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家人口简单,陈了老板上官兴、少东上官昊以外,还有上官夫人娘家的亲戚,两位孪生表少爷白英俊和白人才。
几年前,上官兴得知妻子的娘家兄嫂出了意外,两位佷儿无依无靠,便将他们接到家里来,一来是赵巧云刚离开,他希望有人可以陪伴上官昊,再者是想培养两位佷儿帮忙打理客栈之事,好让儿子无后顾之忧,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可以专心念书。
既然人口如此简单,一家子聚在一起用餐,应当是件正常的事——至少韩絮是这么想的。
但出乎意料的,这种事并没有发生。
上官兴很忙,「福兴楼」不只这间,在邻近的大城镇、甚至京城里,都可以看到「福兴楼」的招牌,加上两位佷儿还不成气候,他仍得亲自带在身边教导,陪著当地的大老爷们应应酬、搏感情。
是以,上官兴和两位表少爷都很忙。
唯一最闲的,只有上官昊。
「主子,你好可怜,总是自己一个人吃饭。」韩絮有些不舍。
上官昊拥有自己的一座院落,光是院落前方的八角雕纹花亭,就比她以前和阿爹所住的简陋房舍大上许多,更别提花厅里的摆设,真是无一不精致,尤其摆设的字画和古玩,每件都价值连城。
但是她穷归穷,心境却很富足,每天都能和阿爹一起吃饭,有时候父女俩聊得太晚,还会点上烛火对著星空谈天说地,好不快乐。
反观上官昊,他见到父亲的机会还没比见到贴身丫鬟绿水多哩!
韩絮不忍心看他独自一人,纵使他说了她可以在府里自由走动,不需要一直跟著他,她还是坚持随侍在左右。
「这有什么好可怜的?」上官昊不解。他从小就习惯这样,有人时时跟在身边反而不自在。
再说,他的「工作」也需要清静。
「你不会想跟你爹或两位表少爷一起吃饭吗?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才正常啊!」
今晚的菜色是红烧蹄花、蟹黄豆腐、碧绿桂鱼卷、鸡丝栗米羹……果然是经营客栈的,每道菜看来都是色香味俱全,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这么美味的菜肴,若能一家人围在一起享用,大伙儿说说笑笑,该是多和乐、多开心的画面。
「那是你以为的。」
从他长记忆开始,父亲便一直非常忙碌,每天不是在客栈里忙进忙出,便是四处巡视各处产业,或者出外采买食材,和大官吃吃喝喝搏感情……鲜少有机会在家。
每回上官兴看到他,问的不外乎是「书念了吗」、「银子够花吗」、「爹每天这么辛苦工作,盼著的,就是你当大官」……只给他无比的压力。
而家里的佣仆们对这个小主子也是敬敬畏畏的,加上年纪差距,目然也没什么人可说话。
是以,他自小就习惯一个人,自己吃饭,自己念书,自己睡觉,自己打理一切,只要能够自己做的,他便不麻烦仆佣。
他不是不爱讲话,而是有心事,却不知道该对谁说。
其实谁不爱热闹,每次看到客栈里有些夫妻带著孩子来吃饭,一家子说说笑笑的,他不知道有多羡慕。
因此,他的画里总会出现很多人,所有人都围绕著他,关心他,愿意听他说话。
可事实上,这些人都没有出现。
直到他认识了赵巧云,这温柔的女子宛如春风吹入他的心,他才敞开自己的心房,有了可谈心、信任的对象。
可惜好景不常,她还是选择离他远去。
他付出了他全部的心思,想讨好她,最后的结果却令他绝望。
现在的他宁愿不要太亲近谁,不亲近,便不会有期望,自然也不会有失去的痛苦。
「我现在这样很好,自己一个人很自在。」
「是吗?主子,你不要强颜欢笑。」韩絮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心里竟有点酸。
也许是上官昊过于刻意强调自己的「自在」,让她惊讶地察觉他外表看来帅气多金,洒脱快活,事实却不然。他总是孤单,有时不经意地流露出心事重重的模样,那强烈的寂寞让人心疼,想替他分忧,抚去所有的不开心。
可她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呢?韩絮想破头也想不透。
「傻瓜,你那是什么表情?」
这傻妞看来神经大条,有时却又是心细,在她澄澈的目光下,他只觉自己仿佛被一眼看穿,有些狼狈。
不,他不需要同情,他是真的喜欢自己独处,要不,只要他开口,多的是想要讨好他的人。
上官昊隐去了真实情绪,唇角轻勾,表现出一贯的潇洒模样。
呵,看来得带她出去「见见世面」,免得这丫头搞不清楚状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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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昊爷,您好久没来,真想您。」
「可不是,奴家日夜挂心著——」
「我也是我也是……」
时值寒露,入夜后,寒意己重,但花娘们热情方炽,足以与寒夜抗衡。
「春秋阁」的一处精致别院内,烧起了两座暖炕,不但不觉得寒冷,甚至春光无限,眼前的姑娘们个个不是小露香肩,就是酥胸半露,让人瞠目结舌。
尤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韩絮。
上官昊不是个苛待下属的人,他在屋内风流快活,也让护卫在旁随侍,就是这样,她才能看到如此「惊人」的风光。
韩絮就站在门边,瞠大了一双圆眼,眨也不眨,一张热红的小脸,说明了她的惊叹和羞涩。
她是个大刺刺又率性的姑娘,在闷热的夏天,常常跑到溪边,脱去鞋袜,将玉足浸入沁凉溪水里凉快凉快,但穿得这么暴露让同样身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害羞起来。
这少爷也真是的,哪里不好去,来这种红粉莺燕的地方玩乐也太不像话了。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呢?
是了,方才他原本在屋里吃饭,谁知讲著讲著,他大少爷就放下筷子,一脸烦愁,说自己一个人吃饭的确没劲,近来为了忙她的事,都忽略了朋友,想找朋友一起用餐。
韩絮很愧疚,最近为了她的事,主子的确十分忙碌。
可惜她是个护卫,也算是下人,不管他怎么说,她都不敢跟他同桌吃饭,而老爷和表少爷又都不在府里,他会想找朋友,也无可厚非。
原本上官昊担心夜晚有些寒意,要她不必跟著出门,留下来享用那些原本准备给他的晚膳,但韩絮怎么可能答应。
丢下主子自己一个人享受美食,这是万万不可的。
是以,她才会出现在这里。
可韩絮作梦也没想到居然会看到这样的情景,那位在她心中简直是位可敬圣人的主子,竟然会有这样的……朋友?
望著眼前那些娇嗲黏人、穿著清凉的女子,韩絮再度摇头。
难道这才是主子的真面目?
「看什么这么认真,眼珠子都快掉下未了。」上官昊优雅的唇边噙著笑意,耳边听著花娘诉情衷,眼神却若有意似无意地瞥向韩絮。
他时常在温柔乡走动,花娘的风情见得多了,不足为奇,倒是韩絮精采绝伦的表情,让他看得有趣,忍不住想逗逗她。
「怎么?想要一起玩吗?」他挥了挥手,召唤远远站在门边的人儿。
玩?他不是来跟「朋友」吃饭的吗?可瞧那桌上一堆佳肴,他只浅尝几口,这样就饱了?
食量颇大的韩絮真不明日。但他是主子,想要怎样,她也管不著。
只是——
「主……主子,你快让她们多穿些衣裳,天气这么冷,她们穿这样会著凉的。」韩絮皱著眉,傻呼呼地建议。「多穿点衣服再玩吧!」
像她就包得紧紧的,身上的蓝色棉衣,可是今年的秋衣。
主子说,府里的下人都有新的衣衫,她也不能例外,穿得保暖才不会受寒。
「噗哧!」花娘们听了,个个笑弯了腰。
这个丫头还真不是普通的土气,居然说出这么可笑的建议。
「呵呵,说的对。」上官昊跟著笑。这个护卫还真是宝,算是意外收获。「梅兰竹菊,你们还不听韩护卫的话,快快将衣服给穿好。」
「哈哈哈哈——」
上官昊跟著附和,反而让花娘们笑得前俯后仰,整个屋子热闹得很。
「讨厌啦,昊带,您在开什么玩笑。」
「呵呵,奴家新兜儿出自‘巧仙织铺’,不知道昊爷觉得可美吗?」一位花娘故意将原本就薄如蝉翼的外衣拉得更低,直接露出贴身兜儿。
「昊带,您对簪子最有鉴赏眼光了,我买了支新的银簪子,这可是‘石铸山庄’限量出品的,您瞧,这上面的花鸟是不是栩栩如生?哪!这里还有山庄专属的莲花的印样,是真品哟,很美吧——」
「石铸山庄」原本以制作银饰为主,但设计不良,生意不兴,但近年来他们尝试在呆板的银饰中瓖上了珠宝、玉品等,多了变化,还在每只饰品上烙印石铸山庄的莲花标记,以增加辨识度。
由于「石铸山庄」制作的银饰变得精巧美丽,连皇上最宠爱的硕宁公主都爱不释手,因此声名大噪。
王孙贵族们之女趋之若骛,加上许多饰品数量有限,卖完便没了,也不会继续制作,更让人为之疯狂,连花娘们都竞相购买,人人都以拥有「石铸山庄」的作品为荣。
「我也有,我有条银链子,您帮我瞧瞧——」美丽的花娘直往上官昊胸膛蹭。
几个姑娘争著吸引他的注意,上官昊反而关心起那清清秀秀、个性也单纯如小白花的护卫。
原本要带韩絮前来,他还考虑再三,毕竟她是个女子,再说,他本以为她不会跟著到花街,那他要私下处理一些事务,将讯息传给他所安排的人,也会比较方便些。
但她说自己身为护卫,不管主子走到哪里,她都要跟到哪儿,上官昊不得己只好让她跟。
想不到她会闹出这种笑话,更想不到的是,她让他心情难得如此地好。
韩絮的心情正好相反。她实在不懂,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玩的,看主子和那些女子亲亲密密,笑闹成一团,不成体统!
上官昊是她的大恩人,她不能眼睁睁地看著他自甘堕落,自己肩负重任,有引导他重回「正途」的责任。
「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我才刚来。」上官昊提醒。
「就是,良夜苦短,昊爷怎能这样就走?」花娘整个人坐到上官昊怀里,心里直嗤笑这个傻护卫,真是不解风情。
「呵!昊爷,若不是奴家不会武艺,真想也当您的护卫,保护您……」另一个蓝衣花娘柔若无骨,若非上官昊身上己有一人,早就跌入他怀中。
「我也是。」
「我也想啊,呵呵——」
韩絮皱起眉头,实在看不下去。男女授受不亲!虽然她不拘小节,但太过夸张的行径,仍让她无法接受。
她走上前去想「捍卫」她的主子,将那些「无骨」的女子由他身边拉开。
谁知就在这时,房间的大门突然被用力踹开,一位手执酒瓶的醉汉摇摇摆摆地「滚」了进来,夹著冷风和浓重酒气,十分刺鼻。
「啊——」
「唉呀,他是谁?」
「真是的,喝得这么醉……」
一群花娘吓坏了,纷纷躲到上官昊的背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