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闪烁。
孟君天在花园里散步,她有肚子隆起,已经怀有八个月身孕。
「你走慢点,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老王爷又得罚我了!」
欢玉冷冷地说,一路搀扶著她慢慢走。
「对不起啊,我就快生了,你可以轻松一点了。」孟君天抱歉地笑笑。
从孟君天嫁进王府后,没多久就怀孕了,王府上上下一都把她当成了宝贝,尤其是老王爷,整日笑得合不拢嘴,一点小事都不许她帮,也不准她走太远的路。
万一她有个头疼、腰酸,或是不小心打了个喷嚏,都会有人遭殃,而最惨的就是服侍她的欢玉了。
「我怎么可能轻松?你生了,对我来说是又多了一个小主子要侍候!唉,我认命了啦,反正我这辈子就是丫头命,注定了就是要侍候人。以前侍候四爷,现在侍候你,将来还要侍候小主子!」
欢玉虽是怨怪的腔调,但孟君天听起来已经没有从前那么讨厌了,反而跟她相处得愈久,愈了解她的无奈和苦处。
「永说,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多挑选几个小丫头进房侍候,到时候你就不会那么累了!」
她慢慢走,还是走得气喘吁吁。
「多选几个小丫头?你傻啦!吧嘛给四爷出轨的机会?」欢玉跟她说话向来没客气过。
「你是在替我担心吗?」孟君天大笑。
「废话!有机会也是要留给我自己呀!」欢玉没好气地说。「反正挑什么小丫头的事情就不用考虑了,我一个人还忙得过来!」
「你还没放弃要当永的妾呀!」孟君天促狭地笑道。
「那是我的事。」欢玉别开脸。「我不是说我认命了吗?没我的份我也不会强求了!」
「那要不要帮你找个对象——」孟君天才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腹部一阵抽痛。
「才不要!」欢玉一口顶回去,看她脸色不对,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
「肚子痛……该不会是要生了吧?」她不安地抱著肚子。
「怎么会?!」欢玉惊呼。「不是下个月才要生吗?」
「不知道啊……」她觉得肚子愈来愈不舒服。「难道孩子想提早出来?」
「天哪!我、我先去叫人来把你抬回去,你先坐在这儿别动,千万别动啊!」欢玉惊慌失措地奔去喊人。
「来人啊!少奶奶要生了——」
孟君天难受得在石椅上坐下,感觉腹部愈来愈闷痛,孩子要出生的预感愈来愈强烈了。
当欢玉带著仆役、抬著肩兴回来时,她抓欢玉的手,虚弱地对她说:「快找永回来,还有,找我娘来——」
孟君天从开始阵痛已经过了五、六个时辰,还没把孩子生下来,孟夫人、欢玉和产婆在产房中来回奔跑穿梭,气氛显得紧张又不安。
永焦虑地在院中回来踱步,只要一听见房内传出痛楚低哑的申吟声,他的心口就一阵痉挛。
「别担心,要沉住气,不会有事的。」履亲王轻拍他的肩。
「玛法,生孩子都这么辛苦吗?」他气自己居然还要君天多生几个,这种可怕的折磨他怎么忍心让她一再经历。
「每个女人都是这样生孩子的,每个孩子也都是这样生下来的。永,你太紧张了,放轻松一些。」
履亲王自己也都十分紧张了,却还要安慰他。
永深吸口气,仿佛看见君天皎白如月的面庞因疼痛难禁而牵动著,当她在最虚弱一刻,他却只能远远地站在这里吗?
他一咬牙,大步冲进产房,孟夫人和产婆一见他进来,吓得连忙把他推出去。
「我要陪她!」永看见君天惨白的脸色,立刻冲到床前,握紧她的手。
「你来了……你好像不能进来……」孟君天在对他说话,但声音却像在申吟,一声紧似一声。
「我不该让你受这种痛苦!」他心痛地抚著她汗湿的脸颊。
孟君天虚弱地摇头,得已没有力气出声。
「永,孩子快要生出来了,一会儿就苦尽笆来了!」孟夫人模到了孩子的湿濡的头发,开心得声音都颤抖了。
「少奶奶,来,憋一口气,然后用力——」产婆在一旁催促著。
孟君天被无边的痛楚折磨著,她咬紧嘴唇,抱紧了永的手臂,额上冒出冷汗。
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孟君天痛呼出声,嘴唇被她咬得渗出了血丝。
忽然,响起一阵响亮的婴啼,在屋中欢快地回荡著。
「生了,是个儿子!」孟夫人兴奋地大嚷。
「快,快抱去给老王爷瞧瞧!」
产婆把婴儿用柔软的锦被包裹起来,和孟夫人急切地往外送。
永震惊没有去看孩子一眼,他小心翼翼地拭去君天额上的汗与泪水,怜惜著她所受的痛楚。
「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她无力地笑笑。
「真是好奇怪,孩子一生下来,所有撕心裂肺的痛一瞬间都消失了。」
「还好你没事……」他握住她的手,轻柔地吻著她的指尖。
「以后,我都不要你再生孩子了。」
「为什么?」孟君天温柔地笑望他。「我一点都不怕,我还要为你再生很多个孩子。」
「刚才的人,就像在生死关头挣扎,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太可怕,我不想因此失去你。」他捧著她的脸,仍在为她心悸。
「不,不是这样的。」她叹息,用脸颊轻轻摩挲著他的掌心。
「不是生死交关,是新生命诞生的喜悦。我很心满意足、很快乐,我很开心自己可以生下一个小生命。」
永怔然凝视著她。
「你听,这个小生命带给那么多人欢乐,大家都那么开心,玛法更是开心。」她侧耳倾听。
永听见屋外传来的贺声,还听见老王爷的畅笑声——
「来,赏!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个个有赏!重重的赏!」
「这孩子太俊了,跟永简直一个样儿!」孟夫人赞不绝口。
「名字我都取好了,排绵字辈,叫绵惠。」老王爷呵呵大笑。「绵惠,来,抱一个唷!」
永微微一笑,深深地凝视著孟君天。
孟君天抬手轻点了点他的额,嗔道:「我要生几个孩子你别管,反正,只有我能给你生孩子!」
几番寒暑过去,转眼,永和孟君天已是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的爹娘了。
这日,因为孙儿要探访爷爷、奶奶,所以「孟氏香烛」休业一天。
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挤在小小的后院内,几张八仙桌上摆满了冷盘、热食和糕点。
孟春生和永负责烧水泡茶。
元宵、端午、七夕、中秋分别陪三个男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孟夫人则是把最小的孙女当娃娃玩,一会儿给她梳发,一会儿给她编辫。
孟君天为了喂孩子吃饭,一边追著他们跑。
小小的后院,无比热闹。
「永,你送来的茶叶真是好,泡出来的茶味道香极了!」孟春生闻著茶香,然后缓缓啜饮一口。
「爹,这是‘君山茶’,我一向只喝这个茶。」永浅浅笑道。
「多谢你送了这么多过来,以前都不知道‘君山茶’如此好喝。」孟春生慈爱的笑望著女婿。
「爹,绵恭和绵悠这两个孩子,您比较中意哪一个?」
「都是我的孙儿,当然都中意呀!」孟春生哈哈大笑说。
孟君天在一旁轻笑道:「爹,永是想在绵恭和绵悠两个孩子中选一个让他姓孟,问您中意哪一个?」
「选一个姓孟?!」孟春生惊讶地瞠大眼楮。
「是啊,爹,我曾经答应过君天,她若多生几个儿子,便让一个儿子姓孟,以后可以延续孟家的香火。」
孟春生不敢置信地盯著他。「你怎么肯?你怎么会愿意?」
「这没有什么,不都是君天的儿子吗?姓什么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孟春生忙不迭地摇头。「孩子姓爱新觉罗和姓孟的际遇当然很不一样!要给孩子选择的机会,我不能替他作这个决定。」
永怔住,当自己幼年时,没有人问过他的意思,皇阿玛就挑了他过继给履亲王府。
当年,他也曾经难过自己被皇阿玛抛弃,没想到,现在的他竟然重复著皇阿玛对他做的事。
「永,我觉得爹说得也没有错。」孟君天轻轻握住他的手。「我看,我们还是等孩子们再长大一些,让他们自己做选择吧。」
「可是……」永摇头苦笑了笑。「等孩子长大了,他们会肯放弃姓爱新觉罗而去改姓孟吗?」
孟君天抿唇不语了。
永说得对,孩子们长大后,懂事了,自然会衡量利益轻重,姓爱新觉罗可以享受平凡百姓享受不到的富贵,任谁都不会肯放弃的。
「还是在孩子不懂事时替他们做选择吧。」永正色地说道。「就由我替他们作决定,因为我会清楚知道我的决定对这个孩子有没有好处,就像当年皇阿玛为我所作的决定一样。我至今仍不后悔被过继到履亲王府,在履亲王府的生活,我过得并没有遗憾,甚至还得到了生活在皇宫中得不到的快乐。」
孟春生了孟君天诧然地望著他,孟君天甚至不知道永心底的想法原来是这样。「如果爹很难选,那就由我和君天来选吧。」永笑了笑,说。
「由我们?」孟君天眨了眨眼。
「是啊,我们默念三声,把心中所想的名字一起说出来。」
「好。」
孟君天忍著笑意,和永两人在心中默念三声后,一同说道——
「绵恭!」
「绵恭!」
孟君天惊讶地看著他们。「为什么你们都觉得绵恭可以?」
「因为他乖巧,很会天马行空地乱想。」永笑说。
「嗯,而且他大方、不计较,所以觉得他最合适。」孟君天接口。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
孟春生温和慈爱地望著绵恭跑跳的上小小身影。
「孟绵恭,这名字听起来也不象错……」
永和孟君天相视一笑。
不远处,欢玉和刘雨扬暧昧地眉来眼去。
「这个很好吃,你吃吃看。」
刘雨扬讨好地把一块「到口酥」递给她。
欢玉接过来,没有直接送入口,反而入进茶碗中,倒下热腾腾的「君山茶」,盖上碗盖闷住。
「欢玉姑娘……」刘雨扬不解呆望她。
「这是四爷独创的吃法!」欢玉拿起汤匙搅了搅,然后送回他面前。「来,你吃吃看,这样更好吃!」
刘雨扬狐疑地吃了一口——好甜!
是爱的滋味……
孟君天格格地笑倒在永怀里。「只要爱上一个人,自然有法子收服他!」她轻贴在他耳衅柔柔低语。
好、甜!是爱的滋味啊……
——全书完
编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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