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阒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拨了一通电话。
「阿新,事情查得怎样了?」
「阒哥,我正要打电话给你。我知道那个跟青龙帮余党混在一起的人是谁了!也难怪查很久都查不出来,因为他根本不是道上的人,我是动用黑白两道的关系,还请了干爹他老人家帮忙,好不容易才……」
「讲、重、点。」钟阒不耐烦的打断他。
「喔!是!」阿新说出了一个人名。
钟阒沉默,脸上罩满寒霜。
「阒哥,你知道吗?」阿新接著说。「六年前,那个出了另外的一千万要你命的,也是这个人。从那之后,他就跟青龙帮的人牵扯不清。他恨你,青龙帮的人也想找你报仇,所以他们自然就凑在一块儿了。」
钟阒不管他要杀他的动机,他只在乎如何「处理」这个人。
「他的行踪?」
「据说已经到了泰国。」
钟阒眯起俊眸,森冷的杀气自他眼中射出。
「他现在很落魄,照理说应该身无分文。我之前告诉过你,他有人金援。」
「是帝尔的董事,想取我而代之的家伙。」帝尔这边的情况,钟阒已经掌握住了。「我这几天会飞回美国处理。」
阿新没问钟阒打算如何处理,他相信那个蠢到与钟阒为敌的人,下场绝对很惨。
「阒哥,需要我派人过去泰国那边吗?」
「不用,这件事我很快就会解决。」钟阒无比自信的说。
***
这天处理完公事,纪乐萱陪著儿子练琴。
「妈咪,」小崎没弹几下就转身问她。「我怎么好久没看见David叔叔?他去哪里了?我好想念他。」
纪乐萱先是一僵,随后绷著脸道:「你管这个做什么?他又不是我们的谁,他去哪里不需要跟我们交代,也跟我们无关。」
「可是David叔叔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他是我的好朋友。」
他到底对儿子下了什么咒?小崎整天就提他。
而他呢?自从那夜之后就不见人影。
纪乐萱咬紧下唇。不!她才不要因为他什么都没交代就离开,而为他担心感到受伤!
「好了,小崎,别说了!专心练琴吧!」
小崎虽然还想再问,但看见妈咪阴沉的脸色,知道妈咪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于是他嘟著嘴乖乖听话练琴。
弹没多久,小崎感觉到有人在门口偷看他。这几天都是这样,每次他练琴的时候,就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出现。
小崎再次转头望向门口……
像跟玩躲猫猫一样,一个粉红色的小影子迅速消失。
小崎转回头再弹,过了几秒,又看向门口。
那个影子又咻的一声不见了。
小崎兴奋的笑起来。好好玩呦!很像他最爱看的卡通——龙猫。
「小崎,你在做什么?一点也不专心!」纪乐萱蹙眉。
小崎没理妈咪的训斥,他又弹,这回弹了比较长的时间。他的琴音在一个突兀的地方遽然停止,然后他跳起来,迅速冲向门边。
「小崎!?」
「抓到了!」小崎高兴的大喊。
「啊!」一声稚嫩的尖叫声响起。小女孩被扯住裙角,急得快哭出来了。
「哭什么?」一见她哭,小崎慌得放开她的裙摆。「你不是要跟我玩躲猫猫吗?要玩就不要爱哭嘛!」
「Fiona不是在跟小扮哥玩躲猫猫!Fiona在听小扮哥弹钢琴。」小女孩带著好听的口音委屈的说道。
小崎僵住。
纪乐萱跟著儿子走出来,看见Fiona时也是一怔。
那是钟阒的女儿!她心头窜过一阵酸涩。
「小崎,你做什么?不可以欺负小妹妹啦!」将私人的情绪放在一边,纪乐萱不许儿子当个欺负人的小孩。
「我没欺负她!是她偷看我!」小崎哇哇大叫出冤枉。
纪乐萱对怯怯的小女孩安抚的微笑。「你喜欢钢琴吗?你会不会弹?」
「不会。」Fiona摇头。「可是我觉得小扮哥好棒喔!弹得好好听!」她的童音又软又甜,淡棕色大眼崇拜的仰望他,小崎发觉自己胸口涨满热血。
「你会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他立刻拉著她坐上钢琴椅。
「来,手要这样放。」小崎让她学著自己在钢琴上弹一个单音。
Fiona瞠大眼,惊讶的看著自己的食指和黑白相间的键盘,似乎不敢置信这样清脆好听的声音,是她创造出来的。
她咯咯笑出声,兴奋的望著小崎。
她的笑有强烈的感染力,小崎也笑了。「再来,我们再弹!」
他们一个音一个音一直弹,刚开始还按部就班,过不了多久就乱成一团。刚开始是Fiona紧张的笑声,再来连小崎也忍不住大笑,故意乱弹一气,惹得她又笑又叫。
纪乐萱在一旁看著他们纯真无伪的欢乐,心里百味杂陈。一方面,她很高兴儿子有了同龄的玩伴;一方面,她又不想让那个女孩和小崎太过亲近,那是一种嫉妒的苦涩,因为Fiona是钟阒和别的女人的小孩。
她的复杂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的时间……
「Fiona,你在哪里?」那是Sarah的声音,纪乐萱没听过几回,却记得很清楚,她来找女儿了。
Sarah循著女孩的笑声来到琴室。
「纪小姐?」
纪乐萱很想走开可是并不可能,她被迫回视Sarah。
「你好。」她勉强对Sarah礼貌的点头。
Sarah惊异的看著小崎和Fiona。
「她一向很内向害羞,我还是第一次看她跟小朋友玩得这么愉快。」
「小孩子嘛!」纪乐萱扯动唇角。
「不!他们能处得这么好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Sarah在说这句话时,脸上带著复杂的表情。
纪乐萱略感诧异,但她没有深究,她现在只想立刻消失。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女人,几天前她才跟她的丈夫上床。
她知道吗?就算她不知道,纪乐萱也无法面对自己良心的苛责。
「我……我先走了。」
「等一下。」Sarah唤住她。「可以跟你谈谈吗?」
纪乐萱僵住,望见Sarah甜美的笑容时,心陡的一突。
她……发现了吗?
***
她怎么也想不到,Sarah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会是——
「David这几天不在,是因为回美国处理公司董事会的事情。」
纪乐萱僵硬的道:「你不用告诉我,我对他的行踪并不感兴趣。」
「是吗?」Sarah微笑侧头看她。
纪乐萱发现她的笑总令她不安。不,她的笑并没有讽刺的意味,而是某种更深沉的感觉……仿佛她可以看透她,仿佛她拥有某种参透生死的智慧……
「我们坐下来谈好吗?我觉得有点喘。」Sarah歉然的说。
「嗯……好。」
她这才注意到,Sarah确实是一副随时可能倒下来的虚弱模样。
纪乐萱扶她在一旁的沙发坐下,她细瘦的手臂再次令她感到惊讶。
「你还好吧?」从没仔细看过Sarah,但她未免瘦得太不正常了;还有她的脸,也苍白得令人心惊。「你身体不舒服吗?」
Sarah奇怪的看著她,许久,叹了口气。
「原来,David什么都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我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
她泛著淡淡哀愁的大眼、她谜样的话……纪乐萱仿佛领悟了什么,却又抓不住头绪。
「没有时间?那是什么意思?」
「是癌症,已经到了末期。」
小孩的嬉闹声、钢琴声,都突然静止了。纪乐萱木然瞪著她……
「也许这是上天给我的恩宠,可怜我思念我死去的丈夫……」Sarah微笑著,纪乐萱却完全笑不出来。
「我唯一放不下心的就只有Fiona,但好在还有David,他够强势,比我有能力多了。其实我们结婚是为了借著他的力量,确保住Fiona将来在帝尔集团的继承权。
你应该能够了解,要是我走了,剩下她一个孤女,是很难在这种庞大的家族企业下生存的。
现在更好了,我知道还有你的存在,还有你跟David的儿子小崎。你们一定能给Fiona一个完整的家庭。」
纪乐萱无法对她的话作出反应。她太震惊了,无法消化这么多的讯息。一瞬间,她所认知的事实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替我照顾Fioan,答应我好不好?」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她的脑子一片混乱。
「你一定能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一个温柔的母亲。」
她感觉自己被困住了,挣扎的提出异议。「可是……可是我跟钟阒……我们又不一定会在一起。」
对这点Sarah毫不怀疑。「你爱他,不是吗?」
纪乐萱脸红了。她怎么会知道?有这么明显吗?
「妈咪,我们肚子饿!」
她们没有机会再谈下去,小崎牵著Fiona的手,来到两个母亲的身前。
「妈咪,你炒饭给我们吃好不好?我跟她说我妈咪只会炒饭,可是妈咪的炒饭很好吃!」
小崎的话让纪乐萱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
不过Sarah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她的厨艺差。
「Fiona想不想吃阿姨做的炒饭?」Sarah问女儿。
小女孩不好意思的捏紧小扮哥的手,过了一会儿才腼腆的点点头。
「那我只好献丑了。」纪乐萱对Sarah苦笑道。
「好棒喔!妈咪,我饿扁了,你赶快帮我们煮好不好?」
「好、好!」
纪乐萱和Sarah站起来,四个人手牵著手往厨房走去。
***
美国帝尔集团总部
董事会议刚解散,中年男人满脸怒容从会议室里出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Shit!你是怎么办事的!?」用力甩上门,男子立刻转身对紧跟在他身后的助理怒吼。「你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怎么他还好端端的出现?居然让他高票当选董事长!?连本来站在我们这边的董事,也一面倒的支持他!这下子我们还玩什么!?」
那个在中年男子面前畏畏缩缩的助理,正是那天被阿坤和阿忠在帝尔大楼处围堵的男人。
「我……我是和那些台湾帮派的人说好了啊!虽然他们上次的行动没有成功,还有两个人被警方逮到,可是……可是那个姓钟的说他可以接手……」
「Shit!那种人的话能信吗?我给的一万美金根本是石沉大海。这都要怪你,也不好好查清楚那批人的能耐!」
「可是……伟恩先生,当初你不是也跟他们谈过……」怎么能全怪他!?
「你给我闭嘴!」伟恩恼羞成怒的吼。他怒气未消的抓起电话,拨了一通国际电话。
「喂!」他不等对方答话便劈头大骂。「你不是说要替我把David那家伙干掉吗!?现在呢?」
电话那头传来阴沉的男声。「你别急,我跟你一样,恨不得他立刻消失在世界上。」
「那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要行动?」
「我需要钱。」
伟恩诅咒出声。「够了!别跟我喊穷。在你做出点成绩之前,我是不会再当冤大头的!五十万美金!如果你可以替我杀掉David,我立刻把这笔钱汇入你的帐户!」
「好!准备好五十万等我的好消息。」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伟恩放下话筒。
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来不及松口气,办公室的门就被粗鲁的踢开。
钟阒高大的身躯立在他面前,脸上带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笑意。
「你好大胆!居然擅闯我的办公室!」
「我大胆吗?」钟阒眯起俊眸,讽刺的笑道:「我再怎样也不如你大胆吧!居然在办公室里就堂而皇之的谈论杀人这种事。呵!五十万,我的命还值不少钱。」
伟恩脸上血色全失。「你……你偷听我的电话!?」
钟阒不屑的撇撇唇。「早在Sarah在泰国遭到攻击之后,你就已经是警方侦查的对象了。你连一点自觉都没有吗?」
「警……警方!?」
钟阒退开,一群身著制服的警员走入室内。
「伟恩先生,我们现在以教唆杀人的罪名逮捕你,你有权保持沉默。」
「不、不……我不能坐牢……」
伟恩推开离他最近的警员,一度还想逃跑,甚至是爬上了窗台,试图畏罪自尽,但最后还是被警方揪住,神情灰败的被铐上手铐带走。他的助理也同样难逃法网。
「谢谢你跟我们合作逮捕这个嫌犯。」负责这次行动的队长对钟阒说。
「不,我才要谢谢你们的帮助。」
「侦查犯罪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至于台湾那边,从刚刚的电话听来,似乎还会有人对你不利……」
「这方面我同样会请求泰国与台湾的警方协助。」
「很好,我们也会与这两地的警局联络。」
互相握手之后,钟阒送走了洛杉矶警局的人员。
现在处理完帝尔这边的事,再来就只剩下那个唯一的余孽,那个纠缠他长达二十几年的敌人……
他决定立刻飞回萨雅岛。
***
泰国萨雅岛
他回来了!
纪乐萱正在开会,突然钟阒就这么走进会议室,就像他不曾无声无息的消失五天之久的样子。
他先是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然后打断正进行的讨论,问了各个负责的主管一些问题。
「很好,看来这一个礼拜进度很不错,这样下周我们就可以结束在泰国这边的筹备工作。」
纪乐萱微张大眼,不可置信的瞪著他。
他怎么敢就这么大刺刺的闯进来,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让她更气不过的是,所有的人居然都不觉得有何不对,甚至不由自主的服从于他强势的领导作风之下。
靶受到她的目光,钟阒转头看她。
那是不含任何情感的注视,就像对一个陌生人一样。
一股难受的失落直袭她的胸口。她不确定自己到底希望怎样,但至少在他们曾如此亲密过后,他不该是这么冷漠的表情。
然后,她忽然感到一只粗砺的大掌,在桌面下握住她的手。
身旁的钟阒表面上若无其事的继续跟部属讨论度假村的案子,紧紧纠缠交握的手心,却又传达出与冷漠外表相反的温柔深情。
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他实际表现出来的样子,总是跟私底下的差这么多?纪乐萱实在想不透。
***
她今天晚上一定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纪乐萱走在夜里的走廊上,四周是一片寂静,却也因为静,让她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在与Sarah谈过话后,她终于了解他曾说过——Sarah不会是他俩的问题,这句话的意思。可是她不懂,为何这些他不一开始就对她说明?
他说要她记住他是爱她的。既然他还是爱她的,为什么不回到她身边?为什么总是若即若离的吊著她的心?
来到钟阒的房门外,她深吸一口气,敲门……
***
钟阒躺在床上。室内的灯全关了,从外观看来,任谁都会认为床上的人正熟睡著。
他闭著眼,置身在黑暗中。正因为这份黑暗和宁静,他的感觉更加灵敏。
有双眼楮正在某处窥探著他,那双含著深沉怨恨的眼楮的主人,随时准备出手夺去他的性命……
他并不害怕,甚至有些期待,期待所有的恩怨在今夜可以一次解决。
「目标正从窗台潜入……」钟阒耳中的耳机传来保全人员的警告。
没错!那人的一举一动都在钟阒的掌握之中。今夜的一切是个精心策划的陷阱,故意暴露出保全的漏洞,为的是要引敌人上勾。
喀……很轻的一个开窗声,在暗夜中传入钟阒的耳里。
敌人身床边靠近。那显然是个相当没有经验的偷袭者,空间里甚至传来他紧张的喘息声。
月光透过窗棂,照得偷袭者手中的刀光一闪,急速向床上的人体落下。
「钟开文!」响亮的怒吼暴开,躺在床上的钟阒突的睁开眼,严寒锐利的目光射向偷袭者。
猛然听到自己名字的偷袭者一惊,差点握不稳手上的尖刀。
室内的灯同一时间亮起,将偷袭者扭曲苍老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
钟开文惊怒交加的瞪视钟阒悠闲镇定的从床上起身冷冷注视他。
「这是陷阱!?」
钟阒冷笑。「你领悟得未免也太慢了些。」
钟开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钟阒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形压迫著钟开文,让他更加畏怯。
「你为什么非得要我的性命不可?」钟阒冷冷问。
钟开文一愣,随即撇撇唇。「原来你真的摔傻了,什么都不记得。」
钟阒眯起眼,并不打算辩解什么。
「不管你记不记得,总之你欠我的我不会忘记!我永远也不会放过你!你夺走了我的事业,你害我一夕之间失去所有!你这个早就该死的小贱种!」
钟阒睥睨著眼前白发苍苍而且看来穷困潦倒的男人,他曾经冷血的将当年还是十岁的他赶出钟家,他曾经无耻的侵占原本应属于他的祖传事业,他曾经出钱要他的性命。
他差点成功了——他造成他二十几年的不幸,他让他骨肉、夫妻分离长达六年,而现在他居然有脸说是他夺走了他的一切!
他无法产生恨他的情绪,只为这个满心只有贪婪和罪恶的老人感到可悲。
「把刀交出来吧,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我的人可以带你去警局。」钟阒只觉得疲惫,他连一刻都不想再浪费在这种人渣身上。
「想……想都别想!」钟开文气急败坏的吼。「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今天非得跟你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不怕!」
狠话虽然说了,看著钟阒和他身边的两名彪形大汉,钟开文仍是不由自主的身门口退了一步……又一步……
突然插进来的敲门声,打破室内的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