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痕记 第六章

岱麟在受伤后的第三天,便赶著赴朝面圣,让皇上看到他依然康健如昔。各部的尚书侍郎们见著他,都开玩笑他说,以堂堂的王爷身分,无视己身的安危去救一个小小的奴仆,实在没必要。

慈宁宫内闻言的皇太后,也特别召他进宫,以伯母兼姨母的身分训斥他一番,要他以国家社稷为重,日常起居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然而,这些外在恩宠、奉承、关爱,从前他习以为常的种种荣耀瞩目,都不如一个羽儿带给他的困扰。

自从那日类似调戏的恶劣行为后,羽儿便再也不跨进金闭轩一步,连陪兰格格来请安的都是别人。

好几次,岱麟想以王爷的身分强制她来服侍,但他可以预见她的拒绝;甚至宁可被发配回那暗无天日的辛者库!

对于这样一个柔顺起来教人爱怜,倔强起来又教人恨得牙痒痒的女人,他该怎么办?先鞭她一顿,再给她一刀?然后把她丢回人间地狱。那她一定又会发出那种会令人疯狂的微笑!

难道他一个能使唤千军万马的靖王爷,管不动府中一个小小的奴婢吗?

想起她女扮男装来欺蒙他,将他弄得神魂颠倒;接著又故弄玄虚,混淆他的视听;如今却目中无人,藐视他的威权。就这些,判她十个绞立决都不嫌多!

问题是,他偏偏对她用不了刑罚,甚至无法将她逐出王府,因为,他打从心里要她,尽避有这么多女人任地挑选,他唯一想要的就只有她,他的芮儿、羽儿,三十年来第一个能触动地心的人,他不能,也不愿以权势强逼她就范,于是就只有替自己找来这无尽的、莫其名妙的烦忧,他多想拥她入怀,一解他半生等待的相思之苦呀。

一个月圆之夜,天上皎洁的光扰得他无法人眠,三更敲响,他干脆起身走出厢房,在庭院站了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往宁安居的方向而去。

他终于体会到在王府里当夜贼的滋味,必须远离灯火,必须避开守夜的侍卫,甚至必须动用轻功飞檐走壁,才能到达她日日出入的宁安居。

他想,倘若他此刻被人发现,不知有多尴尬。

借著虫鸣唧唧的掩护,他打开好几扇门,终于到兰格格的院落。他知道羽儿在兰格格的房外室设有一个小小的榻,以便兰格格夜里召唤。

烛火已熄,但月光却十分明亮,岱麟一步步走向花帐下的羽儿。

她睡得极熟,黑柔的发丝散在脸上,恬静的脸庞再无清醒时的戒备及忧惧,更是美得如一朵池塘里的水芙蓉,清纯之中带点娇艳。

他轻坐在床榻边沿,而芮羽仿感觉到什么,侧躺的身子翻平,浅色的里衣略松,露出她雪白的肩。

这幅引人遐思的美人春睡画面,更让岱麟情不自禁。突然,他想到杨章弘,那个该死的「丈夫」,已比他更亲昵地见过羽儿的睡姿吗?

杨章弘是否就是那年为芮儿闯入江宁将军的男人,还记得是如何奋不顾身地为那人挨上一刀,顿时,岱麟满腔的妒忌之火,像燎原般地窜烧到了指尖!

他的深黑眸子中有怒火、有欲火,手再度轻拂她的衣袖,温柔地复住那如胭脂般的红色疤痕。

这不就是他留下的千不变的印记吗?她是他的女人,谁踫了她,就该被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或许是他加重了力道,兰羽在半萝半醒中微微扭动了一体,那娇憨的模样刺激了岱麟,他的脸擦过她柔滑的肌肤,吻上他所自下的美丽绛痕!

芮羽感觉到自己好像处在一团温暖的潭水中,草儿在她的皮肤上轻抚,她体内的血液不断流奔防,仿拂要与潭水共同滚沸!

哦!是梦吗?水草拂上她的肩。她的颈窝、她的唇……天呀,怎么是岱麟的味道?他在白日里无礼地脱下她的衣裳,夜里竟又来她的梦中继续「轻侮」她吗?

她必须醒来!芮羽伸出双手努力的挣扎,不料却去模到一个坚硬的膀臂和平滑火热的肌肤,仿佛是真的岱麟……

她一惊,睁开眼,恰巧望进那两团深黑的欲流之中……

「王爷。」她才张口,像漩涡般的深吻就紧紧地将她扣住、吸住,天旋地转到今她几乎无法呼吸的地步。

终于,他放开她,与她额抵著额,喘息他说:「两年前在江宁,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是真的岱麟,就在她的寝榻前,还恣意地吻遍她……

手忙脚乱中,芮羽推开地,连人带被地缩在床的一角。

她正要开口,他就说:「你若要喊人,出丑的是你自己!」

闻言,她立刻闭上嘴,用被密密地遮住自己,好不容易才冒出一句,连礼节也顾不得的问:「你……你要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做。」岱麟坐宜身体,邪邪他说。

都把她「侵犯」成这样了,还说什么也不做?

芮羽两颊绯红,上气不接下气他说:「王……王爷走吧!兰……格格恐怕都……都醒了。」

「我不走,除非你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他说。

「有什么问题,天……天亮再说吧!」她恳求他说。

「我喜欢在夜里说。」岱麟不但不离开,还盘起脚来,整个人坐在床上,挡住了她的出路,两人之间也更形亲密。

然后,他发出第一个疑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注意,不准再有任何谎言,否则我就让你下不了这个床,出不了这个房间!」

这是哪门子的惩罚方式?芮羽忿忿不平的想,但见他的表情认真得吓人,只好说:「我……奴婢……」

「我说过,不许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他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我……我叫顾芮羽,羽儿、羽儿都是我。」她低声说。

「‘其叶芮短小’的芮?」他问。

他竟记得?芮羽连忙点头。

「你到底是何方人氏?为什么一女扮男装的混入将军府骗了我们大家?」他盘问仔细,仿佛在大堂上问案。

「芮羽原籍南京,住在白湖旁的小镇上。三年前,我因父母双亡,女扮男装的到南京是为了找寻唯一的兄长。然而,在进南京的第一天,就被人误为小厮派到陵园去差遣。至于混入将军府……王爷忘了吗?那是王爷出钱买下我的。」

这部分芮羽没什么好隐瞒的,故实话实说。

瞧她思路清晰,伶牙俐齿的模样,以一个四两拨千斤,最后又把错全推到他身上来,不过,岱麟奇怪地并没有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开口。

「你住在白湖旁?那你父亲大概也和反清复明的乱党有关系罗?」

「不!家父和谁都无关!」芮羽心一惊,赶忙说:「家父只是一介平凡小民,从不管政事!」

「是吗?看他教出来的女儿,怎么会平凡呢?」岱麟不买帐他说:「他曾在崇帧朝做官,对不对?他叫什么名字?」这能说吗?一说不就扯上大哥。而不论他是在郑成功营,或桂王营,都是抄家灭门,甚至是开棺鞭尸之罪呀!芮羽脑筋一转,把「谅」字拆开来,「家父名——顾言京。」

「顾言京?」他努力地在记忆中搜索。

「他只是一名地方小吏,无足轻重的。」她再次强调。

岱麟看了她一会见,似乎决定不再追究,改问:「你的兄长呢?还有那一日夜闯将军府的男子又是谁?」

「他……他正是芮羽的大哥,」她轻声说,心情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哼!看他身手不凡,又胆大包天的,想必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说。

「芮羽的大哥只是一介武夫,一向守法,那夜只是担心我的安危,才冲犯到王爷,请王爷恕罪。」芮羽战战兢兢他说。

「哈!无足轻重的小吏。一介武夫、一个由辛者库来的奴婢?你可真是出身‘卑微’呀!」他眼中毫无笑意。

「芮羽所言句句属实。」她硬著头皮说:「我们一家大小所求的,不过平安的活下去而已。」

她的话像是打动了地,又问:「你从顺安堂离开后,是去投奔你大哥?」

「是的。」她说。

「然后你们便来到京城?」

「是的。家兄是奉了父亲的遗命,将我送来北京,因为我自幼汀傍杨家,早是杨家的媳妇了。」

这段话岱麟听了极气闷,他板著脸孔说:「所以,你就和杨章弘拜堂成亲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表情及语气,令芮羽无法隐瞒,只能道出实情,「不,芮羽,前年秋天入京时,杨章弘已在刑部大牢,我没有正式入杨家门。」

岱麟整个人突然松懈下来,心想,「杨章弘,算你好狗运!」但他表面上仍故做严肃,甚至再添几丝怒气说:「什么!你没进杨家门,竟然入辛者库,这是哪一门的道理?」

「这是芮羽自愿的。」她说。

岱麟的肌肉霎时又紧绷起来。

她自愿为杨章弘成为犯妇,是表示她对他有情有义吗?

岱麟感到一颗心酸得受不了,口气很冲他说:「你爱地吗?你甘愿为他守一生,是不是?」

芮羽被他的怒容吓到了,「芮羽从小便与杨章弘订亲,自然要为他守贞守节,特别是在杨家有难时,我更不能离弃他。」

「去他的守贞守节!去他的不能离弃!」他脸色涨红,身体突然向前倾,「如果他死在宁古塔,永远回不来,你也要为他守一辈子的活寡吗?」

「到那个时候,芮羽便出家为尼,了却残生。」她不明白地突来的怒气,只能频频往床里退。

「我不准!我不准你出家为尼。不准你为别的男人守贞守节,因为你是我岱麟的!」他说著,便扑向她,紧紧抱住她娇柔的身子,吻她灿烂如桃花的脸庞。

芮羽本能地要挣扎,但看到他热情如火的眸子,感觉到他充满强烈占有欲的吻,整个人便酥软,完全无法抗拒了。

她这一降服,岱麟的欲望更加高涨,他迅速的除去她身上的遮掩,一路吻到她如玫瑰般的酥胸,一边喃喃他说:「你是我的!说什么贞什么节,你根本是我的。」

他的解除了她的武装,他的低语攻破了她的心防。没错,她人在杨家,心却一直在岱麟的身上,此时此刻,她怎么能再否认呢?

在难分,极端错综复杂的情绪中,芮羽忍不住流下泪来。

岱麟尝到那咸咸的泪水,身体一僵,紧按住她问:「你为什么哭?是因为痛恨我对你的吻,对你的触模吗?你认为这是一种无法忍受的侵犯吗?」

他声音沙哑急躁,令她的心更痛,只能摇头说:「不!我只是哭我自己的软弱,不够坚定及情不自禁罢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略微放开她问。

「王爷知道芮羽为何留在北京甘为犯妇吗?」

她决定说出心里的话,「除了可怜杨家一门的遭遇外,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杨家的女眷将要归正白旗所有,而正白旗正是主爷所管辖的,芮羽以为这样就能常常见到王爷的风采了。」

岱麟缓缓坐直身子,用不敢相信的口吻说:「你甘愿入辛者库,做个低贱的犯妇,主要是为了我?」

「是的。」芮羽哀伤他说:「我们的距离是如此遥远,这似乎是离你最近,又偶尔能见见你的唯一方式了。」

「天呀!芮羽,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他依然感到相当震撼。

「是荒谬,而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就是克制不了自己。早在江宁女扮男装时,芮羽就一心向著王爷了。」她低声说。

「克制不了——我了解那种心动的感受。」他捧起她的脸说:「你由南京寻到北京,干折百转地又入靖王府,回到我的身边,这不就表示你注定是我的人吗?」

「王爷,你对芮羽的恩义,芮羽永生难忘,但你身为大清王爷,我只是个小小的犯妇,没有资格当你的人,只求你能让我留在王府里安心地伺候兰格格,芮羽就很感激了。」她很理智他说。

「胡说!在我又找到你之后,怎么可能再放你走呢?」他轻斥道:「我是堂堂王爷的身分,可免你犯妇之罪,我要你,没有人可以阻止!」

「王爷,你忘了吗?我名义上是杨家的媳妇,必须遵守断玉盟约,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她说。

「什么断玉盟约?」地冷冷地问。

芮羽拿出枕下的半块玉,再简单地叙述来龙去脉。「家父生前一再嘱咐:‘见玉如见人,玉合人团圆’,这是他老人家唯一的遗志,芮羽永不敢忘」

「去他的断玉盟约!」他的手劲似乎要将那块汉玉捏碎。「我就不相信它能比得上我们的绛痕盟约!那一刀,刺到你的身,刺进我的心,火辣辣、血淋淋,已然焚烧了五脏六腑,又哪是这块冷冰冰的玉所能比的!」

「王爷,芮羽知道你对我有情,已经感到很满足了,但我不能让侵占民妻之名来损及王爷的清誉呀!」她说。

「什么民妻?你根本没嫁给那个杨章弘!」岱麟吼著,但见芮羽楚楚可怜的模样,又软下声音说:「芮羽,你不是才说心向著我,为什么又不想做我的女人呢?」

「就是因为心向著王爷,才要处处为王爷想。」芮羽说:「你还记得允纶贝勒的事吗?当初你是怎么教训他的?如今,你一转过身,又做同样的事,何以服众人呢?」

岱麟紧盯著她,再一次被她那冰雪聪明所折服,但教他放弃兰羽,那是天塌地裂都不可能的事。

「所以,为了得到你,我必须先解决杨章弘的事,对不对?」他像在陈述一项事实的说。

「王爷,你要做什么?」芮羽惊慌地问。

「你以为我会像允纶一样使用借刀杀人的手法?」岱麟顿一下说:「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不喜欢你关心别人,更痛恨在你心里有个男人比我更重要!」

「王爷——」芮羽忙低下头。

「好了,别再说了,我虽然迫不及待地想拥有你,但还知道分寸。」岱麟断然他说:「我在你的‘床’上待了也将近一宿,再不走,贺古扬会以为我失踪了。」

芮羽这才注意到窗格已透入一点天光,在清晨的澈寒中,她目送著他穿过回廊、天园,走出兰格格的住所,有著无限的不舍。

一切皆如一场梦,而岱麟是要她的,芮羽的心泛起一阵阵抑不住的狂喜,心如天上的鸟儿,飞至云端高歌,再也不肯下来。

但他们之间的障碍如此多,关关都是麻烦,她最不希望的是去伤害到杨家的人,可岱麟会怎么做呢?

岱麟趁著福晋由护国寺进香回来,心情愉快时,便提了要纳芮羽为妾之事。

以他们满人的定制,他贵为王爷,可以有一位嫡福晋及四位侧福晋,其他小妾则不计!而以芮羽汉人及辛者库犯妇的身分,甚至连跻身侧福晋的地位都不容易。

但这种事并非没有前例可循,例如当今皇上身边的董鄂贵妃,就有许多风言风语,他决定一步步小心来,先把芮羽带进他的金阙轩再说。

那日,芮羽还做了几色江南小点心,再熬上甜滋滋的冰糖燕窝粥,吃得太福晋极为一高兴。

这些天,为了避嫌,岱麟和芮羽的相处仅止于礼。但他每次看见她轻盈来去的身影,都会情不自禁地痴望著,觉得她一日比一日更娇美可爱,想拥有她的心也就更迫切了。

岱麟喝完燕窝粥,摒退了左右,一副有事商量的模样,但说出口的却是——

「额娘,这粥好喝极了,孩儿羡慕您有羽儿这贴心的丫头。唉!可叹我贵为王爷,平日饮食起居都没您和兰儿的一半称心如意,怎能不感慨呢!」

太福晋听了不禁眉开眼笑的说:「羽儿确实是好,细心聪慧又善体人意,如果你喜欢,赶明儿个我就派人带信给两江总督,要他找几个漂亮的江南姑娘来好好服侍你!」

「额娘,羽儿是百里挑一的,要再找个像她一样的,恐怕很难,您就不必费那份心了。」岱麟故作遗憾的悦。

大福晋特别抬起眼望了岱麟一眼,这是她第一次听地夸赞某个女孩,而且对方还是奴婢身分,事情实在有蹊跷。

岱麟清清喉咙说:「额娘,孩儿看中羽儿,想纳羽儿为妾,不知您以为如何?」

「羽儿?」太福晋惊讶地说,「你有没有弄错?羽儿是有丈夫的人了,上回你不是还为这事对允纶发了一顿脾气,还赶他到山东去了吗?」

「我罚允纶,是因为他太过嚣张,差点闹出人命。」

岱麟说:「至于羽儿,我到杨家打听过,她只是杨家未过门的媳妇,尚未和杨章弘拜堂成亲,不算真正有丈夫的人。」

他连这点都打听好,可见已动念了一段时间。

太福晋有些忧心他说:「岱麟,不是额娘不喜欢羽儿.只是觉得她的身世背景会有一些麻烦。你若要找妾,随便我们旗里。汉军营里,甚至是包衣府,都有作多温柔可人的姑娘,你又何必非要找个辛者库中不清不白的汉族人呢?」

「额娘,我不要什么其他姑娘,我就是中意羽儿。」岱麟不想听那些活。

「瞧你现在这语气,活像你那蛮横的弟弟!当时他要羽儿,就是这副蛮不讲理的德行儿!」太福晋半提醒他道。

「额娘,我和允纶完全不同,他那人是见一个爱一个,风流成性,妻妾一堆。」岱麟不以为然地说:「但是我何时主动要一个女人过?您不是常说我身旁没妻没妾,形单影吊吗?如今我好不容易看上羽儿,要她到金阙轩,您为何又万般阻挠呢?」

岱麟说的也是有理,他肯在身边安个服侍的人,原本就是她满心期盼的事,但这并非根本的解决之道啊!

她说:「儿呀!既要纳妾,力什么不干脆选蚌福晋算了?你三十步了,又承袭了王爷之位,总要为我们靖王府添个子嗣了吧?」

「额娘,羽儿不是也会生吗?」他试探性地问。

「胡说!她是汉人,出身不纯不正,生的孩子哪能承袭王位?我们祖宗的规矩中绝不允许这一条!」太福晋说。

岱麟无法辨驳,一合儿才说:「选埃晋的事就慢慢来吧!总也要孩儿看了喜欢才行,否则进了府后,相看两厌,也是一个子嗣也生不出来的。」

岱麟什么都好,就是这份「拗」劲教人没辙,皇太后也就是知道地这脾气,所以,玉容格格虽死了近五年,她还不大敢强逼指婚。

现在先有个羽儿,也算退而求其次,太福晋最后终于让步了,「好,我同意把羽儿给你,但你能不能答应娘,明年在八旗遴选的秀女之中选一名福晋呢?」

明年的事还遥远,眼下芮羽最重要,于是他点了头。

太福晋稍感欣慰地说:「好,有羽儿服侍你,我也安心,只是,羽儿虽未成亲,但名义上还是杨家的媳妇,这层婚约要如何解除呢?」

「这就要请额娘进官去向皇太后求情了。」

岱麟说:「我想重调杨家的案子,以赦免杨家之罪来换回羽儿的自由之身。如果能离开宁古塔,杨家的人应该不会太在乎一个只是订了亲的媳妇吧?」

这么大费周章,就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羽儿?太福晋突然觉得事情不是很妙,岱麟这种痴迷,只除了少年时在骑马射箭比赛中看到外,还不曾出现在其他的人或物上面。

到头来,他会不会为了羽儿,连自己都不顾了呢?

五月的蓝天下,岱麟立于山海关,北眺是崇山峻岭,南望是一片烟尘。想当年,吴三桂迎清军入关时,旗海飘飘,十六岁的他曾在马上踟蹰,从此,他真要离开东北那热爱的山林草原,来到中原这陌生地带吗?

多年过去,征服的兴奋感已消失,天下之大,进入他心的,不过是芮羽而已。他蓦然了悟,吴三挂为什么会为了陈圆圆而出卖大好江山。

怒发一冲为红颜,他如今不也正为了红颜而站在山海关上吗?

饼午,差解的官兵押著杨章弘来到。

杨家父子三人早被提到盛贡附近,并接到来自朝中的密函,信里写著——「芮羽因获靖玉府太福晋所喜,故特赦杨家为人所累之罪,唯顾芮羽从此入王府,与杨家不再有任何爪葛。

杨士谦初接到信时,百思不得其解,一个芮羽,竟能让他们离开如地狱般的宁古塔?而杨章弘则是痛苦抗议,芮羽于他,就如那块断玉,日夜贴伏在他的心上,他怎能失去她呢?

为太福晋喜爱,就能救他们全家的抄家充军之刑,事情真有如此简单吗?

当杨章弘被带到山海关,看见英挺威风的靖王爷岱麟时,内心有一种极不祥的预感,只是他不愿真正去面对。

岱磷看著杨章弘,落魄憔悴之中,仍不失他文人的气质,一想到芮羽的那半块玉还在他身上,岱麟就觉得非常不舒服。

在经过认名叩拜之后,岱麟打发左右,要贺古扬守在外头。

当屋内只剩他和杨章弘两人时,他说:「你收到特赦命令了没有?」

「罪民收到了。」杨章弘小心地回答。

「这特赦令是朝廷恩典,倒便宜了你们杨家。」岱麟直接切入主题说:「本王今日来,是为了拿回那半块断玉的,以后顾杨两家再无牵连,玉就应该物归原主。」

岱麟以王爷之尊,千里迢迢而来,就为了取回这块断玉,不是太奇怪了吗?

杨章弘本能地有护玉之心,情急之下说!「回王爷的话,这块玉随罪民已有十多载,乃罪民婚约之凭记,要还也只能还给顾姑娘本人。」

「放肆!你还没有读通那特赦令吗?」岱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干脆,动怒他说,「你们杨家如果和顾家一刀两断,就能离开宁古塔:若你还想牵牵扯扯,本王就有权力把你们全部送回去,你听明白了没有?」

「罪民愚昧,仍不明白。」杨章弘强硬他说:「罪民斗胆的请问王爷,太福晋只是喜爱顾姑娘。将她纳入王府,真的有必要逼她做到六亲不认的绝情地步吗?」

「没错,满汉之分,壁垒分明,这是我们旗府的规矩。」岱麟冷冷地回答。

「但我是她的丈夫呀!」杨章弘不服他说:「王爷,你们旗府规矩再大,也不能拆人婚姻,夺人妻子吧?」

「所以我才让你选。」岱麟冷笑说:「看你是要丢掉一个未婚妻,但全家团圆,恢复正常身分;还是继续充军宁古塔,却有一个永远也见不著面的未婚妻呢?我的条件非常公平,甚至宽厚,如何抉择就在你和你的父兄了。」

这叫公平宽厚!谤本是仗势欺人嘛!但杨章弘不得不为年迈的父母亲著想,还有思念妻儿到快发疯的大哥……可是,芮羽也是他的至爱呀;虽是只有匆匆的两次面,但她的倩影却常萦绕在他的心头,已陪他度过难熬的一年半岁月!

他的理智早告诉地要怎么做,然而,感情上就是无法释怀。

他用力按著断玉,甘冒不讳地问:「在罪民交出这块玉之前,只想知道一件事,真是太福晋要顾姑娘,还是王爷您自己要她呢?」

岱麟没想到他有此一问,愣了一下,但要就是要,也不必隐藏,他淡淡地说:「太福晋已将她送给本王为妾了。」

即使这早就是在预料中的答案,杨章弘还是深受打击,他情绪激动,豁出去他说:「王爷,您位高权重,想要天下的美女,谁不能到手?然而,罪民只有一个顾姑娘,她是我生命所倚,求王爷高抬贵手,放了顾姑娘吧!」

那句「生命所倚」四个字触动了岱麟。是的,天下美女任他挑选,他却只偏偏要芮羽,而且也是到了「生命所倚」的地步啊!

可他是王爷,这话无法出口,只有说:「快交出断玉吧!芮羽早就是我的人了,你争也没有用。」

杨章弘瞪大了眼说:「芮羽是心甘情愿的吗?」

「当然是心甘情愿!」

岱麟不耐烦地说:「芮羽对你们杨家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如今能享受荣华富贵,你不该挡她的幸福之路吧?」

「芮羽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章弘肯定的说。

「她的确不是,但你不认为,以本王这满洲第一勇土的英武,她不能不以身心相属吗?」岱麟眼神锐利地看著杨章弘。

这段话真正击垮了杨章弘,他恨恨地交出那块断玉,仍弄不清楚芮羽是被逼迫的,还是自愿的?

但他自己是绝对没有别种选择了。

岱麟接过断玉的同时,也看到杨章弘眼中的泪,内心不免有几分怜悯之情,如果今天角色换过来,他也会痛苦不堪的。

没想到这杨章弘还是个多情种子!

岱麟将玉收在腰间芮羽做的荷包里,唤了贺扬进来,人便走出小屋,在蓝天群山中,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

长吏来报,岱麟的马已进正阳门,直往紫京城面见皇上,再过几个时辰便会回靖王府。

芮羽整理著金阙轩的厢房,被枕帘帐都换成簇新的喜红。

自从岱麟在山海关取回断玉得信得来,她就奉命搬进了岱麟的住处,像个待嫁的新娘般,只是没有敲锣打鼓的八人大轿,也没有父母亲人的依依相送,更没有拜天祭祖的隆重仪式。她会难过吗?不!她受父亲教诲,早看淡人世间外在的形式,套一句他老人家生前的话,谁教她生在末世呢?

她要求的从来不多,北投杨家,是父亲的遗愿;入白湖寺出家,是大哥的希望!而如今,她能与岱麟长相左看,则是老天爷听到她内心最深切的呼唤呀!

然而,她心里虽然快乐,却也不得不顾及杨家人的感受,尤其是被强制索回断玉的杨章弘,不知是怎样揪心撕肺的滋味呢?杨夫人与晓晋方才得到杨家父子己到盛京的消息,随即又知道他们己蒙特赦,再一段日子便可回京,都高兴地抱头痛哭起来。

芮羽在一旁逗著年幼的佑宗,静默不语。

芮羽,我们可以要回大宅,可以让你和章弘拜堂成亲了!」杨夫人抹著泪说。

「娘。」芮羽喊一声,「我……我被王爷留下,不能和你们回去了。」

「你被王爷留下?」晓晋说:「我不懂。」

这本来该是马太太讲的,但芮羽与杨家婆媳曾共患难,已有根深的感情,所以宁可自己来说,可此刻一切又都那么难以启齿。

她理了理佑宗的围兜,才面对瞪大眼的两个人脱:「爹。大哥和章弘能得特赦的条件,便是我必须成为靖王爷的妾。」

杨夫人终于听明白了,「天哪。竟有这样的事?」

「不是听说这位年轻的靖王爷为人正直、有原则吗?怎么也会强占民女为要呢?」晓音慌乱他说。

「娘,大嫂,最主要的是爹他们已经能从宁古塔回来,这不也算是杨家的喜事吗?」芮羽尽量平淡他说。

「这哪叫喜事?这可是你用一生的幸福换来的!」杨夫人说:芮羽呀!版诉我,是不是靖王爷逼迫你的?就像当初的允纶贝勒一样,威胁利诱,要你不得不就范?」

芮羽垂下头来,她当然不能说她是打从心里想跟著岱麟。那年,大哥义愤填膺的反满情绪没能让她离开北京,现在,更没有任何力量能将她由岱麟身旁拉开。

芮羽的心里有大多无法解释的感情,她唯有低声说:「娘,求您不要再问了,只要章弘他们能够平安回来,我什么委屈都可以承受,真的。」

「这种事教我怎么说呢?我们这等于是在卖媳妇呀!」杨夫人哭著说。

芮羽连忙跪下说:「娘,恕芮羽不孝,以后不能再恃奉您,也算我和杨家无缘吧!求您不要再为我伤心了。」

杨夫人哭得愈难过,芮羽就愈心虚,但让杨家以为她是迫不得已的牺牲,总比知道她其实是深爱著岱麟好吧!

她算不算是负了顾家杨家,忘了本身汉族血统,为了爱情而恬不知耻的女人呢?

芮羽望著铜镜中双眼迷蒙的自己,因等待著情郎而散发出惊人的美丽,她掩住泛著桃红的粉颊。不敢再多看一眼。

马大太捧著大红衣裳走进金阙轩,说:「我的顾姨娘啊!王爷都快回府了,你怎么连妆都还没梳呢?」

这一声姨娘,叫得芮羽极不自在,她由辛者库晋升为王爷身边的妾,就属马太太最高兴了,因为这是她推荐的人。

丙真,她开口没两句就说:「顾姨娘,你总算有出头的机会了,只要你伺候得王爷开心,又替他生几个胖儿子,保证没有福晋,也会封个侧福晋呢!」

「马太太,我可是汉人呢!」芮羽提醒她说。

「汉人又怎么样?」马太太说:「我的先祖也是汉人,不过是因为在关外就归顺的,今天还不是和满人都一样了?放心啦!我看得出王爷是爱你爱极了,不会亏待你的。」

芮羽直等到初更,亮了烛火,才听到岱麟的脚步声。

她紧张地坐在床沿,心如小鹿般乱跳,隐约中,听见他要奴仆退下的命令,然后是关门声,接是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

芮羽忍不住抬起头,迎上岱麟凝视的目光。

他缓缓走过来,拥她入怀说:「你,终于属于我了!」

他不也属于她了吗?芮羽微湿著眼,感受著他强壮的力量。

突然,岱麟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说:「你看!」

是那另一半玉!

岱麟拿起她胸前的王,两块合而为一,」见玉如见人,玉合人团圆」,如今这断玉盟约是我的,绛痕盟约也是我的,对你,我有了双重的枷锁,锁住了芮儿,也锁住了羽儿,让你一个都跑不掉。」

芮羽仔细看著那块玉,忍不住问:「你拿回玉的时候,章——他还好吧?」

岱麟听了,脸一沉,取走她手上的土说:「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不允许你心上还有别人,永远不许!」

他说著,便抱她上了薰著檀香的新床,拔下她的银簪,让一头秀发披散,然后动手解著她衣裳的盘扣,一见著洁白肌肤上的绛痕,就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等一等,我有话要说!」她用手抵著他的胸膛说。

「闭上嘴!」他准备要吻她的唇。

「不!」芮羽拒绝著,「我只是要问,你为一个汉人女子这样徇私枉法,皇上和皇太后生气吗?」

「你不必操心这些。」岱麟的手往她的酥胸模去。

「我非要知道不可!如果有人因为我而非议你,那我宁可……」此刻他低吼一声,整个人更陷入她的柔软之中,像要吃掉她一般,他吻遍拖每一寸肌肤。

满意忘情到销魂蚀骨,到理智彻彻底地崩溃瓦解。

芮羽又回到那一片任意泅游的温水中,只是这次漩涡更令人眩惑,波祷更汹涌,她紧紧地攀他的肩,共同赴往那人间极乐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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