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候在门前,等待守门家丁向内通报。离家已久,总不好跟人直接提「卫家二公子失踪多年,今日回家来了」什么的,只好先说朋友拜访,请主人一见。
相夏至四处张望,不由叹笑:「原来你家这样大的,我总以为富人家都差不多,看来还是有高下之分。」
望月笑了笑,也放眼四顾。
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幼时的记忆点点滴滴映上心头。大门似乎重新换过,但样式丝毫未改,当年云天上边关寻到他,曾和他提起过自己小时淘气,不慎砸坏了大门,大哥差人重新订制,不许有丁点差别,是怕有朝一日他回来,会认不出自己的家吧。
深深吸口气,止住喉中忽起的涩意,看向两旁不再像很多年前那么高大的石狻猊,门前粗壮的老树,他离家时,这树还只有碗口粗,现在却要合抱才能围过来。守门的小厮一个也不认得,当年的老管家也辞世了吧?如果在,应是八十高龄了。
思绪正纷乱间,忽听得阶下一声恭敬吆喝——
「落轿。」
他回过身,见轿里踏出一个文人打扮的男子,年纪与他相仿,儒服长袖,山一般稳重的气势。
他心一震,不自禁叫了一声:「大哥!」
男子微怔,抬头看见他,平静的眼中现出一丝波澜,「你……」
相夏至赶紧小心地退开三步远,她向来对激动热切的场面避而远之,千万不要让她一起跟著热泪盈眶什么的,她宁可装作没看到。
门内传来疾跑声,同时响起年轻男子兴奋极了的欢叫:「二哥!」箭一般直冲出来,差一点撞到相夏至。
她摇头,「小卫,你还是没什么长进,定力差得太远。」
「相居士,你也来了,嘿,你终究是没有跑掉。」卫厨子高兴万分,见两位兄长拥在一起,实在没他插空的分,只好拉著她说话,「上次你来去匆匆,我不及问,你诈死啊?我就知道你一定折磨得二哥半死不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相夏至啐他,瞄著阶下二十余年离散不是同胞胜似骨肉的一对兄弟,悄声问道,「小卫,你确定你二哥他没有……呃、那种癖好?」不是她往歪想,实在是昔日军营里谣言传得盛,倘若给那些汉子们瞧见,怕又是劈头盖脸甩不掉的漫天谣言。
卫厨子撇嘴,也跟她悄声细语:「相居士,你一定还没吃掉二哥那只童子鸡,若是吃到,保证就没这些鬼话了,你都这么老了,再拖下去可就……」
「相公!」
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吓了众人一跳,一名娇小玲珑的少女从门内直冲下台阶,眼看就要撞进望月怀里。
望月及时拎住她,以免她撞倒文弱的兄长。
「相公,你可回来了!」少女美丽的脸上一片凄楚之色,冲著望月哀叫,「奴家等得你好苦!」
这是哪一出?望月愕然,不自觉看向相夏至,她也扬眉看他,兴味十足。
卫家长公子眉头一皱,刚要发话,那少女又楚楚哀婉地掩面而泣,「相公,奴家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你不记得了?」
望月莫名其妙,看向兄长,兄长在叹气,看向卫厨子,他在偷笑,最后看向相夏至,见她施施然走下台阶,站到少女面前。
她有礼地微笑,「姑娘,你确定你是他的未婚妻?」
少女一脸敌意,「没错,你是什么人?哦,一定是外面的狐狸精,跑来勾引我相公,来人哪,把她……」
「小泵娘,你不要再装了。」相夏至笑吟吟的,「你今年最多也不过才十五六吧,他离家时,你还差好几年出生,哪里来的指腹为婚。」
少女一滞,强辩道:「我在娘亲腹中时,卫家老爷便说,将来二公子回来,就把我许给他,怎样,这难道不是指腹为婚?」
她点头,「这倒算,不过呢……」她上下打量,「卫家老爷总不会把男孩许给望月为妻吧。」一指少女的裙底,「小泵娘……不,小兄弟,你太不小心了,衣裳换成女装,靴子却忘了换,还有你的喉结已经长出来了,声音也不自然,要扮女装,还需再练。以后有机会,我介绍一个足可以假乱真的人给你照著学习。」她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望月,「我不是某人,吃一堑、不长一智,仍是没有看出来。」
卫厨子抚掌笑道:「好眼力,相居士果然心细如发。」
相夏至唾弃他,「小卫,必定又是你搞鬼。」
卫家长公子拉过「少女」,微微一笑,「这是四弟。持天,你还没有见过他。」
望月温和地看著扮女装戏弄他的小四弟,慨然笑道:「云天和我提过,但我没料想竟会是这么个见面方式。」
小四儿抹抹脸上的妆,不满抱怨:「时间太短,不然我会准备得更好。」他感兴趣地看著相夏至,「你说介绍谁给我?他扮得很好吗?」
「倒不见得有多天衣无缝,只不过呢,有个人就……」她掩口呵呵一笑,眼波轻转,瞥著望月,没有说下去。
她这一笑,眉眼舒扬,远山空的悠逸,绿水逶迤的清婉,看得小四儿情不自禁一呆。
他吞吞吐吐:「这位姑娘,请问你……呃、可有了人家?如果没有,你看我、那个……」
「啊?」相夏至的下巴掉下来。
这回,轮到望月忍俊不禁。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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