,这就是人们口中的幸福吗?在他身边多待一刻,她就越是舍不得他,贪婪地想拥有他,贪婪地奢望起不属于她的幸福。

她是喜欢上他了吗?胭脂惊觉。

杀手不该有感情,不能有感情,否则只会遭来灾祸。

「一入情关,便不足观。」林主的话犹在耳际。

如今她虽然叛出伤心林,可是对于一个没有明天的人来说,情爱是最奢侈的东西,她要不起,也给不起。

他有力的手臂牢牢圈紧她,把玩著她散落一枕的青丝,像是系住了一世的眷恋与温情。

「小东西,你在这时候心不在焉,会让人觉得挫败。在想什么?」骆子言伏在胭脂胸前问她。

娇吟一声,胭脂喘息著。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快乐的时光就算只有一刻也好,毕竟她曾拥有过,那就足够了。

揽紧骆子言的颈项,她嫣然一笑,娇媚万态。

「我在想你。」

紧紧拥著胭脂,骆子言把脸埋在她柔软的胸口,叹息般呢喃:「素梅……」

胭脂猛然一惊,所有的热情都随著这声呢喃远去,涓滴不剩。

她情绪的转变骆子言感觉到了,心中有丝讶异。「怎么了?」

轻轻推拒著他结实的胸膛,她轻言道:「我饿了。」

骆子言一动也不动,仍是把脸埋在她柔软的胸口。

又推了推他不动如山的肩头,她提高些许音量,「我肚子饿了。」

这次骆子言稍稍抬脸,望著身下的胭脂,微笑道:「我也饿了,你想吃饭,得先喂饱我才行。」说著,他再度俯下脸来,温柔地吻住她的红唇,引燃她潜藏的所有热情。

许久,胭脂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双手抵在他的胸前,防止他的袭近,咬著有些红肿的下唇,讨饶般要求,「人家两天没吃饭,真的很饿了。」

骆子言挑了挑眉,终于翻身坐起。

「好吧,先用晚膳,皇帝不使饿兵,吃饱再说。」

听出他话里的暗示,胭脂红著脸啐道:「无赖!」

骆子言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帮她整理凌乱的衣裙,突然凑到她耳边低语:「洞房花烛夜,你欠我的,今晚我一定要加倍讨还。」说完,他趁势在胭脂烧红的小巧耳垂上轻轻舌忝吻,换来她止不住的轻颤。

「来吧,去用晚膳。」

骆子言拉起胭脂的小手就往外带,对她满脸久久不褪的红晕得意至极。

胭脂望著摆满一桌的精致酒食,突然发现自己完全没了食欲。

确实,如果被一双眼目不转楮地瞧著,再美味的佳肴也难以下咽!

她不安地挪挪身子,瞄了眼坐在她对面笑得正乐的骆子言。

奇怪,她吃饭的样子很好看吗?还是很好笑?要不他怎么对面前的精致美食毫无兴趣,光是盯著她瞧。

「我吃饭的样子很粗鲁吗?还是我脸上粘了饭粒?」她终于忍不住问。

骆子言闲逸地啜了口茶,微笑道:「都不是。」

「那你干嘛一直盯著我看?你不饿吗?」

「你太瘦了,我想看你多吃点。这道‘掌上明珠’可是我家厨子的拿手绝活,你尝尝。」他夹了一筷子菜肴放进她碗中。

「掌上明珠?这菜名好别致。」

「是啊,这道菜以鹅掌作底,每只鹅掌上都有一颗洁白如玉的鱼丸,鹅掌酥嫩,鱼丸鲜香,是杭州城的美味名肴,最有趣的是,它还有著一个有关西湖的神话。」

「神话?是什么呢?」

骆子言微笑道:「传说,古时候天河两边各住著一条玉龙和一只彩凤,一天,他们在一起玩耍,无意间见到一块璞玉,他们便用嘴啄、用爪磨,经年累月,璞玉终于成了一颗璀璨的珠子。不料这事让王母娘娘知道了,便把珠子抢了去。

玉龙、彩凤循著珠子射出的光芒找到天宫,但王母娘娘硬是不给。玉龙、彩凤盛怒之下,掀翻了放著珠子的金盘,珠子掉到人间,一落地,便成了晶莹透彻的西湖。从此,美丽的西子湖便成了大地上瓖嵌著的一颗明珠。‘掌上明珠’就是根据这段传说而来的。」

「那这鱼呢?有没什么特别的典故?」胭脂指著面前的一碟鱼问。

骆子言闲适地靠进椅背,如数家珍。

「这鱼名叫西湖醋鱼,古时有个名字叫‘叔嫂传珍’。说的是南宋时,有对宋姓兄弟,以在西湖上捕鱼为生。当地一恶霸企图强占宋妻,害死了宋兄。宋氏叔嫂告状未成,又遭恶霸报复。宋嫂让小叔出走避难,临别前烧了一碗糖醋鱼饯行。

小叔诧异,就问:‘为何把鱼烧成又酸又甜?’宋嫂说:‘是让你不要忘记你哥是怎样死的,以后日子过得好时,不要忘记嫂嫂饮恨的辛酸。’

后来宋弟做了官,报了杀兄之仇,却一直不知嫂嫂的下落。一次,宋弟外出赴宴,吃到了醋鱼,方知这家酒楼的厨娘正是嫂嫂。这醋鱼的烹制方法也就流传了下来,西湖醋鱼也成为我们杭州的名菜。

对了,素梅,你知道杭州西湖第一景是指哪里吗?」

胭脂避开他睇过来的视线,眼波流转,轻笑道:「我虽平日三步不出闺门,但总也还知道杭州西湖第一景,是指西子湖畔的苏堤春晓,是也不是?」

骆子言点头笑道:「没错。不过你晓得这苏堤的由来吗?」

「听说是苏东坡任杭州知州时,西湖湖水干涸,快变成杂草丛生的葑田。于是,苏东坡就呈奏朝廷,组织了二十多万民工疏浚西湖,还把挖出来的淤泥就地筑成一条长堤,这就是现在的苏堤了,对吗?」

骆子言击掌赞叹,「素梅,果然见闻广博,令人好生佩服,那你一定也知道面前这道佳肴的典故了?」说著,他又指向另一碟菜肴。

胭脂看向那碟菜肴,皱起了一对秀眉。

「这是什么?」

骆子言故作一副惊讶的表情。「素梅,你知道苏堤的由来,又怎么会不知道这道因东坡居士而来的西湖名肴——东坡肉?」

胭脂惊呼一声:「东坡肉?闻名已久了,我知道这是杭州的老百姓,为了表达他们对苏东坡的敬意而烹煮,用以纪念为民造福的东坡居士。」

「不错,那你知道这东坡肉的作法?」

胭脂眼光一转,索性碗筷一放,直看向坐在对面的骆子言。

「你是在考验我是吗?如果有什么怀疑,你直接问我好了,用不著旁敲侧击地考验我。」

骆子言微笑,一副无辜的模样。「你误会了,大概是我太想卖弄胸中这点不值一哂的小典故,所以才连连追问。」

胭脂咬住下唇,心头忐忑地看著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子。

她不懂他,他淡漠、他狂热、他似冰也如火,一时残酷一时温情,何种才是他的真面目呢?他是否相信她是「阮素梅」呢?他是否在怀疑著什么,所以试探她?

算了,那又何妨呢?反正一夕欢悦在手,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朝醉何方?即使是虚无的情爱,拥有过已足够。

她私心只希望待她埋身荒野,变作一抔土后,在这滚滚红尘中仍有人能偶尔念及她,那才不枉她来这世间走过一遭。

胭脂微微一笑,嫣然如花,令人如沐春风,道:「那好啊,小女子洗耳恭听,请公子不吝赐教。」

「传说杭州的老百姓为了表达他们对苏东坡的敬意,送了许多猪肉、绍酒给他。苏东坡决定与疏浚西湖的民工共用,于是吩咐家人把肉切成方形小块,用‘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的秘诀,加以绍酒煮至熟烂。而这种红烧猪肉吃起来格外香嫩肥美,为了纪念东坡居士,人们就把这肉叫作‘东坡肉’。」

胭脂点点头,尝了一口东坡肉,果然如他所言肉质香嫩,肥而不腻。

骆子言接著道:「而这掌上明珠、西湖醋鱼和东坡肉,就合称西子湖畔三佳肴。」

「确是名不虚传啊。」

他笑著催促:「快吃,吃完我带你到宅子后面去走走。」

胭脂闻言站起,兴致极高。「那还等什么?现在就走吧。」

「吃饱了吗?难怪你那么瘦,一大桌子菜就用了那么一丁点,猫儿都吃的比你多。」

吩咐小雨拿出一件披风,骆子言轻轻为她披上,手臂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让她娇小的身子倚在自己胸前。

「外面天冷,小心著凉。」

胭脂垂下眼,迷失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恍惚觉得她不只身子倚赖这怀抱,就连神魂也眷恋于他不经意的温柔。

两人缓步而行,一路来到骆府后院。蓦地,胭脂被眼前壮丽的美景给深深震撼了。

十里梅林,数千株梅树,漫天遍野,似乎直延伸到天边,枝头开满了朵朵娇艳欲滴的梅花,玉白、粉红、萼绿、淡黄,美得叫人屏息。空气中飘著梅花的香气,馥郁浓烈得叫人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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