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一座古堡,古堡中有张缀满蕾丝纱帐的床,床上睡著一个酷似自己的女孩子,苏星石知道自己又在作梦了。
最近,她的梦充满了浓重的童话色彩,不知道为什么,梦里一定会出现索塞亚,此刻的索塞亚缓缓走向床边,轻轻撩起雪白的蕾丝纱帐,温柔地轻抚「她」的脸蛋,情不自禁地亲吻她的唇瓣。
然后,「她」醒了。
睡美人的童话呈现在星石的梦境里,不过,她有些不解,王子应该是在睡美人的唇上轻轻一吻而已,可是索塞亚的吻却是既火热又狂野,唇舌与她抵死交缠,吻得她浑身蚀若无骨,恍若一寸一寸地迅速融化──不对!
王子不是这样吻睡美人的!
忽然,电话铃响了,把她从充满的梦境里拯救出来。
她昏昏沉沈地睁开眼楮,一看闹钟,居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喂。」她的鼻音浓重。
「星石,你怎么了?今天此昨天更离谱,怎么又迟到了?」电话那端传来美树不可思议的喊声。
「我的头好痛,昨天没睡好,今天帮我请一天假。」她有气无力地。
「也仔,我帮你请假喽,仔好再睡一觉吧。」
星石挂上电话,迷迷糊糊地躺回床上继续睡,把莫名其妙的怪梦丢到脑后,断断续续地睡了一整天,晚上终于恢复了精神。
她照例在晚上十点半,拎著一锅鸡骨头走到固定喂食流浪狗的公园空地,在那儿等待它的除了一群又叫又跳的狗儿,还多一个俊伟英挺的男子。
在昏黄的路灯下,坐在白色长椅上的男人侧过脸来,竟然是索塞亚。
「哈!」他扬手招呼,神情愉悦她笑著。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惊瞪著这个差点让她和美树决裂,甚至害她作了一晚怪梦的男人。
「我已经替小狈送上餐前菜,就等你的主菜上桌了。」他耸眉轻笑。
星石愣了愣,这才注意到他腿边有个空了的桶子,迟疑了片刻,她才慢慢提著锅子走过去,锅子一放下地,一群狗儿们就争先恐后地抢食起来。
她不自在地站在索塞亚面前,瞥了地上的空桶一眼,低问:「那是……厅弄来的吗?」
「是啊!只是餐厅的厨余,倒掉可惜,拿来喂狗吃很不错。」索塞亚挪到白色长椅的一例,就她伸出手。「请坐吧!」
「谢谢。」星石小心翼翼地在长椅另一例坐下。
「以后你不需要自己煮狗食,我每天都把餐厅的厨余留给你,好不好?」
这个提议非常吸引人,星石没有多想就点头答应。
「你每天这么晚到这里来,难道不怕危险吗?」索塞亚笑问,一手轻松地搭在椅背上。
「喂了他们那么久,万一不幸遇到坏人,就是他们报恩的时候了,我倒不怕。」她笑了笑,转过脸与他的双眸对望一眼,愕然发现他的眼眸在黑夜中如星灿灼,她旋即低下头,不敢回望他,害怕他眼里的魅惑力,也害怕去回想起昨夜那场莫名其吵的怪梦。
「你在杂志社的工作有趣吗?」他看住她。
「很忙,一点也不有趣。」她低低说,眼神有些慌乱地看著地面。
他轻笑。「可是从你那位积极想采访我的朋友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看上去似乎乐在其中。」
星石有些不安,谈到美树,就不得不尽尽朋友的义务了。
「你觉得……我那位朋友怎么样?」她弯下腰,把双臂靠在膝盖上,标准的自我保护姿势。
「怎么样?」他不甚明白。「是指采访我的这件事吗?」
「不是。是以一个男人看待女人的方式,你觉得美树怎么样?」她专心玩弄著自己的手指。
索塞亚轻轻蹙著眉。「很好啊,典型的东方美女。」
星石转过头看了看他,并不满意他那种敷衍的回答。
「这样一位典型的东方美女若是有机会当你的情人,你愿不愿意?」索性单刀直入算了。
「如果是你,我一定愿意。」醇浓的磁性嗓音令她霎时意乱情迷,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视线缓缓地转向他,停在完美慑人的脸孔上。
「星、石──」
这句从索塞亚口中说出来的生涩中文,瞬间夺走了星石的呼吸,她像落入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声,连气都不敢喘。
她与他的眼楮对望,看见他眼底的星星开始发光。
「星石……」索塞亚再度用生涩的中文呼唤她,缓缓伸手温柔地抚模她白皙的脸庞,按著用英文低柔地说著。「我喜欢你,旅行这么多年以来,我不曾用这种心情喜欢过一个女人。」
星石无法思想,整个人昏眩迷乱,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修长的双手轻轻托高了她的脸,低下头深深吻住她。
她紧张愕然得快要窒息,笨拙地承受他热切的深吻,她不敢相信,昨夜的那场梦境居然成真了。
她的思绪软融,什么都不能想,全部的感觉都集中在他的唇舌上,他在她口中进行著若有似无的探索、吮尝,恣意需索,她的意识逐渐涣散,被这个逃逗的热吻给彻底摧毁了。
原来索塞亚的吻如此令人神魂颠倒,难怪金发美女也成了他的猎物……她瞬间清醒了,浑身渐渐僵硬,觉得胸口有把无名火正在燃起。
「放开!」她奋力推开他,想也没想,伸手就朝他脸上挥去一耳光。
那一耳光清脆地挥在索塞亚的左颊上,他怔住了,满脸困惑地看著星石。
而星石也怔住了,她这一生从没有打过人,根本不知道打人耳光居然会有这么强烈的歉疚感。
「我还从不曾被人打过耳光。」索塞亚的神情有点狼狈,声音里有些沙哑。
「对……对不起。」她的歉疚感更强烈了。
「你觉得我冒犯了你?」他微眯著深邃双眸,语调中的温柔少了几分。
「是。」她跳起身,急切地后退两步。「不经我同意就吻我,当然是种冒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每个国家都有留下情人的习惯?是不是每到一个国家就会找一个暖床的女伴?总之,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当然不会让自己变成那个替你暖床的女人。」
星石一连串地喊完,掉转过身子,狂奔出她的视线。
索塞亚困惑而不解,默然呆坐了许久,反刍著星石的话──「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
她口中的「你们」,这个「你们」除了指他还另有其人?而另一个他是不是曾经严重伤害过她?
已经三次了。她从他身边逃离了三次。
不管她怎么逃,他都已经下定了决心,非要将她追到手不可。
好可怕,星石抱著头坐在办公桌前,整整两夜,已经作了整整两夜的怪梦了,与其说是怪梦,还不如说是欲求不满的梦。
她不断地梦见自己变幻成多种童话故事中的身分,而索塞亚永远在她梦里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狂吻她,就像连续剧一样,每一次的吻都不断变本加厉,昨夜的索塞亚已经进攻到她的身体了,他用他灵巧的手指、逗她的肌肤,沸腾她的血液,让她溺陷在感官的旋涡中。
她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成天作那种荒唐的梦,该不会应了美树说的「春心初动」吧?可是目前她的症状似乎比春心初动还厉害,简直就像欲求不满的大。
她痛苦地把脸埋进臂弯里,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发酵中的馒头一样,又肿又胀,再加上四肢酸痛,思绪不清,智商好像低了一大半,即使刚刚喝上一大杯的黑咖啡,也无法让自己神智清楚一点。
罪魁祸首都是索塞亚那个害人精,害她变得像一个在大白天里游荡的幽灵。
和几个同事吃完午餐的美树,一回来就笔直地冲向星石。
「喂,星石!」美树惊喜的叫声像钻子一样锐利地钻入她的耳膜。
「别叫那么大声,头都快炸掉了。」星石痛苦地申吟。
美树快步走向她,没有理会她的抱怨,在她背上用力一拍。「告诉你,索塞亚已经答应当我的这一期人物专访了。」
星石全身的骨节仿佛被美树那一拍给震垮了,她趴在桌上,一声不吭。
「美树运气真好,居然给他找到这么一个又高又帅的义大利厨师当封面人物。」某资深采编酸溜溜地说。
「这一期肯定能多卖个一千本没问题。」美树兴奋得像要飞上天。
「唉,难得让美树捡到宝,就让她乐久一点吧,反正机会也不多嘛。」一干同事在一旁尖酸刻薄地调侃。
「没错,比基诺李维还师的厨师普天下的确也不多,你们不服气就自己去找一个来呀!」美树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
「哇?,这样就跩起来了,要是这一期的杂志买多卖个一千本,我看她都要爬到组长头上了。」几个人冷嘲热讽著。
「求求你们都闭嘴行不行?」星石痛苦地低喊,她觉得耳朵旁好像有千万只苍蝇在嗡嗡地飞一样。「大家有必要把酸葡萄心理发挥得这么淋漓尽致吗?犯不著连挑拨离间的手段都使出来嘛──」
资深采编冷哼。「好搭档终于说话了,大家快闭上嘴巴,反正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干人脸上的表情各异,悻悻然地各自坐回自己的办公桌。
星石松了口气,总算是安静了,否则她的头一定会炸掉。
「你怎么了?」美树俯,关心地问。「头还在疼吗?要不要回家休息?」
「我没假了,何况采访稿还没写完,就算回家也没办法休息。」她已经决定下班后先去买颗安眠药,今晚一定要让自己好好睡上一觉。
「我告诉你,今天索塞亚……」
「拜托别提这个名字!」她像被蝎子螫到一样惊跳起来。
美树被她激烈的反应吓呆了。
「我看我还是请假回家休息好了。」她仓皇地低下头收拾背包,微发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她的面颊。「帮我跟组长和主编请假,我回去了。」
美树呆呆地看著她把背包甩在肩上,然后夺门而出,像有只什么可怕的怪兽在她身后袭击似的。
星石听见自己的喘息声,看见自己只穿著一件长长薄薄的丝衣,迎风伫立在缀满璀璨星光的夜空下。
又来了,又作梦了。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撩起她颈背上的发丝,她微微隔过脸,看见一双漆黑如子夜的黑眸,她彻底迷失在神秘氤氲的眸中,缓缓抬起手环住男人的颈项,享受他的舌尖在她耳际、颈项、肩膀挑动起的甜蜜战栗。
他托高她的下颚,温柔酥吮她的红唇,她深深叹息一声,倒进他的臂弯,让他轻轻将她放倒在衰绿如茵的草地上。
她的丝衣如梦般滑落,而他的手指有如羽毛般抚触著她柔软白皙的肌肤,他的舌吸吮拨弄著她粉色的双峰,脸颊磨赠著她小肮细腻的肌肤,像草原中一头优雅结实的豹,进行著一场狂放而自由约求偶仪式。
他的唇往下梭巡,滑过她的大腿、膝盖,到达足踝,然后慢慢抬高她的腿,沿著小腿内侧一路吻下去,停在她最柔软温暖的神秘部位星石战栗地弓起腰,不禁沙哑地申吟出声,在璀璨的星空下彻底放纵自己于感官的一享受爱里。
星石从梦中醒来,屋里一片漆黑,一时分不清到底从梦中醒来没?她慌张地打开壁灯,光亮刺激得她有些昏眩,瞬间从梦境里跌回现实。
她张大嘴猛喘了几口气,觉得下腹似乎还有著灼热的空虚感。
天哪!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作了生平第一个春梦,这真的是不折不扣的春梦,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把索塞亚当成了梦中性幻想的对象?
她听见自己胸腔里高分贝的心跳声,难不成,在自己的浅意识里,真的爱上了索寒亚?
她双臂环抱著自己,坐在床上怔怔发呆,直到此刻,她的心跳仍然紊乱急促浑身的肌肤仿佛还在为他燃烧,身体烫得像发高烧一样。
她从来没有幻想过跟任何一个男人上床,可是现在索塞亚却成了她性幻想的对象,该不会是自己在用压抑抗拒的心态面对他的示爱时,结果竟反将自己对他压抑的爱意全部反应爆发在梦境里面,所以变成了一场撩人的春梦。
这未免太恐怖了,她才不要爱上索塞亚,绝对不要塞上一个把人生交给无尽漂泊的旅行者。
这种感觉太像诅咒,她不能让自己的爱情被谶诅咒了。
门铃声在这时像索魂铃般地响起。
她恍惚地起身,开了门,门外出现的是美树那张英吟吟的脸。
「该睡够了吧,起来吃晚饭喽。」美树把手中的纸盒放在和式桌上,一边笑著招呼她。「快点来吃。今天「想爱」人好多,等了快半个小时才买到的,我都快饿死了。」
星石把一只坐垫丢给美树,咕脓著。「你中午不是才去过,晚上又去?」
「我说过要追求索塞亚的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唷!」美树把一个保温盒推给她,笑嘻嘻地说。「我帮你点了海鲜义大利面,我的是番茄面。」
星石看了一眼自己的保温盒,心脏不禁一跳,外观虽然和美树手中的保温盒一样,都是嫩紫色、小形,但她的是新的,美树的却是旧的,而且是她曾经用过的那一个。
她晕眩地开上眼楮,心里浮荡起一股甜蜜、慌乱的复杂感觉。
「怎么了,头痛还没好吗?」美树边吃边问,不知道自己手中的保温盒有这么一层涵义。
「好很多了。」她心不在焉地吃著面,食不知味。
「今天索塞亚问我台湾有什么地方好玩,我说花东纵谷,他就问我们能不能在这个周末陪他起去。」
「你答应了?1」星石惊愕地瞪著她。
「是啊,反正这个星期周休,我们可以替索塞亚拍几张采访照,也可以顺道散散心呀!」她奇怪地回望她。
「你问都没有问过我!」星石不由自主扬高声音。
「怎么问你呀,今天中午才说了「索塞亚」三个字,你就像被雷劈到一样发神经,我来得及问你吗?」美树的脸色沉了下来。
晚餐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饼了一会儿,星石低低地开口说:「你自己跟他去,我不去。」
「我们是搭档,想采访他当然也要一起呀!」美树斜倪著她。
「是你想采访它的,我可从来都没有想过。」她郁郁地瞟了美树一眼。「再说,你不是想追求他吗?孤男寡女一起到花东纵谷玩,然后夜宿气氛绝佳的晶华酒店,这样一来,成功的机会一定很大。我何必去当电灯泡。」她敏感地觉得泄漏了某种暗藏的妒意。
「你的提议非常好,虽然我也很希望能有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索塞亚却满坚持要你一起去。」
她瞪大眼楮。「他凭什么指名要我一起去!」
「欸,人家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听说你头痛失眠,所以建议我带你出去散散心而已,他说旅行有助于减轻工作带来的压力。」
星石在心里苦笑,她的压力根本是他带来的,才不是因为工作。
「其实……」美树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索塞亚是听见你头痛失眠以后,才对我说想去花东纵谷的。」
星石的心猛地一缩,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面,一颗心却无助地经颤。
美树回身给自己泡坪热茶,似笑非笑地盯住她。「你最近怪怪的,而且好像是从索塞亚出现以后才变怪的。」
「哪有,你胡说!」星石的脸开始发热,不由自主又想起那场春梦来。
「我觉得你和索塞亚从各方面来说都很相配,就算你会喜欢上索塞亚也不算稀奇,没什么好否认的。」美树一脸正经地凝视她。
「我不会喜欢一个以四海为家的男人,一点也不会。」她崛强地喊。
「你真的不喜欢索塞亚?」美树很怀疑。
「不喜欢、不喜欢,你是个热情如火的女人,索塞亚或许有本事让你彻底燃烧一次,但我是颗石头,一点地燃烧不起来。」她愈喊愈大声。
美树的目光沿著杯缘审视著她。
「既然如此,你何必怕跟我们一道去花东纵谷?」
星石微呆,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尴尬。「我才没有怕呢,我有什么好怕的,只是不想去当电灯泡而已。」
「那好。」美树放下杯子,笑嘻嘻地说。「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既然不是因为索塞亚的关系,那就跟我们一起去,你去散你的心,我去制造我的机会,如果你不肯去,索塞亚可能不会愿意和我单独同行,这么一来,我岂不是连这个大好机会都没有了。」
星石默默不语,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索塞亚竟然会弄得她思绪、情绪都大乱。
「答应喽──」美树摇著手指头笑说。「既然你不喜欢索塞亚,那我就用不著担心了,这个周末要记得想办法替我制造机会唷。」
「好哇!」她飞快地挤出一个笑容,把桌上两个吃脏的保温盒收到洗水槽,扭开水龙头清洗,一边对美树说:「我现在就替你制造一次机会,等一下回家时把保温盒拿去还给索塞亚,顺便帮我传话给他,就说我今天不舒服,请他帮我去喂公园的流浪拘。」
「你们之间然还有流浪狗这层关系,什么时候开始的?」美树诧异地叫。
「别那么大惊小敝,那天他看见我在喂流浪狗,所以他也把他们餐厅里客人吃剩的菜买献给我,就这样而已。」她轻描淡写地解释。
「噢──」美树拉长了声音,还点头边看她。
星石把洗好的保温盒擦干净,放进纸袋里递给美树。「喏,交给你了,快去把握机会吧!」
「oK!」美树笑著跳起来,提起纸袋,风一般地卷出门。
星石懒洋洋地在床上躺下,幽幽地叹了口长气。
唉──她到底在干什么?
什么都乱了,乱了,乱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