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革非低垂著头走出医院大门,密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充满忧虑和无奈的眼楮,而沉重的心理压力似乎也拖沉了步伐,她缓缓的朝著公车站的方向走去。
「任小姐。」
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叫住了任革非,她一回头正巧触及到官容宽那双漂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看它,似乎更深邃、更增添神秘特质。
「官先生……」一看到他,任革非又是一阵心律不整,她偷偷的深吸了口气。「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会是来要求赔偿了吧?唉,穷人的通病——对方一上门就当是催债者。
「我来看看你弟弟是不是好些了?」官容宽知道自己没有必要来,毕竟整件事情的始末错不在他。可是他不想欺骗自己——他想见任革非。
这理由连官容宽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而好笑,他居然会对一个相处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女孩产生恍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受,真是不可思议!
「我弟弟已经好些了。」听他如此说,任革非心上的大石总算落了地,还好不是来要债的。随后又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无地自容,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昨天……真的很谢谢你输血给我弟弟。」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说真的,昨天还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输血呢,看到那支比一般针筒大两、三倍的输血针筒,我眼珠子差些没掉出来。」他一笑,「真是一次难忘的经验。」
任革非的脸微红了,「我替我弟弟向你说声谢谢。」
「不必谢了,你从昨天到现在为止已经说了二十二次谢谢了。」官容宽有著超高的智商及过「耳」不忘的记忆力。
「有那么多次吗?」她不好意思笑著。
「别怀疑。」他看著她,从方才到现在,他的眼楮不曾离开任革非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上。
她很美!美得干净、灵秀、典雅,也许她没有沈淳妃那种光芒四射的艳丽,但是她那股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灵气、绝俗却是无人可及,若真要鸡蛋里挑骨头的找出她脸上的瑕疵,大概是她实在太瘦了。
「晚餐你吃了吗?」很自然的,他想到了食物。
「我待会儿再吃。」她看著表,「八点,我有个家教。」上完课后,她会到面包店买个八块钱的面包回住处当晚餐。
「八点?」官容宽皱著眉,「上完家教少不得也十点了吧?十点你才吃晚餐?这样胃受得了吗?」老天,怪不得这女孩瘦成这样!他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气,责怪任革非不懂得爱惜自己。
「习惯就好。」她不以为意的一笑,心想十点过后有吃还算好呢!有时著实累了,回到住处之后洗个澡倒头就睡,连晚餐的面包钱也省了下来。任革非抬起头看到官容宽紧锁著眉宇的怒容,不明白他为著啥事而生气。「官先生,你怎么啦?」
辟容宽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没什么。」他故作轻松一耸肩,心中暗地里觉得自己很可笑,毕竟他对任革非而言根本连朋友都还谈不上,没道理这么关心她。
「官先生,时候不早了,我再不去公车站的话,公车是不等人的。」虽然自己很想再和他说些话,可是……下次吧!应该还有机会再看到他的。
「搭公车?我送你去吧。」
「你的车不是……不是被我弟弟撞坏了吗?」任革非天真的以为官容宽只有一部车。
辟容宽耐人寻味的一笑,幽默的说:「是你弟弟和他的摩托车被我的车撞坏了吧?」看她仍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他继续说:「放心吧,就算抢劫也绝对会抢来一部车送你去上家教的。」
「那我不是罪过了吗?」任革非突然活泼的说。
「你会罪过吗?怎么从你脸上看不出来?」
「我会的,等你抢了车再说。」说罢,她也被自己的妙语逗笑了。
今晚,她和官容宽之间仿佛一下子走近了许多——
☆☆☆
辟容宽坐在气派而宽广的总裁室里批阅著文件,在他批阅公文时最不喜欢有不请自来的打扰者,而事实上,要不请自来还得要通过外头的秘书室那关呢!精明干练的秘书有足够的能力替他过滤掉闲杂人等。
尽避如此,偏偏秘书老是过滤不了裴宇风那只得了脸皮肥厚症的「模壁鬼」,所以让他可以有事没事就晃到总裁室里来。
「哈罗,亲爱的总裁大人,吃饭时间已到。」裴宇风那张好看的俊脸又出现在总裁室,他大摇大摆的走到角落的茶几为自己冲了杯即溶咖啡,然后仰头灌了一口。「怎么这么难喝?我才两个多月没来,这咖啡就走样了。」
「我又没请你喝。嫌难喝?自己掏腰包去餐厅喝现煮的不会?」官容宽搁下了笔没好气的看著他。
「喂,你愈来愈没有一颗感恩的心喽。」咖啡虽然不对味,他仍然把它喝完。「若没有我这个午餐定时闹钟,以你那工作起来就忘了你是人的个性,三餐一定并为两餐解决,以那种情况,你能拥有此刻强健的身材去让女人爱慕、男人嫉妒?」他说得理直气壮。「瞧,我不见一段时间,你又瘦了。」
辟容宽翻了翻白眼。「行了、行了,算你有理,我不懂得感恩,行了吧,」他起身拿了外套。「要吃饭?那走吧!」
「喂,开玩笑的。」裴宇风收敛了笑容,他身手俐落的撑坐到官容宽桌上,迳自点燃了根香烟。
「为人师表的人行为要检点些,亏你教的还是大学哩,原来国家栋梁都是被你们这些所谓的名校、名师给断送掉的。」
「别扯到我身上。」裴宇风可不认为任教于名学府是啥丰功伟业,被组织派到那种鬼地方执教鞭已经够令他不满了,要掩饰身分还得选蚌如此「文弱」的职业才显示出不是出自「风云」吗?妈的!害他成天被一些花痴学生缠得透不过气来,中午还不得单独吃饭,要找个护草使者!要不那些女学生看到他单独行动,一定又马上黏过来了。唉!难道大学生都如此寂寞吗?
「你敢说你不是大学教授?怎么可以不扯上你呢?」看到裴宇风,官容宽想到一件事。「我记得你远从美国初返抵国门我邀你进入环泰时,你曾因不得已的苦衷而必须入大学执教,说是因为组织的安排。当时我曾追问你是什么组织,你一笑带过不愿多谈,我想,那个组织是‘风云’,是不?」
「你……知道?!」裴宇风十分讶异。
「我还知道你有个上司叫‘头头’,是不?」那个杀千刀的!
「你知道‘头头’?这么说来,你也是组织的人喽?」从小到大的好友能成为同事,这令裴宇风高兴莫名。「太好了!」
「喂!别半路乱认亲人,我可没有加入组织。」
「那你怎么知道风云组织,又怎么知道‘头头’?」组织里头的成员个个都经过特殊训练,不会有人轻易泄漏组织的事情的。
「你们那无所不用其极的‘头头’……」于是官容宽便把在美初认识「头头」,一直到最近齐傲来传达两项选择的事情一五一十、巨细靡遗的说了一遍。
「这么说来,‘头头’很重视你,为什么你不愿加入组织?」裴宇风真心的说:「在风云组织里头,你可以成长很多。」
「人各有志。」官容宽为自己点燃了烟。「我对追杀人或被人追杀都没兴趣。倒是你,放著家里偌大的产业不管,当初伯父怎么放心让你加入组织?」
「因为我父亲也是‘风云’一员,更何况家中事业有我老弟就成了,要不,你以为我哪来美国时间在美修博士?」
「你是该感谢你那宝贝老弟,可是你父母给的超高智商也功不可没,没有两次的跳级,想在二十六岁修得博士简直是天方夜谭。」官容宽忽然想起什么,不由自主地神秘一笑。「原来你们组织净是这些优秀分子,怪不得那个叫齐傲的人如此不可一世的酷样。」
裴宇风一笑。「他那个人是再好不过了!精明、理智、反应又快,是组织里挺令我欣赏的一个。」自己原以为齐傲被派到其他国度去侦察案件了呢,原来他还在国内。「你见过齐傲,觉得他如何?」
「古板、无聊、死相!」说著,官容宽也笑了起来。「开玩笑的啦!对他了解不多,只觉得他冷得有些不近人情。」
「他那个人就是这样。对了,既然你不加入组织,那么……你好事将近喽?对象是谁?该不会是那个艳光四射得教男人得‘闪光’的那位沈淳妃吧?」她的确是个绝色,不过……官容宽会喜欢那一型的吗?唔……怀疑哦!
沈淳妃漂亮归漂亮,可是好像少了一些礼教素养,裴宇风回国两年余,曾两度亲眼目睹她和不同的男人进出宾馆,不巧的是,时间都在令人不得不想入非非的深夜,而孤男寡女在深夜进入宾馆会是做什么事?
「我和淳妃是好朋友,但是她绝不是我会选为结婚的对象。」官容宽是个聪明的男人,他知道在男女的游戏里,什么样的女人具有玩伴的条件,而什么样的女人是可以用真情去呵护一生的。不知为什么,想到后者,任革非那张清灵秀逸的容颜立即浮现在他的脑海,有些日子没去看她了,不知道她最近好不好?
「那你结婚的对象条件该如何呢?」裴宇风可好奇了。
「不知道。」官容宽一笑。「感情这东西是很微妙的!呃,宇风,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
「没经验,‘无哉影’。」
可怜的裴宇风还来不及知道异性是很可爱的动物之前,就已深陷囹圄,被一票女大学生给吓得视异性为洪水猛兽、避之惟恐不及了,他会欣赏漂亮的女人,至于进一步追求嘛……他可是小生怕怕!
「看来,你对女人的恐惧症仍没消除。」
「只要一日没脱离那票女学生,我一日对女人就倒尽胃口。别扯上我!你方才怎么会突然问我有没有一见钟情的经验呢?莫非……」裴宇风脸上顿现狡诈的笑意,「说吧,自首者无罪。」
「其实……也谈不上一见钟情吧。」在好友面前,官容宽从来不说谎话,可是这回他所招的却不尽事实。「我觉得她给我的感觉很舒服……很温柔。」
「啊?这么快就觉得她舒服、温柔了啊?你们的关系未免进展得太快了吧?坐火箭也没如此快!」裴宇风挤眉弄眼非把气氛弄得很暧昧不善罢甘休。
「我是说真的!」
「了解、明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嘛,是不?」说著,裴宇风又笑得很邪恶。「然后呢?」
辟容宽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继续说著内心深处的感受。「她给我的感觉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几乎要迷失掉自己。」犹记得任革非那夜的惊慌、无助,那份?NB021?徨一直到医生宣布她弟弟终于脱离险境,她才喜极而泣;而他,也因为内心的微妙感受一夜未眠。「那一夜,我一夜没睡。」
一听到官容宽一夜没睡的消息,裴宇风更加激动的怪叫著,「哇塞!不得了,挑灯夜战啦,接著呢?」
辟容宽以为裴宇风问的是他和任革非接著的发展,于是他接得挺顺口的,「隔天我到医院去……」
「医院?!告诉你不要纵欲无度嘛,没本事还挑灯夜战,瞧!现世报,肾亏了吧?」
「你……你说什么?」官容宽忽然明白他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损友方才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了,他一张俊脸倏地红了起来,连耳根子都逃不了。「你这个超级‘黄帝’,你才肾亏了哩!」说著,一本文件夹朝著裴宇风扔了过去,可身手俐落的裴宇风却轻易闪过了。
「喂,君子动口不动手!」裴宇风笑得很开心。「是你自己描述的技巧欠佳,怪不得我会想歪!又是舒服、温柔、一夜未眠……教我不想入非非都很困难。」
「你再说!」官容宽又高举第二本文件夹。
「好、好、我不说。」他收敛了笑容,免得待会儿飞过来的不是文件夹,而是官容宽办公桌旁的那只一人高的大花瓶,那可就不好玩了。
玩笑开过了,裴宇风想起方才官容宽提起那个「她」时的语气和表情,嗯……看来这回他是玩真的罗!究竟她有多好,能够令他动心呢?好奇得很呐!
☆☆☆
「这个梨挺甜的,多吃一些吧。」任革非喂完了一片又游说弟弟再吃第二片。
任尔觉进医院已经第十天了,在这段期间官容宽虽然没有亲自来访,但是每天他会叫人送一篮水果过来,正因为如此,任尔觉每天才可以吃到这些平日没啥机会尝到的高级水果。
他的状况一切都还顺利,虽然手脚都受了伤,但是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快,约莫再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到时候只要定时回医院来换外伤药及复健即可。
「姊,」任尔觉吞下了一口甜脆的梨之后,他开口:「咱们这次是不是得赔对方很多钱?除此之外,我想我这住院费用也是一笔大开销吧?」他想起姊弟俩共同的存款——两万四千元。
任革非怔了一下,安慰弟弟,「别担心,姊姊会想办法凑钱。上星期已经考完毕业考了,从今天起开始放假,接著就等毕业典礼,而在这段时间里,我可以去找工作。」一个月兼两份工作,三万元应该跑不掉吧。「你安心静养,早些回学校去,其他的不要想太多。」
「姊……」任尔觉红了眼眶,「是我拖累你了。」
任革非闻之心酸,她所有的家人都离她而去,如今只剩下这个弟弟,为他多吃些苦也不算什么。「别说这些傻话,来,再吃一块梨。」
「姊,以后别买这些贵得要死的水果了。」
「这是人家送的,我也没能力买啊。」
「是干志哥或景羚姊送的吧?」除了他们之外,任尔觉想不出还有谁会关心他们姊弟俩。
「有一部分是。但是大部分都是上回输血给你的那位先生送的。」
「他?!你不是说他就是那个车子被我撞坏的受害者吗?」任尔觉奇怪的说,「怎么有那么好的受害者?」
「是啊,他真的是个好人。」
「他没有提起赔偿问题吗?」任尔觉想起自己那两个「难兄难弟」前几天来看他时谈起。据说他们撞上的是一部劳斯莱斯那!老天,若真的如此,那他这回可有得赔了!「我撞上的那部车可不是一般的车。」
「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提起赔偿的事。我想,他们有钱人大概也不会太在乎吧?」任革非收拾了一下果皮,把它扔进垃圾桶。「对了,上一回他原本是要来看你的,但那时已经过了探病时间,所以才没上来看你。」
「之后呢?」任尔觉试图从一些话中想进一步了解官容宽这个人,好奇他为什么要对他们姊弟这么好?
「那天正巧我得上家教,他就顺道送我去学生家了。」一想起那天的事仍令任革非雀跃不已,虽然相处只有短短不到两小时的时间,但是借由谈话中,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一下子接近了许多。
还记得那天她搭他的车子去学生家的途中,车子里头播的正是她最喜欢的西洋老歌——Yesterdayoncemore,借由此,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些对西洋老歌的心得,那时候的时间仿佛过得特别快,聊得正尽兴时就得依依不舍的道别了。
任革非正沉思于那天愉快的经验,浑然不知弟弟正饶富兴味的打量著她。
「姊,你觉得他那个人怎么样?」
「很好啊。」任革非不假思索的说。
看来,姊姊对他的印象很好呢!只是……唉,齐大非偶,家中开得起劳斯莱斯的非富即贵,而这些都不是他们这种贫苦家庭所匹配得起的,姊姊会不会喜欢上对方了呢?这不禁令任尔觉有些担心……
☆☆☆
一个星期六下午,任革非探望完任尔觉之后,想起要到书局去买履历表,而才踏进书局,一个熟悉的背影马上映入眼帘,她开心的向前去打招呼,「官先生!」
「任小姐!?」看到她,官容宽也挺讶异的,才打算逛个书局待一会儿要到医院看任尔觉的,没想到在此就遇著了任革非。「你怎么会在这?」
「想买份履历表回家填写。」她一笑,「我快毕业了,要开始找工作了。」
是啊!他倒忘了,上一回任革非有对他提起她已经大四了,剩下没几天要期末考,怎么给忘了呢?
「待会儿有空吗?咱们到隔壁喝个饮料。」好久没和她聊聊了,若不是最近公司较忙,早在几天前就想约她出来谈心了。「赏脸吗?」
「怕打扰你的时间呢!」任革非心里可开心了。「你等我一下,我去二搂买份履历表,一会儿就来。」
「嗯。」
三十分钟后,任革非已经在官容宽的推荐下尝到了第一口她从来没喝过的维也纳咖啡。
啜,怎么如此难喝?任革非皱著眉看著那一杯价格不便宜的咖啡。
「你习惯喝纯咖啡吗?」官容宽看她拿起吸管迳往杯子一插,越过浮在上头的奶油层就喝了起来,他压根儿没想到任革非会蠢到以为上头的那层鲜奶油是装饰用的。
「纯咖啡?」她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太对,红著脸说:「这种咖啡不是这样喝的吗?」
「事实上……也可以。」他不想糗她。「不过,我想你把奶油拌入咖啡中试试,也许更合你的口味。」方才她喝下第一口纯咖啡时,表情像是喝到了砒霜。
照著官容宽的建议,任革非小心翼翼的把鲜奶油搅拌调入下层的咖啡中,待咖啡的颜色因鲜奶油的均匀调入变淡之后,她又吸了一口。
「哇!味道果然不同,好喝多了。」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感受咖啡中混有鲜奶油芬芳的特殊味道。
「对了,方才你提到要找工作的事,你打算找什么样的工作呢?」如果可能,他希望她能考虑环泰财团。
「秘书或是内部的行政工作吧。」她一笑,「我这个人不太适合对外的公关事务,自认没啥外交手腕。」固然如此,了解她的同学都知道她会说三国语言,外语的表达能力相当杰出。
「想不想到环泰财团上班?」他认真的看著她。「我想,那是一个不错的环境,你可以考虑。」
「环泰?!」那一直都是学姊、学长梦想进入的公司,只是想考进环泰谈何容易?眼前这位固然正是环泰财团的总裁,也许他一句话就能让她顺利的进入,但是……不是靠自己实力考进去的,在里头感觉就是矮人一截。
「没兴趣?」见任革非说了句环泰之后便没下文,官容宽不禁有些失望。心想,也许她心中已拟好更佳的去处。
「不是没兴趣,而是……环泰选人的态度一向非才不用,而我是个自认没啥才能的人,所以……还是别去了。」
「你在暗示我你没勇气面对失败吗?」没给任革非退缩的机会,他近乎命令的说:「把一份履历表填好,我帮你带回公司去。」说著就递给她一支笔。
「我……」看到官容宽严肃的脸,她有些怕。
「怕没才能?有没有才能是任用你的人所予以的评定,而不是你自己以为。」
任革非看著官容宽不容拒绝的眼神,这才动笔填资料。十分钟后填妥履历表交到他手上,仍心有余悸于他方才的严厉眼神。「方才……你的眼神好吓人。」她忍不住说。
「什么?」他定眼看著履历表,浏览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这才抬头。「对不起,方才你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你知道吗?你有好多种眼神,冰冷的、严肃的……还有温柔的。」她专注于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寻找著她所熟悉的温柔。「而我……比较喜欢感受温柔的感觉。」
很令官容宽心疼的一句话,它揪紧了他的心。难道没有人疼过她吗?她的家人呢?对了,从认识她到现在,为什么没听她提及过她的家人呢?就算是任尔觉出车祸在急诊室,任家唯一赶到场的也只有她而已。
他注视著她,「革非,介意我这么叫你吗?」
任革非愣了一下,讶异于这种近似于好友的称谓。「不,我很喜欢。」红霞又悄悄的染了她一脸俏丽。
「你的家人呢?我是说,除了你弟弟之外的家人。」
「都过世了。」想到最疼爱她的妈妈和沉于赌博中的父亲,她的心揪紧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我生在一个平凡而快乐的家庭。父亲是公务人员,母亲是全职的家庭主妇。父亲在我出生前的一年染上了赌,之后小家庭的快乐就不复存在,我生下来后,母亲帮我取了名,叫革非,目的是希望父亲能革除掉不对的事务,可是父亲仍依然故我,五年后弟弟也加入了家庭成员,那个时候父亲赌得更凶,家中比较值钱的东西都被他变卖光了。」任革非吁了口气,忆起往事,心中仍激动不已。
「你弟弟的名字也是母亲取的吧?」唉!一个用心良苦的女人。
「是啊,只可惜我爸爸没能知道她的苦心。」她喃喃的说,想起了那段母亲终日以泪洗面的日子。「我妈在我国二时去世,两年后爸爸也死于酒精中毒,他的后事还没办完,赌博的债主就找上门了,我和弟弟每天都过著胆战心惊的日子,于是在隔壁邻居的建议下,我把我和弟弟唯一能栖身的地方卖了。」
往后的日子,一直到任革非上大学能兼家教赚钱前,是他们姊弟过得最难过的日子,为了让弟弟每天都能吃得正常和有足够的钱订便当,她规定自己每天早餐吃个馒头、中餐一个馒头、晚上一个馒头加蛋,而这样的饮食哪能维持高中生足够的营养?这件事被坐在旁边的好友景羚知道了,每天在黄妈妈送中餐给女儿时总会多带一个便当,唉,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房子卖了,你们姊弟俩住哪里?」
「租房子。那屋主看我们可怜,每个月只收五百元意思、意思。」任革非搅拌了一下已均匀得不能再均匀的咖啡。「我这一生到目前为止过得也许不够风光,可遇到的好人却不少。有时候我在想,若没有那些人的帮助,此刻我会在哪里?」常怀著一颗感恩的心,会发觉世界还是很美好的。「那你呢?谈谈你的家人吧。
「我?我家人口简单得很,除了我和我妈之外,就只有佣人和司机了。」他啜了一口香淳的蓝山咖啡。「我妈是个女强人,从小我就把她当成偶像一般崇拜著,她好像是万能的,当我遇到任何麻烦,她总是有办法替我排解。」一想到老妈那个幽默、可爱的女人,很难想像她怎能在外公死后,一肩扛下环泰偌大的产业呢?
怎么官容宽净谈母亲而对父亲只字未提呢?「官先生……」
「叫我容宽吧,礼尚往来。」
「容……容宽,可以问一个冒昧的问题吗?」任革非叫他的名字叫得很不习惯。
「很好奇我为什么对父亲只语未提?」官容宽一笑,他知道猜中了任革非想问的话,要不她的表情不会显出如此讶异。「其实到目前为止,我也不知道我父亲是谁,只知道他还活著,知道他是个聪明绝顶、不可一世的人,其他,我妈一概不提、也不准我问。」
「你……」太不可思议了!莫非……他是私生子?
「我有一个从小就疼我的叔父,也就是我身份证父栏上所填的那个人,听说他是我父亲的刎颈之交,我父亲为著某些原因见不得光,所以……」想来也真够荒谬。「那个疼我的叔父在我接掌环泰的第一年就因血癌去世了。」
「你对你亲生父亲一点都不好奇?」
「好奇。」他并不否认。「可是我妈的个性很固执,她不想说的事任你强行逼供仍逼不出结果,待她想说时,你就算堵著耳朵不听也不行。」
「嗯——」好奇怪的家庭组合哦!有钱人家都是这么怪的吗?
其实这些事情除了一些好友知道外,官容宽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却想让任革非知道他所有的事情,他希望自己能接近她,也希望她能了解自己。
谈到这里,官容宽注意到那张履历表,「对了,公司若要举行面试、口试的话,我会提前一天告诉你。」他瞄了一下表,待会儿和裴宇风还有个约,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可是……他还想和她多相处一会儿,于是很快的,他想到了个折衷的方法。「革非,明天晚上你有家教吗?」
「有,六点到八点。」打从学校开始放假后,她把家教的时间往前挪了两个钟头。「有事吗?」
「我知道一家很棒的法国料理,想带你去看看。」他静静的看著她,等著回答。真的很期待她能去,真的很想多些时间与她相处。
「嗯……我们约在什么地方见面?」显然她是答应了。
「就约在你学生家外头吧,明晚你家教的学生还是上一回我送你去的那个吗?」
「嗯。」
「那好,咱们明天再见吧。」他站了起来。「待一会儿我和朋友有约,现在必须离开,你在这里再多待一下吧,外头的太阳还大著呢。」
到柜台付了帐之后,官容宽回过头对任革非笑一笑,挥挥手走了。
目送著官容宽离去,一股寂寞感悄悄的袭上心头,多希望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他……在短短一段时日,怎么他在自己心中占了如此大的分量?任革非托著下巴,心不在焉的搅拌著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