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姑娘,有客人要见您。」下人报告。
「哦,知道了。」大概又是来送贺礼的,这几天凌家的门槛都被磨去了几分。各方人士纷纷借这个机会巴结凌家。她都快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笑容了,没有人注意到笑容下碎成粉末的心。所有人都在为五天后的婚礼忙碌。
「红笺姑娘。」咦?这个声音……一回头,果然是周荐,端著他的招牌笑容正站在自己身后。
「你也来了。」消息传得好快,这么短短几天就到南澈了。荷红笺扬起满满的笑容,「一路辛苦了!这几天真是快忙死了,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等婚礼完了,我再带你好好逛逛云昭……」
「红笺姑娘!」周荐打断她。
「什么?对了,你还没安置下来吧,我带你去客房,你的行李呢?带了随从没有……」
「荷红笺!」周荐提高了声音喝止她叨念,看著惊讶呆滞的她,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很?嗦?你知不知道你表情很假,笑得很难看?你从来没对我这么客气友好,我宁可听你像在南澈一样骂我色狼……」
荷红笺低下头来,双肩微微颤抖。
周荐顿了顿,怜惜地揽住她的肩,「别再硬撑了,至少在我面前不用再露出那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了。」
「说什么啊?我不懂。」荷红笺抬头,脸上没有泪水,笑容大大的,却怎么也掩饰不了眼中的悲哀,「这几天是有些休息不够,可这是我好朋友安阳郡主的婚礼,忙得很开心啦。」她加重语气强调。
「这不是你爱人的婚礼吗?」周荐很不满她逃避的态度。
「什么‘爱人’的婚礼呀?你说话好玄。」拜托不要再说了,不要。
「这是凌墨筠的婚礼,不光是那个郡主的!」周荐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就不要在那里装开心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什么呀!」荷红笺继续笑著,「你这个人真是讨厌,干吗非要讲这些出来浪费我的力气呢?你不知道我花多大力气才不哭的吗?你看,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当然要笑著祝福他们了!这可是皇上御赐的!」荷红笺指指忙碌的人群,「你看不到大家有多开心吗?你看不到所有人的期待吗?你为什么只看到我呢……」
周荐一把抱住激动的荷红笺,将她的头拥进自己怀里,她还在继续说:「为什么你会注意到……明明……有那么多人在笑……」好大声、好开心的笑。
「可恶!」周荐低咒一声,不知在骂自己还是那个凌墨筠,他恨自己很无能,平时口若悬河,偏偏现在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被人看到不好。」荷红笺挣出他的怀抱,「我还有很多事要忙,你先自便吧,不用在这里客气。」
「笨蛋。」看著一脸笑容的荷红笺,脸上什么痕迹也没有。可是她明明在哭啊,他能听到,听到她心底的哭泣,很大声的,大到盖住了一切笑语。
「混账!」站在窗边的凌墨筠一拳砸在墙上。
凌府起云阁。
「找我什么事?」凌墨筠一脸厌恶地瞪著周荐。
「首先,我是来恭喜你大婚的。」周荐以一贯的嘲弄口吻道,「我来送贺礼。」
「真是劳你费心了。」凌墨筠哼了一声并不领情。
「再来,我是来提亲的。」周荐很认真地说。
「提什么亲?」凌墨筠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想娶凌家哪位小姐吗?
「既然你已经成亲了,那么红笺我就要了。」
凌墨筠狠狠盯著周荐,要是目光能杀人,他已经死了无数遍了,「就凭你也想娶红笺?我不会答应的!」冰冷的杀气开始在凌墨筠周身弥漫。
周荐毫不在意,故意轻描淡写地道:「哦,对不起,我弄错了,我不应该到凌家来提亲,毕竟红笺只是凌家的护卫,不是凌家什么人,也没有卖给凌家。我应该找师伯提亲,他才有权做主不是吗?在下这就告辞。」
「混蛋,你休想得到红笺!」凌墨筠冲著他的背影喊。
周荐回头似笑非笑地睨著他,「这恐怕由不得你。也许我比不上你的权势和财力,但是,」他敛起笑容,「我会比你更珍惜她,不会让她受丝毫的委屈。要不是那个什么混账‘灵犀一线’,红笺也不会和你捆在一起。我看你只是习惯了她总在你身边而已,就像个贪心的孩子,把红笺视为你的玩具,即使你不喜欢了,你宁可把她丢在角落蒙尘、破败,也不肯给别人!你这个自私的家伙,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幸福!」周荐拉开门,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祝你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新郎官!」「砰」的一声甩上门离去。
不是的,不是的,红笺不是玩具,她是我的心、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凌墨筠在心中狂喊,可是他发不出声。周荐那一声「新郎官」像一根刺扎进他的心,让他说不出一个字。
门外的荷红笺悄悄地离开,「我看你只是习惯了她总在你身边而已,就像个贪心的孩子,把红笺视为你的玩具,即使你不喜欢了,你宁可把她丢在角落蒙尘、破败,也不肯给别人……」这话真是刺耳啊!刺得荷红笺都不能呼吸了,原来她和他之间,有的只是「灵犀一线」啊。
婚礼前三天。
「恭喜了!」荷红笺来到安阳王别庄,对欣喜若狂的安阳郡主道喜。
「红笺!」安阳郡主拉著荷红笺跳起来,「太好了,我好怕这一切都是做梦哦!」
「怎么会呢,不是,」荷红笺深吸了一口气,「不是就要举行婚礼了吗?再过几天,就该叫你凌夫人了。」
「唉!」安阳郡主幸福地叹了口气,「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我会送上份厚礼的。」荷红笺笑道,「毕竟是我好朋友的婚礼嘛!」
「谢谢,真的。」
……
「红笺,你看这个好不好?」安阳郡主拿起一对珍珠耳坠子问荷红笺。
「很好啊。」荷红笺微微一笑。
「真的?我这件绣金凤的吉服呢?这可是京城最好的绣娘特地赶工绣的!」
「这个……也很好。」荷红笺虽然微笑著,但是却觉得那鲜红的色彩、刺绣上的金线那么刺眼,让她的眼楮刺痛,心像是要爆炸似的生疼。陪著自己最好的朋友,看她兴高采烈地试著婚礼的用品,她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只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她真是对不起朋友,真是丑陋啊,这样的自己。
「红笺,好看吗?」
啊?强打起精神,荷红笺看著眼前一身新娘装扮的安阳郡主,红色的缎面上用金线绣著鸾凤,衣领袖口则绣满祥云纹,凤冠上堆满了各色宝石,璀璨夺目,衬著她娇艳喜悦的笑容,是那么的光彩照人。
「好,好看!很好看!」逃避似的转开视线,不敢再看那耀眼的大红,「这个鸳鸯枕套绣得真好看。」
「是呀,我娘亲自绣的。她早就绣好了,说以后我出嫁时为我添妆……」
鸳鸯枕,鸳鸯成双成对,以后,他们就像这对鸳鸯,一起在这枕上亲密依偎……
「红笺,你怎么哭了?」安阳郡主问道。
「啊?我是……太高兴了嘛!我好朋友的婚礼,太激动了。」奇怪了,她现在似乎撒谎越来越容易了,何时开始的?以前她根本不会掩藏真实心情,墨筠还说过她的心事全在脸上……荷红笺心痛地想著,原来人不得已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
忙了一天,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了,不用点燃蜡烛,不用推开窗,不要一点光,就让我融进这夜的黑暗吧,这样大概就不会看见我的痛了。
棒壁没有亮光,她不在吗?凌墨筠推开门,空气里不复从前的温度,只有清冷的夜风吹过。屋子里整整齐齐,桌子上也没有动过的痕迹,书静静地排在书架上,屋子还和自己离开时一样,像是主人已经离开,一切都被遗弃了。凌墨筠急急转过屏风,她该不会是走了吧?!他心跳加快,不会……
床上也没有一丝动过的痕迹,窗下的角落里有一团黑影,没错,是她,抱著膝盖,头埋在臂弯里静静地呼吸。
「红笺……」凌墨筠唤醒她,「别在这儿睡,会著凉的。」
是不是在做梦?好像又回到小时候,听到墨筠轻轻地叫她?荷红笺迷迷糊糊地张开眼楮,果然看到凌墨筠焦急的眼楮,「我……一定还没有醒……」这样的眼神,只有梦中才会有,自从那天起,墨筠就再没对她笑过,「不要醒来……」让美梦再延续一会,就一会也好。
凌墨筠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一副疲倦,不,该说憔悴才对,她不是很高兴自己娶安阳郡主吗?这个样子又是为什么呢?轻轻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凌墨筠低下头轻吻著荷红笺的额角,好好睡吧,希望你梦里会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