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武,走吧!」
下了楼,关易边穿上西装外套,边走向大门。
「关先生,你的钮扣。」前头的康武轻声提醒他。
必易低头一看,只见袖口的扣子已经脱了线,他索性一把扯下那颗摇摇欲坠的扣子,随手放进口袋里。
「走吧!」他领头就要往门外走。
「呃——关先生,你要不要换件外套?」康武委婉地建议道。
换外套?他不由自主地朝楼上瞥了眼,断然收回视线。
「不需要了。」
他不能再回房间,否则,恐怕真的会不想走了。
只是当他一转头,目光触及康武那仿佛看穿了什么的眼神,只得勉为其难地停下脚步,好证明自己的坦然。
「好吧,我上去换件衣服,你先到外头等我。」
「是。」
必易看了下指著六点三十分的表,快步地上楼。
一看到关易的身影又折了回来,原本无精打采地坐在床上的于妍心,立刻跳了起来。
「关易?你不去了吗?」
她热切地在他身边兜著圈子,万分期待地问道。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他故意用不耐的眸光扫她一眼。
霎时,于妍心的小小肩膀垮了下去。
「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留下来陪我。
但于妍心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是静静坐回床上,看著他换了件西装外套,然后头也不回地带上门离去。
随著房门被关上,一股异常冷清的空虚立刻朝她拢来,所有的氧气也仿佛都被他带走似的,房间里沉闷得可怕。
真是荒谬啊,之前她还不顾一切地想离开这里,如今才短短几天,她却会因为少了他而倍觉失落。
倚窗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边,她转头看向他随意丢在床上的西装外套,忍不住拿起来,眷恋地嗅著上头那属于他的独特气息。
突然间,一颗金质的钮扣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她捡起来跟西装一对,才发现,原来是袖口掉了一颗扣子。
从皮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袖珍针线包,她坐在窗边,细细地一针一线缝回。知道他终日满满的应酬跟行程,她特别多缝了几针,好让扣子牢固些。
在十三岁之前,她是个连替自己洗衣服都不会的千金小姐,但从那之后,她被迫认清了现实生活的残酷,被迫学会照顾。打理自己。
她自嘲地勾起一个微笑。
不过,这么多年来,她早就已经接受事实了。
甩了甩头,抛去自怨自艾的情绪,她专心地做最后的收线、缠结。
接下来,她替自己洗了个澡、换上关易替她买的家居服,百般无聊地在房间里踱起步,没一会儿又伸头往窗外探,一整晚不知看了多少回,但就是没盼到关易的身影。
眼看夜色渐浓,她也等得眼皮渐沉,恍惚之际,终于听到楼下传来关易独有的低沉嗓音。
她几乎是立刻惊跳起来,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就跳下床,朝客厅冲去。
「关易!你回来——」
然而才刚冲进客厅,她的脚步就蓦然顿住了。
原来客厅里除了关易,还有一名身材曼妙,穿著黑色紧身洋装的女子。
女人十分明艳,不但有双修长匀称的美腿,更有张美丽耀眼的脸蛋。
「她是当红的模特儿,夏莉芝。」康武不知何时走进客厅,在她耳边悄声地解释道。
「喔,是吗?」虽然极力想佯装若无其事,僵硬的笑容却泄露了她的在意。
「易,她是谁啊?」
夏莉芝一双描绘得时髦的眸子,倨傲地往于妍心身上瞄,像是在评估著她的威胁性。
「暂时的伴。」
必易说这句话时,甚至看也不看于妍心。
「喔——」夏莉芝别有深意地上下打量她。
必易的话让于妍心倍觉受伤,夏莉芝了然的眼神,更让她难堪不已。
「易,人家突然好想出国去玩喔,你带我去欧洲好不好?」
像是从于妍心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夏莉芝故意坐上关易的腿,一手还亲睨地环住他的头颈撒娇。
于妍心怔怔地呆立原地,看著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尤其是关易脸上那抹耀眼的笑容,更是她从未见过的。
几乎是粘贴在一起的身影,让她看得眼楮发涩、鼻头泛酸,索性转身不去看。
她极力克制想掉泪的冲动,静静地上楼,内心却痛得宛若在淌血。
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舌忝舐伤口的于妍心,压根没有注意到一双幽暗的眸子正紧随著她,像是这一切,只是为了惹起她的嫉妒似的。
看著消失在楼梯口的纤细身影,突然间,紧缠在鼻端的浓烈香水味、占据腿上的曼妙胴体,都让他厌恶起来。
尤其是方才于妍心离去时的表情,更让他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确实是故意带夏莉芝回来,好宣示她不再是他的唯一,却没料到,他竟会在乎她那个怅然失落的表情。
懊死的!
她不是个善于将男人玩弄于鼓掌间的女人吗?为什么却还能这样无辜得让人于心不忍?
猝不及防地,他推开腿上的夏莉芝,不顾她的惊叫与错愕的眼神,一语不发地起身往楼上走。
听到身后突然打开的房门,于妍心吓了一跳。
她急忙用手背抹去泪,故作轻快地问道:
「夏小姐很漂亮,是你的女朋友?」
「怎么,你很在意?」他的目光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我——」她当然在意,从好久好久以前,她就决定要爱他一辈子了,如今却见他跟另一个女人亲昵相拥,她心里怎会好受?
「你在嫉妒?」他玩味地审视著她。
不知怎地,她那郁郁寡欢的表情,让他的心情有著说不出的舒坦。
「我有资格吗?」她自嘲一笑。
「你倒还有点自知之明。」关易冷冷一笑,紧接著命令道:「还有,你今天搬到隔壁的客房去睡。」
「去客房?为什么?」她愕然望著他。
「要不你以为夏莉芝要睡哪儿?」
霎时,于妍心脸上的血色尽褪。
「你要把她带到——我们的床上?」
「我要带谁上我的床你管不著,对我来说,除了替我暖床,你什么也不是!」
他的话像是一把利刃,把她的心狠狠刺穿一个洞。
「在我回来前,你最好自动消失。」
毫无感情地留下这句话,他迳自转身出门。
一直到他走后不知多久,她仍麻木地怔忡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她真傻!
怎会天真地以为,在经过了五年后,他对她还会有一丝温情存在?
况且,他如此出色,肯定不乏女人主动追求。
但是她不要他喜欢上别的女人,更不要那双温暖安全的大手,握著另一个女人的手。
只是,她说不出口,因为,她早已经失去了爱他的资格。
突然间,于妍心觉得自己好可悲,竟然连爱一个男人的勇气都没有。
当晚,躺在客房孤单的小床上,听著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声时而娇喘申吟,时而激情狂放的呐喊,于妍心用力捂著双耳,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
眼泪不停地流著,胸口紧绷得几乎难以呼吸,却分不清是心痛还是嫉妒
原来——
这就是彻底心碎的感觉!
做戏意味浓厚的一夜春宵之后,隔天傍晚下了班,关易还特地让司机多兜了好半天才回家。
孰料他一回到家,却发现整个屋子里,连半盏灯也没有开,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他放下公事包,开始上下寻找她的踪影,虽然不愿承认,但一回到家就下意识搜索她的身影,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回他谨慎多了,没有漏掉厨房、露天阳台,最后却是在浴室里找到她。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看到那个蹲在浴室里的身影,他愤怒地几个大步向前,一把将她拉起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她竟然在——
刷马桶?
「我看马桶脏了——」
于妍心怯怯地瞥了眼马桶。
马桶脏了?
必易瞥了眼光可鉴人的马桶,一脸不敢置信。
这个别墅每周请清洁公司打扫三次,就连马桶都光亮得可以当镜子了,根本没有清洗的必要。
「你这样装模作样,又想玩什么花样?
他看著她冻得发红的小手,一股无名的怒火不受控制地窜起来。「我只是无聊,随便找点事做。」她迅速转过头去,故作轻快地笑著。
她不是装模作样,只是想借由忙碌,来分散一点心痛的感觉罢了。
「你最好不要——」关易阴鸷地一把扭住她的身子,却倏然发现她眼底隐隐的泪光。
「你哭什么?」
必易眯起眼吼道。
「没——没有!」于妍心手忙脚乱地用手背擦去滑落脸颊的泪水。
「说!」
他警告地瞪著她。
「我——」
怔怔看著眼前俊挺的脸孔,隐忍了一天一夜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滑落。
‘我不要你带女人回家。」
她孩子气地揉著泪眼。
毫无预兆地,这句话重重撼动了他的心。
刹那间,他几乎想将她紧紧拥入怀里,抚平她所受的委屈与眼泪,但理智随即阻止了他。
五年前,她欺骗了他的感情,而后无情地离他而去,如今却又装出一副好像有多在乎他的模样,他不会再被她给骗了。
他倏然背过身去,极力平复翻腾的情绪。
「你只需要在床上伺候我就够了,不需要做这些。」他冷酷地吐出一句。
「你——」于妍心底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这样伤害我,真的会让你比较好过吗?」
必易怔了下,顿时哑口无言。
「我做这些一点也不勉强,起码,我还可以感觉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你以为这么做,就能博得些许同情?」他冷冷盯著她。「那你恐怕太低估自己所造成的伤害了。」
「关易——」
「现在,上楼去!」
他得让她明白,在这里是由谁在控制一切。
一看到他的表情,于妍心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求求你,让我们好好谈一谈,不要每次都用性作为结束好吗?」她恳求道。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而且,你对我的意义也仅止于此。」
如果她以为故作可怜就能让他感觉歉疚,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现在上楼去!」
他面色冷凝地下达最后的命令。
对她,他是绝不会心软的!
我不要你带女人回家——
事情过去好几天了,这句话却宛如一颗强力炸弹,还始终回荡在关易耳边,更在他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虽然他极力想要忽略,但每当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这句话总是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他心不在焉地翻著等会儿要开会的资料,却连一个字也没有落入眼底。
一想到于妍心那张纯真无辜的脸庞,以及说这句话时,那样哀伤的神情,他的心不由得紧抽了下。
突然间,他没来由地感到心烦。
遽然起身来到落地窗前,他一手撑在玻璃上,望著脚下的繁忙街道兀自出神。
突然间,他不经意瞥过西装外套的袖口,有个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将袖凑近眼前,惊讶地发现上头脱落的扣子竟被缝回了。
这阵子一忙,他几乎忘了这件西装掉了颗扣子,没想到却有人替他把扣子缝了回去。
上头整齐的十字缝法,显示缝补者是个相当细心的人,而这个人绝对非「他」莫属。
他立刻拨了通电话道谢。
「康武,谢啦!」
他从来不知道,康武这个看似粗犷的大男人,也会作这种女人的细活。
「谢我,为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来颇为纳闷。
「你很细心,连我掉的扣子都还记得帮我缝回去。」他赞赏地反复看著那颗缝法细致的扣子。
「关先生,那不是我缝的。」
康武楞了下,老实说道。
「不是你?」那会是谁?这下换关易楞住了。
「应该是于小姐缝的吧!」康武理所当然地猜测道。
「喔?」是她?
「前几天她还织了双手套给我。」
于妍心织了双手套给康武?那为什么他没有?
突然间,关易竟莫名其妙地感到吃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