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知觉的步姿,睁著空洞的两眼,脑袋还一片紊乱时,她听见了段磊的声音。
他正拿著手机,轻松聊。
「……放心,那小妞看不出来……有吗?没法子的事,下手不重点,怎么会逼真呢……好吧,那你回日本接走璎子之后,记得捎个信,也好给那个蠢蛋一个安心。」他瞥著她,收线之前说:「蠢蛋醒来了。」
蠢蛋是她?疑云顿解的步姿咧嘴,正想来个威震山河——
「吉野没死。」他抢道。「刚刚我还跟他讲电话。」
「你还狡辩?我明明看著你向他开枪!」
「那只是演戏,吉野是诈死。」他向她解说著组织特制的空包弹及防弹衣之类的。
步姿目瞪口呆,凝神秉息地聆听他接续的解释。
原来,滨崎早抱著此次和马达兄妹决裂的意图,为了彻底消除后患,他以璎子做为要胁,逼著吉野充当杀手。
只是吉野一抵台湾,就和段磊踫头,两人一起设下这桩天衣无缝的反问计。
他洒脱笑道:「如此一来,滨崎以为吉野真的死了……接下来的,就看滨崎和马达的命谁比较硬了。」好个金蝉脱壳兼借刀杀人。
「那你怎么不早说?」揉著肩头,步姿低呼:「一见面就动手打人。」
「当时已经别无选择,实在没想到你会突然冒出来,当时我真的被你吓著。」
「你当然吓著,心虚啊!」这一提,她更幽怨了,「如果我不是正好撞见吉野,你是不是就打算、打算……」
垂著头,她咬著唇瓣,哽咽了,「我们还会见面吗?」
「我……」他的心被她瞧得快融了。
抬起盈盈秋波,流盼无限情意,「我一直在想,你会来找我吗?回答我,你会主动来找我吗?我真的想知道。」
如果能够,段磊真希望自己能及时捧住她流下的泪珠,他真的见不得她掉泪。
「当然会,至少……安步云那家伙还没给钱,等时机到了,我当然得上门去讨债。」给个余地,让他能够轻松带过,好吗?
「你为什么不说是还债呢?你欠我的!’她丝毫不肯松懈。
「我欠你的?这……」他晒笑,「你指的是——」
「真相。你的使命感不是让真相还原吗?」她伸著指头划著他英俊的脸庞,痴痴道:「属于我们之间的真相,你却还原不了。」
「姿……」什么叫化为绕指柔,他终于初尝。任由她的踫触,牵动著他心深处。
「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是爱我的?就像我……我爱你一样?」
明知道她的温柔是种「刑求」,这一刻他却甘之如饴。
「你知不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什么样的人?」紧握住她的指头,他语音沙哑。
「我当然知道。」
「你不怕……」
「怕?当然怕。这些天来那种担心害怕,我已经领教过了,什么假设我都尝试过了,我一直在努力给自己别条路去走,我告诉自己,何必呢?我干嘛自找麻烦?可是……我失败了。到头来我发现最可怕的假设是……是我再也不能见到你!你会懂吗?你根本不知道。」她埋入掌心轻啜道。
「我知道,现在我真的懂了……」托起她的下巴,他无限温柔地凑往那张梨花带雨的娇靥……
步姿本能的眯了眼。
谅必天地万物都如同她一般陶醉,多么奢华的浪漫情怀啊!满心感动的她,期待著情人的吻泪……
「瞧你脸上鼻涕的。」
步姿微噘的唇僵住了。闭阖的眼皮许久张不开来,她唯一感受到的是,他帮她擦拭的手,往她脸上抹来抹去。
鼻涕?
呜……这、这吻泪不都是这样子的吗?
张开眼来,一发现他促狭的神色,「后,你实在是——」正要抗议的她,嘴已被他封住。
手指插入她的秀发,他捧著她亲吻。
如火如荼的唇舌,立即交缠不休。
他们紧紧相拥,吻得对方快透不过来,才肯罢手。
「你不怕……鼻涕?」她整张脸泛著娇羞的绯红。
「不然呢?看你等那么久了。」
步姿闻盲,二话不说,握拳就往他身上扑去,颈部的疼痛让她低呼了:「唉,好痛!」
望著她的烙痕,段磊的语气多了怜惜:「还在痛吗?」
「当然痛。」呵,是痛快人心!她好爱他这时候不舍的样子……突然间,步姿发现这个「痛」字好像挺管用的?
站了起身,她支著额头,摇摇欲坠,「我、我的头怎么好昏……不行,我的肩膀动不了,好痛……」这一痛可没完没了。
「那、那……怎么办?」
当然是「蠢蛋」换人做做看了。
那一天,段磊送步姿回了安家。
大事、大事发生了……当他们出现的时候,一口内地腔的警卫伯伯冲出守卫室,号外首播——
「大小姐带个男人回来了!是男人唉!」
「什么?阿姿逮个男人?什么死男人的?」
步云和英纱陪同安老夫人,纷纷凑往楼台观望。
饼去为了私治步云,段磊曾经几度进出安家,这儿一切对他来说还算熟悉,只是……布满楼台四周的人儿,甚至也包括安步云在内?
他们在瞧什么?他头上长角还是甩条尾巴了?来自上方的「全体肃目」,让行事一向落拓的段磊,不免也开始别扭。
然而段磊却有所不知,真正吓著安家人的——是那个春风满面挂在他肩头的女人。
「唉,你……走好,到家了。」段磊扶正枕肩的那颗头。
「啊,别转动,会痛、痛呐!」她的头,依然高枕无忧。
没有啥「死男人」,倒是看见了自家人那副「死相」。安氏一族有了共识。
安老夫人没多逗留,只是交代下去:「把这个男人留下来。」掉头时,那抹笑容不小心逸出了。
「喂!」英纱撞著卡云的手肘。「妈说要把人留下来喔!」
「有吗?你听见了?」
「我当然听见了,而且我也看见妈笑了呢,她一定很高兴——」
「那你想不想让她继续高兴下去?」
「当然。」不作二想的英纱应道。
「那好,这件事就交给你。」
「我?唉……」
「最近可能是赶那个企划案太累了。」步云不胜疲惫地揉揉颈子,对著欲张声势的未婚妻道:「幸好有你帮著,妈一定会很感激你,这对安家来说可是大功一件呢!」
「呃……不会啦,应该的、应该的嘛!」霎时,英纱顶上已是光圈无数,「交给我准没问题,你尽避去忙,只是别太累了喱!」
「嗯,我知道。」亲亲。
瞧著英纱步下楼的背影,安步云抿唇笑了。
这宝贝恐怕开始要很忙、很忙了……
安家的这一顿晚餐,吃得可热闹了。精心调制的料理,佐以花样百出的「心思」。
坐落席上的,嘘寒问暖、旁敲侧击;穿梭席间的,察言观色、评头论足……这明明坐在餐桌上的段磊,却感觉是掉人了洗衣机。
上冲、下洗、左搓、右揉……皆来自安氏主仆的关爱眼神。
最让他讶然的是,步姿不断和邻座交头接耳。
这丫头在唬弄他。
心知肚明的段磊,依然不动声色。
不,他是发作不了。迎著步姿开心的笑容,那种发自真心的喜悦,让他的心跟著震波。
那种合家欢乐气氛的记忆,再度自段磊脑子里浮现,让他一时忘情……这一忘,也就忘了怎么去拒绝暂时寄宿的提议。
段磊答应先住下来。
吃过晚饭,步云邀著段磊到书房闲叙,「顺便」也谈一下有关此番「交易」的酬劳。
「去啊,快去。」步姿可热心了,凑向他低语:「你忘了要好好敲他一笔的?」
安步云摇摇头苦笑。这个妹子居然帮著「外人」拨算盘?看来,唯一比较划算的法子,就是让这个「外人」成为「自家人」。
趁著两个男人在书房的时候,也没闲著的南英纱,已经「开班授课」。
房里传来两个女人的窃窃私语。
「这样子不好吧?」步姿还在迟疑。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忍一下就过去了嘛!」英纱在怂恿。
「好。」步姿咬牙,「那谁来做?」
「我来安排。」英纱胸脯一拍,「我随便吆喝一下,就有一票弟兄们——呃?」怎么又原形毕露了?
步姿望著及时噤声的「流氓婆」,这一刻,她忽然不再介意老哥的「鸭霸」了。
天生万物,必有一克也。
而她自己和段磊,谁是谁的克星来著?
昏幽的静巷,步姿独坐阶前等侯。
她和段磊约好—块儿去庆祝一下。
庆祝段磊的预言成真——
滨崎泓和马达火拼,结果两败俱伤,大爆犯罪内幕,全案已经交由警方处理。
而滨崎一出事,生怕被连累的松本知堂开始低调行事,有关璎子和吉野在一起的事,经梵门「调解」,松本知堂也只有点头的份了。
一切恢复风平浪静,的确是可喜可贺。
只是今晚的步姿,不仅刻意打扮妖绕,还显得格外紧张。
她比约定时间提早到采,却是频频抬著腕表看时间,同时东张西望。
这人该来了吧?
当巷底几道歪斜重叠的身影步来,她马上睁大了眼。
来了吗?
几名酒气冲天、勾肩搭背的男人,发现落单的她,正咧著嘴凑过来搭讪。
「嘿,小姐你好漂亮……」
「是啊,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等……男朋友喔?」
「不对不对,你们看她……嘿……这么辣耶,我看她准是那个。」其中一名胖子按住她的肩,色眯眯笑,「多少啊?算便宜一点,我包你爽的。呵呵呵……」
「还有我。」
「我也要。」
此起彼落的浪笑声中,三个男人搭在一块围住她,涎笑比划著暖昧的手势,「小妞,你看……我们……呵呵,这样子可以吗?」
就是他们了。
步姿吸了口气,「你们就你们,随便啦。可是你们……配合一下,不必这么急,好吗?」她挥去肩上的那只手。
真是的,这英纱要找人演戏,也不用找这般猥亵的人渣吧?瞧他们把她故意说成什么?阻街女郎?
「她说随便唉?她要我们配合呢!」
「这是一定要的啦!」那只手这会儿来到她的迷你短裙上,「阿你放心啦,我们一定会配合得很好,还等什么,我现在就等不急了。」
「喂喂,你们干什么?」这要动手动脚也等主角出现啊!
段磊应该快来了吧?
只是,没人愿意陪她等。
三个男人开始对她毛手毛脚,步姿的忍耐已达极限,她一边躲避一边叫骂:「你们再这样子,到时候我一毛钱都不给你们!」
这话果然让那些男人安静下来。
「她刚说什么?要给我们钱呐?」三个男人彼此张望的时候,她的手机乍响。
「喂——」是英纱打来的。
「喂,阿姿,你到了喔?可是刚刚青牛他们打电话来说,找不到你唉?那我再跟他们把地方说仔细点,你要等他们两个出现喔,拜!」
电话挂了。步姿铁青著脸。
「小妞,搞了老半天,你是出来花钱找乐子的,那你就找对人了,嘿嘿……」
步姿抓住探往胸脯的那只手,冷冷问了句:「你们有谁叫青牛的?」
「青牛?这里只有蛮牛啦——啊!」那只手的主人发出惨叫了。
后!搞了大半天,步姿才知道自个儿是平白受辱?这三个混蛋,格杀勿论!
「去死吧,你们!」玉腿一扬,首先摆子了那颗对著她裙底风光发呆的头颅。
「赫,还有两下子?」
「一起上,把她抓回去,看她能有几下子!」三个同仇敌忾的男人,联手反扑。
来吧。步姿开始脱鞋子。
反正小姐她也郁卒得很,正好抓这几只醉熊来练练拳头!
当段磊赶到时,竟呆在一旁。
她……耍起「双节棍」来了?那双高跟鞋在步姿手里,虎虎生风地舞动。
她对著倒在一旁哀嚎的几个男人喝道:「现在记住我的鞋子几号了吗?」
「知道了,记下了,姑奶奶,你就饶了我们吧……」
「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随便调戏女孩子,还不快滚!」
几个男人落荒逃去,步姿弯腰正想穿好鞋子,眼里却多了一双鞋头。
「退驾了?」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哦喔,是段磊。
怎么跟剧本完全走了样呢?
「你要是早点来,我就不用吃亏了。」靠过去,贴上他,然后啜泣、颤抖……步姿心里重复这些既定的步骤,可身子就是动不了。
「我早点来,你不就少了发挥的空间了?刚才那个样子,我看你根本是不需要我。」
「谁说的?我就是需要你!」合乎脚本的辞令,不过她换了种凶恶的口气。
步姿暗自苦笑,这个发挥空间是留给你的啊!
亏得经过一番缜密部署,说是要对症下药,要驱逐他害怕不能保护她的顾虑,在这英雄救美的过程中,她也能够「自然」的表现出小女人的身段……
一切自然得很,只不过仅止于她「大开杀戒」的过程。
最恼人的是,他对她的「放心」。
不,她不能让他太放心,那样子的话,他就会远走,她要他的心为自己搁浅……
并肩散步,俪影成双。
步姿心里乱纷纷之际,骑楼角落处忽传骚动。
「你们想干什么?等一下我男朋友就来了,你们不要这样子啦……」女孩子的惊叫声。
又来了。
怎么今晚特兴「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还是说她的「鞋印」特受欢迎?步姿一个拧眉,大步跨出——
「呃。」她的脚缩回了。
「怎么?」段磊扬扬眉。
「还是你去。」勾著他的手臂,「我会怕啊,你看那两个男的那么强壮,我怎么可能打得过?还好我有你……有你就什么也不怕了。」
段磊抹把脸,微笑拍拍她,比了Ok的手势,走了过去。
呵呵……呵呵……成功了。
她知道段磊很快就能搞定的,脑子里也马上开始复习接下来的台辞。
丙然,那端的臭男人开始哀哀叫了——
「……我不玩啦,不要打了行不行?安小姐,你快叫他住手啊!」
咦?谁在叫她?步姿掉头望去。
只见两个男人对著那名陌生女子喊著她的名字,「安小姐,你也说句话啊,这样子……我们不演了,什么英雄救美的,你还是找别人好了。」
宾果。
结果,就是要在最后关头才能知道。
终于落了幕。
男主角开始邀请女主角一块儿谢幕。
段磊往她这边走过来了……
「你……」
今晚的月亮好美呵!不知道明天的股市怎么走的?还有,隔壁养的那条狗听说感冒住院了……
「你想说什么?」步姿瞪眼,他什么都可以说,就是不许提这档事。
「嗯……我是在担心……」
「担心什么?」
「看你这么用心良苦的,我……」咳了两声,他对著那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缓缓说著:「我开始怕自己会逃不过了。」
睫毛扇呀扇的……在步姿会意过来,还来不及绽笑的那一刻,他却已经拔腿就跑。
「小生怕怕啊!」他在前方用力拍著胸口,对著她嚷道:「哪有女生像你这样猛的?我看再不逃的话,这辈子就要跟你没完没了!」
「你休想逃!段磊,你逃不了的!我就是要跟你这辈子没完没了!」她笑吼著。
「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是!是是是!我求婚,怎么样?」
「如果人家不依呢?」
噢,拜托,她快被他夸张的「娇态」笑死了。
只是……这论婚嫁,有必要这样子当街叫阵吗?她围著嘴巴,大嚷:「由不得你,用抓的我也会抓你进洞房!」
「那你来追啊。」
「别跑,你跑不掉的……」
段磊是跑不掉。因为,他的脚步早巳悄然放慢。
他在等她。
等著让她抓进洞房。
等著他生命里最重要的新任务开张。
任务的代号,是爱。
一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