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名鼎大楼的展览会场耗了两个多小时,北野峄一点线索也没得到,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沟通能力是不是有问题,才会跟邓经理鸡同鸭讲个不停。
他只觉得奇怪,为什么这种人能当上保全处的主管,以这种情况往下推想,也难怪联光会出这种纰漏了。
在下班时问之前,他铙回联光保全公司的外头,把车停好后,步行至门口,靠著大楼旁的大圆柱,点起烟,边思考著他看过现场后所注意到的几个要点,边注意著走出大楼的下班人潮。
他足足在门口站了一个半小时,才等到他想看到的人走出来。这时黄昏已经被夜幕所取代。
「小不点儿。」他走到曹意霏的身边眼著她的脚步,发现她一直低著头,而且十分心不在焉。
「啊?!你?」她吓了一跳。
「晚安。」他泛开一抹笑容。
「你来这里做什么?」曹意霏皱眉问道。
「等你啊。」北野峄的语气再自然不过。
「等我?」她怀疑的指了指自己。「找我有什么事?」她可不以为自己跟这个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她避他都来不及了。
「找你请我吃晚餐啊!」
「我?请你吃晚餐?」她完全疑惑的看著他。「我干嘛请你吃晚餐?」
「因为你不想一个人吃晚餐。」
「错了,我很乐意得到一个人安静的晚餐时间。」她不理他,打算走去搭车。
「小不点儿……」
「别再叫我‘小不点儿’!」曹意霏回头警告道。
「那你请我吃晚餐贿赂我,我就改口叫你的名字。」他讨价还价,一脸赖皮。
「如果你是穷得没钱吃晚餐,我相信经理级以上的人很乐意请你去吃好料,你没必要委屈自己跟我去吃阳春面吧。」她走得很快,根本不想等他。
「阳春面?」他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东西。
「你该不会连什么是阳春面都不知道吧?」曹意霏怀疑地问道。毕竟他不是中国人,也不住在台湾,不知道台湾的小吃也是有可能的。
「我是不知道啊。」北野峄承认道。「那你更应该带我去开开眼界,我才能知道什么是阳春面。」语毕,他一把搂住曹意霏不放。
「喂!你做什么?」曹意霏准备发火了。这个日本人动不动就吃她豆腐,是皮太痒欠教训是不是?
「我没别的意思。」在她「出脚」之前,他赶紧很无辜的澄清,免得下午被狠踩一脚的事件重演。「这里人很多,我只是怕我们两个会走散而已。」
曹意霏怀疑的盯著他,压根儿不相信他的话。
「你缠著我到底要做什么?」她懊恼地问。
拜托!他是公司请来查案的,应该很认真去找窃贼才对,为什么一天到晚在她周遭晃来晃去的?
「看在我替你解围的份上,请我吃一顿不为过吧?」
「解围?!」
「对啊。」他配合著她的步伐往捷运站走去。「一次在机场,一次是今天在展览会场上玻璃柜的事。」突地,他的语气有一丝不对。
曹意霏抬起头,发现他下颔的线条非常僵硬,脸上的表情也很凝重,一点也没有刚才开玩笑的模样。
「小不点儿,邓经理是你的上司?」
「是的,不过请你不要再叫我‘小不点儿’。」她低嚷。
北野峄因为她的抗议而放柔了脸上的表情。「他一向都是这么虐待你的吗?」想起她差点被玻璃柜压到,他就笑不出来。
「那是工作的一部分。」她不觉得有什么。
「这种工作为什么你还要待著?如果你想换工作,我多少可以帮上你的忙,那种粗重的工作会害你受伤的。」
「如果你没有继续‘仗义直言’,我想我会活得更好。」她一点都不感激他,反而觉得他很多事。
北野峄当然听得出来她语气里的厌恶,不过他却贼贼地笑了。
「你已经承认我是‘仗义直言’了,那么请我一顿晚餐作为报答不算过分吧?」
曹意霏翻了翻白眼。她决定不再跟这个男人耍嘴皮子了,跟这个中文像是半懂半不懂,却又抓得出她嘲讽话的人,她拒绝再浪费时间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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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了半天圈子,曹意霏心不甘、情不愿的带著北野峄来到师大夜市附近准备解决晚餐。
「天哪!这里居然这么多人!」北野峄诧异地道。
曹意霏像是没听到他的低呼,直直就走向师大路闻名的小吃「灯笼卤味」,拿起篮子、夹子就开始挑选卤味。
「这就是你要吃的晚餐啊?」北野峄狐疑地道。眼前各式各样的食物看起来的确像很可口的样子,可是没有主食啊。
「我是个小小的职员,只请得起你吃这个;要吃就吃,不吃拉倒。」她不理他的挑了几样卤味,就准备结帐。
「我当然要吃。」他及时搁了下来,又挑了好几样卤味后才交给老板结帐。
「我还要一份青菜,这样总共多少钱?」曹意霏客气的问道。
「一百八十五元。」
曹意霏才要付钱,北野峄就抢了先。
她怀疑的看著他。「你不是要我请吗?」她可不要他再赖著她了。
「我只是要你带我来吃而已,并不是真的要你请。」说真的,他还舍不得她花钱呢。
等了一会儿,总算轮到他们的食物下锅,等到全部卤好后,由北野峄端著,两人就到店里头找位置坐。
「你很无聊对不对?」审视他半天,她突然问这一句。
「不会啊。」他笑得很自得,还顺手把两副筷子都解开放好。
「如果不无聊,干嘛一直缠著我?」
「我喜欢跟你在一起。」他拿起筷子准备开动。嗯,这盘卤味看起来颇美味。
「可是我不喜欢跟你在一起。」曹意霏不满地说道。
「真的吗?」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伤心,可是他的眼神却满是笑意。「那真是可惜。」他再顺手夹了一片香菇往自己嘴里塞。嗯,好吃。
「那是我的!」一看到他抢她的香菇吃,曹意霏立刻忘了刚才的不满,拿起筷子就抢下一片。
「难怪你会选这个当晚餐。」北野峄恍然大悟地道。美味是美味,可是光吃这个,难怪小不点儿会瘦小成这样。
「刚才是你抢著要付钱的,我已经请过你了,明天开始你不可以再缠著我。」边吃卤味,她还边声明。
「放心,明天我不会再要你请吃晚餐的。」开玩笑,都用一样的借口,那未免太逊了吧。「这是什么?」
「豆皮。」曹意霏不耐烦地回答。
被剪成一块一块的黄色豆皮看起来实在不像好吃的样子,可是吃起来还真的颇有味道呢。北野峄满足地想著。「把青菜加在这里面会好吃吗?」他很怀疑,但还是很勇于尝试的直接吃了。嗯,还真是不错吃。
两个饿过头的人很快就解决完一大盘的卤味,北野峄却发现自己才六分饱而已。
「我们会不会点太少了?」
曹意霏将盘子、筷子整理好丢掉,嘴巴也擦干净,然后自顾自地走出去,他则赶紧跟了上来。
「你们日本人不是很重视养生之道的吗?」
「什么意思?」
「晚餐不要吃得太饱,尤其我们又这么晚才吃,要是吃太多,小心消化不良,对身体不好。」她很良心的建议。
「是吗?」他已经习惯生活不正常了,哪会注意到这么多。「反正早死晚死都是会死,只要不是横死就好。」
「你胡说什么!」她回头低斥,一点都不喜欢脑海里掠过他染血的画面。
「不是吗?」他含笑说道:「能死得其所,未尝不是一种善果。」
你不会死的!差点冲口而出的话让曹意霏吓了一跳。
她在意他的死活吗?不会的,她根本还不认识他,不可能会在乎一个陌生人的死活的。
对,应该不会的。她安慰自己,然后穿越过人群,快步的离开。
「小不点儿!」她毫无预警地转头就走,北野峄在后头追得可辛苦了,尤其这里人又多。「小不点儿,等我!」排开夜市里拥挤的人潮,他总算追上她了。「小不点儿,怎么了?为什么走这么快?」
「没……没什么。」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才稳住心跳。「很晚了,我要回家了。」
「那好,我们一起回去吧。」他的手又揽上她的肩。
「放手啦!」她极端不适应,偏偏他这回像铁了心似的,根本没给她任何反制的空间,她只好愠怒的开口命令。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凶?」他揽著她,悠哉的反问,并且将她搂得更紧。
「有。」
「哦?」他挑著眉,全然放松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可亲。
「就是你啦!」她用手肘顶他,结果他还是不肯放手。
北野峄大笑了出来,揽紧她,根本不想放她离开。
现在他们的模样看在别人眼里,就跟打情骂俏的情侣没什么两样。
能和小不点儿在一起,真的让他好开心。北野峄心满意足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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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会的夜晚总是热闹的,不论是不是假日都一样。
曹意霏和北野峄虽然没有明说,但都刻意避开人潮,并肩走了好一段路。
「为什么我要让你送?我自己可以回去。」终于走到他停车的位置,站在一旁,曹意霏拒绝上车。
「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送你回去我才能安心。」北野峄耐心地说道,坚持不让她一个人搭捷运回家。
「我怎么知道让你送会不会反而更危险?」她没好气的反问。哼!才给他几分钟好脸色,他就以为可以控制她了吗?她是曹意霏,可不是什么没主见的弱女子。
「给我送当然安全,我是正人君子,不会乘机欺负你,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北野峄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披了羊皮的狼?」她存心在鸡蛋里挑骨头。
「让我送一次,你就知道我绝对不是狼。」他一本正经的说道,顺便望了眼天空,然后又加上注解,「还有,就算我是狼,今天不是月圆,所以我不会兽性大发,你可以放心。」
「你——」她不小心笑了出来。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跟他整晚逗她的痞子样完全不搭,更何况他说的根本就是笑话。曹意霏发觉自己的火气好像一下子就被风吹散了。
这是属于他才有的幽默风趣吗?
「我说了什么让你觉得很好笑吗?」北野峄疑惑地询问。他是在保证自己的人格耶,她怎么会笑成这样?
「没有坏人会承认自己要做坏事的。」她好不容易才止住笑。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坏人?」他垮下脸,觉得大受打击。
「看起来是很像啊。」她还真的点头。
「小不点儿,你又伤了我的心。」他可怜兮兮地道。
「我叫曹意霏,不叫小不点儿。」她第N次纠正他。
「我喜欢叫你小不点儿。」他才不管她的抗议。
「随便你。」反正不会太常跟他见面,就随便他了。猛一看手表的时间,曹意霏才发现已经好晚了,她不能再跟他瞎扯下去,否则连捷运的末班车都搭不上了。「我要回家了,再见。」她转身就走。
北野峄可不接受这种拒绝,他连忙追上,长臂一拉就将她搂进怀里。
「小心点。」他轻声道,反应快速的扶住她。
他不经意的温柔语调让曹意霏的心儿漏跳了一拍。怎么回事?她在心里斥责自己的多心,甩开那股异样的感觉。
「如果你没拉著我,我走得好好的怎么会往后倒?」她没好气的道。
北野峄笑得别有深意,还是不打算放开她。
「我送你回去。」占著高大的优势,他紧搂著她往车子走。
「我不——」拒绝的话语还没说完,他已经将她塞进车子里,然后赶紧从另一边上车。
「北野峄!」车门被中控锁锁住,没有他开门,她根本不能下车。
「有!」他立刻回答,然后发动车子。「对了,你家在哪里?」
「哼!」撇开头,她不打算跟这蛮牛说话了。
「你不说,那就是要到我家过夜!谢谢你这么信任我,我绝对会好好招待你的。」
「你放我下车啦!」她气瞪著他。
「我坚持送你回家。」看著地,他笑得像个没事人似的。
因气愤而杀人如果不必负刑责,此刻自己身上大概已经不只被砍十刀、八刀的了。北野峄心想。
曹意霏不想再跟他讲话了,她改拍车门,并用肩撞车门,生气的直拉著开门的把手。
「别浪费力气了。」他干脆大手一横,将她整个人环抱住,让她动弹不得。「让我送你回家是这么可怕的事吗?」
「放开我啦!」曹意霏恼怒地抗拒著。
他在做什么?拜托!他们见面也才两天,他怎么可以老是对她动手动脚的?
可恶的日本男人!
「不放,除非你乖乖让我送。」北野峄赖皮地道。
「你——」她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半晌,终于迸出一句,「无赖!」
「谢谢。」他含笑接受。「现在你要告诉我住址,乖乖坐著让我送你回家,还是让我就这样抱著你一整晚?」基本上,他觉得抱著她的感觉还不错,搞不好他会上瘾。
曹意霏想挣开他的手,哪知他却愈抱愈紧。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她懊恼的只能认输。
「好啦,你先放开我啦!」
「真的吗?」好可惜,不能继续抱了。
「真的,你快放手啦!」她没好气的回答。
「好,那你先说你住在哪里。」北野峄耍赖地道。嗯,再赖一下也不错。
曹意霏忍住翻白眼与想杀人的冲动,说了一个地址;北野峄这才稍微满意,让她坐回原来的位置。
她坐回位置后,就别开脸,生气的不跟他说一句话。
北野峄也由她去,然后在心底偷笑。
他得好好感谢一下方韦昕才行,居然找了同一栋大厦让他住,那小不点儿可就别想甩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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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过中午,联光保全的总经理办公室就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这是什么意思?」杨天齐将今天一早呈在他桌上的报告文件往空中一抛,文件立即落在来人的面前。
邓福成不明所以的拿起文件翻看著,看见里头圈出的疑点后,面色立刻一阵青、一阵白的。
「这……这是我在现场调查后的结果。」他硬著头皮说。
「这算什么报告?」杨天齐抬头问道:「重估的系统不但画分不完整,就连会场是怎么被潜进的你也交代得含糊不清!如果找不出上一个系统的缺失在哪里,然后加以防范,就算重新设计一个系统,那个窃贼想突破防线同样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邓经理,你在公司也有将近二十年的资历了,这种道理难道还要我提醒你吗?」
杨天齐不训人则矣,一开口讲话都是让人没有喘息的空间,心虚的邓福成只有站著被训的份。
「总经理,我们有很认真的搜查过现场,但是我们真的找不出任何破绽可以让一个外人无声无息的进入会场。」
「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建议我将保全处的职员全部换掉?」杨天齐要笑不笑地说。
「总经理?!」邓福成吓出一身冷汗。
杨天齐不想再听到任何争辩,将报告文件丢还给他。
「邓经理,我再给你三天的时间,希望到时候我会看到一个完整的结果,否则我只好请你提早退休了。」
「你不可以这样做!」邓福成嚷了出来。他在这家公司好歹也是元老之一,而他这个后辈怎么可以有赶走他的念头?!
「有本事的人留下,没本事的人离开。」杨天齐冷情地道:「如果你的能力已经不能再为公司尽力,那么你留下还有什么意义可言?你应该明白,这次展览的保全系统对公司有多么重要。」
「你不可以这么做!」邓福成大口吸著气,「董事长绝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我在公司这么多年……」
「将一个没有作为的人留在公司、浪费公司资源,我想这才是董事最在意的。」杨天齐严厉的看著他,「邓经理,我敬你是公司元老,但我不希望你因此就倚老自恃,在职务上开始有怠惰的苟且心态。」
「我没有!」邓福成反驳道:「会场被潜进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失误,当初系统装设时也是经由总经理您亲自看过、核准同意的,难道现在出了事,就是我应该担负的吗?」
「你说得没错,但是现在我并不是追究责任归属,而是希望找出前次错误的症结点,这点你到现在还弄不明白吗?」
「我……」邓福成哑口无言。
杨天齐目光犀利地道:「如果你只是想挨过几个年头,然后顺利领到退休金,那么我不如批准你提早离开,这样对你好,对公司的业务执行也有帮助,但现在你还在任内,我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联光可不是一个让人养老、等退休的慈善单位。
「我……我明白了。」邓福成只得拿起报告文件,准备离开总经理办公室。
「邓经理。」杨天齐突然又喊住他。
「总经理还有其他吩咐吗?」
杨天齐缓了下表情,走到他身边。「邓经理,抱歉,我刚才的态度并不是很好,但现在公司正值多事之秋,并不是我不体谅你的难处,而是我也必须为这件事对董事会有所交代,如果不能赶快找出原因,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我明白。」邓福成点头道。
「希望你秉著当初为公司打拚的心情,让我们一起渡过难关。」杨天齐诚恳地道。
「我明白,我会尽力。」邓福成再度点了点头,觉得方才的恶劣心情好了些,才打开门,离开了总经理办公室。
杨天齐目送他离开,然后回到座位。身为公司的高阶在位者,适时的威吓对底下的职员有提振精神的效果,可是对那些元老级的职员,及时的安抚更加重要。
鲍司里还有一些经理级的人都比他的年资高、资历久,而且在一家公司待久了难免就会有「老大」与不服的心态,所以在以上司的身份威迫与训示之后,他不免也要以身为后辈的谦卑,留一些面子与里子给这些所谓元老级的人。
不过,看完了方才那份报告文件,他恐怕得与董事长谈谈,看是不是还有留著这些人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