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去留意人群背后一个小角色怀著怎样黯然的心情离去,所有人的目光不是集中在启示板上就是盯在那一个比一个帅的少年脸上。面对这样一张近乎挑衅的告示,几乎相当于「光明」大哥大的「四人帮」将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这个,是什么?」最先开口的欧阳润,他的一张嘴几乎张成O字形,直指启示上最后的落款,「我有没有看错,这真的是那个女生写的耶!那个刚转来的温琢,那个我们班的温琢?」转来没几天就弄出这么大动静,这女生想做什么啊?
「这是什么意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姜昱低声念出来:「招募热血少年!打群架,欺负弱小的不是真正的男子汉,只有堂堂正正分出胜负的才是真正的强者……好像有点意思啊!」
「在说你啊!」把单肩背包甩到背后,崔容之淡淡笑著,「我想她写这句的时候一定在想你。」
「被她想很好吗?被她想不如被一头恐龙相思呢!」
「那不如让雪意想你好了……啊!对不起。」发觉姜昱犀利的目光正定在他的脸上。欧阳润把头一低,痛快地认错。
「欧阳,我有说过不要随便拿雪意来和我开玩笑吧?」没打算就此放过他,姜昱用难得的认真语气说:「你以为让一个像妹妹一样的人喜欢是件很爽的事吗?尤其两家还那么熟……」
「你们,好像跑题了吧?!」轻咳一声,让两个大眼瞪小眼的人把注意力转回告示上。崔容之念著那些关键词:「你难道还想一直被人欺负吗?胆怯的你,懦弱的你,难道真的不想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站在赛场上,享受只属于胜利者的欢呼吗?来‘跆拳道’部吧!这里会激发你所有的热情,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手抵在下巴上,他望著那张告示微笑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想在这让人熟悉的并且曾令许多他的对手发抖的笑容里找出些端倪。但,那个人送「狐狸」之号的人居然只是笑笑,然后转身……
「嗯,很好的广告!」
一句话,让所有正在期待揭晓答案的人几乎一脚跌倒,有好几只手不得不去用力地托著下巴才能目送那黑发少年的背影。
「还真是搞笑。」好像那家伙时不时也会弄出些好笑的事呢!姜昱模著下巴,再看一眼告示,然后也摇著头走开,「喂,秦珩,你还看什么呢?」走几步,终于记得回头招呼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看告示的秦珩。
回头看他一眼,秦珩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揭下那张一大早就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启示。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著秦珩,看著他慢慢把告示揭下而没有人动上半分。
这算什么?是说「四人帮」已经揽下这件事吗?虽然秦珩没有说话,但每个人都在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然后,那些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凶恶的少年开始慢慢散开,直到,只剩下无言的四个人。
初秋的风,还带著夏末的余温,轻轻吹过的瞬间,融化凝结成霜的气氛。
「秦珩,你打算怎么做?」有点烦躁地挠著头,姜昱忍了几次还是说:「她到底只是个女生。」
「你以为我会做什么?」目光仍然是清冷如水,声音却透著一丝嘲弄:「好像在担心呢!是不是很关心她?喜欢了?」
「说什么呢?」
在姜昱暴躁地吼出声的同时,崔容之敏捷地后退,顺便拉开已经习惯性戴上耳机沉醉于音乐中的欧阳润,「好像踩到地雷了呢。」他几乎可以预见一分钟将要发生的惨剧。如无意外,应该还是会用揪衣领那一招吧?轻轻转动著右手大拇指上的乌金黑指环。他在心里数著秒数。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你所有的事我几乎都知道,可是我却从来都不清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把所有的事都埋在心里很好受吗?还是你从来都没把我当成朋友?」
「是吗?因为是朋友,所以除了了解他的人品,性格之外还要清楚他复杂的思想是吗?」冷淡的眼,嘲讽的笑,秦珩抬眼问:「不觉得很难、很累吗?」
「你这家伙——」
「1……」最后一秒,预料中的事情果然发生。崔容之低下头,压抑不住笑意。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或许就算是南北极的冰川融化,地球毁灭,那家伙的性格也不会有所改变吧!
「小崔。」迟钝的欧阳润有些紧张。紧紧地捏著刚刚摘下的耳机线,就差没扑上去挡架了,「这次会不会真的打起来啊?」「你说呢?」瞥他一眼,崔容之悠闲地转身,看到远处正走过来的人却愣在当场。
「怎么办啊?小崔。」低声问著,欧阳润要拉崔容之的手都因惊讶而僵在半空。
「这样不是很有趣吗?」
「会吗?」欧阳润咽下口水,越来越觉得自己交的朋友个个是怪胎了。
「又抓衣领,难道你没有别的花样可以用吗?」被人揪住衣领的人低笑著,颈上摇晃的十字形链坠不时地踫到抓著他的手臂。扬起的手慢慢松开,手中的启示便飘飘悠悠地飞走,随风飘起,又落叶一般地落下……
一双手慢慢地拾起落在脚边的启示。
握成拳的右手没有击出,却用力推在了姜昱的肩上。越过姜昱,秦珩冷眼看著不远处直起腰的男人。
「韩教练?」惊讶地摘掉眼镜,姜昱忍不住眨了下眼,看向沉默的秦珩。
在那双向来冷淡少情绪的眼中此刻充满了厌恶、愤怒、鄙夷种种复杂的情绪。
丙然还是因为那件事吗?
「真是难得见到清醒的韩教练呢!」
秦珩充满嘲弄的声音让韩拓勇抬头看过来。因长年酗酒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中闪过些什么,却又马上回复平静。看著手中的纸,他嘀咕著:「这是什么?学校要重组‘跆拳道’部吗?没有人告诉我……」
「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就算告诉你你也记不住吧?」
「那倒是。」虽然被冷嘲热讽,韩拓勇仍然是微微笑著。
「而且,就算是真的招到队员,像你这样的酒鬼有什么用呢?你呀,还是趁早辞职的好,仗著和校董是朋友,就硬霸著教练的位子,不觉得可耻吗?」
「是啊……」仍然是淡淡应著,苍白的笑容却是越来越苦涩。
「那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擦身而过的同时故意用肩膀撞得韩拓勇身体一晃,「一会儿酒瘾发作连站都站不稳了。」
「秦珩!」看一眼木然而立的韩拓勇,姜昱犹豫著终于还是行了一礼,拔脚追了上去,「秦珩,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呢!」「走吧!小崔。」远远地瞥一眼,欧阳润回过头去却没有看到原本站在身后的崔容之。再扭头才发现崔容之不知何时竟站到韩拓勇面前,正微微笑著,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
板起一张娃娃脸,他走近,听见崔容之带笑的声音——
「韩教练,忍那家伙忍得很辛苦吧?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一年前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你也知道学园里流传的版本那么多,我都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呢!」带笑的目光渐渐变得犀利,「韩教练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年前你带队去外校交流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秦珩会被外校的队员围在道场里殴打到断了一条手臂?韩教练,你是不是像传说中一样醉倒在人家的招待酒席上呢?是不是?!」
崔容之突然跨前一步,揪住韩拓勇的衣领,却被欧阳润从后面住办膊。
「不要啊!小崔。」
崔容之回头瞥了一眼,他咬著牙死死地盯了韩拓勇半天,终于放开手,轻轻撢了撢他皱巴巴的衣领,微微笑著,「韩拓勇,你也配做教练吗?」
「我不配……」
再明媚的阳光也无法照耀到世界上每一个角落。光明之外必有黑暗。人心,也是如此。
当少年的身影在茫然的眼中越变越小,最终变成无法分辨的黑点时,韩拓勇突然仰起头放声大笑。他疯狂地、放肆地大笑,一直笑到眼泪也流下来。泪水滑过脸颊,滴入口中,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泪可流,而自己的泪是那样咸那样涩。
「秦珩——」姜昱扑前一步,伸手抓住前面大步流星的秦珩,「我都说了还有话说,你跑什么跑?是怕了我还是怕了韩教练?」
「放手——」当清冷的眼眸蓄足怒意,如火一样炽热起来的眼神充满战意,一刹那,仿佛耸立在姜昱面前的并不是「光明」传说中的美男冰王子秦珩,而是一把出鞘的剑,一团狂热的火。
堪堪避过挥向面门的拳头,撩了撩垂在额前的酒红红头发,满意地笑笑,「不错嘛!这才是我认识的秦珩。总装什么冰男酷哥不是很辛苦吗?嗯,虽然你原来也很冷……」身一歪,侧身避过飞过的踢腿,他不满地叫道:「喂,你还来真的啊?好,这样我可不客气啦!」话音刚落,姜昱就扑上,抱著秦珩两个人一起滚在地上。
如果此时有「光明」的学生经过这条林阴小道的话,一定会很惊讶地发现「光明」最帅的两个男孩子其实和幼稚园里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至少眼前这一场拙劣毫无技术可言的打斗实在是差劲之极。
「喂——」躺在地上,遮顶的树阴而无法看到天空,只有星星点点的阳光在脸上、身上绘出斑驳的奇异图画,「秦珩,你很恨韩教练对吗?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吧?我早就想问了,可你又一直都不肯说……我还记得你受伤的时候,我和小崔、欧阳三个人跷课跑去医院看你,路上塞车,我们就下车一路跑去,足跑了有五公里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心脏都快从胸口里跳出来——可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你,却觉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如果不是校长、主任他们拦著,当时我们就去找那群混蛋家伙替你报仇了!
「秦珩,我知道你受伤时、手术时的疼痛,也知道做物理治疗、康复运动时的辛苦。可是……」顿了下,他又说,「我不想你就这样一直地恨下去。韩教练,我想他一定也很后悔吧?」感觉到秦珩突然瞥过来的冷眼,他仍然说下去:「有好几次,我去医院看你的时候都看到他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
「你想说什么?让我原谅他?」突然冷冷地问。坐在他身边的秦珩松开抱著膝盖的手,「你看见这只左手了吗?就是这只手,被几个根本就不配成为运动员的人打断了……骨头断裂刺穿皮肉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你知道吗?手术失败,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听著医生再次打碎骨头的声音是种什么感觉你知道吗?拼命做康复却仍然无法让我再像以前一样活动自如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你知道吗?当你受到伤害,被击倒,渴望被解救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你所信赖的师长朋友正在和别人酒肉谈心,根本就没把你的安危放在心上的那种心情是怎样你又知道吗?!姜昱,你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亲身经历过的痛苦,你是无法凭著想象去感受并且了解的。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谈什么宽恕,我没有那么伟大……」
抬起头,把额前的碎发捋到后面,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他眼中的热度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忧伤一分分熄灭。挥了下手,秦珩冷淡地招呼一声:「先走了,你也快点,上午还有老王的课呢!」
「秦珩!」叫著他的名字,却到底没有追上去。姜昱看著朋友的背影渐渐远去,突然颓然倒回地上,「真讨厌啊!为什么我要这么烦恼呢?关我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