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富员外的府邸,居然比她将军府还大。
夜里,陆长钗单人独剑直闯员外府,一边极快地扫视屋下的情况,心里微微冷笑,她非叫侍卫军来封了这个地方不可。朝廷将士在前线拼死为国,只求太平,定水城内居然有这种蛀虫!
有了!那个房间!她虽然从来不做这种偷鸡模狗的事情,但是久在危机四伏的境地,哪里有人、哪里无人凭感觉就清清楚楚。「当啷」一声,她以剑柄破窗而人,她一个翻滚落在地上,「刷」的一下拔剑出鞘架在屋里人的脖子上,厉声问:「花离离人在哪……」她突然呆住了,
在她剑下的人就是花离离!
他显然也很惊愕,猛地一下拉过衣裳。
他不是被人抓走了吗?怎么会一个人被丢在这里?陆长钗震惊至极地看著他,「你……你……」
他满身的吻痕--衣裳被撕裂--其至还有不少的伤痕!
这情形即使再单纯的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被人强暴了!
当做娈童一样被强暴了!
她不能置信地睁大眼楮看著他--她没有想过--做梦也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是--是谁……」她全身都因为这种禽兽不如的罪行而憎恶颤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究竟是谁?」
花离离看起来比她镇定,惊愕了一下就稳住了,「你来干什么?」
「我来--我来--」她眼见此情此景「我来救你」四字竟然说不出口,她本来能够救他的--她却自以为是和莲莲在他家里说笑!她竟然不知道同时他在经历这种惨绝人寰的兽行!她本来应该可以救他的!如果她没有怕连累父亲、没有那么自以为是。
「很好看吗?」他淡淡地说,「陆姑娘能不能出去一下,我要更衣了。」
「等一下!」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是谁?这是第一次吗?」
她的目光简直就像要吃人。花离离用一脸荒谬到了极点的表情看著她,「你问我是不是第一次?」他低声问,「你不觉得你自己很过分吗?」
「我……」她张皇失措地退了--步,出了这种事每一个男人都希望没有人知道,她居然问他是不是第一次,「我……」
「可以请你出去吗?」他流露出了淡淡的嫌恶的表情,「我告诉你,是第一次,所以我不习惯给人这样看著,你可以出去吗?」
「离离。」她发誓不再为这个人疯狂的心的封印「咯拉」一声破裂,仓皇地看著他,「我是--来救你的!」
「笑话我已经听见了。」他忍无可忍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的手在颤抖,「你给我出去!」他厉声说,「立刻给我;出去!我不要见你!我不要见到你!」
她仓皇地避出门外,呆呆地站在门外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她这样出现严重伤害了他是不是?但是她……但是她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来看你笑话的……离离我去了你家里看见了那些孩子……」她还是勉强想说清楚,「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他冷冷地问。
「我觉得那样不是很好吗?那是一件好事你为什么要隐瞒?如果你我说你是这样缺钱,我……」
「你什么?你就会拿银子养活我一辈子吗?」他冷笑著,「你能吗?」
陆长钗怔住,哑口无言。
「我的事只有我自己管--陆姑娘,从你我见面的那一天我就告诉过你--我的事只有我自己管,不劳你费心。」他生硬地说。
「我……这算是我伤了你的自尊吗?」陆长钗柳眉倒竖,「你这算什么自尊?欺骗别人的感情骗取金钱养活弃儿--我不知道你是什么逻辑什么自尊!你觉得那些孩子可怜--那些被你遗弃的女人就不可怜?你莫名其妙!难道你觉得我施舍给你的银子你接受不了只有你骗来的银子才算你自己的?花离离!你有毛病!」她严声厉色的指责道。
花离离突然大笑了起来,「自尊?」他扬起手指指著门口,「我要的不是我的自尊,我没有自尊,陆姑娘你不明白,我要的是孩子们的自尊-一我是骗钱了我认,这没什么可以抵赖的,但是对孩子们来说是借--你明白吗?如果他们还不起就证明他们没有端正做人的资格,就像我一样,如果他们还得起--」他昂然地说,「那就证明他们不比谁低一个头可以踏踏实实地活下去!」
「你逼他们--」她倒抽一口气。
「不错。」他冷冷地说,「没有压力他们不能自立。」
「你疯了!」她厉声说,「你根本就是自暴自弃--你不好好做人那些孩子们怎能好好做人?你不尊重自己那些孩子们怎么能尊重自己?」
他露出了一丝嘲笑之色,「我就是自暴自弃你要怎样?」
她再一次哑口无言。
「我为什么就不能自暴自弃?」他冷笑著道,「我又不是圣人--你以为我收养他们是因为我很伟大很有爱心?我只是不能……不能看见和我一样的孩子死在街头!我小时候也是那么活过来的。」他冷冷地说,「用的是仪红楼大姐卖身的钱活下来的,我只能那样教孩子,我不知道世界七还有什么其它教孩子的办法。」
她张口结舌,呆呆地看著她从来没有了解过的人。
「我只是个小人而已,养著他们我也会累,」他冷冷地说,「我也会厌,我不是孔夫子也不是观音菩萨,我在外面遇到多少问题回家都不能说,他们根本就不懂!我活得很累你知道吗?」他陡然大笑起来,
「既然我是这么伟大我为什么不能找些人来陪我?有人要来爱我有什么不好?我至少不必为了几两银子忙活到死!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任何人爱我……包括你在内!」
「你……你……」她脸色惨白,「我不懂你的感受,但是如果你只是因为痛苦所以把痛苦转嫁给别人--那是不公平的!毕竟……毕竟那些孩子是你自己选的!不是吗?」
「我当然知道那些孩子是我自己选的!」他厉声道,接著脸色苍白至极,「我只是……我只是害怕我后悔……我不能恨他们--」
她呆若木鸡地看著他、她真的不懂,不懂这些一辈子支离破碎活得最低贱的人的心,不懂挣扎在最低在线的人性,他真的活得太辛苦了,可笑的是像他这样的人居然那样骄傲、不肯认输---不能借钱还是骗钱,不管是继续带著他们或者放弃他们,其实他的人生在他收养这些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毁了--为那些不幸而放弃了,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捡回他们?」她好困难地低声问,「你明明……养不起……」
他蓦然抬起目光正视著她,过了一阵,自嘲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低声嘲笑著道:「换了是你的话,你也一样会捡的。」他遏制不住自己想要嘲笑的冲动大笑了起来,「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那种--不想后果的--单纯的笨蛋!」
「是吗?」她泪水莹然地看著他,「可是这样乱七八糟地活著,你就能平静,会快乐吗?」她说得好苦,「这样是不对的。」
「我已经不能回头了,如果我早几年遇到你,也许结果会不同。」他低声说,不再看她,「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我可以帮你……」
「你走吧,你是想比照你究竟有多崇高,我到底有多猥琐卑鄙吗?」他冷笑著道,「我说过不想再看到你。」
她凄凉地看著这个她终于理解的男人,本想说什么,却过了好久始终都说不出来,怔怔地看著他穿好衣服径直离开,她竟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姐,你又在干什么?」陆长环不解地看著陆长钗在房里东翻西找,「找什么?」
「找钱。」她简单地说。
「又找钱?」陆长环倒抽一口凉气,「你不怕爹知道了?上次已经好惊险了,你这次又找钱干什么?」
「送人。」她的目光炯炯清明,拍了拍陆长环的肩,「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姐这一次找钱是为了救人,不怕。」
「救什么人?」陆长环愕然,
「穷人。」她淡淡地笑著道。
「天下穷人多了。你救得过来吗?」陆长环叫了起来。
「我不知道天下有多少穷人。」陆长钗叹了口气,喃喃地说,「至少我知道了就不能不救--我果然是那种不想后果的笨蛋--只要让我知道了就不能不救。」她找了一包金银出来,姐出去了,午饭不回来吃了。」
「姐!你又去找--花离离吗?」陆长环担忧地问。
陆长钗顿了一下,淡淡地一笑,「嗯。」
「你疯了?」陆长环震惊地看著她,「你疯了!」
「我--大概是疯了吧。」她笑得很幸福,「一年了,虽然发生了很多事,虽然知道他不是我想的那种人,但是,」她减恳地看著陆长环,「我真的爱他。」
「姐!」
「恭喜我。」她说,「姐想嫁人了,你要恭喜我。」
「姐!」陆长环呆在当场,「你--定是疯了!」
花离离的大宅子。
「笃笃笃。」她带著一袋金银上门,轻扣著大门。
「谁啊?」门里传来稚嫩的声音。
「不要开!」里头花离离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可是有人在敲门啊。」莲莲执意地说,「不开门不礼貌,哥哥说的。」
「是坏人。」他那么清晰地骗人。
陆长钗看了一下围墙,纵身而上翻墙而人,围墙内的莲莲吃了一惊,接著惊喜地奔过去抱住她,「大姐姐!」
花离离今日没有上台,大概是因为富员外府里的兽行,他穿了一身白衣坐在院子里推著七妹妹的摇篮,猛地见地翻墙而人怔了一下,「又是你!」他冷冷地一笑,「你还真死缠不休!」
她咬了咬唇,露出一个微笑,她很少笑得这么温暖,「我来送东西给你。」
「我还没有落魄到要你施舍的地步。」他别过头去不理她。
「大姐姐,哥哥生病了,」莲莲小声说,「你别生气。」
她拍了拍她的头,温言地说:「我没有生气,我带了礼物给你。」她从袋里找出一件漂亮的衣服,「这是姐姐小时候穿的。」
「好可爱的裙子。」莲莲的眼楮灿灿发光,转过头去看著花离离,「哥哥我可以要吗?」
他本想要莲莲丢了出去,但见到她那么喜欢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喜欢就留下吧。」说著依然转过头去不看陆长钗。
「不要这么孩子气。」地绕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包东西,「富员外今天早上被侍卫军抓住了,他在定水杀了人,我本来也想找人封了富府,但衙门比我快了一步。」她见花离离依然不在听,把那袋银子放在他怀里,「这个你收著,今天我带七妹妹去看太医好不好?我已经问过了江太医,七妹妹这样的病一天的药钱至少要十两,单凭去年的那一点儿银子不够。
他不理她。
陆长钗深深地吸了门气,「走吧,你不想耽误了孩子是不是?」
他还是不答。
「我们走。」她从摇篮里轻轻抱起小婴儿,轻轻试了试她的温度,「有点儿发烧。」
花离离微微一震,终于站起来,跟著她走了出去。
一路上他都不说话,她本有许多话想说,但过了好一阵依然只能和他一起看著路边的野花野草,嗅著秋天干燥的气息。终于她忍不住轻声问:「离离,如果……如果……」
他依然没有回答。
「如果我想要嫁给你,你会娶我吗?」她拉住他的手,遏制他前进,诚挚地看著他的眼楮,「如果我嫁给你,你就不必那么辛苦……」
「你饶了我吧。」他打断了她的柔情,「我……不想无能到连妻子都要你施舍--」他的脸色苍白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我答应你从此以后洗心革面不再从女人身上骗钱,然后……你就饶了我吧,陆姑娘算我求你了。」
他说得那么痛楚,像是她伤了他极深极深似的。她紧咬著嘴唇,「我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很好、很好。」他低声说,「好到我根本要不起,饶了我吧,和你在一起我会发疯的。」
「我……喜欢你。」她牢牢地抓住他,眼泪从脸颊上掉了下来,「我就是喜欢你!」
她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凄凉柔弱的眼楮,从来不曾在他面前掉过眼泪,她从不哀怨,为什么竟然会让她哭成这样?他的心就像火烧一样一片紊乱狂热,
「我不喜欢你!」他低吼了一声,「我早就已经……有喜欢的入了。」
陆长钗猛地倒退两步呆呆地站著,「她死了不是吗?」她脸色惨白地问,「她死了……你们吵架了……你气死了她不是吗?」
「咚」的一声响,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她这一问撕成了碎片,过了好久才又重新看见眼前的景色,看见的时候陆长钗脸色惊惶至极地站在那里--她也知道她说错了!他陡然大笑了一声,「我说--我和你在一起会发疯,像你这种直率的女人只能嫁给没有缺陷的男人,你饶了我吧。」
「对不起。」她惊恐地看著他「对不起,我……」
「江太医家在哪里?」他陡然转了温柔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
那样深邃的眼神和温柔的态度,却让陆长钗的心里一阵发寒,她错了?她错了吗?他宁愿毁了自己,堕落到底,就是不要她。为什么?为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他带著孩子们四处去吃饭,他自己并不吃,只坐著看孩子们吃。而后去买东西,买了许多衣裳鞋袜,他自己什么也没买。陆长钗看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凄凉地站在一边看他挥霍。
为什么总是这样?他和她之间除了金钱就再没有其它的可说了吗?为什么会爱他呢?为什么她爱的不是别人?在极度痛苦被他伤害的时候她也那样想过,可是就是看著眼前这个人,只要他能稍微过得好些,她就算拼尽全部也无所谓啊!可是为什么永远都不快乐?她不快乐、他更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