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琳获得最后的胜利。那个臭婊子命令她的律师班菲励等她去世满六周时再宣读遗嘱。拖延令约翰火大却无能为力,她连死后都还想继续控制他。
班菲励是瑟琳在嫁给约翰前雇用的。他是著名的班戴鲍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班菲励知道自己的利益在哪里。那个糟老头一味迎合瑟琳。据约翰所知,瑟琳婚后至少把遗嘱更改了三次,但他六个月前偷看她的文件时,他仍然是主要的受益人。那次之后,他严密监控她的电话和访客,不让她有机会再和那个逢迎拍马的律师谈话。
自从瑟琳死后,约翰的帐单就越堆越高,大部分都是逾期未付的;蒙克更是紧逼著他讨钱。为了安抚他,约翰不得不把奖金提高到二万。
约翰在班菲励的豪华办公室里越等越生气。
约翰再度看表。三点四十五分。他和死党们约好了在「杜利酒吧」庆祝。他知道他们可能正要离开办公室。
他背后的房门打开。约翰没有回头,也不打算先开口说话,不管那使他显得多么幼稚。
「你好。」班菲励的声音极其冷淡。
「你让我等了四十分钟。」约翰没好气地说。「赶快开始吧!」
班菲励没有道歉。他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把一个厚厚的档案夹放在桌上。他的身材矮小,满头鬈发已经斑白。他缓缓打开档案夹。
房门再度开启,两个年轻人走过来站在班菲励背后。约翰猜他们是地位较低的合伙人,但还来不及问他们来做什么,菲励就简明扼要地说:「证人。」
班菲励撕开封蜡开始宣读,约翰的情绪不再紧绷。但十五分钟后,他气得全身发抖。
「遗嘱什么时候更改的?」他努力压低声音说。
「四个月前。」班菲励回答。
「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别忘了,我是瑟琳的律师。我没有理由通知你瑟琳改变心意。你在婚前协议上签过字,你对她的信托基金没有要求权。我制作了一份遗嘱副本给你带走。瑟琳的指示。」他圆滑地补充。
「我要提出异议,别以为我不会。她以为她可以留给我一百美元,其余的都送给某个天杀的鸟园,而我不会对遗嘱的有效性提出异议?」
「那并不完全正确。」班菲励说。「她还送给雷氏家族四十万美元,由她的姨丈雷杰可和她的三个表弟妹瑞敏、蓝柏和米雪平分。」
「我不信。」他怒斥。「瑟琳厌恶那些人,她认为他们是贫穷白人。」
「她一定是改变心意了。」班菲励说,他用指尖轻敲文件。「遗嘱里写得很清楚,她的每个亲戚都会收到十万美元。还有一件事,瑟琳很喜欢她的照顾者,相信你也注意到了。」
「她当然喜欢她。那个女人对她一味承顺逢迎,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瑟琳觉得那样很有趣。」
「哦,是的。」班菲励继续说。「她留给魏萝莎十五万美元。」
约翰听了差点吐血。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叫蒙克顺便杀了萝莎。他憎恶那个自命清高、目光犀利的妇人。开除她时,他觉得很爽。但现在她也瓜分走他的钱。
「每一块钱都是我的。」他咆哮。「我会抗争到底,你这个自命不凡的混蛋。」
班菲励丝毫不受影响。「悉听尊便。但是……瑟琳认为你可能会想对她的遗嘱提出异议,所以她要我把这个密封的信封转交给你。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瑟琳向我保证,你在看完信后会决定放弃法律诉讼。」
约翰签收后抢过信封。「我不明白我的妻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怨恨地说。
「也许你看了信就会明白。」
「把遗嘱副本给我。」他嘟嚷。「我向你保证,无论瑟琳在信里写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的心意。我一定要提出诉讼。」
他甩门走出律师事务所,怒火在他胸中燃烧。接著他想到堆积如山的帐单和蒙克,他该怎么办?
「天杀的臭婊子!」他咕哝著钻进他的敞篷车。
停车场里很暗。约翰打开头顶的阅读灯,撕开信封。里面共有六张信纸,最上面的那张就是瑟琳的信。约翰掀起信纸察看她还保留了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约翰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他慌张地翻回第一张开始看信。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他不断地喃喃自语。
约翰发狂似地以七十英里的时速在车阵里穿梭,不知违反了多少交通规则。
他的手里紧抓著瑟琳的信。他不停地用指节猛敲仪表板,希望仪表板是她的脸。臭婊子!满肚子阴谋诡计的臭婊子!
他无法相信,不愿相信她对他做了什么。她在虚张声势吓唬他。一定是的。她到死后还想操纵控制他。她不可能突破他在电脑里设下的种种防护措施,她没有那么聪明。
等他驶进他家的车道时,约翰就快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骗局。他误判距离,来不及踩煞车而撞到车库门。他咒骂著跳下车,冲到侧门时才发觉车子还没有熄火。
他再度咒骂一句。冷静,他告诉自己,保持冷静。那个臭婊子只是还想使他生气惊慌而已。但他必须确定。他冲过空荡荡的屋子,匆忙间撞倒一张餐椅。进入书房后,他用脚勾上房门,扑向书桌,打开电脑电源,然后坐进软垫椅子里。
「快点,快点,快点!」他嘟嚷著用指尖敲击桌面,等待电脑完成开机。开机完成的画面一出现在电脑萤幕上,他就插入磁碟片,键入密码。
他把文件卷动到瑟琳在信中指示的那一行。果然在第十六行、一年多前那笔交易的正中央被插入了五个字:汝不可奸婬。约翰像受伤的野兽般狂吼。「死肥婆!」他大叫,怔怔地倒向椅背。
行动电话响了,但他没有理会。应该是死党打来问他为什么还没有到。也可能是蒙克打来问见面取款的时间及地点。
天啊!他要怎么对蒙克说?约翰一边揉著太阳穴,一边思索解决之道。蒙克就交给达乐去应付。毕竟没有达乐的允许,蒙克连嗝都不敢打一个,蒙克一定会听达乐的话同意让约翰延后付款。
但他该怎么对死党们说呢?撒谎无法使他摆脱梦魇,拖延只会使情况恶化。他必须告诉他们,而且宜早不宜迟。
他亟需喝一杯。他穿过房间走向吧台,看到冰桶里空空如也,气得把它打到地板上。瑟琳在世时,她总是使冰桶里装满冰块,无论是白天或黑夜。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突然变得很重要。她从床上管理这个家,就像她用抱怨和要求使他疲于奔命一样。
他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回到书桌前,靠在桌缘上灌了一大口,希望烈酒能使他镇定下来面对即将来临的折磨。
行动电话又响了,这次他接了起来。是培顿打来的。
「你在哪里?我们在等著庆祝你大发横财。赶快过来。」背景里交杂著音乐声和笑语声。
约翰深吸口气,他的心脏好像快爆掉了。「没有横财。」
「什么?」
「我们遇到问题了。」
「约翰,我听不清楚你在讲什么。你说横财还没有到手吗?」
「其他人跟你在一起吗?」
「对。」培顿回答,语气谨慎起来。「我们甚至替你点了酒──」
「听我说,我们遇到很严重的问题了。」
「哪种问题?」
「不方便在电话上说。」
「你在哪里?」
「在家。」
「要我们过去你家吗?这个问题需要现在商量吗?」
「对。」
「到底──」
「大事不妙了。」他叫道。「过来再说。」
约翰不容培顿多问地马上切断电话。他又倒了一杯酒回到书桌后。夜幕低垂,他怔怔地凝视著发光的电脑萤幕。
十五分钟后,麦隆和培顿同车抵达他家门口。达乐尾随而至。
约翰带他们进入书房,打开电灯,指指摊平在书桌上的信。「看信,然后痛哭流涕吧!」他咕哝。他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麦隆拿起信默默阅读。看完信时,他把信扔回桌上,然后扑过去掐住约翰的脖子。「你这个笨蛋!」麦隆面红耳赤地大吼。「你让你的妻子取得我们的记录?我的天啊……」
培顿把他拉开。「冷静一点,麦隆。」
「你看完信后再叫我冷静。」麦隆咆哮。
达乐从椅子里站起来,拿起桌上的信大声念给培顿听。
亲爱的约翰:
冗长的道别令人厌烦,所以我的道别会简明扼要。
是我的心脏,对不对?原谅我陈腔滥调地说一句「我早告诉你了」,但一切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死于心脏衰竭,对不对?你终于相信了吧?我终究没有疑病症。
发现我更改遗嘱,什么也没有留给你,你一定吃惊得连站都站不稳。我太了解你了,约翰,此刻你决心对遗嘱的有效性提出异议,对不对?也许你会声称我精神错乱或病入膏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我猜在看完这封信后,你会决定远走高飞,避风头去。我可以确定的是──你不会提出异议。
你一定也在想你在我死后支出的那些庞大花费。我要求等我死后六周再宣读遗嘱,因为我知道你会忍不住挥金如土,所以我要使你陷入绝境,不得不为了避债而到处藏匿。
我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对待你?惩罚,约翰。你当真以为我会让你把钱花在你的姘头身上吗?没错,我知道她的事。其他的那些女人,我也都知道。
你是不是气坏了,亲爱的?好戏还在后头呢!我把最令人吃惊的事保留到最后。我不是「笨猪」。没错,我听到你在跟你的姘头通电话时用那种字眼骂我。起初我伤心、幻灭又生气,哭了整整一星期。后来我决定报复。我开始搜查你的书房找寻证据,我一心想知道你花了多少钱在你的那些姘头身上。等你离家上班,我就会移动我的「大」,起床下楼到你的书房。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但我总算猜出你的密码,进入你的秘密档案。哦,约翰,我万万想不到你和你的「播种社」死党们竟然如此邪恶堕落。有关当局会怎么看待你们的不法勾当?我复制了每一个档案,为了证明我说的是实话,赶快回家叫出名为「并购」的档案。移到第十六行。我在你们最近的一笔交易中插入了一小段文字,只是为了让你知道我到过那里。
你担心吗?害怕吗?我却洋洋得意。试想,知道你在我死后会坐一辈子的牢有多么令我开心。你看到这封信时,列印的资料已经送出去给某个会择善而行的人。
你不该背叛我,约翰。
瑟琳
☆☆☆
米雪坐在圣克莱社区医院、外科部蓝医师的办公间里埋首文书工作。她已经完成九份病历,还有两份待完成。大部分的病人都是蓝医师的。他去欧洲做旋风式旅行,所以她这两个星期都在代他的班。但他明天就会回来上班,到时她就可以正式开始她多年来第一次的休假。
但在病历完成前,她哪儿也去不了。还有邮件。天啊!她从她的办公间抱了一大叠未拆封的邮件到蓝医师的办公间来,发誓在处理完那些邮件前绝不休息。筋疲力尽的她看一眼手表,忍不住大声申吟。清晨四点十五分,一件严重的机车车祸使她比平时提早一小时起床。她从那时起就脚步不停地忙碌著。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她把手肘靠在那叠完成的病历上,用手掌托著脸颊,闭上眼楮。
三十秒后,她已经睡著了。米雪在当住院医师期间学会了打盹儿的好处。她已经练就了随时随地都能睡觉的本事。
「米克医师?」
她猛地惊醒。「什么事?」
「妳需要一些咖啡因。」一个护士在经过时说。「要不要我替妳弄杯饮料来?妳看来筋疲力尽。」
米雪毫不掩饰她的恼怒。「梅涵,妳把我叫起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我看起来很疲倦?」
那个年轻貌美的护士刚从学校毕业。她到医院来上班还不到一个星期,但已经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她刚刚接到通知说她通过了国家考试。今天没有任何事能影响她的好心情,连一个对她怒目而视的外科医师也不能。
「我不知道妳那样怎么睡得著。一分钟前妳还在讲电话,紧接著就鼾声大作,口水滴到病历上。」
米雪摇头。「我不打鼾,也不流口水。」
「我要去餐厅。」梅涵说。「要不要我带什么东西给妳?」
「不用了,谢谢。我正准备下班,只需要处理完邮件就可以走了。」
一个助手打岔。「米克医师?」
「什么事?」
「急诊室有妳的快递。」助手说。「我想妳得去签收,看来很重要。」她补充。「希望妳不是挨告了。」
「米克医师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不会挨告。」梅涵插嘴。
「投递员说包裹的寄件人是纽奥良的一家律师事务所,说一定要由妳亲自签收。妳要我怎么跟他说?」
「我这就下去。」
米雪把完成的病历放进发件箱里,把未完成的那两份放在整叠邮件的最上面,然后走楼梯下楼到急诊室。投递员不见踪影。秘书看到她时跑过来交给她一个牛皮纸大信封。
「妳的包裹在这里,医师。我知道妳很忙,所以我告诉投递员我有权代妳签收。」
「谢了,爱莲。」
她转身准备上楼回到外科部,但被爱莲叫住。「先别谢我,医师。日落道发生大车祸,救护人员正载著一车受伤的小孩子过来。还有两分钟就到了,我们需要妳帮忙。」
米雪带著大信封进入医师休息室拿了一罐健怡可乐,然后回到护理站坐下。她需要咖啡因帮助她恢复精神。她放下罐子,伸手去拿信封时,急诊室大门开启,一个救护人员嚷著叫人帮忙。
「这里有人大出血。」
米雪站起来就跑,把信封忘得一干二净。
☆☆☆
没有人是孤岛,孙利昂也不例外。他的绰号叫「伯爵」,因为他的犬牙比门牙长许多,笑起来像吸血鬼。如果他帐册副本里的勒索数字正确,那么他吸的可不只是血而已。
利昂交游广阔,他的朋友无不对布塞奥恨之入骨。没有塞奥的努力,利昂不会供出对同党不利的证据,不会以污点证人的身分在波士顿大陪审团面前作证,导致国内最大的黑道帮派之一崩溃瓦解。
塞奥在手术后三天返回波士顿。即使利昂的案子已经终结,六个黑道大哥锒铛入狱,塞奥仍然有无数的报告要归档,无数的文件要记录。他在司法部的上司劝他保持低调。塞奥以前收到过死亡恐吓,他虽然不曾掉以轻心,但也不曾让它们影响他的工作。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他每天都在办公室辛苦地加班工作。
终于,最后一份文件归档,组员交出最后的报告,塞奥关上办公室门启程返家。他身心俱疲。工作的压力对他产生了影响,他开始怀疑他的努力到底改变了什么。他累得无法思考这个问题。他需要好好睡一觉。不,他需要好好睡上一个月。也许到时他可以看得比较清楚,可以决定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他该接受司法部提供的工作,领导一个新的犯罪研究小组?还是该回去开业,每天过著开会协商的生活?无论如何,他都会是直接跳回跑步机上。他真的像家人说的那样吗?藉著不停地工作来逃避人生?
司法部的几个主管都强烈要求他暂避锋头,至少等到利昂的家人冷静下来。此时此刻,暂时抛开一切在塞奥听来是个不错的主意。在路易斯安那州平静垂钓的画面在他的脑海浮现。离开纽奥良之前,他答应回去发表那篇他没来得及发表的演说。他猜与其另外选一个好日子,不如就趁现在吧!演讲完后,他可以绕去看看雷杰可吹嘘的那个钓点。放松一下正是他需要的。但他急于再到路易斯安那州去还有一个理由,而那个理由与钓鱼毫无关系。
手术后三周半,塞奥回到纽奥良,站在讲台上等待掌声平息,好让他能够对再次从全州各地前来的警察演讲。突然之间,她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打乱了他的思绪。她有最灿烂的笑容,像装在瓶子里的阳光。她还有最惹火的身材。他想起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盯著她看。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会有他那种反应。当时他只是生病,并没有失去知觉。
他正在努力回想与她的对话时,突然发觉掌声停止了。所有的人都期待地望著他,等他开始演讲;他却生平第一次怯场了。准备好的讲稿,他连一个字也想不起来,甚至忘了讲题是什么。他瞥向讲台上的演讲题目和大纲,索性来个即兴演讲。他简明扼要的演说获得满堂彩。他们工作过度,压力过大,难得有一个夜晚可以轻松地吃喝玩乐。他越早结束有关他们每日出生入死的陈腔滥调,他们越高兴。预订三十分钟的演说结果不到十分钟就讲完了。听众起立鼓掌欢呼,反应热烈得令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在走回饭店的途中,他思索著自己的反常行为,推断自己就像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他的么弟查瑞。查瑞近来三句话不离「美眉」、「火辣」和「性」。
塞奥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劲,但猜一切都会在开始钓鱼时恢复正常。他喜爱钓鱼,每次驾驶「玫蓓号」出海,他都能完全放松。那种感觉几乎和性一样美妙。
星期二上午,在出发前往宝文镇前,塞奥先和两位纽奥良警察局长一起吃早餐,然后顺便去看辜医师。辜医师让他插号,以便能训斥他在手术后没有按时回诊。在说教完毕后,他检查塞奥的伤口。「愈合得很好。」他说。「但若有并发症,你的麻烦就大了。你不该在手术后那么短的时间就飞回波士顿,那样做太愚蠢。」
奔医师坐到检查床旁边的凳子上。「老实说,我不认为会有并发症。米克的刀开得很出色,向来如此。」他说。「她的刀法和我一样精湛,这可是最高的赞美。她是国内最优秀的外科医师之一。」他点头补充。「被她看到你有麻烦算你走运。我提议她加入我的小组,甚至暗示合作关系。她真的很有天分。」他强调。「当她拒绝我时,我鼓励她接受专科训练,但她不感兴趣。她太固执,看不出她是在糟蹋自己的天分。」
「怎么说?」塞奥一边问、一边扣回衬衫钮扣。
「在穷乡僻壤从事普通医疗。」辜医师说。「米克不会有多少刀可开。这不是糟蹋天分是什么?」
「宝文镇的镇民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
「他们是需要一个医师,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辜医师拨弄著棉花棒罐的罐盖。
「但是什么?」
他突然盖好盖子站起来。「宝文镇并不像她说的那样纯朴善良。今天上午我和她讨论她转诊给我的一个结肠切除病患时,她告诉我,她的诊所遭人恶意破坏。被翻得乱七八糟。」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夜里。警方正在调查,但她告诉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线索。知道我怎么想吗?」
「怎么想?」
「不良少年在找麻药,找不到就捣毁诊所。」
「有可能。」塞奥说。
「米克不会在诊所里放药性强劲的麻药。没有医师会那样做。需要那种药物的病人应该住院治疗。实在令人遗憾。她努力工作都是为了开那家诊所,返乡开业是那么令她兴奋。」他停下来摇摇头。「我担心她。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不良少年干的,那么可能是有人不希望她回到宝文镇。」
「我要去宝文镇跟她父亲钓鱼。」塞奥说。
「那么你可以帮我一个忙。」他说。「我有另一箱医疗器材用品要给她,你可以替我带过去。你在那里时可以顺便调查一下这件破坏案件。也许是我反应过度,但是……」
「但是什么?」
「她害怕。她没有那样说,但我听得出来。我跟她通电话时,感觉到她有别的事没有告诉我。米克不容易受惊吓,但她在电话上听来很苦恼。」
几分钟后,塞奥抱著一大纸箱的医疗用品离开医院。他已经从饭店退了房,行李和钓具也已经放进租来的车子里。
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最适合驾车奔驰在乡野之间。
下午两点多,麦隆、培顿和约翰烦躁不安地等待达乐到来。他们在约翰的书房里等了一个多小时,越等是越焦急。达乐一如往常姗姗来迟,看来跟其他人一样疲惫憔悴。
「你到哪里去了?」麦隆在达乐走进书房时劈头就问。「我们等了好久。」
「我跑得腿都快断了。」达乐没好气地说。「少摆脸色给我看,麦隆。」
「我们是不是该收拾行李逃往国外?」培顿问。「警方会找上门来吗?」
「天啊!别说那种话。」麦隆开始冒冷汗。
「我想我们还没有必要收拾行李。」达乐说。
「找回我们的档案副本了?」培顿热切地问。
「还没有。」达乐回答。「我查出律师事务所雇的是哪一家快递公司,然后去了那里。幸好他们还没有把收据寄回事务所,我弄到一张影本。我立刻打电话给蒙克,他立刻出发。瑟琳把资料寄给一个亲戚,路易斯安那州宝文镇的雷米雪医师。」
「我不懂。瑟琳为什么要等到她死后才寄给亲戚,而不是在一发现时,就交给联邦调查局调查员?」麦隆问。
约翰回答道:「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瑟琳坚信婚姻应该天长地久,她绝不会放了我。她会用她发现的东西来牵制我。过去这两个月,她一定是认为我慢慢在回心转意。我对她好得令人作呕。但瑟琳的报复心极重。无论我对她多好,她还是要在死后送我进监牢。但我万万料想不到她会把档案寄给断绝关系的亲戚。」
「那个医师签收了吗?」培顿问。
「签收了。」
「可恶!我们完蛋了。」
「别打岔,让我说完。」达乐说。「我跟送包裹的那个投递员谈过。他说他先去雷医师的家,但她不在,于是他转往医院投递。他说她在急诊室签收了包裹。」
「干么管她在哪里签收的?」约翰问。
「我正要讲到那个。」达乐回答。「投递员记得他开车离开停车场时,差点撞到一辆疾驶而来的救护车。他说第一辆救护车后面紧跟著另一辆,他在等候时看到救护人员抬出四个小男孩。他记得他们的衣服上都是血。」
「那又怎样?」培顿问。
「我的猜测是,雷医师那天晚上非常忙碌。」
「只因为你猜医师没空看档案报警,我们就该坐以待毙吗?」麦隆问。
「你闭嘴好不好?」达乐厉声道。「蒙克一到宝文镇就驱车前往圣克莱医院,雷医师果然在手术室里。蒙克告诉其中一个助手他想要和医师谈投资机会,问她他该不该等。助手告诉他雷医师有接连的两个手术要做,还要好几个小时才会出来。」
「还有呢?」约翰问。他坐在书桌后用指尖轻敲著桌面,达乐压抑住叫他停止的冲动。
「收据上显示她在五点十五分签收的包裹。」达乐查看笔记本。「我问了调度中心,救护车抵达的时间是五点二十分。所以……」
「她不可能有时间拆包裹。」培顿说。
「蒙克趁雷医师在手术室里时,在她家的电话线上装了窃听器。」达乐说。「当他再回到医院时,急诊室正在换班。他乘机溜进医师休息室搜索雷医师的衣物柜,他甚至请一位助手帮忙。他告诉助手有个包裹不小心送错了人。」
「她相信了?」
「蒙克在必要时可以变得很迷人,」达乐说。「而且那个助手年纪很轻。他们什么都没找到,但她告诉他许多有关雷医师的事。」
「也许雷医师把包裹带进手术室了。」约翰猜测。
「我怀疑。」达乐说。「助手说她和一个病人一起上去的。」
「蒙克接著怎么做?」
「等。雷医师很晚才离开医院,他跟踪她。她开车到一家诊所,进去时带著一些文件。蒙克本来要搜她的车,但她没有熄火,那表示她不会停留很久。」
「她出来时还带著那些文件吗?」
「据他所看到的,没有。」达乐回答。「但她揹著一个背包。总之,他继续跟踪她回家,确定她睡著后闯入屋内搜索。他在洗衣间找到背包,先把它翻了一遍。」
「包裹不在里面。」约翰说。
达乐点头。
麦隆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她一定是把它放在诊所了,也许她想等到今天再来处理。」
「蒙克回到诊所去搜寻,包裹也不在那里。他向我保证每个角落都翻遍了。唯一的问题是,他弄坏了她办公桌抽屉的锁,不得不捣毁那个地方,使它看来像是不良少年干的。」
「包裹到底在哪里?」约翰毫不掩饰他的愤怒。「我无法相信那个臭婊子把它寄给她的表妹。她讨厌她的亲戚。」
「我不知道它在哪里。」达乐说。「但我想到……」
「什么?」培顿追问。
「她不可能知道包裹里是什么东西。」
☆☆☆
塞奥很容易就找到路易斯安那州的圣克莱镇,但怎么找也找不到既没有路标又不在地图上的宝文镇。不愿承认自己真是妹妹口中的路痴,塞奥不停地开著车兜圈子,直到汽油快要用完,不得不停下来加油。他在付钱时认输地询问加油站人员知不知道宝文镇在哪里。
满脸雀斑、轻微斗鸡眼的青少年热切地点头。「我知道宝文镇在哪里。你第一次来吗?」他不等塞奥回答就接著发问。「你在找那所新高中吗?就在克里门街。嘿,我敢打赌你第一次来。」他把塞奥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眯眼点头。「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是吗?」
「你来面试教练的工作,对不对?给我说中了,对不对?你看到广告来应征,对不对?我们听说有人可能感兴趣,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传闻果然是真的。我们真的需要帮助,因为费先生对足球一窍不通。他是音乐老师,但我猜你已经知道了。你会接这份工作吗?」
「不会。」
「为什么?你连地方都还没看过。我觉得你不应该连地方都没看就做决定。」
塞奥的耐性逐渐消失。「我不是足球教练。」
男孩不信。「你看起来应该是教练。你的身材看来像是年轻时打过足球。」
年轻时?那个小表以为他几岁?「听著,我只想知道怎么走──」
男孩打断他的话。「啊,我懂了。」他猛点头。
「懂什么?」明知不该,塞奥还是问了。
「这是秘密,对不对?我是说,这个职位的人选必须保密,直到两周后校长在周会上宣布。对了,教练,我叫纪凯民。」他握住塞奥的手。「很高兴认识你。」
塞奥咬紧牙关。「我在找宝文镇。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怎么走?」
凯民举起双手做出安抚的手势。「好嘛,犯不著发脾气。但这是秘密,对不对?」
塞奥决定虚与委蛇。「对,这是秘密。现在告诉我宝文镇怎么走。」
凯民咧嘴直笑。「看到那条街没有?」他问,指著加油站前的街道。
「看到了。」
「那是榆树街,但连一棵榆树也没有。我是踢球员。」
「你是什么?」
「踢球员。费先生说那是我应该担任的位置。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把球踢出四十码。」
「是吗?」
「我也可以当你的弃踢回攻员。我跑得很快。」
「听著,凯民,我不是足球队的新教练。」
「对,我知道,在正式宣布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教练。」
「宝文镇在哪里?」塞奥的语气凶恶起来。
「我正要说。」凯民说。「如果你开车走在榆树街的这一边,也就是东边,那么你就是在圣克莱镇上。如果你不知道哪一边是东边,我有时也会搞不清楚,那么只要看到人行道就知道你在圣克莱镇上。宝文镇没有人行道。」
塞奥咬牙切齿。「宝文镇到底在哪里?」
「我正要说。」他保证。「如果你穿过榆树街,好比你在走路……」
塞奥真的很讨厌这个小表。「怎样?」
「那你就到了。」
「到了哪里?」
「宝文镇。懂了吗?榆树街的这边是圣克莱镇,那一边是宝文镇,就这么简单。我真的很希望你让我担任踢球员。」
塞奥一边数钞票、一边问:「有没有听过‘天鹅酒吧’?」
「当然有。」他说。「没有人不知道‘天鹅酒吧’。就在宝文镇另一边的沼泽深处。屋顶上有只大天鹅,一找到就会看到。」
「那么告诉我怎么找到它。」
凯民这次一口气把方向指点清楚,描述完错综复杂的路线后,他说:「要知道,圣克莱镇民喜欢把宝文镇当成他们的郊区,但那令宝文镇民非常不爽。」
塞奥把找回的零钱放进口袋里,向凯民道谢,然后走向车子。凯民追过来。「先生,尊姓大名?」
「布塞奥。」
「不要忘记了。」他喊道。
「什么?」
「我该当你的踢球员。」
塞奥咧嘴而笑。「我不会忘记的。」
车子一开上榆树街,凯民就跑回去打电话,把关于布教练的秘密消息告诉所有的朋友。
十分钟后,塞奥行驶在另一条看似没有尽头又没有标示的砂砾路上,路的两边是茂密绿叶和枝桠挂满灰绿苔藓的柏树。天气又湿又热,但宁静优美的风景使塞奥摇下窗户,嗅闻泥土的芳香。
沿著道路缓缓行驶时,他可以看见树林后方的沼泽。他想要停下车来好好欣赏风景,甚至到处走走。接著他的念头一转。鳄鱼不是栖息在沼泽区吗?没错,牠们确实是沼泽动物,还是别散步吧!
他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钓鱼?因为她在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傻。他考虑掉头把车开回纽奥良。没错,他应该那样做。如果动作快,他可以赶上晚班飞机,在午夜前回到波士顿。他属于那里,不是吗?想要钓鱼,他可以驾船出海去钓大鱼。
他在发神经,就是这么回事。明知道应该回头,他却继续开车往前。
道路又转个弯,「天鹅酒吧」赫然出现在正前方的小路尽头。一看到那栋建筑物,他就爆笑出来。天啊!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酒吧。它有波状的灰色侧面和倾斜的金属屋顶,看起来像是老旧的大型谷仓,但屋顶上的大天鹅足可验明正身。只不过它根本不是天鹅,它是红鹤,而且一只翅膀靠一根细铁丝岌岌可危地吊著。
砂砾停车场里停著一辆破旧的小货车。塞奥把他的车停在它的旁边,然后下车脱掉西装外套,一边卷起蓝衬衫的袖子,一边走向酒吧大门。他走到一半时想起穿外套是为了遮掩腰际的手枪和枪套,但天气闷热得令他不想再穿上外套,他决定不去担心手枪会惹人注目。米雪已经知道他随身佩戴著枪。何况,他正忙著思索杰可问他来做什么时,该怎么回答。他怀疑杰可会喜欢听实话。我迷上了你的女儿。是啊!实话可以使他解脱,但一定也会使他的鼻子挨上一拳。
大门虚掩著,塞奥推开门走进去。他看到杰可在吧台后面用抹布擦拭著木头台面。塞奥拿下太阳眼镜放进衬衫口袋里,朝杰可点个头。希望杰可记得他,否则他还真不知该对他说什么。他来宝文镇的另一个理由是什么?钓鱼。对,他想要钓鱼。
杰可记得他。他一看到塞奥就像乡村歌手开唱前那样大喊一声,然后扔下抹布,在工作服上擦干手,满脸笑容地绕出吧台。「想不到。」他说。「真想不到。」
「杰可,你好吗?」
「好,塞奥。我好得很。你来钓鱼吗?」
「是的,先生。」
杰可热切地抓住塞奥的手猛握。「真高兴见到你。前天我还在跟蔼玲说我们还会相遇,这会儿你就在眼前了。」
塞奥知道蔼玲是什么人。杰可在医院时提到过他的妻子。
「尊夫人好吗?」他礼貌地问。
杰可看来吃了一惊,但迅速恢复镇定。「内人蒙主恩召好些年了。」
「很遗憾。」塞奥越来越困惑。「如果你不介意,请问蔼玲是什么人?」
「内人。」
「哦,那么你续弦了。」
「没有,蔼玲去世后我一直没有再娶的冲动。我不认为我能再找到一个和她一样好的女人。」他停顿下来,微笑一下。「我就知道你会主动出现。我考虑过打电话给你,但知道那样做,米克会剥了我的皮。何况,我认为你会想办法到宝文镇来。」
塞奥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杰可的话。杰可接著说:「我知道只要我使你想起钓鱼,你自然会想办法休几天假。真正的钓手永远无法抗拒钓鱼的诱惑,无论他有多久没拿钓竿了。你说是不是?」
「是的,先生。」
「如果你果真是天生的钓手──我有预感你是──那么我非和你配对参加下周末举行的钓鱼大赛不可。我向来和老友瓦特搭档,但米克昨天不得不摘除他的胆囊,他在短时间内都不适合钓鱼。他已经叫我另觅搭档了。到时你还会在这里吧?」
「我还没有想过要在宝文镇待多久。」
「那就一言为定。你会待下来。」
塞奥忍不住笑了。「你说的是哪一种比赛?」
「喔,那可是这个地区的年度大事,」他说。「方圆百里内的钓手都会来参加比赛。每个人在报名时都得缴交五十美元,累积起来可是一笔为数不小的奖金。过去五年来,我一直想打败柏莱世和他的弟弟察礼。从比赛创办以来,每一年的绶带和奖金都被他们拿走。高级钓具使他们占尽优势。比赛规则并不复杂。你只管钓鱼,时间终了时裁判在众人面前把你钓到的鱼过秤。事后会在这里举行供应肯犹美食的宴会。对了,你觉得我的酒吧怎么样?」他问,朝四周比了比。「不错吧?」
塞奥感兴趣地打量周遭。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照在硬木地板上。桌子靠墙摆放,椅子倒放在桌面上。水桶和拖把靠在吧台角落上,左边有一台点唱机。吊扇在扇叶缓缓转动时卡哒作响。跟外面的高温相比,屋里异常凉爽。
「很不错。」他说。
「我们在周末都可以做不少生意。」杰可说。「真高兴见到你,小伙子。米雪也会很高兴,她不只一次提到你。」
不知何故,他觉得最后那句话特别中听。「她好吗?上午我去看辜医师时,他告诉我,她的诊所遭人破坏。」
「他们企图捣毁她的诊所,毫无道理。他们没有拿走任何东西,只把它翻得乱七八糟。可怜的米克只来得及检查现场。她今天早晨发现诊所遭人破坏,但刚回家换好衣服又被叫回医院去动手术。她没空处理善后,只好叫我和她哥哥帮忙收拾。我告诉你,她总是筋疲力竭。我怕她随时会倒下。」
「我没事,爸爸。」
塞奥闻声转头,看到她站在门口对他们微笑。她穿著卡其短裤和沾到油漆的红白条纹运动衫。
他努力不去盯著她的腿看,但就是做不到。她的双腿修长匀称……简直是美得没话说。
「布先生,你怎么会到宝文镇来?」米雪问,祈祷她的声音听来够冷静。发现他在父亲的酒吧里使她大吃一惊,当他转身对她微笑时,她只感到两腿发软。她的心开始小鹿乱撞,她十分确定她脸红了。有何不可?就像手术室的护士说过的,布塞奥帅呆了。
「问那种问题是待客之道吗?」她的父亲说。
她无法从看到塞奥的惊愕中复原。「你打电话叫他来帮忙吗?」她问父亲,指责地皱起眉头。
「我没有,小姐。别对我横眉竖眼。妳的礼貌到哪里去了?塞奥开刀住院时,我邀请他来跟我一起钓鱼。」
「爸爸,你无论见了谁都邀请他来跟你一起钓鱼。」她说,然后转向塞奥。「你真的是来钓鱼的?」
「事实上,我──」
杰可插嘴道:「我刚刚已经告诉妳了。知道我决定怎样吗?我要让塞奥和我搭档参加下周末的钓鱼大赛。」
「你感觉如何?」她问塞奥,回到医生的角色令她感到安全自在。「有没有并发症?」
「拜妳之赐,我非常好。除了钓鱼以外,我来这里还有一个理由。我想要赔偿妳那件被我弄坏的礼服,但最重要的是想向妳道谢。妳救了我的命。」
「很中听,是不是,米克?」杰可笑得合不拢嘴。「妳当医生不就是为了救命?」
「对,爸爸。」她说。
「塞奥,肚子饿不饿?」杰可问。「中午已经过了,我敢打赌你还没有吃午餐。我在炉子上炖了一锅秋葵汤。到吧台边坐。米克,拿一瓶冰啤酒给塞奥。」
「白开水就可以。」他说。
他跟著米雪走向吧台,注意到她马尾巴随著她的步伐跳动。她的年纪到底多轻?天啊!也许他正面临中年危机。对,一定是这样。米雪让他觉得自己又年轻起来。只不过他才三十二岁。这个年纪就有中年危机是不是太早了点?
杰可把一大碗浓稠的秋葵汤放在塞奥面前,递给他餐巾和汤匙。「当心。」他警告。
塞奥把汤搅了搅,舀起一大匙就往嘴里送。两秒钟后,他眼泪鼻水齐流,又是咳嗽又是喘气。他好像刚刚吞下了熔岩。他抓起水杯猛灌水。
「我想你这次煮得太辣了。」米雪说。「你加了多少特制辣酱?」
杰可递给塞奥另一杯水,看著他边咳边喝。「只加了一瓶。」他说。「我尝的时候觉得有点淡,本来打算再加一点。」
米雪摇头。「他来道谢,你却想辣死他。」
塞奥还是无法说话。杰可把手伸过吧台来猛拍他的背。塞奥想叫他住手,但他十分确定他的声带被烧坏了。
米雪递给他一块法国面包。「把这个吃下去,」她命令。「会有帮助。」
「我敢打赌你现在要喝那瓶冰啤酒了,对不对?」杰可在塞奥吞下面包时间。
塞奥点头。喝了一大口杰可递给他的啤酒后,他转向米雪说:「我上午见过辜医师。」
「我以为你没事。」她说。她已经绕到吧台后面,正在排酒杯。
「我没事。」他回答。「但我没有回诊。手术后几天,我就飞回波士顿去了,但他们重新安排时间要我演讲,所以我又来了。晚做总比不做强。」
「你回家时一定觉得自己去了半条命。」她说。「逞强会害死你的。」
「差不多。」他承认。「总之,辜医师告诉我,妳的诊所遭人破坏。」
「妳听见了吧,米克?我没有告诉他。」杰可说。「我提议过打电话给你。」他对塞奥承认。「因为我只认识你这一个联邦调查局探员。」
「我是司法部的检察官。」他澄清。
「联邦调查局归司法部管辖,对不对?」
「对,但是──」
杰可不让他说明。「这就是我想打电话给你的原因。我认为你或许可以查一查这个案子,但米克不听。你知道那些不良少年还对她的诊所做了什么吗?他们用黑漆在白墙上喷了一些不堪入目的字。他们还撕碎她的档案,污染她的医疗用品。米克得从头再来了。对不对,宝贝?」
「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时机刚刚好。我要休两个星期假,正好可以慢慢收拾诊所。」
「但那应该是妳的假期。妳应该好好休息、钓钓鱼。」他转向塞奥说:「我的女儿是乐天派,得自我的遗传。我说,塞奥,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个状况?」
「妳报警了吗?」他问米雪。
「报了。」她露出恼怒之色。「圣克莱镇的警察局长聂邦恩受理了报案。他正在调查,他和我爸爸一样认为是不良少年在找麻药。希望我没有在诊所里放麻药的消息会传出去,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我恐怕没办法做任何建设性的──」
杰可不以为然。「你替政府工作,身上又带著枪。除非训练过你如何使用它,否则司法部不会给你武器。」
「爸爸,你听来像是要他杀人。」
「我只是说他是专家。聂邦恩是个好警察,我们很幸运有他当局长。但两个脑袋比一个强,你说是不是,塞奥?」
「我怀疑局长会乐意我干涉他的调查。」
「没那回事,他会很乐意有你的协助。」
「天啊,爸爸。那只不过是破坏案。邦恩会抓到那些不良少年的,给他一点时间。」
「米克,小痹,去冰箱帮我倒杯冰牛奶来。」杰可说。她一走远,他就倾身挨近塞奥,低声说:「自尊心太强是我女儿的缺点。她固执又独立,认为她可以独自对抗全世界,但她当医生已经够辛苦了。那也许是破坏案,也许不是。既然你要在这里度几天假,我认为你应该调查一下这个状况。何况,她救过你的命──你自己说的──你在这里时替她留意、留意也是应该的。」他回头看一看,然后低声说:「我在想,让你住在她家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他看到米雪走出厨房而连忙补充道:「别让她知道我对你说这些话。」接过女儿递来的牛奶,他故意大声说:「没错,我认为邦恩需要另一种意见。我的话说完了,你们不会再听到我提这件事。」
米雪咧嘴而笑。「多少天内不会?」
「不准跟妳爸爸顶嘴。我只是认为塞奥可能会想帮忙。」
「我想要看看诊所。」塞奥提议。
「太好了。米克现在就可以带你过去,今晚你可以住在我家……或是米克家。」杰可心照不宣地瞥塞奥一眼。「我们两个都有客房。别跟我提什么汽车旅馆,你是我钓鱼大赛的搭档,所以也是我的客人,你每天都可以到‘天鹅酒吧’来吃免费的三餐。」
「不用了,谢谢。」他急忙说。
米雪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想塞奥不喜欢你的秋葵汤。」
她再度对他露出那种笑容──那种灿烂无比的笑容。他到底陷入什么样的处境里?这趟钓鱼之旅变得越来越复杂。「我差点忘了。」他说。「辜医师要我带一箱医疗用品给妳,东西在车子里。」
「他真是个好人。」
「他在纠缠她。」杰可说。
「他已经有太太了,爸爸。」
「我的意思是说,他缠著要她搬去大都市和他一起开业。」
敲门声打断他们的谈话。酒吧大门被推开,一个青少年探头进来。那个男孩体型壮硕,体重看来超过二百五十磅。
「雷先生?」他用发育期变嗓的声音说。「你还没有开始营业,我进去有没有关系?」
杰可认得那个男孩,他是华岱尔的大儿子力略。岱尔和樱红生了八个儿子,个个高大健壮,自从岱尔不幸在工厂的绞碎机意外中受伤后,华家的经济就更加拮据。几个年纪较大的儿子都在打工贴补家计,直到他们的父亲复原。
「力略,你知道我的规矩。未成年人一概不准踏入‘天鹅酒吧’,无论白天或晚上。你不希望我的卖酒执照被吊销吧?」
「那当然,先生。」
「你来找工作吗?」
「不是。我已经在圣克莱镇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每个周末到包装工厂帮忙卸货。我们只是想知道还要多久──」
「我们是谁?」杰可问。
「就是我们几个人。」
「跟你一样都未成年吗?」
「是的,先生。那些女生大概也是,但他们──」
「你先进来,孩子。把门关上,你把苍蝇放进来了。别忘了代我问候你的父母,告诉你爸爸星期天我会去看他。」
力略面露困惑。「好的,先生,但是──」
「你走吧。」
「爸爸,你不觉得应该问问他来找你有什么事吗?」米雪问。
塞奥开始往门口走。「也许他们有人知道诊所破坏案的内情。」他说。「我们应该跟他们谈谈。」
「我想我可能太急了点。」杰可承认。「力略,有人生病或受伤吗?米克,也许妳该出去看看。」
力略拚命摇头。「不是那种事。我是说没有人受伤。」他转身把头探到门外喊:「各位,他身上佩戴著枪。你们说酷不酷?」
男孩在米雪往前走时转回身来。他瞄一眼她的腿之后急忙转开视线。「不,小姐,我是说,不,雷医师,没有人需要妳。我是说,我们都喜欢看妳……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要说,没有人生病或受伤。真的。」
力略的脸越来越红。美女当前仍然出言有序显然非他力所能及。塞奥非常同情他。
「关于诊所破坏案,你有没有听说什么?」她问。
「没有,雷医师。我有像妳爸爸要我爸爸告诉我的那样到处打听过。大家都不知情,这有点奇怪,因为做出那种事的人往往都爱自夸。妳懂我的意思吗?只不过这次没有人夸耀。跟我谈过的人都不知情。真的。」
「那么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力略?」
他的眼楮没办法不盯著米雪看,但手指还有办法指向塞奥。「呃……我们只是希望……呃,也就是说,如果他不介意……呃,也许布教练可以出来见见一些队员。」
米雪心想,她一定是听错了。「你刚刚说什么?」
「也许布教练可以出来见见一些队员。」
她眨眨眼。「布教练?」
塞奥不知道该说什么。力略怎么会以为……接著他恍然大悟地放声而笑。「加油站的那个男孩──」
力略打断他的解释,对外面大喊:「教练要出来了,大家准备好。」
杰可轻推塞奥的背。「小伙子,不如出去搞清楚这么吵吵闹闹的是怎么回事。」
「这完全是误会。」塞奥跟在米雪后面走向门口,打算把事情解释清楚。但他一踏进屋外的阳光里,震耳欲聋的欢呼就响起。他骇然环顾周遭。停车场里挤满各式汽车和至少四十个青少年,每个都在高声叫喊和吹口哨。
四个活泼的金发少女齐步向前,她们穿著相同的短裤和红上衣。其中一人拿著一对红白彩球,她带领其他人呼喊口号。
「恐怖份子的怖。」她高喊。
其他人立刻齐声尖叫回应。「怖!」
「塞翁失马的塞。」她接著喊。「奥林匹克的奥。加起来是什么?」
「考倒我了。」塞奥挖苦道。
「布塞奥!」众人高喊。
米雪忍不住笑了出来。塞奥举起双手企图使群众安静。「我不是你们的教练。」他高声说。「听我说,这完全是误会。加油站的那个男孩──」
没有用。根本没有人理会他的抗议。兴奋过度的青少年们尖叫著跑向他。
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可收拾?他感觉到杰可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于是回头望向他。
杰可满脸笑容地说:「欢迎光临宝文镇,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