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旧金山
「阿坤,你确定没错?那个什么帝尔集团总裁,就是钟阒?」
「没错,道上是这么传的。」
一栋古老雄伟的建筑旁的阴暗处,站著两个和背景极不搭轧的男子。
他们蓄著棕刷似的短发,满脸横肉,穿著花纹繁复的衬衫。
「妈的!等了两天也堵不到他,是不是你的资料有错?」
「不会错,我已经先请这边的兄弟问过了。」
「喂,我们可没有办法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好不容易从那老头身上再榨出一点钱来,这些钱付我们兄弟的机票也还勉勉强强,可不够我们在这吃住啊!」
「我知道了啦。你别嗦,我们今天就把事情搞定!」
下班时间,帝尔集团大楼陆续走出下班人潮。
「喂,阿忠,干脆抓个人来问吧!」
「阿兜仔的话我们又不懂。」
「那个!」阿坤指著一个刚步出大楼的东方男子。
阿坤和阿忠交换一个邪恶的眼神,走出暗处,一人一边将那名男包围在中间,并胁迫他跟他们来到暗巷。
「你们要钱是不是?钱包给你们,请不要伤害我。」那男子吓得全身发抖。
「我们要找这个人。」阿坤亮出钟阒的照片。
「总裁?」男子认得照片上的人,只不过那照片看来,像是总裁年轻十岁时的样子。
「我们要怎么找他?」阿忠一把扯住男子的领带。
「总裁不在。他……好像出……出国了。」
「干!」阿忠诅咒,转头对阿坤说:「怎么办?」
「我看这小子不像在说谎。」阿坤撇撇唇。「喂,小子,把你所知道钟阒的事,都告诉我们!」
被两人制住的倒霉男子,虽不知这两个凶神恶煞为什么叫他们总裁钟阒,却迫于局势不得不将他所知的全数告诉他们。
「泰国?那家伙在泰国?」
「是。」男子像要强调他的话似的频频点头。
阿忠和阿坤见再也不能从男子口中套出更多资讯,两人遂放开他,转身要走。
「两位,请稍等!」男子居然叫住他们。
阿忠、阿坤回头。
「嗯……看两位的样子,像跟我们总裁有些恩怨……」
「小子!你想怎样?报警?」阿坤狰狞了脸,恶言警告。
「不!」男子紧张的拭汗。「正好相反。是这样的,我的上司正好也对总裁有一些意见,我在想,也许我们双方有合作的空间。」
阿坤和阿忠交换一个视线。这钟阒的敌人还真多,以前是他们家族企业的人,这回不知又是谁。
男子见两人有兴趣,就放胆的说下去。「是这样的,如果你们可以除掉总裁,钱方面我的上司可以出点力……」
***
钟阒发现阿新提供的讯息没有错。今晨才陪Sarah母女在餐厅用完餐,他就发觉有人在监视他。
「Sarah,你先带Fiona回房休息吧!」
「你不跟我们上去吗?」
「我想再喝杯咖啡。」
「好吧!」
遣走Sarah和Fiona,钟阒可以专心面对来意不善的鼠辈。
他走出餐厅,刻意走向鲜少人迹的饭店后花园。
丙然,跟在他身后的人沉不住气了。
「这次你死定了,钟阒!」阴森的吼声响起,一把刀白光一闪,猛然刺向他的后背。
钟阒早已看准地形,饭店的落地窗更让跟踪者的行动完全落入他眼中。
一个闪躲、转身、手刀落下,男子的刀被他抢下来不说,手腕也被钟阒制住,动弹不得。
「就凭这三脚猫功夫就想伤我!?哼!」钟阒沉声冷嘲。
「你别得意!我们兄弟不会放过你的!」
「那也要你们有这个能耐。」
「呵!就算身手比不过你,至少比的过你那个柔柔弱弱的老婆和女儿。」
钟阒闻言,脸色一变。「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对Sarah和Fiona不利。」
「哈!没机会从你现在的妻子下手,还有你以前的老婆、儿子呢!」
钟阒暗暗心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皱紧眉心。「你说什么?」
「上次我们利用纪乐萱引你上勾,你就真的来了;这次我们也可以如法炮制,再来个绑架……」
钟阒看著眼前男人丑恶的表情,恨不得痛殴他一顿,但理智却及时将他的冲动压抑下来。
他依然装作不知。「纪乐萱是谁?」
阿忠扬眉。「啐!原来你真的患失忆,难怪这六年你都没出现。」
钟阒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加重了扭转他手臂的力量。「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还有多少同党?」
阿忠挺硬气的,忍著痛,依然不屈服。
「你杀了我们帮里的兄弟,很快就会有报应的。你可以现在就把我给杀了,可是我告诉你,我兄弟不会放过你的!」
钟阒瞪视他,知道再跟这个人耗下去,也得不到结论。就如他说的,他还有同党,除非把他们都一次解决了……
「滚!」
他一推,阿忠便狼狈的跌在地上。
钟阒没再去看那人一眼,他烦躁的大步走回饭店。
他不怕这些人,却很难预防他们对他身边的人下手。Sarah和Fiona他会将她们紧紧保护在身边,至于乐乐,他绝不能让他们发现他已经恢复记忆了。
如果让那些鼠辈知道乐乐对他的重要性,历史必定再重演,而那是他怎都不愿意发生的事……
***
「怎么回事?」
纪乐萱蹙起眉头。
「为什么帝尔的人也会来?度假村的案子不是决定由我们承揽了吗?」
「是……本来应该是没问题的。照理说,我们提供的条件已经是最好的了,可是桑里特先生临时说要双方的人一起开次会,我们也觉得很突然。」
纪乐萱牙一咬。最近她是怎么了?老是遇见不开心的事。先是与钟阒的重逢打乱了她的心,再来原本是囊中物的案子又生变化。
苞在她身后的一群高阶经理,感受她的低气压,各个低头不语,一行人在窒人的沉默中,走入桑里特集团大楼的会议室内。
一进入室内,纪乐萱就看见了桑里特的右侧,坐著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纪小姐。」桑里特起身迎接她。「来,我给你介绍一下。那晚在宴会上,不知你们是不是见过了?这是帝尔集团的David和他的夫人。」
是钟阒和他的「夫人」!
纪乐萱脑中轰然一响。原来钟阒就是那个神秘的帝尔总裁!
她一抬头,恨恨的瞪他一眼。他就是那个抢她生意的男人。
Sarah是典型的东方美人,纤细的身子在高大的钟阒身边,像是小鸟依人般有种楚楚可怜之感。
猛然袭上胸口的刺痛,让纪乐萱咬紧了牙。
在纪乐萱身后的高级主管中,有几个资深的见到钟阒,则抽了一口气。
他……他不是死去的钟阒吗?
纪乐萱跟钟阒虽然都听见讶异的低语声,但两人都没多加解释,众人也只好吞下满腹的疑问。
纪乐萱感觉钟阒的目光炯炯的凝视著她。她昂起下巴,用高傲的姿态来掩饰内心的混乱。
「你好。」Sarah用带著美国口音的中文,对纪乐萱微笑打招呼。
「你好。」乐乐强迫自己颔首回礼,垂在身侧的拳却握紧了,指甲用力刺入掌心。奇怪的是,她竟不觉得疼。
她将情绪掩饰得很好,会议的主持人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今天把帝尔和总擎两位总裁找来,是为了度假村的案子……」
桑里特还没说完,纪乐萱就先开口:
「桑里特先生,我记得这个案子我们已经谈妥是由总擎承揽,为何你迟迟不签约,反而要找不相关的帝尔集团来与会?这是什么道理?」
「关于这点,我们对总擎也很抱歉。可是这个案子实在太大了,我们不得不谨慎行事。」
「你放心,总擎绝对有能力接这个案子。」纪乐萱强调。
「这个……」桑里特有脸色看来似有难言之隐。
「总擎虽有不错的实力,但在旅馆经营方面,经验却远较帝尔不足吧。」钏阒镇静的插口。
「是这样没错,我们也是考量到这一点。」
桑里特频频点头称是,令纪乐萱眯起眼。
「桑里特先生,你是什么意思!?你要把总擎换掉吗?」
「不、不,事情不到这样的地步,只是我们还需要好好评估评估。」
纪乐萱瞪视钟阒一眼。绝对是他从中作梗。
如果他以为她还是过去那个吃了闷亏只会暗自哭泣的乐乐,那他就大错特错了。她要让他知道,拜他之赐,这六年来她已经不一样了。
她不会输他的!
纪乐萱挺起胸膛。「你不用评估了,我保证总擎给予的,是最优惠的条件。」
「哦?」桑里特立刻有兴趣的扬眉。
「度假村的利润,我们提供百分之五十作为给贵公司的权利金。」
桑里特看来颇为心动,但钟阒随之的一句话又让他犹豫起来。
「那也得等到有利润吧?度假村能回收至少要五年以上,所以总擎的说法,事实上只是画了个饼,并不能解饥。」
「David说的有道理。」
桑里特对钟阒言听计从的态度,令纪乐萱咬牙切齿。
「那么就事先付如何?总擎愿意支付一千万美元的权利金。」
纪乐萱傲然睨视钟阒,挑衅意味十足。
她比价的行为令钟阒皱眉,这样互砍价格的结果,只有造成两败俱伤。虽明知如此,但他又不得不跟进。「一千万有何难?帝尔也做得到。」
「是吗?」纪乐萱冷哼。「那五千万呢?」
「五千万!?」桑里特眼楮一亮。
「五千万!?」总擎的高阶主管则是吓出一身冷汗。
总擎虽说近年来经营绩效不错,但在这个案子上已投注了许多资金,是否能再挪出五千万?实在是……
钟阒沉下眉眼。「纪总裁似乎太冲动了。我相信桑里特先生重视的是品质,而非价格吧!要不然这案子早就发包了。」
「没错,品质比价钱更重要。」桑里特闻言频点头。
纪乐萱咬紧牙。很显然的,这回交锋,钟阒赢了她。她的急切激动反而显出她的慌乱和没有经验,不过她不会示弱的。
「那么,桑里特先生,你的决定是什么?」
「老实说,我现在无法告诉两位答案。」桑里特苦笑。「我必须和我的幕僚再讨论,最快两天之内会给你们两位回音。」
「OK,静候你的决定。」钟阒跟纪乐萱对这个决定都不能满意,但却只能这么回答。
会议已无进行下去的必要,纪乐萱推开椅子站起来,和主人告别。
从眼角的余光,她忍不住望了钟著一眼。
钟阒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他温柔的扶起娇弱的妻子,所有心神都专注在Sarah身上。
这个画面刺痛了她的眼。
说什么我要的人始终是你,说什么你不需要在意Sarah。根本全是骗人的!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纪乐萱猛然察觉自己的思绪,一咬牙,转身走出会议室。
钟阒停下手中的动作,深深注视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
***
是夜,钟阒回到下榻的饭店,脑海里全是乐乐生气、受伤的眼神。
他无法立刻去找她,因为要让青龙帮余党相信他失去记忆,这么一来,才不会让乐乐和小崎陷入险境。他真恨这种情况!
钟阒拨了一个国际电话。「阿新,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阒哥,你最好不要轻敌。根据道上的风声,那些家伙全是不要命的疯子。还有消息说,他们得到美国那边金主的支援,所以就更难处理了。」
「美国?是谁?」
「不知道,对方好像不是道上的。会不会是阒哥在帝尔那边得罪了什么人?」
钟阒沉吟一会儿,他已经有怀疑的人了。「知道了,这边我会去查。」
「爹地!爹地!」
钟阒挂下电话,敲门声响起。他开了门后,Fiona就这么冲进他怀里。
「怎么了?」小女孩惊惶的表情令钟阒一凛。
「是妈咪……妈咪又生病了啦!爹地,你快去看妈咪怎么了,好不好?」
钟阒立刻抱起女儿,大步走向相邻的房间。
「Sarah!?」
躺在床上的女人发出微弱的申吟。
钟阒冲身床畔,只见Sarah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因强忍疼痛而咬紧的下唇已泛出红色的血痕。
「药呢!?」
对这情况不陌生的钟阒立即问道。
Sarah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伸出微弱的手指向梳妆台。
钟阒放下Fiona,一个大步冲向梳妆台,在抽屉里找到那瓶熟悉的白色药瓶。
他倒出药丸,喂Sarah吞下。
她的呼吸渐渐缓和,脸上虽依旧没有一丝血色,但至少已不再有痛苦扭曲的表情。
「妈咪……」
小女孩的大眼里满是忧虑和恐惧,她的小手抚模著母亲的面颊。
「Fiona,别怕,妈咪没事了。对不起,吓著你了。」在钟阒怀中抬起头来,Sarah虽然还虚弱著,却强打精神来安抚女儿。
「Fiona乖,爹地带你去和Nancy睡好不好?」
「不要。」小女孩噙著泪水,这时怎么也不想离开妈咪去跟保姆睡。「我担心妈咪……」
「妈咪有爹地照顾呢!Fiona乖乖去和Nancy睡,这样妈咪才能好好休息,病才好得快。」
听钟阒这么说,Fiona才点点头。看得出来她并不情愿,却懂事的不再坚持。
「妈咪,GoodNight!」Fiona亲吻Sarah的面颊,Sarah也回吻她。
「Sweetdreams!」Sarah挤出一个微弱的笑容。
***
安置好了女儿,钟阒再回到Sarah房中。
Sarah坐起来靠在床头,她苍白的小脸露在深蓝色的丝被外,显得更加瘦弱了。
「我不该又让她看见我发病的。」
Sarah自责的开口。「我不该一时心软而答应跟她睡,瞧我把她吓得……」
「没事的,你别想太多。」钟阒坐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Fiona不会有事的。」
「David,」Sarah叹息。「我是个自私的母亲。其实,在我内心深处,我是不怕死的。老实说,我甚至期待著死亡的到来。因为这样,我就能和Richard在天国重逢了。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Fiona了。你不是不知道,当年Richard的亲人对我这个外姓的女人继承帝尔集团,有多么愤怒。他们使出的那些卑劣无耻的手段,根本让人防不胜防。Fiona还那么小,将来我走了,她该怎么办?」
「还有我呢!」
Sarah扬起一抹感激的笑容。「这些年多亏有你。」
钟阒确实做了很多,要不是有他在,她跟Fiona可能早被野心勃勃的亲戚派人暗杀,或是逐出Wynn家了。没有钟阒,帝尔也不可能一步步回归正常运作。
「说这个做什么?」钟阒摇头。「要算的话,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他们相视而笑。确实,他们共同经历过许多,依他们的交情,早已不须言谢了。
Sarah躺在钟阒温暖的胸膛里。良久,她再次开口:
「David,你老实对我说,你是不是已经想起过去的事了?」
钟阒震了一下。
「为什么你会那么想?」他并没有下面回答她的问题。
Sarah勾起唇角。「很简单啊!我看到你看她的表情……那个纪小姐,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钟阒没否认。想起乐乐,眼中掠过一抹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
「能告诉我你们的故事吗?」
钟阒娓娓叙述他和乐乐的事,从初相见,到他出事……
「天!那你恢复记忆之后,为什么没有立刻去找她!?」Sarah听完立即轻喊。
钟阒烦躁的用手耙过额前的黑发。「我找过她,可是她不能接受我已经有妻女的事。」
Sarah瞠大眼。
「那你就跟她解释清楚呀!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且当初我们结婚的目的,只是因为我的病,所以我们想在我死前巩固你在帝尔的地位,这样才能确保Fiona将来的继承权,这些纪小姐应该会了解的。」
「我还有另外的顾忌。」钟阒咬牙切齿,恨恨的叙说青龙帮余党威胁他的情形。
Sarah敬畏的看著他。
钟阒今天跟她说的,她要花好久才能消化。
原来这个跟她相处六年的男人,有这样复杂的过去。
「……你和Fiona在我身边,我会尽力保护你们,但是乐乐,为了她的安全,我必须暂时疏离她。」
Sarah倒抽了口气。
「她会恨你的!」
「她已经恨我了。」钟阒笑得苦涩。
Sarah静静看著钟阒。
今晚的钟阒是她不曾见过的面貌,她没想到一向冷静自信的他,也会无奈、挫败、焦躁、痛苦……而这些都因为他爱的女人。
「可是这样,以后纪小姐会原谅你吗?」
「我相信我的乐乐,」钟阒只能这么相信,「她会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