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做饭吗?」封罭放下手边的报纸,望向由楼梯上走下来的魏可人。
「会,不过没兴趣也没义务做给你吃。」魏可人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挑了个离他最远的沙发椅坐下。
自从决定逃婚的那一天起,她就决定摆脱过去所有的教条,塑造一个全新的魏可人,所以以往被规范的,被期许的,一个好女人应该具备的,她统统要舍弃,因此休想她洗手做羹汤。
「的确,你的确没义务做饭给我吃,反倒是我有义务喂饱你。」他收起报纸,缓缓的站起身子。
「今天佣人请假,我又懒得出去买,所以不是你煮,就是我煮,可你又已经声明你不煮,那就只好我煮了。」他无所谓的耸耸肩,「不过你确定要让我煮吗?」
「不是你,难道是我呀?」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好吧,就我煮了,只要你不后悔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后悔?」
「一旦我煮了,你就必须吃,可我又怕不合你的口味,到时你就委屈了。」
「笑话,谁规定你煮我就一定要吃呀。」
「我规定的。」封罭理所当然的说著。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规定我?」魏可人不屑地哼道。
「凭我是医生。」他说著便朝厨房走去。
「你是医生又怎么样?」她更加嗤之以鼻。
「是不怎么样。」他在厨房入口站定。「不过这是食疗,你必须配合。」他吃定她的睇视著她。
「食疗!」她膛大眼,满脸的气愤、不甘。他根本是吃定她了!可偏偏她就是拿他没辙,难怪他
越来越嚣张!不过他越吃定她,她就越不妥协,看他能拿她怎么办?魏可人一脸傲气的迎视他的目光。
「对,食疗。」他点点头,相当「好心」的加以说明,「它全名是食物疗法,是一种……」
「我明白那个词的意义,不劳你多费唇舌。」她无礼的打断他的话。
「既然你清楚,我就不多说了。不过,你真的确定要我煮吗?」
「当然。」
「那就我煮了。」他说著便走进厨房,开始张罗食物。
「你……你……你……会煮吗?」魏可人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问题,连忙跟进厨房,很是迟疑的问著。
「应该会吧,感觉挺简单的。」他俐落的洗著锅子和砧板,然后才由冰箱中取出他要的材料。
「你煮过东西吗?」她不放心的追问著。
「当然。」他将冰冻过的墨鱼和虾子浸泡在水中退冰。
「例如什么?」
「咖啡、泡面。」他将锅子装满水,让它开始加温煮沸。
「我是问你煮过什么菜。」
「没有。」他只「炒」过菜,煮过一些食物、料理,却没煮过「莱」。
「没有?」魏可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那你现在打算煮什么东西?」
「意大利墨鱼面。」他将还没软化的墨鱼捞起来,准备往尚未沸腾的水中丢。
「等一下,你还没清洗吧?」见他搞不清楚状况的煮食法,魏可人一时傻了眼。她不怕东西难吃,却担心食物中毒。
「清洗?你没看见我刚从清水中把它捞起来吗?」他说著便要将墨鱼往锅里丢,却被她及时拉住了手。「又怎么了?」
「你是不是应该先把墨鱼剖开,掏出内脏,然后清洗一下内部?」她看不过去的决定从旁指导他。
「你有看过虾子清内脏的吗?」封罭面无表情的反问著。
「没有。」
「那不就对了,既然虾子不用清内脏,那同样是海鲜类的墨鱼干嘛要清呀?」他拨开她的手,正当要将墨鱼往锅中丢时,不知忽然想到什么,便如她意的将手中的三管墨鱼放到砧板上,并执起菜刀。
魏可人这才松了口气,可气还没完全吐出时,却差点被梗在喉头的气给噎著。
他……他……他……居然……
仅是将墨鱼剁成两半,便直接下锅!
而那锅中的水却连颗小水泡也没有!
没滚的水能煮吗?魏可人才这么想著,便见他又捞起虾子,准备一起丢下锅。
「等……等等……你……你虾沙挑了吗?」
「虾沙?都泡过水了,还哪来的沙子?」封罭闻言暂停了手边的动作,明知故问的望向脸色惨白的她。
「就这条。」她指著虾背上一条明显的绿痕说道。
「那在虾壳里怎么挑呀?」他蹙了蹙眉。
「拿牙签挑呀。」
「太麻烦了,直接吃下去就好了,反正又不常吃,-两次应该没差。」说著,他便将还带著残冰的虾子全数丢进锅中,然后拿起意大利面条也准备下锅,却再次被拉住了手。
「麻烦你有问题一次说完好吗?」他有些不耐烦的望著她。「再碍手碍脚的干脆换你煮好了。」
「你可不可以等那些东西滚了以后再把面条丢进去呀?」
「那多麻烦呀,一次全部下锅不是方便多了吗?」他虽然如此说著,但还是尊重她,没将面丢进锅中。
表面上是尊重她,实际上是他自己也不想吃那种极可能变成软泥的面糊。
魏可人额冒冷汗,视线在温度过低而煮沸不起来的食物和随性地倚在流理台边静待食物滚沸的封罭之间游移,挣扎著不知该对食物视而不见,还是直接接手他本完成的工作。
闲著没事做的封罭拿起汤勺搅动锅中食物,搅著搅著,魏可人忽然瞠目结舌的瞪著整锅食物。
魏可人强忍著反胃的感觉直瞪著瞬间变黑的整锅食物,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原本清澄的清水会在转瞬间变成墨汁。
「不错嘛!像不像,三分样,我果然有掌厨的潜力。」封罭满是得意的看著变成墨汁的整锅汤食。
「你确定意大利墨鱼面是这么煮的吗?」她虽然没听过这道食物的名称,可她倒知道一般的意大利面食应该是先将食材热炒一番,再利用滚水将面条煮熟,最后将沥干的面条加进炒好的食材中翻炒一下,便大功告成了。
先前不跟他说他的煮法有异,是因为她打算冷眼旁观,无意干涉厨事,可现在见他将好好的一道食物煮成「馊食」,她光看就觉得恶心,一想到待会儿还必须吞下肚,她心里不禁毛了起来。
「不确定,我只知道它煮起来是黑色的。」
「可是你确定这东西能吃吗?」
「为什么不能?任何食物只要熟了就能吃,没道理我煮的不能吃吧?」他边说边将意大利面条放进锅中,然后打开橱柜,拿出两个大碗公。
「你这样就煮好了吗?」魏可人瞪著封罭取出来的那两个直径二十公分的大碗公。
他打算喂猪吗?
那道馊食光看就想吐,要真吃上那么一大碗,岂不是要吃一碗「奉还」两碗,甚至三、四碗吗?
才这么想著,她已经隐约可以闻到那股浓浓的酸臭味了。
「当然还没。」他手上不知由哪儿取出开封过、只剩半包的干酪粉,一古脑地全往墨汁里倒下去。「对了,差点忘了加盐。」他拿起调味罐,想了下,舀了两茶匙倒进锅中。
魏可人不觉再次睁大了眼,瞪著封罭手中的调味罐。他确定那是盐吗?
她怎么觉得那应该是糖呢?
「应该可以了吧!」他熄掉炉火,将锅中的食物平均分成两碗,然后随手将锅子洗净,放回原位,并将流理台清理干净后,才将两大碗的意大利墨鱼面端上餐桌。
「吃面了,你还待在里头做什么?」不见魏可人跟出来,封罭对著厨房喊了一声,然后入座。
无奈的魏可人缓缓的由厨房中步出,瞪著眼前八分满的墨汁面好一会儿后,才认命的咬著牙坐到封罭的对面。
「吃吧,希望能合你的胃口。」他拿起筷子,夹起被染黑的面条准备就口。「你也吃啊,别跟我客气。」他猛地抬起头,热络的招呼著。
「我还不饿,你先吃。」她就不信他自己吃得下去!
「那我就先吃了。」他缓缓的将面条放入口,「还好嘛!比我想像中好。」他面无表情的一口接著一口,似乎没啥异样。
又观察了三分钟,魏可人这才放下心来,拿起宛如千斤重的筷子,缓缓的捞起两条怎么看怎么恶心的黑色面条。
这下子换封罭停下筷子,冷眼的望著她。
「噗!」面一人口,魏可人便毫无形象的将面条吐出,可却只吐出了一条,另一条卡在喉头,不上也不下,「咳……咳……咳……」
好恶心的味道!好不容易终于咳出面条,魏可人脸色惨白的直瞪著眼前的大碗公。
「你很不卫生耶!」封罭不知何时已经捧著碗公站到一旁,冷眼旁观她的狼狈,很是不悦地道:「幸好我闪得快,要不然这碗面还能吃吗?」
「你是缺乏味蕾,还是瞎了眼呀?居然连这么恶心的面你都还能吃得那么愉快!」她不敢置信的望著他捍卫手中大碗公的模样。
「吃东西是为了填饱肚子,所以能吃就行了。」他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不过瞧你这模样,大概是很少上医院吧。」他斜睨她一眼,「要不你就会知道其实黑色并不恶心,反倒是红色或黄色的食物才会令人反胃。」
「怎么说?」红色跟黄色的佐料随处可见,有何可怕之处?
「基本上黑色的血并不常见,倒是鲜红的血和流脓的伤口在医院里几乎天天见得著。」他边说边吃,完全不受影响。「我还记得自己刚和病人接触时,每回吃东西就联想到那红红黄黄的场景,胃口想不受影响都难,可久了也就麻痹了。」
「你别再说了。」好不容易才忘却的恶心感经他那么一叙述,再次涌现。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论这东西再怎么难吃,都是我自己煮出来的,我总不能连自己都嫌弃吧!包何况,要是连我自己都吃不下去,我又怎么能要求你吃呢?」
「你不会真要我……」她锗愕地望著他。
「当然,你别忘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而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不…」
「你当然可以不吃。」他冷厉的眼盯住她,让她硬生生的吞回来不及出口的拒吃词。「我说过,我尊重你的选择。」他放下手中的碗公,「只要你不后悔。」
「我不会……」
「女人果然是健忘的动物!你大概忘了自己刚刚也曾说过不后悔,可现在不就后悔了吗?」他冷扫她一眼,眼中净是鄙夷。「容我再提醒你一遍,这是食疗,吃不吃由你,可后果自负。」
「我吃!」受不得激的魏可人很恨的瞪他一眼后,重新拿起筷子,忍住不断涌现的恶心感,一口一口的整碗墨汁面解决。
为了减少那恶心的味道在口腔中逗留的机会,她甚至完全不咀嚼,直接将面条吞进胃中。
望著魏可人低垂的黑色头颅,封罭扬起嘴角,冷眼迈著她自讨苦吃的狼狈模样。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想和他斗,还早得很。就不信经过这次惨痛的教训后,她还胆敢坚持不下
厨!
「看什么看,别忘了你那婉馊食也还没吃完。」她霍地抬起头,冷扫他一眼,不愿放他好过。
「你慢慢吃,我不会跟你枪,要是吃不够,我还可以为你再下厨煮一份。」他重新坐回餐桌前。
「我吃饱了,你自己慢慢享用吧。」魏可人一吞下最后一口食物立刻弹跳起来,准备冲向浴室。
「你必须吃‘完’,不是吃‘饱’。」他抬眼轻瞟她一眼,然后将视线定在她那碗尚有七分满的黑色汤汁上。
再也抑不住胃中酸液翻滚的魏可人无力反驳的捂著口,一脸惨白的直冲进浴室,趴在马桶上大吐特吐。
一身黑衣的魏可人右手拿著一根罕见的银针,左手提著一具稻草扎成的人偶,双眼直视前方,呆坐在人造石林的石椅上。
墓地,她秀眉一颦,唇儿一抿,莹莹的水眸闪著怨怒,小嘴开始不停的喃喃自语,左右两手也同时动了起来。
「男人!你的名字叫王八。」一思及自己被辜负的十五年岁月,魏可人就忍不住握紧手中的稻草人猛戳,那股狠劲仿佛是非将稻草人戳出几个大洞不可。
「男人,下地狱去吧厂再思及封罭那看似无意却有意的恶整手法,魏可人就更加咬牙切齿了。
一直到现在,那墨汁面的恶心味道仍逗留在她的口中,以至于她只要看见食物,就忍不住想吐,所以也就是说自从昨晚吐光胃里的东西后,她到现在还滴水末进。恨死他了!
真不晓得昨晚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居然一度认为他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或许是昨天她吐到虚脱,全身无力的瘫在马桶上,才会得了妄想症,将他递茶送药的举动解读成善意的救赎,只为了他适时的为她解除窘境。
可就在下一刻,在她心怀感激的对他露出虚弱的微笑时,那该杀千刀的庸医让她彻底的看清他邪恶的本质。
他竟在她好不容易才强压住反胃的感觉时,冷冷的丢下话,「如果你可以站起来了,就去把餐桌上那碗‘药’喝完。」说完后直接掉头走人,任由她再次反胃的抱住马桶,继续与之温存。
当她惨白著股走回餐厅时,他居然就大刺刺的坐在那儿,摆明了等著看她闹笑话就是了。
为了争一口气,也为了不让他从此瞧不起她,她只好硬著头皮将那碗墨汁倒进嘴里。
整个过程中,他就用一双冷眼直盯著她瞧,直到她喝完最后一滴墨汁,他才满意的站起身,走向书房。
而她当然就在他转身的同时,立刻冲回浴室继续拖著马桶「吐苦水」,就差没将胆汁一起吐出来。
「男人,罚你们下辈子生做女人,换你们来尝尝当女人所受的活罪!」魏可人越想越激动,咒骂声自然跟著加大,戳稻草人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我诅咒天下所有的男人!」她恨极的将稻草人往地上一扔,胡乱猛踩。「你们没一个是好东西!」
一早起来便不见魏可人的封罭走出村橡,不费吹灰之力的便在石林中发现举止怪异的她。
臂察了好一会儿后,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她竟拿著他一根造价数十万的针灸银针对著稻草人施行巫中蛊之术!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还可以很清楚的由她的嘴形判断出她这会儿正拿著他的银针诅咒他这个「男人」。
「当然,因为我们都是人。」正好走到她身后的封罭很自然的接腔。
「你……你……你怎么会出……」她旋过身,活见鬼似的瞪著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他,双手下意识的往身后藏去。
「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她讷讷地道。
「你知不知道你很不适合说谎?」他含著戏谑的双眸瞅著她大大的眼,嘴角轻鄙的往上勾。
还没见过谁说谎像她这么蹩脚的!飘忽的眼神,心虚的表情,通红的粉颊,在在显示她正在说谎,就只差没直接在脸上写上「我在说谎」四个大字了。
所以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她蒙混过去,恐怕他都会觉得对不住自己。
「现在知道了。」
「很好,那我再问一遍,你手上拿了什么东西?」
「你刚才又没问过这问题,哪来的再问一遍呀。」魏可人不屑的冷哼一声,机灵的避开他的问题。
「不错,有进步,不过你还是必须回答我的问题。」他一双冷眼直瞅著她背在身后的双手。
「什么问题?」明知躲不过,她仍不放弃地做最后的挣扎。
「你拿我的银针做什么?」他可没空陪她浪费时间,遂直接点明,省得她继续装傻。
「你哪只眼看见我拿了你的银针?」她很确定自己拿取银针时他并不在家。
「两只眼都看见了,你拿它戳稻草人。」
「谁说我在戳稻草人,我是要为它缝补,谁知你这银针烂得很,居然没孔可以穿线。」既然都被他看见了,魏可人也就不再委屈自己躲躲藏藏,毫不避讳地亮出双手,却打死不承认自己在戳稻草人。
「这么说来又是我的错罗?」
「当然。」
「既然如此,为了弥补我无心造成的错误,害你无法尽兴地缝补东西,我马上替你解决针的问题,顺便帮你多找几样可以缝补的东西。」封罭明知那是她的推托之词,却不拆穿,反倒立刻装出歉疚的表情,顺著她的话意往下走,等著让她自尝苦果。
「我就是中意这根银针,其余的我都不要。」这回她可是学聪明了,不再笨笨的往他挖好的陷饼里跳。
哼!被整一次叫受骗,有资格怨无骂他。第二次就叫笨,该好好自我检讨。再来一次就叫白痴智障,活该被整。
而她已经连续被整两次,再学不乖,就该去撞墙,好把自己撞聪明些。
「是吗?那可就有点麻烦了,不过没关系,为了表现我的诚意,我一定想办法帮它钻个洞,好让你能尽情的缝补东西。」
想跟他斗,还早得很呢!要孔还不简单,她大概是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吧!
不过他绝对会让她不再怨怪他的银针「没孔」!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她就不信那不到零点一公分粗的银针能钻出孔来,就算硬是让他钻成了,线也绝对穿不过去,所以她头仰得可高了。
对魏可人挑衅的举动,封氛只是淡淡的一笑。
可他那种眼中不见笑意的党笑让魏可人背脊泛凉,心里直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