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野香子跌痛了膝盖,泪水无声滑落,搞不懂自己怎么会老是出错,不管是体力还是武术训练或射击项目,她似乎永远都不能习惯、像这样下去……她何时才能表现得「好」,换来见到暗龙的机会?
「你笨得可以。」
正在抚著膝盖的西野香子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蓦地抬头,愕然像座巨山般的暗龙就站在跟前,造成的阴影笼罩住她的脸,表情还是酷到可以吓人。
他……来看她了。
努力果然还是有用的,虽然她的表现不尽理想。
「你哭什么?」看她泪水飙了出来,暗龙略显讶异的语气仍是冷的。
他不知道她是因为太感动才哭,还以为她是吃不了苦而猛掉泪,若非看见她擦伤的膝盖,他的声音会更冷。
谤深蒂固的观念,鄙视是另一回事,但暗龙认为女人没用是很正常的事。
「对不起……」怕他不高兴,她急忙用手抹去泪水。
「西野香子!我是问你哭什么,不是要你道歉。」老是没有理由的道歉,她不嫌烦吗?暗龙不喜欢不对题的回答。
「对不……」匆促的收口,还是换来一记冷瞪。
停在不远处观望的福海拓也,光看情况,就几乎要同情起香子的无所适从。话说回来,在老大面前她若是能有所从,他才感到怪异。
同情归同情,他并不打算靠近台风圈,秉持「眼不见为净」的最高原则,他悄悄离开,省得看完戏后得负责收拾善后。
「除了道歉,你应该还会说其他的话吧。」他冷讽一声。
「对不……」
差点又把道歉说出口,西野香子害怕又委屈的声音,渐渐变得弱小:「我……我不是故意……真……真的不是……」
想见他,看到他又不由自主的害怕,实在有够矛盾。
暗龙几乎要翻白眼了,冰冷的眸子里,有丝外人难以察觉的无奈。
无奈?意识到自己的感觉,暗龙几乎要皱起眉头。
西野香子鼓起勇气,轻咬著干燥的下唇,怯怯地道:「请……请你不要生气,我……会努力的。」
她怕他生气,下次不会再来看她,
「努力?」
哼,能努力到让他看到她不会想叹气就好了。
西野中那老头死就死,还硬是留下一个大麻烦给他,简直是死都不让别人逍遥。果真是个死老头。
不如为何,暗龙隐隐觉得有种就算不高兴、以往也不曾有过的闷闷的感觉。
听见他的冷嗤,她的勇气又消退大半。
「我知道我表现得不好,可是我真的会努力……」勇气消退大半,她的声音带著细弱的保证。
她相信凭借著努力,总有一天会得到他的认可。
「是吗?」他低沉的语气还是很冷,彷佛是北极的雪。
原来她知道自己表现差。那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
强她所难是一回事,他却认为每个人都有基本的可塑性,没有人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不能接受她在受训月余之后,一点成长都没有。
没有勇气说话了,她只好拼命地猛点著她的头。
「够了。」
点头点得那么用力,也不怕把那一颗小小的头给甩掉。
她的头,点到让暗龙觉得头晕。
他这么一吼,西野香子吓了一跳,立即静止不动,只是小心翼翼地望著他俊气酷寒的脸。糟了,她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
「我……我可以问一件事吗?」鼓足二十年的勇气,咬著下唇、绞扭著十根手指头,像是紧张到快要中风,她终于还是开口。
「说。」
暗龙几乎是命令的口吻,目光不自觉望向远的晚霞。
太阳快下山了,他竟然在这儿浪费时间。
拓也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趁他不注意,竟然就这样溜了!敢情拓也忘记训练这女人,是他交代给他的工作。
好凶哪,她最好赶快问。
西野香子突然察觉出他的不耐烦,赶紧道:「为……为什么我要接受这些训练?」愿意接受训练,不代表她心底的疑问就不再存在。
虽然福海拓也说了,这是他的命令,那么就只有他能给她答案。
不趁这个机会问问,她不知道这个疑惑还要在她心中存放多久才会有答案。心里有著迷惘不解的问题,接受训练时总是不能专心。
收回落在远的眼神,暗龙深深地直视著她,彷佛她在问一件极蠢的事。
良久,他不冷不热地回答:「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等她有能力扛下东山堂口,他就会将理由告诉她;若是她永远无法达到他的要求,也就没有必要知道多余的事。
「喔……」
「什么叫时候到了?」
西野香子好想问,可他的眼神好冷又霸气,吓得她不敢再问下去。
「还有问题吗?」
他打算离开,去找福海拓也那小子。
「这……」
咬著下唇,她犹豫不决地望著他。
「有话快说!」
胆小的女人!不管她是被谁吓得这般胆小,暗龙的感觉全是不以为然。
「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害怕的口吻里,藏不住的是期待。
暗龙深邃的黑瞳里,瞬间闪过一抹诧异。
他还以为她怕他、讨厌他都来不及了,铁定祈祷能够尽量少看到他。女人的心思果然是诡异难懂,让人模不透。
「你想见到我?」
怕怕的,但她仍是问:「不行吗?」
暗龙看了她数秒,终于道:「我会每天来一次,看看你进步多少。」
在暗处的影,几乎要为主子的话愕然吃惊,常年无表情的脸也略微震动。
排斥女人,除了梦龙和唐希璇外,几乎不正视女人的主子,不但让她进驻暗黑阁,甚至还答应一天见她一次,怎能不让跟随暗龙多年,深体主子酷冷性情的影震撼。若说例外,这看上去普通至极、让人难以多看一眼的西野香子就……
太特别了。
***
加拿大梦门
「茶。」
推开梦龙所在屋子的大门,一个魁梧的人影大刺刺地走进来,招呼也没打一声,就理所当然地走到沙发前,大老爷似的一坐下。
梦龙抬起头,望向甫进门便要茶喝的高大男子,停下手进的工作笑问:「进门就开口要茶,你以为我这儿是茶馆吗?」
她离开位置,走向设计典雅的茶台。
耙在她工作时直闯而入的人,除了唐傲雨,自然就只有阙龙门的龙头老大。而其他八龙里,行为最粗鲁、全凭自我喜好行事的人,非风龙莫属。
风龙和鬼索的粗鲁个性,想想,还真能比个高下。她当然不会以为风龙大老远飞来,为的只是讨杯茶喝喝,不过她也没有急著追问。
「不是吗?」
风龙傲慢地抬眼看著她慢条斯理地准备茶水。
平时,他最受不了别人做事拖拖拉拉;三分钟可以做完的事,拖到十分钟,肯定会见到他露出不耐的神色。然而,因为对象是梦龙,他自然比平常多了一分耐性。梦龙嘛,这女人是标准的外柔内刚,没耐性的结果只会换来她耗得更久。
但就算气得发脾气,谁也动不了她分毫,傻子才会去惹她。
「是,你说是就是。」将热茶缓缓注入白陶瓷,视线落在向上扬起的白色热气上。
她的语气温和,风龙却听得出有多敷衍。
「你还真随便。」
照表面来看,甚至可以说是没主见。
「没办法,我随便惯了呀。」嘴角挂著浅笑,她在注茶的当口,转眸瞟了风龙一眼。
「惯了惯了,还说得像真的哩。」
他哼了声,打小认识可不是认识假的,他根本就不信她的话。说是随便,梦龙牛点也不让人随便摆怖欺负的。
她那种温温的报复,比强烈的反弹更吓人。
「是真的,不是吗?」梦龙微笑著反问。
太多时候,她是觉得自己够随和了。
这茶味道不错,好香哪。热气冲了上来,梦龙不禁在心里赞叹。
「随你高兴怎么说。」风龙浓眉一挑,忽然转了话题:「对了,阴鬼门的那个家伙,最近还好吧?」
「好呀,无病亦无忧。」
耸耸肩,转著心思的梦龙答得简单,端著茶走向风龙。
唉,这家伙明知道名字,还叫索为「阴鬼门的那个家伙」。鬼索可是有名有姓的。
而且没事问候人,准没安好心眼,研究研究再说。
「啧,我还爱情事业两得意哩!」风龙不带恶意的轻啐,咕哝了声。
似有感觉到什么,梦龙黑亮的眼珠子一转,莫测高深的一笑,不动声色地轻问:「怎么了,你的爱情不得意吗?」
瞧瞧,云龙的婚事近了。九龙大多也各有归属,难怪风龙近来会有些急躁,显得不太稳定。
或许……是他也察觉到冥冥之中,属于他的定数已出现?
若他能感应得到,甚至为此而在意,那倒是颇令人讶异、感兴了。照风龙的个性来说,还没发生的事,应该不可能会去想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风龙的行事原则,他绝不是个会杞人忧天的人。
「干嘛扯到我身上?」翻了个白眼,风龙有些不悦。
谈什么爱情,麻烦死了,有空的人去谈就够了,他可没空得很。
「问问也不行?」
呵,浮躁指数颇高,有迹可寻。
梦龙观察著他的表情,有些失笑,将茶杯递到他手中。
「不行!」
他没好气地接下茶杯。
开啥玩笑,问一问就成真怎么办,谁的话他都可以不在意,但踫上先天预感能力强的梦龙,就算不经心的话,他都会听得很认真。
谁教她漫不经心的话,常常有外人疏忽的暗示在里头。
不管其他人是否一一「沦陷」,风龙就是不想踫爱情那玩意,早决定孑然一身过这辈子。他认为女人这种麻烦的动物,是用来排解欲望的东西,根本不需要没事就和她在那里你侬我侬的,浪费时间和精神。
宁愿把时间用来睡觉,他也不想浪费在女人身上,谈啥情说啥爱。
说实话就是,阙龙门的龙头老大是懒得看女人,不愿在女人身上浪费时间;风龙是除了梦龙和唐家小鲍主以外,他根本没当任何女人是人。
「喔,那我就不问了。」她识相地道,为心中的预感暗自浅笑。无论主角有多么不愿「浑水」,但注定好的事终是注定好了。
瞧,就拿他们敬畏、不屑情爱的龙头老大来说。
***
日本黑门
阙龙门的各个总部,在世界各地的主建筑均大致相同。
或许会随地形和土地空间,设计的构造不尽相同;但由于建筑设计和程式,最初是出自于同个家族之手,所以主要机关和设计,皆有异曲同工之妙。
阙龙门主要分为占地宽广的前后两大进。
两进之间,由荫绿青葱的松林所隔。「前进」机关重重,为阙龙门下属所居。前进由前至后分隔为多庭,每一庭间皆有关卡,身分愈高者愈往后庭住,也就是愈靠近后进的庭间。
平日,即使身分再高的阙龙人员,末获允许,也没有人敢擅闯后进。
后进分为三阁六居,由前进所守护著,为暗龙及偶尔到访的其他八龙所居。
从黑门人口经松林至底,可达暗龙所居以日式风格为主的「暗黑阁」。沿通道两旁林立的是其他各具特色的两阁六居,每一阁和居之间,则有「中院」相隔。
这些建筑物传承已久,显示以往「阙龙门」各领袖彼此间来往的热络。
只是到今日,时代变迁得更加快速,阙龙门九龙已非昔日九龙,他们忙得更不可开交。
除了本门领导的居屋外,后进里其他八所住处,虽然保持著洁净的原样,却已不太能发挥实用功能。
身为各门领导。九龙其实有权改建的;不过,就和其他八龙一样,暗龙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也不打算作任何变动。就算一年中,只有少数的机会互访,九龙仍有默契地为彼此保留「专属」的房间。
沿著直直的通道前进,唐傲雨带著几位访日的美人儿,直达通道底部。
一行人成列,眺望以日式贵族风格为主的设计,充满日式色彩的暗黑阁,让她们的赞叹显露眼底。或许是身处日本黑门头的暗黑阁,更让她们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和式风采,与台湾青门就是有所不同。
总之,阙龙门的各门都富有其独特的色彩。
而暗龙所居的「暗黑阁」,正好充斥著浓厚的日式风格,竹制长廊和精致的檐顶,配上满是古味的和式院落,看上去会让人产生错觉,如同进入日本昭和年代的贵族宅院一般。
「小姐们,到了。」唐傲雨走到六人面前,赢得注意力后多此一举地道。
六人互望一眼,很明显地,各有各的想法和感觉。
嗯,环境幽雅特殊,但唐傲雨派给她们玩的游戏,倒是不知有趣与否;现实点说,若是不像他所形容的有趣,她们绝对没兴趣继续参与。
***
大多时候,西野香子绝不会在三更半夜离开她的房间。
然而,今夜有些例外。
她发现爷爷为她求来、长年佩挂在她身上的护身符,竟然不见了。顾不了任何危险,她慌乱地四下寻找,毕竟那对她而言有极深的意义,比任何身外财物都重要百倍。在西野中离开人世之后,那个小小的护身符,更是她所有精神力量的来源。
在别人眼中,或许一个护身符不值分文,丢了就算了,没有必要找;但是她不能失去那个护身符,非找回来不可,
「在哪里……你在哪里呢……快出来呀……求求你……」六神无主的西野香子在白天去过的地方寻找,她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任何一个角落和草丛,她都不放过,更不管已经找了多久。
「爷爷……请你帮帮我……」若是爷爷地下有灵,肯定会让她找到那个护身符。
此刻的她正在草丛里翻找,绝望得只能向死去的西野中求助。
因为天色不明,加上视力很差,别说徒劳无功,她连自己是不是在白天所去过的地方找东西都不确定。她不能否认,这是盲目的寻找,但她无计可施,只好选择最笨的方法——走到哪都拼命地找。
突然,她从草丛里被人由衣领一把拎起来。
「啊——」她吓得失声叫。
「闭嘴——」刺耳、森冷的命令,犹如来自地狱,吓得西野香子倏地哽住叫。
被放掉领子,她才胆战心惊地转头去看对方。
「你……」想到不知该怎么称呼他,她的声音就顿住了。
「你该训练一下你的胆子。」暗龙突然蹦出的话,像是命令又似期许。以她这种老鼠胆,迟早会被人活活吓死。
让她死在这条名目下,似乎有点对不起西野中,教死人也不瞑目。
在暗龙的认定范围内——他老大从不对不起任何人。
「好。」想都没想他在说什么,她已经紧张地点头。
眉一皱,暗龙当即冷声斥喝:「别当个应声虫!」一个领导人必须有主见,不能凡事附和他人的话。像个小喽罗。
他要她听进他的话,也要她学著为自己的话负责,建立每句话的威信与效果。
西野香子吓坏了,忍耐许久的眼泪,当场扑簌簌地掉落。
没想到她会哭,冷酷僵硬的暗龙愣著瞪她。
或许……他有种平生未有的不知所措;不信自己会有那种感觉,所以他死也不会承认。
在知道西野中死后的隔天,她似乎就收起眼泪;瞪她不哭、要她吃苦她也不哭、现在她竟然为一句「别当个应声虫」哭?
没有逻辑可寻,天晓得这女人在想什么!
「别哭了。」
暗龙下意识伸手擦去她的眼泪,动作后手却愣在半空中。
不意外的,暗龙百年难得一见的温柔不但吓著自己,也吓坏西野香子。有一刻,两人就这样动也不动地望著对方。
深夜里,无声无息的气氛开始诡异起来。
暗龙毕竟一向理智,很快就抛开这些不解的情绪,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以习惯的冷淡声调问:「你三更半夜在外头晃什么?」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为女人擦去泪水?该不会是夜色太深,乱了他的思绪吧?
在暗龙的观念里,女人的泪水是「无用」的象征,令人鄙夷,他何曾在意过。
他向来讨厌只会哭的女人……不是吗?
「我在找……找东西。」偷偷瞄著他,她还在为他之前的举动怦然不已。
「什么东西?」
犹豫了一会,她鼓起勇气照实回答:「爷爷送给我的护身符。」
即使透过厚厚的镜片,暗龙还是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有多重视那个护身符。
「就为了一个护身符?」暗龙冷嗤,毫不留情地指出:「不用找了,一个破的护身符要是能保平安,西野中就不会死于非命。」
一针见血的话,当场刷白了西野香子的脸。
不期然的,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掉得甚至比之前还凶。
护身符保不了人的性命,他的话虽然没有错,但那个护身符……就是对她很重要呀。握著那个护身符所得到的力量,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
不再压抑情绪之后,她还真不是普通的爱哭。瞬间,暗龙彻底想清楚——她根本不可能达到他的期许,成为东山堂口的新任领导人。
罢了——
「我放弃了。」
这些日子是在白费精神。
一个个性懦弱、爱哭、没有可塑性的人,在她身上浪费一百年的时间也一样。
尝试、确定过后,没有投资报酬的事,他当然不做。
像是在告诉自己般,也不管她在那儿哭得泪流满面,暗龙仰起头在心底叹道:西野老头,是你的孙女不成材,不是我没给她机会。
怯懦地抬起眼,望著那张仰起向著月光的俊容,西野香子突然觉得他好遥不可及。月色柔和的光线,似乎也柔和了些他僵硬冷情的轮廓,让她转不开眼;然而明明近在跟前,她却觉得他远在天边,像不可亵渎的神灵。
他说放弃了……是指放弃她吗?她突然心慌起来。
不,不要放弃她啊……除了他,她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她害怕地想著,神情慌乱而错综复杂,然而却怎么也无法将想法说出口。
她就是有种感觉,他离她好远好远,远到她无法将声音传达到他心底。
爷爷……她该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