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假日早晨,也是尚契搬进古家的第二周。
迸天麒身著交叉式运动背心,展露著一身古铜色肌肤,披洒著灿然阳光,往山坡的尽头奔走,而身后被他甩得远远的女人,还在像蜗牛一样地爬走。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尚契抹去汗水,仰望著已经远到完全看不见古天麒的前方,停下来大口喘气。
忽然,一声机车喇叭声吓了她一跳。
「副所长,我来了!」阿迈对她笑咧一张嘴,「快上来!」
「上去?」喔,作弊!
「这有什么关系?」阿迈大有见解,「反正他又不会因为你多跑几圈就爱上你!」
「可是被发现的话,还是有点糗。」尚契坐上机车,舒了口气。
「快到的时候你就下来跑跑,做做样子,不就行了?」
「可是脸不红气不喘的,一定不像。」
「那很简单的,好不好?」
阿迈胸有成竹的样子,终于让尚契放心接受载送。
快接近尽头时,阿迈果然提醒她该下车了,
「嗯……」阿迈仔细端详她一番,最后食指勾了勾,「副所长,你过来一下。」
尚契有点狐疑,才趋前几步,只见阿迈两个手掌捧著她脸颊,就是一阵劈里啪啦……
「哇啊……你干什么?死阿迈!会痛钦!」
「Yes!脸红了!氨所长现在可以继续前进了!」
呜……尚契捧著灼红的脸颊,含著泪水继续拔腿往前跑。
终于,在尽头处,她看见古天麒,只是,她马上发现不对劲——
迸天麒的身边还有一大票人,而且个个虎背熊腰、面露凶相!
他有危险了!英雄救美……不,是美人救英雄的大好时机,终于来临了!
紧握双拳,加速脚力,尚契一路飞奔而去。「住手——」
***
尚契的一声娇喝,果然让现场所有人都静止不动,尤其是古天麒。
他很意外她迎前赶上的速度,但他更担心她这一头冲撞过来的动作……
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只担心她的安危。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尚契像头小母鸡挡在古天麒前面,昂首面对那群剽悍的男人。
「小契,你退后。」天麒拉了她一把。
「不,我会跟你站在一起,不论发生什么事!」呵呵……就让你感动得半死吧!
「我只要你乖乖靠边问就好。」他很坚持。
「不行!」她更固执,「在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呢?是生是死,我都应该跟你在一起才对!」
「尚小契,我真的很怀疑……」他是不是该一拳把她给打昏拖走?古天麒的声音已经隐颤。
「亲爱的,别怀疑,这就是爱情伟大的力量,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校……」
恶心!一旁看著人家拉拉扯扯的壮汉们,一番目瞪口呆之后,纷纷捧腹作呕。
「X!够了没?」壮汉们的身后,突地冒出一记石破天惊的怒吼,一个身著花衬衫的削瘦男子跨步而出,抹著嘴边的槟榔渣,还在碎念:「我操!
一口槟榔咬不到两口就浪费掉了……」
见到他,尚契的脸上出现了不寻常的表情。
「你……」她指著瘦皮猴似的男人,瞠目结舌,
迸天麒顺势将她拉退几步,但那个瘦皮猴却一脸得意地逼近。
「安怎?没看过流氓啊?」瘦皮猴得意洋洋。
旁边的众喽罗也跟著耀武扬威起来,「看见我们阿炮哥,知道怕了喔?你敢再罗嗦的话,就抓回去当押寨夫人!」
「好钦好钦,押寨夫人!」现场一片鼓噪,甚至有人开始动手。
始终不动声色的古天麒,倏地出手,将那只探向尚契的魔手轻易反扣。
「痛痛……痛啊!」手的主人唉唉叫,忙著向头头儿求救:「阿炮哥,快叫他放手啊!会……会断的。」
有这么严重吗?一群人开始用奇异的眼神打量古天麒。瞧他大气不吭、面不改色的,可操控在他手里的人却痛不欲生,那么……
一群人自动退后两步,让位阶较高的炮哥突显地位。
阿炮显然也在观察局势,只是不好跟著退后,只得硬著头皮谈判:「古天麒,你放手!否则……」扫视到一旁的尚契,阿炮有了重大收获。
「否则她就遭殃了!」只见阿炮往尚契的方向窜去,同时快速探出手臂,往她脖子一架……
「别吵我好不好?」尚契面露厌恶,顺手那么一挥,把迎面而来的拳头给送了回去。
「小心点,炮哥,别摔著啊!」众爪牙赶紧接住阿炮跟跄而倒的身躯。
此时的古天麒,不禁往尚契抛了记眼色,里头饱含惊异和赞许。只可惜,尚契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想得太入神,所以错过他的这个眼神。
迸天麒松开手里的人,同时撂下话:「回去告诉你们老大狂彪,田娜的死跟我无关,但是我会想办法找出凶手,叫他不要再来骚扰我!」
田娜?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尚契拍额大口小「喔,我想起来了!我知道在哪儿见过这只瘦皮猴了!」
接著,她走向阿炮,来回打量之后,转头问著其他爪牙:「你们这位阿炮哥,以前是不是留胡子?」
「是啊!你怎么知道?」
「嘻,搞不好她在暗恋咱们阿炮哥呐!」众人又开始起哄。
尚契不予理会,迳自走向古天麒,但手却朝著阿炮一比,「就是他!那晚我看见跟田娜一起离开公园的男人,就是这只瘦皮猴!」
阿炮闻言,神色大变,「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钦,咱们走,不要理这个疯女人!」急忙领众人离开,临走前,他还狠狠地瞪了尚契一眼。
「钦!你别走啊!干嘛走得那么急?这分明就是心虚嘛!你跟田娜的死一定有关系!回来啊!」尚契跟著跳脚嚷嚷。
「别叫了。」古天麒制止她。
「钦?」尚契掉头,皱著眉头,「你终于肯吭声啦?刚才为什么不说话?我都已经帮你把人给指认出来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放他走?」
「放他走不代表放过他,事实上,这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那至少你可以把人留下来,只要他跟我当面对质,一定会有收获的!」
「我……」
「你?你怎么?你平时说话都不会这样子结结巴巴的咽,」
迸天麒紧抿著嘴,不再开口。
他说话结巴,只是因为不知道如何表达。他该怎么告诉她说,他就是打从心底不愿让她出面对质?
瞥见阿炮对她怀恨的眼神,从未有过的不安已经占据他的心头,他发现自己当时只想到她的安危,他不希望她为了自己而涉险!
「你……你在想什么?」一直希望获得古天麒重视的她,忽然承受他直接而专注的眸光,一时之间有点心慌意乱。
「想吃东西。走吧!我请你吃早餐。」他很自然地拉起她的小手,
想吃东西?可是他不是说运动完不能马上吃东西吗?
***
早餐店里,古天麒看著尚契手捧豆浆、啃著黑糖馒头,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不觉芫尔。
「我还以为你会吃不习惯。」他笑说。
「怎么会!只是,如果你还想更讲究一点的话,我不介意来个什么烛光晚餐,最好是在月光下的沙滩,喔……那——定很浪漫,只有我跟你……」
「你想太多了,还是把馒头吃完吧!」他凉凉地唤醒她几近出窍的灵魂。
「喔。」捏著手里的馒头,她讪笑,「幻想一下过过瘾总是可以的吧?不过你放心,跟你在一起,就是啃馒头我也觉得好吃,而且我本来就不挑食的,所以你看,我头好壮壮啊!」
尚契故意挽起袖子,想挤露一手「小老鼠」。
「嗯,刚才我看见了。」古天麒笑了,是那种很温和的笑容,
「刚才?」想到刚才自己差点让那只瘦皮猴跌个狗吃屎,尚契抿嘴笑了,「那你是不是也觉得其实我们是很相配的?你瞧,咱们都算是文武兼备,又一样是品学兼优的健康宝宝呢!」
还真的卖力推销起来!古天麒摇头失笑,「文武兼备这点也许勉强算是,不过晶学兼优这点就算了。」
「怎么?不信的话,我回去抱那些奖状给你看,我不仅是模范生,而且还每年都拿全勤奖,就算不当学生了,我也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我说的是自己,OK?」古天麒打断她的话严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品学兼优的孩子。」
「你?怎么说?」
瞅了她一眼,古天麒正色道:「你想知道我在十九岁那年发生的故事吗?」
十九岁?不就是他「失身」的年纪?吸了好大一口气,她整张小脸蛋跟著肃穆万分,「嗯,如果你愿意说出来,那么我会用心去倾听!」
「事情发生在我十九岁那年,也就是我就读高三的时候,那时我跟田管家的女儿,也就是田娜,念同一所高中。」
「你是说对你下毒手的人是田娜?」尚契忍不住喳呼。
下毒手?古天麒皱眉瞪了尚契一眼,这才让她稍安勿躁。
他继续述说当年往事,由于田管家迷上赌博,导致妻子离家出走,最后甚至在公款上作手脚,在被识破之后遭到主子,也就是古天麒的父亲解雇。
离开古家之后的田管家,开始酗酒成性,而最可怜无辜的,便是他的女儿田娜。
当时的古天麒心里很同情这位从小一块长大的女孩,也曾经数次向家里求情,但父母亲对死性不改的田管家很是灰心,最后只答应让天麒适当帮助田娜,比如教教她功课或是金钱资助等等。
就这样开始了他跟田娜的亲近,两人的感情与日俱增,刚开始,古天麒总是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但日娜却积极表现对他的爱慕,
十九岁那年某一天,结束某个同学的庆生会之后,他送她返家,结果,就发生了「那件事情」。
「你们一定都喝了酒,」尚契问声嘀咕。
「是喝了酒,不过我不想把责任完全推给酒精。」
「那……一定是她主动勾引你的。」行行好,认同她的话吧!
「话不能这么说。」古天麒却摇了摇头,喟然一笑,「我承认当时的田娜确实比一般同龄女孩早熟而且大胆,会发生那种事,只能说我对女性的身体确实是存在幻想和期待的,而她,不过是点燃那把火罢了。」
「喔。」是吗?那她呢?她都快材尽薪枯了,怎么还不见他冒点火花来?
不察尚契沮丧的表情,古天麒继续叹道:「现在想想,也许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一段孽缘。」
「怎么能说是一段孽缘呢?青梅竹马不是很好吗?」尚契感觉心头酸溜溜的。
「你一定很难想像发生事情之后的变化。」他迎向她期待的眸子,顿了顿,才又继续说:「一叠果照,索价一千万。」
「果……你是说田娜她拍下你的……」
「是她拍的没错,不过出面谈价钱的人是她爸爸,也就是田管家。」古天麒笑得有几分凄凉,「田管家对我们家的恨,我当然明白,只是,我不能接受的是,几年的情分在她眼里,还抵不过一间新房子的诱惑!当时,她含著眼泪告诉我,她不想再住在会漏水的房子,而且她爸爸也答应过她,只要完成这件事情,以后都不会再打她了。」
「后来呢?你付钱了吗?」尚契的心情好沉重。
「付了。其实,就算她不用这种方式,只要她开口,我还是会帮她想办法的。」
「问题是她用了,自己的办法……」尚契幽幽叹毕,问了句:「那现在呢?你……还爱她吗?」
「爱?」他总是呈现刚毅的脸庞上,出现了一种教人心疼的茫然。「也许我必须承认,爱这个字很让我……不知所措。她太早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早到我还来不及分辨那算不算是爱。如果说爱只是一种感情的综合名词,那么我想,我对她是存在一定情感的。」
「那……你不恨她当年设计你?」
「我只怪她傻。当年的事情她也一样付出了代价,后来,她办了休学,我们就不曾再见过面,一直到我回国又遇见她,发现她跟那些黑帮的人混在一块儿,我怪她还是不长进、不懂事,只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太晚了。」
「所以你才会这么想要找出凶手,帮她讨个公道?」尚契理解的点点头。
迸天麒点点头。「我曾经在想,如果她不是出生在那个家庭,也许她?不会设计我、也许就能顺利完成学业、也许她的人生就会不一样。但,这是她的宿命,如果她无心去营造那个改变的机会,那么任何人都帮不了她,了过正义公理却不一样,我一定要把凶手抓出来!」
「嗯,对!我支持你到底!」而且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靶受到这个男人冷冰冰的面具下,那颗赤诚的心,尚契脸上的倾慕一点无遗。
「你真的想支持我?」
「当然,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好,那你马上搬回家去住。」
「呃?」她那两扇长长的睫毛煽啊煽的,两只眼珠子终于定位的瞬间砰地一声,她拍桌厉声抗议:「你什么意思?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要赶我走吗?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掀桌子喽!在座的客人们纷纷朝他们投以异样眼光。
「老板,算钱。」古天麒一声吆喝,老板用神速的动作来到。
走出早餐店,他对尚契说了句:「如果你真的有公德心、有爱心,就不应该一大早出来吓人。」
「我——」
「走吧!回去再说。」要掀桌子也得等回家吧?
***
「你自个儿回去吧,我还不想回去。」尚契低头踢著路面的小石子,就是没抬头看他一眼。
「那……你要到哪儿去?」
她快速抬头,幽怨的目光盯著他,「你会关心这个吗?」
「我……」在古天麒应话之前,她的视线已经再度回避,
尚契不再回头,大步往前走,古天麒看著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抬到半牢中的手僵了好久,最后还是沉沉放下,心情跟著开始烦躁不安。
因为她总是热烈相迎的视线不再?因为她黯然独行的背影远去?还是因为……这句卡在他喉头的呼唤在别扭作祟?
迸天麒嘴里低咒著模糊的字句,快速掉头。他何必这么在意呢?就像她说的,他怎么可能这么关心她?他不是一直希望她最好别在眼前打转?
算了!也许让她冷静一下也好,等她想清楚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那你等一下,我去厨房叫他。」
「厨房?」
「是啊!他硬是抢著说要自己煎安胎药,还说要趁这个假日露一手厨垫给我瞧瞧,已经在厨房忙了好一会儿了,而且还不许我偷看呢!我这就去叫他来听电话。」
「呃……不用了,我只是打通电话问候一下,没什么重要的事。」
币上电话的古天麒,想像著那个不可一世的孟大总裁,洗手作羹汤的模样,忍不住嘀咕两句:「搞什么?世界变了样了吗?」
不!一定有一个人是不会变的,那就是尚朋!尚大公子向来不受羁绊,绝对是那种不忌讳流连温柔乡,但也从不恋栈的人。
迸天麒正要拨下号码,手机却在这时响起,一看显示是尚朋打来,忍「住微笑了。
「尚总,我正想打电话给你……」
「小契呢?」尚朋十万火急地打断他的话,
「尚契?她……」
「你还好吧?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会这样问?」古天麒很纳闷。
「她刚刚跟我讲电话,讲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说她要大开杀戒,然后电话就断了,我再,打过去就一直没有接听,我不放心,才想问问你,她现在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没有。」古天麒的心开始往下沉。
「没有?那她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事……喂,别挂我电话咽!」
迸天麒无法再多说什么,匆忙挂线之后,往外飞奔数步,再度掉头。」
入座车,油门一催,直冲而出。
他努力思索著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她,算算步程,她应该走不远的!
终于,他发现她的身影了!
她正在跟两三名男子搏打,但显然寡不敌众,就在她被拉拽到马路中央的时候,已经快接近他们的天麒,却发现旁边的小路冒出另一辆车子,对准她的方向飞驰……
他们分明是想开车撞她!
迸天麒咬牙,紧握著方向盘,车轮一个滑转。
砰的一声巨响,他的座车直接冲撞那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