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咳声随风传来。墓园中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人?对望了一眼,二人停住脚步。
咳声渐近,从几幢石碑后转出一右脚微跛的中年男子,他手扶著一只拐杖、低垂著首,走得极慢、极慢。
原来是一位身有残疾的大叔。心生同情地,聂云歆牵著佳人避到一旁,让那中年男子先走过穿梭在石碑与石碑之间的小径。
擦身而过之时,中年男子抬首向他们望来,视线与「凤凰」接触的那一刹那,他全身一震,脸色变得苍白。
「大叔,您没事吧!」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倒的身躯,聂云歆微笑著问。
「没、没事!」男子勉强地笑笑,「谢谢你,年轻人。」感激地望了聂云歆一眼后,他扶著拐,慢慢地离开。
回身,聂云歆见「凤凰」望著那人的背影发呆,「可羽,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这个人我总觉得有点儿眼熟。」皱了皱眉,「凤凰」神情奇怪地道。
「怕是之前见过吧!」他微笑。
「不,我肯定没有见过他的。」就是这样,「凤凰」才会想不通。
「哦?」聂云歆回首,却见那中年男子站得远远的,正向他们望来。那眸光既痴情、又惆怅,似乎还夹杂著千种万种的复杂涵意,叫人捉模不透。
直觉地,聂云歆断定,那人是在看「凤凰」。心中泛起一阵不舒服,他隔断了那人的目光,「可羽,我们走吧!」他对佳人说。
「好!」抛开对那人的迷惑,「凤凰」举步。
七转八转之后,「凤凰」在一块很普通的石碑前站定,「这是我娘的墓。」她微微弯身将携来的百合花束放在碑前。
听她的语调奇怪,聂云歆偏首细审她的神情,「你在害怕,为什么?」很快地,他就发现了佳人的不对劲儿。
「真是什么都瞒你不过。」「凤凰」勉强地笑了笑,可是那张绝美的容颜却苍白似雪。
心痛地抱住「凤凰」,聂云歆不再问了,只是拥抱著她,给她温暖,给她依靠。这时的「凤凰」脆弱得超乎他的想象——而她一直是那么坚强、高傲的……
「我以为已经可以克服了,却没想到还是这样。」依在聂云歆怀中,「凤凰」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每一次来过之后,我都会做很长时间的噩梦,所以除非必要,我从不踏足这里。」
「为什么会这样?」从怀中捧起她不安的娇容,聂云歆怜惜地问。
将他的手按在面颊上,「凤凰」的美目闭了闭,再张开时已恢复了镇定。
「我母亲的事,可情是否曾告诉过你?」
聂云歆点头,「她说……」
「说我母亲疯了?」「凤凰」淡淡地笑了,「可情也只知道这些。其他的事,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深深地凝望著他星辰似的瞳,她说:「可是今天,我想对你说。」
聂云歆柔声道:「我在听著,你说吧!可羽。」无论是什么样的痛苦,他都愿与佳人一同去分担。只因,佳人是他此生唯一的挚爱,他只希望她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其实故事很简单。」「凤凰」故做轻松地笑了笑,「我母亲爱上了一个男子,想嫁给他,可是却遭到亲友的反对。于是二人相约私奔,碍于‘敛风堂’庞大的势力,他们决定到国外去找一个偏僻的小镇定居,让敛风堂的人永远也找不到。」
「结果呢?」听得动容,聂云歆问。
「基于我不知道的原因,母亲没走成,那男人就先走了。但他与母亲约定,等到了国外便设法来接母亲的,可是,他一走就再没有回来。」望著聂云歆,「凤凰」缓缓地道:「我的母亲等他等到疯、等到死,可是还是没有等到那个男人。母亲等了一辈子。」
打从有记忆开始,她就看著自己的母亲在日以继夜的思念中,消减了韶华。
慢慢地,母亲不再陪她、只是终日站在门日,一声声地问:回来了吗?他回来了吗?久了,母亲开始变得神经质,直到那一天——
蓦地,她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回想下去。
「可羽?」温柔的呼唤在耳畔,「凤凰」凝眸,正迎上聂云歆深情的目光。这是自己芳心所系的爱人!只是这样想著,「凤凰」的心便莫名的温暖。
「你会爱我一生一世吗?」冲动地,她问。可是心中却疑惑著,在这个流行「速食爱情」的时代,是否还存在一生一世的约定?而且——
见聂云歆正要开口,她伸手按住他的唇,「我要你等一下再回答。」
「你没有信心。」聂云歆叹息,一如那个夜晚后的黎明,他拼命阻止她离开时的神情。
牵了牵唇,「凤凰」泛起了一抹绝艳的笑,「你只猜对了一半。另一半原因是我想让你看清楚我再回答。」
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了她的容颜,聂云歆道:「你的每一个模样,都已记在了我的梦里,所以我想我看你看得够清楚了。」
目光缥缈地越过了他,「凤凰」的声音含愁却又似带笑,「你曾经不只一次赞我美丽。」
聂云歆皱眉,佳人的这个神情好熟悉。如桂花轻柔地飘落,含著轻轻的愁、浅浅的傲,却是红尘中的最艳!
那是把百练钢化做绕指柔的终极魔法,才能使他在初见的那一瞬倾心动情。可是这一刻他只觉得心痛,为她而痛。
「你怎么了,可羽?」
「没什么?」敛去了笑颜,「凤凰」道:「我只是要告诉你我并不美丽。」要地她伸手抚上了右颊,轻轻地将覆在颊上的一层纤薄的人造肌肤扯下,露出了她掩饰了十年的真面目。
聂云歆呆住了。
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图,静静地卧在「凤凰」的颊上。五彩的颜色极娇艳,「凤凰」图亦极细腻精致,可是落在脸颊上、却破坏了佳人那张原本堪称绝代的美丽容颜。
那是一种纹身,聂云歆知道,也知道纹身是用针纹刺在身上的各式图案,但那大多都是纹在身上的,绝少有人会纹在脸上,更别说以可羽的美丽……
「你现在还说我美吗?」「凤凰」垂首,任柔美的长发飘下,掩去了「凤凰」图。
恍惚地,聂云歆回到初遇的那天。佳人掀开了头盔,乌发流垂之下,半掩的艳丽容颜——
那天她穿著黑绢的紧身衣裤,神秘而绝艳,叫人移不开眼;那天她也似如今这般……
佳人低柔地叹息入耳,「我并非有意隐瞒,但‘敛风堂’的‘凤凰’便是这般模样。」因为在凌霄,她是以「萧可羽」这个普通女学生的身份出现,便必须掩去「凤凰」女所拥有的这个醒目的特征。可是她没想到会遇上他。
掠了掠发,「凤凰」的声音如梦,「这是在我八岁的那一年,母亲念念有词地说,她爱的人最喜欢‘凤凰’图案了,所以她拿著针要给我纹上、全身都纹上。那样她爱的人就会回来了。我见母亲精神恍惚、言语颠倒,便宁死不从。后来——」
她打了个寒颤,继续道:「母亲把我捆在了床上,硬是一针一针地在我脸上刺下了这只‘凤凰’。在她刺完一只、还想再刺的时候,邻居们听到了我的哭喊求救声,一起冲进来、制住了母亲,将她送到了精神病院。」抬首望著他,「凤凰」接著说:「经医生诊断,她已经病了。」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机会见到母亲。
心痛地冲上前去,聂云歆紧紧地抱住她,「是不是很痛?」他问,声音困怜惜而微颤。
「凤凰」皱眉想了想,旋即摇了摇头,「太久了,记不得了。」反倒是那份痛心与绝望年复一年地纠缠著她,让她陷入恐惧的梦露之中、夜夜不能脱身。她想忘,却又难忘!
直到她遇上了聂云歆,一切才变了。梦里有了他那阳光般的笑,便再也没有黑暗与恐惧的容身之地。所以——她的梦再不是魇了!
轻轻拉开聂云歆的双手,她退出他的怀抱。凤目明媚而清澄,「你现在看到我了,我不只性格不完美,就连容貌也不完美。」她不是他的桂花梦,不是他的秋水佳人。没有人知道,他每次痴情凝望、口口声声赞她美丽时,她是什么心情。
她怕聂云歆的倾心爱恋只是因她的容貌啊!明知道他不会如此肤浅,明知道她的忧心许是多疑,可是她却忍不住要去猜想。也许他说得对,她一直对自己没有信心。
「你可以选择。」「凤凰」的声音如风般飘乎,正如她一颗不安的芳心。
「选择什么?」聂云歆僵直著俊颜问。
「去还是留。」凤目游移不定,「凤凰」缓缓地开口,「如果你无法接受我的容貌,那么你现在就走吧!就当一切从未开始,你我不曾相遇。」
星眸蓦地闪起前所未有的怒焰,聂云歆缓缓后退了几步,而后没有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开。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对她说半句话,绝然的消失在重重石碑的掩映中。
交握著双手是那样的用力,直到指甲深深地陷入肌肤之中,都不肯放松。「凤凰」的眼眸垂得低低的,不曾抬起——
他走了、真的走了?身躯颤抖得如风中落叶,「凤凰」紧紧咬住失色的唇瓣。「我不哭、我不哭。」她一再重复地低喃。哭就代表她会不舍这段情,哭就代表她的软弱和无助。
她给聂云歆选择的机会,他选了!她又有什么好难过的?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
她是独来独往。孤傲绝伦的凤,才不屑被一个男人所左右。她现在应该回「敛风堂」,然后再高歌庆祝自己终于摆脱了聂云歆的纠缠才对。
只要她「凤凰」想要,这天下什么是她得不到的?权力、名誉、财富这些都要比一个男人的吸引力要大得多,是不是?
也许她该考虑「筹日组」那个萨风的建议,以联姻的方式,使「筹日组」与「敛风堂」结成最坚固且牢不可破的同盟,然后统一香港黑帮,成为黑道上最大的霸主。
也许她该不管可情是男是女就「娶」了她,让可情陪伴她一辈子好了。反正可情从小就嚷著要嫁给她……反正这时代已经开放到允许同性相恋,就算不允许她也可以不在乎的……只要能开心快乐就好。
心中盘绕著千万种奇怪而又疯狂的想念,「凤凰」猛然抬首,入目的是一座又一座惊心动魄的石碑。那些冰凉的「石块」及被压在其下的数百幽冥之魂,都似在嘲笑她的失恋!
沁凉的液体自「凤凰」的眼角滑落,滴在石板上。她凝看了好久,只觉得一颗芳心也似随著这滴泪珠儿碎成了千万瓣。
聂云歆,你这个天上地上最大的大混蛋!你为什么要走?疯狂的「凤凰」一扬手,软刃疾射而出,将面前垫路的青石板劈了个七零八落。
她要他选择、要他走,这些都不是真心的,他为什么会不明白?
恨恨地住手,「凤凰」剧烈地喘息著,凤目中流幻著激荡的炫目光芒,叫人不可逼视。她只是想试试聂云歆的心而已。哪知道他会真的走了!
他一言不发,走得那样绝然。仿佛她除去了倾国倾城的容貌外,就再也没有让他留恋回顾的。可是他的誓言呢?那些只在她耳畔诉说的缠绵情话,难道只是说说吗?
「聂云歆,你这个骗子。」愤怒地大吼一声,「凤凰」跌坐在地上,「今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一拳捶在石上,她手痛得差点再掉眼泪可是心痛却更厉害。
这都是他的错!她恨恨地道:「再让我见到他,非——」
「非怎么样?」一个悠然的声音播了进来。
「我非将他砍成十七八段,丢进香江中喂王八不可!」她发狠道。
「哇!你真狠。」声音含笑。
「知道了就快滚,别再来招惹我。」她今天的心情可是很不好的。
「你真的要我滚?」
「当然……」脱口而出的话蓦地打住。谁在和她说话?「凤凰」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抬起凤目,她不由得愣住了。去而复返的聂云歆带著一脸洒脱的笑意,在她的身畔蹲下。星眸微偏地,他向她望来,眸光一如往昔的……多情。
惊喜、心痛、哀伤、酸楚……种种感觉在心头闪过,最后却只留下了愤怒,「你还敢回来?」怒吼著,「凤凰」跳了起来。「闪电」一弹、跃上空中,夹带著风啸直指他的脖颈。
「你这是干什么?」瞧著在眼前闪烁不定的银亮刃身,聂云歆不由得大感意外。他还以为「凤凰」会喜极而泣地扑入他的怀中呢!
「实现我方才说过的话。」怒气冲冲的「凤凰」道,「把你砍了,丢进海里喂王八。」
皱了皱眉头,聂云歆伸出两根手指、将刃尖挪开,「海里没有王八的。」他纠正道。
「那就喂甲鱼好了。」「凤凰」气极道。
「可羽。」他又好气又好笑,「王八与甲鱼基本上是一种东西。」
是吗?「凤凰」抿了抿唇。这个她可不太明白。等等,自己干吗要同他争辨王八与甲鱼的问题?银亮的刃锋「刷」地又移到聂云歆的脖子处。「说!你为什么还要转回来?」她质问。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聂云歆无奈地摊了摊手,「某人曾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还没有回答呢!所以我只好冒著生命危险又转回来了。」
你会爱我一生一世吗?芳心里闪过这句话,「凤凰」在没有给他看自己的真正面貌前问过的话。
聂云歆没忘?他还要回答?心中泛起一抹惊喜,「凤凰」的瞳眸蓦地湿了,「那你为什么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收回「闪电」,她的声音呜咽,但依旧倔强。
叹息著走近,聂云歆用手指轻挑起了「凤凰」的娇颜「既然舍不得、也放不下,那你又为什么要我选择?」怜惜地看著「凤凰」,他问。
「我没有舍不得,更没有放不下。」「凤凰」答得极快,泪却不争气地落下。那时,她以为他会选择留下的……
拭去「凤凰」的泪,聂云歆低沉的声音如歌似吟,「谎话。」这次「凤凰」没有反驳,也无词反驳。
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聂云歆叹息,「就因为你的面颊上纹了一只「凤凰」,就因为你的容貌变得不完美,你就让我选择放弃你?」星眸炯然地锁定「凤凰」的瞳眸,他一声声地问:「萧可羽,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太小瞧我了。难道我对你的情意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你知不知道,你那所谓的选择对我来说是一种污辱?」他的自尊与骄傲逼得他不得不走啊!
「我……」心中的内疚感让「凤凰」无词以对。
「你要向我认错,可羽。」聂云歆不放松地盯著她。
「你真的不介意?」「凤凰」轻轻地问。
聂云歆挑眉,「介意什么?这只‘凤凰’吗?」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图案,星眸温柔而带著笑,「我倒觉得它很美丽,也很适合你。」这才像她,炫目而绝艳的「凤凰」女!
轻轻地吻了吻那只「凤凰」,他顽皮地眨了眨眼,「我喜欢它,也很中意它。所以,你大可不必那么不开心了。」
「可是……」
「可是什么?」他截断了「凤凰」的话,「可羽,像我这样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你错过了,不觉得可惜?」
听到聂云歆一向自大的话,「凤凰」又嗔又恼地捶了他几下,「才不可惜呢!」抿了抿唇,她容颜上泛起开朗的笑容。这个人啊!心中涌上了千缕万缕的柔情,如春风般吹散了怨怒、阴郁的暗影。
「不可惜?!」聂云歆张大了星眸,「那我只有快点走了!」他装模做样地转身。
「凤凰」顿足大嗔,「你敢走,我就再拿剑砍你。」以后,他就算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不敢。」笑著转身,聂云歆一把抱住「凤凰」,如烈火般炙热的情感在他的眸底点燃,也将她燃烧了。
「而且,我也舍不得。」深望著「凤凰」,他温柔地笑著,「可羽,你是我梦寐以求的‘梦’。」他对她的感情又岂是「舍不得」三个字能形容的?
情之所钟、梦之所系的佳人啊!还有什么会比这更重要呢?
在聂云歆的怀中转身,「凤凰」凝望著身前的石碑,心中已无惧。母亲啊!女儿的幸福你看到了吗?默默地,她在心中问。
恍惚之间,她的眼前仿佛映现出一个少妇的影,少妇温柔地看著她,美丽的脸上挂著安慰的笑。
母亲看到了,「凤凰」相信她看到了。回眸,「凤凰」遇上了聂云歆深情的视线。
「可羽。」他柔声说,「你问的问题,在我心中早已有答案了。」轻轻执住她的双手,他低低地念著:「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深深地望著「凤凰」,他问:「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凤凰」含泪带笑,「我心与君同。」
「那么我们来告诉伯母吧!」聂云歆微笑著道。
「好。」「凤凰」重重地颌首。
那风,依旧是方才的风,可有了斯人温柔的守望,心却再也不同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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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看到了那个人。
依旧是轻咳不止,依旧是扶著拐杖,男人在墓园门畔与他们再度相遇。他目光奇异地看著「凤凰」。
「大叔,您还没走啊!」礼貌地打著招呼,聂云歆的心中荡起一丝疑惑。这个人似对「凤凰」有一种诡异的关注。
「是啊!」中年男子笑得有些勉强,「人老了,唉!今后还不知能来看她几次,所以我想多待一会儿。」伸手顺了顺微霜的鬓发,他感慨且哀伤地叹息。
抿著唇,「凤凰」似有所思。
聂云歆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凤凰」,心中顿有所悟,「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冲那人笑了笑,聂云歆牵著「凤凰」越过了他。
直到坐进了车里,他才问佳人:「可羽,你确定你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当然是真的。」「凤凰」横了他一眼,嗔道:「我从不说假话。」她只是奇怪那人的眼神。
「那好。」聂云歆突然推开车门,「可羽,我还有点事,你等我一下。」飞快地说完,他大步转了回去,抛下一头雾水的「凤凰」。
一直走到那中年男子面前,他问得直接:「您是可羽的什么人?」
男子一愣,接著神情突变,「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轻咳著,他欲离开。
「你明白的。」星眸中含著洞悉一切的光芒,聂云歆的俊颜上凝著笑。见男子要走,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一生一世,您难道只想看可羽这么两眼吗?」
男子全身一震,停了下来。
「我不会把今天你我的谈话告诉可羽的。」缓步来到男子身畔,聂云歆道:「你可以放心。」他只想知道一些事情罢了。
男子回首,「不错,我就是当年抛下她母女的人。」他哀伤地笑著,「我想小羽是不会希望见到我的。」即使他是父亲。
「也许吧!」依「凤凰」那激烈的性子,想要她接受,难啊!
「你怎么会知道的?」男子惊异地问。他刚刚回到香港,今天会在墓园与他们踫了个正著,这完全是巧合。
「您同可羽的样貌很像。」聂云歆微笑。「凤凰」只是纳闷于多亏这个人的「眼熟」,可是作为旁观者的聂云歆却轻易地猜出了真相。
男子叹息,「是啊!我第一眼看见那孩子,就知道她是凤儿和我的女儿。」看著眼前俊朗的年轻人,他说:「凤儿就是小羽的母亲,也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神色黯然地垂首,他微微叹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啊!」
「那您又为什么弃她母女与不顾?」
迎上聂云歆质疑的视线,男人苦笑,「我从没想过要抛弃她们,在我心中,世上没有什么比她们更重要的了,甚至包括我的性命……」男子低低地叹息著,「一切都是无可奈何啊!」
缓缓地闭了闭眼楮,男子的神情痛楚异常。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再度清晰地回到心头。「好吧!今天我把我的遭遇都告诉你。」眼眸湿润地,他望著面前俊挺的少年,这是女儿心仪的人,他可以猜到的。
「等找个机会,你转告小羽,就说我对不起她母女俩。」男子苍凉地笑了笑,「我不祈求小羽能够原谅我,只求她能明白就好!」他不是负心寡情的人啊!一切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我会的。」聂云歆肃容说出了他的保证。
男人的叹息如烟,「那要从二十三年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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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路上疾驰著。但这次换了聂云歆开车,因为他不想让佳人再继续「谋杀」他的胆子了。
一路上,「凤凰」出奇地沉默。
「你不想问我转回墓园做什么吗?」由后视镜中窥见佳人的芳容冷凝若水、凤目光芒变幻,他试探地问。
「不想。」抿了抿朱唇,佳人回答得干脆利落。
真没有好奇心。聂云歆哀怨地一叹,「好了,我从实招供算了。」他飞快地说:「我去见了一直盯著你看的那个人……」
「打住。」「凤凰」一口斩断聂云歆的话,「你为什么见那人?他到底是什么人?又跟你说了些什么……这些你都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更没有兴趣知道。」
「你猜到了。」望著她阴暗的美目,聂云歆顿时明了。可羽,你为什么要这么敏感呢!在心中暗叹,他惊讶于佳人的冰雪聪明。
唇边逸出了一朵细致的笑,「凤凰」道:「也许猜到了,也许没有……可是母亲都死去好久了,一切都无关紧要了。所以我希望旧事还是‘旧事’,别再提起了。」
深情的凤目缠上了千种妩媚、万种缠绵,她微笑,「我知道你会明白我的心情的。」这世上,惟有他懂她的。
「我懂。」凝望了「凤凰」良久之后,他忽而哀叹,「本来我是想发挥我在口才方面的特长,为你说一个动人的故事,希望感动得你一塌糊涂的呢!」如今看来自己是没机会了。
佳人的心中已有他聂云歆,这个,他又怎能不明白呢?
看著他俊颜上变化多端的丰富表情,「凤凰」情不自禁地笑了,「别再夸张了。」她说:「故事就是故事,所以我永远不会为那去感动、去哀伤的。」眨了眨凤目,她冲聂云歆深情地一笑,「你呀,就算说了也是白费心思。」
聂云歆哀怨地看著她「可羽,你留一点空间,让我自由地发挥一下想象好吗?」他还未说,佳人就告诉他是白费心思,这也太叫人伤心难过了吧!
「哦!」凤目眨了眨,「凤凰」笑道:「下次吧!我保证洗耳恭听你聂大少爷说废话。」
「什么?」聂云歆瞪大星眸。
「好了。」在他发挥悲情之前,「凤凰」报以微笑,「说到故事,我倒想听你说说关于你与萨风之间的那个‘宿仇’到底是怎么回事?」对这,她已经好奇了很久了。
「那个呀!」聂云歆皱了皱眉毛、皱了皱鼻,又嘟了嘟嘴巴,真不想提那对头的事啊!「说来话长……」他叹了又叹。
抬头,他们暂住的别墅已在望。聂云歆打住话题。「那么长的故事,一时说不完,我们只有‘回家’后再继续了。」
回家!这两个简单的字却叫「凤凰」觉得莫名的温暖。轻轻地点头,她的心中激荡起既喜且悲的情绪。原来她也可以有家的,而且这还是他和她的「家」……
车停在别墅内,聂云歆先行下车,而后转过为她打开车门。
「可羽,我们到家了。」他伸出手,星眸含情,眸光一如往昔的洞澈清明,只在一瞅一瞥间,便看透了佳人细腻的心事。
凤目泛起万缕柔情,「凤凰」将手交给他,「我喜欢你用的字眼。」她欣悦地一笑,「从今往后,有你的地方便是我的家。」
「这是你的承诺?」他柔声地问。
「当然。」「凤凰」用力握住他的手,正色道:「我以‘敛风堂’‘凤凰’的名义……」轻轻地步出车门,她一直走进聂云歆的怀抱,「这是今生今世唯一的一个承诺,只对你,再不会对别人了。」她的臂缠上了他的脖颈,「只是‘敛风堂’是我的责任,现时我无法抛下它不顾。」她笑著补充,「但我相信责任终有一天会了的,在这之前,你愿意等我吗?」眨了眨凤目,她玩笑地道:「也许要很久、很久,但你绝不可以不耐烦哟!」
舒了一口气,聂云歆俯首吻向她,以前所未有的热情,「你知道吗?为了你这一句承诺,我等了多久?」话语在唇边变成了深情的呢喃,「够了!真的够了!听了这些话儿,我就是立即死了,也是无悔无憾的。」
「不许你这样说。」纤指点上了他的唇,「凤凰」的美目中逸过一丝惊慌。那个「死」字,莫名地惊慑了她的灵魂。冥冥之间,一种不安盘踞了她的心。似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聂云歆不以为意地取笑,「震慑香港黑道的‘凤凰’不可以这样胆小啊!」
「我不要你再提那个字。」似没听到他的话般,「凤凰」认真地重复,「永远不要提。」
「好。」含笑的星眸载著无尽的浓情蜜意,聂云歆承诺:「你不喜欢,我就一辈子不说那个字。」他牵著佳人一同走入别墅。
暮色降下,带走了所有的光明。偌大的别墅,朦胧得只见微影。
「凤凰」心中的不安更浓,耳边听到聂云歆笑著问:「这么晚了,怎么都不开灯?平伯、平婶想吓我们吗?」
平伯、平婶是他的父亲请来照看、打扫这幢别墅的人,‘凤凰’是见过的。
心蓦地一跳,「凤凰」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整幢别墅这么晚了,还不开灯,这太反常了。平伯、平婶是不可能这么疏忽的,除非他们不在——
「我们别进去了。」一把拉著聂云歆,「凤凰」警戒地飞快回退。可惜太迟了,别墅的门猛地关闭。
「看来我们有客人了。」紧握住「凤凰」的手,聂云歆镇定地笑著,「诸位大可不必再故弄悬虚了,还是光明正大地现身一见的好。」
紧咬银牙,「凤凰」护在聂云歆身前,手臂微扬、软刃「闪电」随时可弹出迎敌。顿时,灯火蓦然大明。没提防之下,聂云歆不自觉地闭上星眸,避开那极为刺目的光线。
而早有准备的「凤凰」却在那一刻放开他的手冲出,软刃破空之声、打斗声、间杂著数次惨叫在那一刹那响起,亦在那一刹那结束。
忧心佳人的安危,聂云歆仓惶地张开眼眸,第一时间去搜寻「凤凰」的倩影。
但见佳人依著墙壁喘息不止,娇容如雪般苍白,扣住手腕的护腕连同盘在其上的软刃「闪电」一同被震得四分五裂、散在地上。佳人的腕部染著惊心动魄的血红,数个敌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她的前面。
一见之下,聂云歆心痛欲裂,「可羽!」不顾一切地,他向佳人奔去。
「小心!」凤目中闪过一丝惊慌,「凤凰」大喊。
子弹上膛的声响传来。聂云歆一震、凝眸四顾,但见数十个与倒下的敌人装束相同的人一同举枪,枪口直直对准‘凤凰’。一动即可见生死!
压下对佳人的忧心,聂云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们不是‘筹日组’的人。」深吸了一口气,他问:「你们是谁?」
连「凤凰」的闪电软刃都被震断,想必来者全都是高手。如果他那死对头的手下厉害到这种程度,他便早投胎好几次了。
那些执枪的人似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一般,一动不动,一双双隐在墨镜下的眼眸均射出冷酷无情的光芒。杀手!这样两个字涌上心头,聂云歆对于这些人的身份再没有置疑。
「你们是谁派来的?」力持镇定,他再问。
依然没有人答他。
聂云歆既惊且怒,当他看到平伯、平婶被弃于角落处的尸体时,反而冷静了下来。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
目光扫过佳人苍白的容颜,聂云歆的心中揪起了说不出的痛。自己那花般韶华的心上人啊!他珍惜她远胜过自己性命的……
这时,一阵冰冷得叫人心寒的笑声突起。聂云歆看过去,只见一个金发男人缓缓地踏著楼梯走下。「聂云歆——旅英富豪聂天淞的爱子,英国剑桥大学最优秀的电脑天才,同时也是目前最高明的电脑骇客。」
缓缓地道出聂云歆的有关资料,金发男子举止优雅地伸手,「久仰大名。」他微笑著,可是一双碧眼却冰雪般的阴暗。
凝望著他伸出的那只带著雪白手套的手半晌,聂云歆并没有伸手相握,「你们是为我而来的。」他笃定地说。不是为「凤凰」就好。
「没错。」完全不介意他的敌视态度,男人收回手,风度极佳地回答:「您将是我们尊贵的客人。请放心好了,只要聂先生肯合作,我们断不会伤害你分毫的。」
聂云歆冷冷地问:「那你们又为什么要杀别墅中的人?」
「这是没办法的事。」男人摊了摊手,作无奈状,「我们‘邀请’聂先生的事必须绝对保密。必要时,也惟有选择杀人灭口了。」
这么说有危险的不是自己,而是「凤凰」了?聂云歆的心再次揪起。
目光如冰,男人唇边却扬起了优雅的笑,「聂先生,想必您对我们的来意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微微抬手前引,他客气地道:「那就请吧!」
星眸眨也不眨地锁定眼前这极度难缠的对手,聂云歆问:「如果我说不呢?」
笑容如旧,男人那双冰眸杀机迸射,「你们中国人有一句话:‘识实务者为俊杰’。」他暗蕴威胁地道:「想必先生一定懂得吧?」
「好!」胸口起伏不定,聂云歆毅然道:「我随你们走,但是……」视线转向「凤凰」,他眷恋地凝看著那足以让他刻骨铭心的倾城容颜,「你们绝对不能伤害她、绝对不能!」
男人颌首,「我们可以放过她。」不过是个女人嘛!他不相信她能威胁到他的计划。
「不!」一直沉默的「凤凰」蓦地开口,「除非是踏著我的尸体走过去,不然你们别想从我面前带走他。」她说得绝然。
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奇迹般地多了把银枪,枪口直指金发男子,「放人。」她冷冷地一喝。
「好厉害的女人。」男人激赏地赞了句,「可惜,你不能确定你的子弹快过我。」眨眼之间,他手中也多了把枪,指向离他甚近的聂云歆,「不想你的情人死,就放下枪。」
「别听他的。」聂云歆急切地喊,「可羽,别管我,你自己先冲出去好了。」不懂武技的他只能成为她的累赘而已,聂云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是「普通人」。
如今,自首偕老的约定怕是将成为一场奢梦了。他纵使粉身碎骨也认了,只要她能平安脱险……
紧咬著泛白的唇,「凤凰」无视那十数把指向她的枪。她的心里、眼中那枪只有一把而已,就是金发男人手中指向聂云歆的那把。「我说,放开他。如果你惜命的话。」紧盯著金发男人,她冷冷地道。生一起生,死一起死!横下心,她赌了。
「你不敢,因为你舍不得他。」男子诡异地笑著,中指缓缓地下扣——
「住手!」「凤凰」的娇颜更白了,一瞬间,她所有的冷静与理智均不翼而飞。她怎舍得让他死?
银白色的手枪缓缓地由她指间滑落,触地的轻响印证了她的失败。金发男人说对了,她不敢——
那个对著她展现阳光般笑颜的少年;那个只在她耳畔软语温存的男子;那个让她倾心倾爱的斯人,她不能忍受他有半分的生命危险,她舍不得……
她知不知道,弃了枪就等于放弃了她的生命?痴痴地望著佳人倔强不屈的绝美容颜,聂云歆心中荡漾著千种柔情、万种感动,一时之间竟无言。
聂云歆知道,佳人为他绝了最后一线生机。更知道佳人恋他至深……
「情字真是害人啊!」哈哈一笑,金发男子将枪转向「凤凰」,「小姐下辈子投胎时,须紧记莫再为情误。」杀机在眼底流泻,金发男子正要开枪。
「你敢开枪的话,就别想得到你想要的。」紧握著双拳,聂云歆说得坚决。
「哦?」金发男子的眸光闪了闪。
「我虽然不清楚你到底为何要绑架我,你的目的又是什么?」锁定金发男子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聂云歆飞快地说:「可是我却知道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什么也得不到。」
「没有你?」金发男子的神情变了变。
「对。」聂云歆的星眸眨也不眨地望著「凤凰」,「你只知道她可以为了我的安危而弃枪,却不知道我也可以为她去死。」他一字一顿地说,「她生,我生;她死,我死。」默地转身,面对著金发男人,聂云歆神情坚定不移,「想我活著随你们走,就必须让她毫发无损。」
金发男子失笑,「用自己的命去威胁绑架你的人。聂先生,你绝对是今古第一人。」
尽避心跳得又急又乱,可聂云歆还是一脸的镇定,「对付非常人就得用非常手段。」他冷冷地回道。
凝望了他半晌,金发男子敛会杀机,「我不得不承认,你赢了。」挥手示意手下收起枪,金发男子的笑容依然优雅,「请吧!」
语音刚落,他的两名手下已上前架住聂云歆。聂云歆也不反抗,平静地随他们离开。「保重!」最后回首,看了一眼佳人,他送上了温暖的笑。
应声合拢的门截断了他缠绵的目光。车声起动,一下子就远了。
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凤凰」跌坐到地上。忧心、挫败等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让她断肠摧肝。十几分钟前,他还与她温语缠绵,才这么一段短短的时间,他便落入贼人之手、生死难测。而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著,欲求无从求。她还是名震黑道的「凤凰」女呢!竟连自己的心上人也护不了……
「一听到这些话儿,我就是立即死了,也是无悔无憾的。」他含情若笑的神态在她脑海中重演,可是那话却一再让她惊心。死,她怎能让他死?
咬著唇,她跳了起来,手抓著银枪便向外冲。她发誓,她一定要救出他——
就在这时,别墅外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手脚轻点儿,少爷机灵得很,这次可不能再让他溜了。总裁吩咐,一定要把少爷捆回英国的。如果我们搞砸了的话,今后就别想再吃这碗饭了……」
总裁?少爷?这两个字眼入耳,「凤凰」立即明白了来人的身份。是他父亲聂天淞的人。没有犹豫,「凤凰」冲了出去。
「啊!」眼见一身著黑绢紧身衣、秀发掩容的艳丽女子杀气腾腾地执枪夺门而出,来人大惊,「你是什么人?我们少爷呢?」他惶急地问。
抿了抿唇,「凤凰」冷然道:「我是什么人不用你管。这幢别墅里面的人都死了,聂云歆也被人绑架了。」身形如电,她穿过一众吓得呆住的人,匆匆去了,「我现在要去救他了,没时间跟你们细说。」最后一句话荡在风中时,佳人已无踪。
如梦方醒,为首之人急急拨通了手机,「总裁,大事不好了。」他颤抖的声音带著哭腔,「少爷出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