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暖风吹进了绛云轩,卷起了绣著彩蝶儿的青纱帐。
隐约地,可以瞧见床榻上沉睡的绝色佳人,睡梦中,佳人面上带著一抹浅笑,显然是做了美梦。
蓦地,纱帐教人给利落地卷起,一名美貌的少女轻轻地俯身唤了声:「小姐,时候不早,该起身了。」
佳人仍是一动不动。
少女忽地起了童心,悄悄地由床头的木柜里取出一把小羽扇,并以羽扇的尖端轻轻地搔著佳人鼻端。
炳瞅!柳元春打了个喷嚏,立时睁开眼。
「小姐,你可醒啦,快起床梳洗吧!」绿袖笑盈盈地道。
柳元春好梦正甜,岂肯轻易起身。翻了个身后,她再度合上眼。
绿袖摇摇头,索性在主子身上呵起痒——这是叫她起床的不二秘招。
丙然,柳元春咯咯直笑,坐了起来。
「好绿袖……你、你快快住手……」柳元春边说边笑边问躲著。
主仆二人一阵嬉闹之后,柳元春才下床更衣梳洗。
她简直快被宠坏了。
柳元春瞧著镜中那面如芙蓉的绝色美人,想起在不久之前,她还是个T大的学生,不料命运捉弄下,如今竟住在大观园里,成了被人服侍的大小姐。
乍到的时候,她日日急著想回到自己的时代,但贾府的日子就像在做梦一般,有时候她不禁会想,到底现下的一切是她在做梦,还是贾府的人梦见她呢?
柳元春十分迷惘。
「这样可好?」绿袖的嗓音传人柳元春耳里。
柳元春回过神来,瞧著镜中人,仍不免发怔。
到现在,她还真有点不习惯这样的绝世容貌竟是她自己!
见她半晌不语,绿袖取饼一根瓖著红榴石的银簪子插上她发里。「这样呢?喜不喜欢?」
见绿袖这般尽心尽力地为自己梳头,柳元春忽然莫名的感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绿袖一怔,很快地回道:「因为你是小姐呀!」
「倘若有一天,你发觉我不是我,还会对我这般好吗?」
绿袖满脸困惑。「绿袖不懂小姐的意思。」
柳元春思索片刻,续道:「倘若,我说我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你可信?」
「什么是二十一世纪?」小姐今儿个好怪,净说一些她不懂的。
「就是很久很久以后的将来。」柳元春期待地瞧住绿袖,这是她头一回对人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世。
「有多久?」绿油懵懂地问。
「六百多年之后。」柳元春认真地回答。
蓦地,绿袖笑了起来。
「你不信?」
「不是不信,小姐倒是说说您如何由六百多年之后来到这里。」
「我、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柳元春微拧起眉。
两人的眸光在镜对视著。
「你不信这些,我不怪你,毕竟连我自己都很难接受这一切。」柳元春顿了下,接口道:「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明朝终有一日要教鞑子覆灭,这一切全要怪一个叫吴三桂的人,他……」
话未竟,柳元春便让绿袖给捂住了口。
「小姐!」绿袖满面惊色,「平日您爱怎么胡诌都无妨,不过这等叛逆之词千万别再说了;否则著传到皇上耳里,只怕要招来灭门之祸。」
柳元春拉开绿袖的手。「我说得句句属实,吴三桂为了陈圆圆引清兵人关,灭了大明江山,后来洋人还……」
「小姐——」绿袖直摇头,神色十分惶恐迷惑。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柳元春叹了口气,转身拉过绿袖的手轻言安抚道:「别怕,绿袖,将来的事上天早有定数,非你我可以改变。现下最要紧的便是好好过日子,咱们可以操控的,也只有自己的将来,你可明白?」
绿袖似懂非懂,反问了句:「咱们的将来,真的可以不靠老天爷,只靠自个儿?」
「当然,相信我,人定胜天,只要你有足够的信心和毅力,不论做什么事都成!」柳元春坚定地道。
「真的?做皇后娘娘也成吗?」绿袖天真地问。
柳元春盯住她,忽然贼贼地笑了起来。「怎么?我倒不知你想当皇后娘娘哩!」
绿袖脸上一红,忙道:「小姐,人家只是问著好玩罢了。」
柳元春挑起眉,笑意加深。「可以,要当皇后娘娘不难,只要你有心理准备和三千位美人一同争取一个男人的宠爱,只要你愿意日日费尽心思与嫔妃们勾心斗角,耗尽一生的青春也许见不了皇上几次,只要你愿意过那种日子,当个娘娘应是不难。」
绿袖听完,吐了吐舌。「这么可怕,不如不要。」
柳元春见她小脸皱得可爱,忍不住笑出声。
她并非有意吓绿袖,她只不过是以另一个角度来阐明事实而已。
「什么事这样高兴?」贾宝玉出现在房门口。
柳元春的目光挪至朝她而来的贾宝玉,发觉他真是个好看的人,尤其今日他一身银红大箭袖配松绿撒花绫裤,足蹬厚底大红靴,益显得他面如扑粉、唇若施脂,俊美无俦。
「绿袖说要当皇后娘娘呢!」柳元春笑道。
「是吗?」贾宝玉目光落向绿袖。
随在贾宝玉身后的侍从贾仁、贾义则暗笑在心。
「没的事!」绿袖瞪了贾仁、贾义一眼,「绿抽不过是同小姐说笑。」
柳元春立即附和道:「是呀!当个皇后娘娘有什么好?依我看,还不如待在贾府来得自在惬意。」
「说得好。」贾宝玉上前执起柳元春的手,「那元春妹子可愿一辈子留在贾府与我为伴?」
「啐!那可不行,总有一天我要回故里。」
「当贾家的媳妇儿难道不好?」一双墨眼如有万种情思。
「呸!我可不当你媳妇儿。」
见她泼辣的样子甚媚,贾宝玉一时起了念,撤去下人,讨好地盯住柳元春。
「不当我媳妇儿也成,不过你唇上的胭脂必须让我尝尝。」
炳!来这套。
「休想!」柳元春想也不想便回绝。
「别忘了寿筵那一日,我做诗为你解围。」贾宝玉邀功道。
「咦?我记得先开口的人并不是你哟!」柳元春双手环胸,挑眉斜睨贾宝玉。
「真的不行吗?」贾宝玉满脸失望地直盯著柳元春水嫩的粉唇瞧。
「不行、不行、不行——」柳元春边说边将贾宝玉推出房门外。
「好妹子……」
话未完,柳元春‘啪」的一声合上房门。
贾宝玉在门外喊了一阵后,才离去。
柳元春松了口气,脑海中却忽地浮上「西江月」
一词——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
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
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毁谤!
这词确是贾宝玉的写照!
柳元春忍不住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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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柳元春镇日无聊,十分惫懒,有些儿昏昏欲睡。
丫头们见了,只得想法子逗她开心。于是绿袖来到她跟前开口道:「小姐,今儿个天气甚好,咱们到园子里放纸鸢吧。」
一听见有得玩,柳元春精神一振,立即著手与丫鬟们做纸鸢。
「小姐,上头该画什么好呢?」绿袖问道。
柳元春想了一会儿,提笔在纸上画了两只花蝴蝶。
尽避绘画不是她的专长,但当两只色彩丰富的纸鸢飞上天时,立时换来了所有丫鬟们的赞赏。
柳元春手里拿著线轴,边向后退边放著线。「绿袖,咱们来比比谁放得高。」记忆中,十岁过后就未曾放过风筝了。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和爸爸在公园里放风筝的情景……
「啊!小姐,纸鸢飞了。」绿袖懊恼地喊著。
众人眼巴巴地望著纸鸢随风飘远,最后被园子里的一棵大树给勾住,缠在枝头上。
「怎么办?」一行人来到大树底下。
「没关系,我上去把它取下。」柳元春说著就要往树上爬。
「不成呀!」绿袖忙阻止她。「太危险了,小姐千万不能上去。」
「别担心,以前我常常爬树,技术一流。」语罢,柳元春撩起裙摆,在膝头处打了个结,然后利落地攀上大树。
「小姐,不要啊!」绿袖满脸惊怕。
柳元春朝她摆摆手,继续往树上爬。
丫鬟们见她越爬越高,不由得为她担心起来。
而柳元春好不容易爬到大树顶端,眼见纸鸢就在枝桠的彼端,她伸长了手往前头够——
唉!还差一点。
念头一转,她抱住了树干,慢慢地往枝桠末端移动。
只是,枝桠承受不了她的重量,慢慢地向下弯——
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响,树干在瞬间折断!
伴随著丫鬟们的尖叫声,柳元春已经往下坠。
死了、死了!这下要摔死了,柳元春紧闭双眸。
然而,她并未著地,反倒落人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蓦地,她睁开双眸,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精锐黑眸。
是他!
「女孩子家不应该爬到树上。」姚玄烨开口,一双黑沉的眼目不转楮地直盯著柳元春白里透红的小脸。
柳元春被瞧得有些不自在,这才发觉他还抱住自己,似乎无意放她下来。
「大人,您可以放我下来了,男女授受不亲。」
阮春挑衅地道。
姚玄烨微扬起眉,缓缓地道:「那么,姑娘你可否先松开在我颈子上的双手?」说著,他的眼底闪烁著戏谑的光彩。
这下子柳元春双颊飞红,急急松开了双手。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她居然紧抱住他的颈项不放,一定是吓昏头了。
「多有冒犯了。」姚玄烨这才慢慢地放下她。
柳元春注意到他的眸光落向她露在裙摆外的白皙小腿上,不知怎地,她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她急忙解开膝上的结头,让裙子重新遮住双腿。
敝了!在T大的时候短裙也不知穿过了几回,从不怕旁人看,如今身在古代,反倒在意起来,莫非她转性了?
会吗?感觉上她还是从前的柳元春,一点也没有改变呀!
「多谢姚大人解救了我家小姐!」绿袖上前恭敬地道。
「下回我一定不会摔下来。」柳元春像个没事人般,淡淡地说了句。
「还有下一次?」姚玄烨挑起眉。
柳元春朝他甜甜一笑,「事实上,我还要再爬一回,就是现在!」语罢,她转身就要上树。
「小姐,不可以广绿袖忙上前拉住她。
「别阻挡……」
话未完,柳元春便瞧见一身官服的姚玄烨,身形向上一拔,一个利落的翻身之后又轻巧落地,一起一落间不过是一眨眼工夫的事。
姚玄烨走近柳元春,将纸鸢递向她。
柳元春瞧住他,伸手接过纸鸢。
「不道声谢?」转身之前,他徐徐地问。
「我可以自己去拿的,不需劳驾大人。」柳元春微抬起下巴,没有道谢。
闻言,一旁的丫鬟们全都变了脸色。
金陵城里,谁不知道姚大人官高势大,得罪不起,元春小姐居然敢顶撞他!
姚玄烨盯住柳元春倔强的小脸,深沉的黑眸底忽地透出奇特的光彩。
片刻之后,他笑了起来,转身离开。
几步之后.他忽然回首。「不知道柳姑娘明日可否拨冗到醉仙楼一趟?」
绿袖忙凑至柳元春耳畔低言提点。
炳!原来明天在醉仙楼有对弈大赛。
「我一定到。」有机会凑热闹,她岂有缺席之理!
「那么,姚某恭候姑娘大驾。」语毕,姚玄烨大步离去,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树丛之后。
「他常到府里吗?」柳元春问道。
绿袖点点头,「姚大人与老爷是生意上往来的朋友。」
「他除了当官还从商?」柳元春微感讶异。
「小姐不知道吗?金陵城几乎有一半以上的酒肆与银楼是姚大人的产业。」
原来他不只当官,还经营酒家和高利贷。
柳元春微拧起眉,对丫鬟们道:「咱们放纸鸢去吧!」
反正他是何身份对她而言并无利害关系,她只需赖在贾府里白吃白喝,天塌下来她都不管。
然而,一整个下午,柳元春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她想家,想爸妈和朋友!
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在想她?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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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是金陵城里最大的酒肆。
一大早起,醉仙楼挤满了参加棋赛以及围观的百姓。
礼部尚书姚玄烨是过去三年来棋赛得胜者,因此今日有数名远道而来者,准备挑战他的棋技。
参赛者必须经过繁复的初赛以及晋级赛以淘汰弱者,最后选出一位与姚大人比试。
柳元春一早便与绿袖来到醉仙楼,她的出现在酒楼里引起不小的骚动,多数人一见到她便怔在当场,久久方回神,有不少人因此而输了棋。
然而,输棋者却无人因此而怪罪柳元春,相反地还认为能见到这样的人间绝色是一种机缘,求之不得。
「小姐,你瞧,这儿的人有九成全瞧著你。」绿袖小声地说。
「随他们瞧去。」柳元春毫不在意,注意力全放在剩下那一成不瞧她、专注下棋的人身上。
须臾,她抬起头,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会儿,然后来到姚玄烨面前。
「姚大人。」她福了个身。
「柳姑娘果然赏脸,敝店真是感到蓬荜生辉。」
姚玄烨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眸底闪过一抹夺人的光芒。
柳元春迎视他的目光,好半晌说不话来,这是她头一回仔细地打量他。无论她喜不喜欢这个男人,她都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吸引人目光的人。
他的脸带著三分不羁,与贾宝玉的粉雕玉琢南辕北辙,尤其是两道浓眉底下的那一双黑沉的眼带著戏谑却精芒内敛.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见她无言,姚玄烨轻唤了声:「柳姑娘。」
柳元春稍稍回神,忙道:「女人也可以加人棋赛吗?」
他盯住她,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你想加人棋局?」
听不出他的嗓音里有著什么样的感觉,也许有一丝丝的讶异。
柳元春微抬起下巴,「不行吗?」
忽然,姚玄烨笑了,「姚福,给小姐端张椅子。」
「柳姑娘,这边请。」姚福笑眯眯地瞧著这个有如仙女般的姑娘。
「小姐真要加人棋赛?」绿袖并未觉得太意外.小姐向来鬼点子特多。
「瞧见墙上了没?得胜者可以得到五十两银子呢!」
「小姐又不缺银子花用。」
「啊,错!」柳元春回首,「银子永不嫌多,况且我可以顺道找点刺激玩玩,不是一举两得吗?」她兴奋地道。
绿袖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反正说了也阻止不了小姐,只是浪费口水罢了。
一开始,柳元春的举动引来不少非议,多数人并不赞同女子参加棋赛。
很快的,柳元春逐一胜过在场男子之后,开始得到女性观赛者的支持,她们从来没见过女人也可以用这种方法修理男子,真是大快人心!
「累了吗?」姚玄烨在她面前坐下。
若说这近年来还有什么事可以让他惊讶的,就只有她!
柳元春摇摇头,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叫了起来。
姚玄烨脸上的笑意在刹那间加深。「姚福,上菜。」停了停,他又道:「今日的参赛者全由醉仙楼免费招待。」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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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膳房端出了一道道美味佳肴。柳元春欢呼一声,立即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小姐、小姐,吃慢点……」绿袖羞红了脸,在一旁提醒著。
「别担心,我嚼得细,不会噎著。」柳元春说著,而后奇怪地盯著姚玄烨瞧。
「你怎么不吃咧?」光笑就会饱吗?
「我不饿。」他含笑的眼直落在她脸上。
柳元春挑起眉。「你在食物里下毒啊?」她随口问。
他的笑意更深了。「我不是那种卑鄙的人。」他顿了下,黑眸掠过一抹狡猾。
「不过,为了赢你,也许我会考虑下毒也不一定。」
什么?这人……
望著满桌美食,柳元春咽了口口水。
「死就死,谁怕谁!」语毕,她益发大吃大喝起来。「佛跳墙下死,做鬼也甘心。」她边吃边喃道。
「小姐……」绿袖难为情地又低喊了声。
一旁的姚福则轻咳几声,掩饰笑声。
「真不吃?」柳元春又瞧住姚玄烨。
「你尽避吃吧!膳房里还有很多。」徐淡的语调里几乎含著宠溺。
柳元春不再迟疑,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桌上的美食一扫而光。
「饱了?」一姚玄烨谈笑地瞅著她。
「嗯。」
那咱们可以开始比试了吗?」
「放马过来吧!」
姚玄烨脸上再次露出一种近乎狡猾的神情。
「开始吧!」柳元春迎向他的眸光.不知怎地,她突然有种像要被吃掉的感觉。
炳!她可不怕他!
等著瞧,她一定要赢他,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