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吟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的,不是打错字,就是找个资料找了老半天,最后才发现那份资料根本就放在桌子上。
「我是怎么搞的?」影吟懊恼的问著自己,小嘴嘟得高高的,呼出一大口气,额上的刘海随之波动不已。
无意识的转起手中的笔来,她无奈的眨眨活灵活现的大眼楮,今天中午怎么会变成那种尴尬的局面?我的反应是不是太过激烈了?他……想做什么?是想要——吻我吗?
想到这,影吟的脸倏地红了起来,她赶紧用手掌心捂著双颊,不会吧!你是想到哪儿去了?心中小小的、微弱的声音反驳著自己。
但他那温热的鼻息、性感的男性气息就这么拂掠过我的脸……你有病哪!你不是讨厌男人、讨厌东方子敬吗?瞧瞧你自己这副「花痴」的蠢样子,影吟狠狠的骂著自己。
没错,我是讨厌男人,尤其是东方子敬这种迷死人不偿命的英俊小生——这种人简直是咱们女性同胞的公敌……只是,对他的关怀感到感激罢了!毕竟关怀是我从小就一直渴望拥有的感觉……
好了,停止,别再想下去!影吟猛力地甩头,乌黑的发丝在晃动中闪耀著健康的光泽,她像是全身的力气在瞬间给抽干了似的,趴在桌上,在隐约间,感到鼻腔涌上一股酸涩,眼眶似乎有些濡湿。
不许哭!影吟低吼一声,硬生生的将泪水挤回泪腺里头去,坐起来,振作起精神,习惯性的向子敬的办公室的方向望去,视线却被百叶窗阻挡住了,「他……生气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整个房间充塞著寂静的气息、冷清的足迹,想起子敬的关怀的叮咛、温柔的口吻、和旬的笑脸、傻气的举止,影吟的心支不住地往下沉。
「他真的生我的起了。」影吟叹了口气,美丽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阴狸。
傍晚,下班的铃声响起了,影吟收拾好东西,正欲走出办公室之际,突然止住了脚步——因为她害怕会遇上子敬,早些离开,省去面对他的可能性。
饼了没多久,子敬办公室的灯熄了,接著是一阵脚步声,然后便是一阵寂静。
大概搭他办公室的电梯走了吧?影吟暗忖。
为了保险起见,影吟又在办公室里多待了五分钟,才慢慢的搭乘一般公司同仁用的电梯下楼,走出了大厦,突如其来的热浪和嘈杂的喧闹声令她不自觉的皱眉头。
「唉,这就是大都会。」影吟低语,看了看左右,没有子敬的身影,说不上是高兴或是难过,只是有股淡淡的失望。
「程逸尘没来接你吗?」
突然,一阵低沉的嗓音自影吟身后响起,把她吓了好一大跳,回过身去,原来是子敬。
「你……你……」影吟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样啦?」子敬开朗的笑容、雪白的贝齿,炫惑了影吟的心。
「你……不是早就走了吗?」影吟呐呐的问。
「我在等你。」子敬瞅著她,迷人的眼中尽是盛满了温柔。
影吟因为他这句话,心跳给漏跳了一拍,她故作若无其事的说:「你闷不吭声的站在人家后头,是想吓死我不成哪?」
子敬含笑不语,心中很是高兴,影吟并没有将中午的事记挂在心中,再问了一次,「程逸尘没来接你?」
「怪了他没事来接我干么?他又不是我的司机。」逸尘不赶快回家陪小柔,把时间耗在她身上干么?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影吟在心里想著,没有说出来。
「真是不懂得体贴。」子敬咕哝著,对程逸尘的评价更是添上了一笔负面批评。
「你说什么?」影吟没听清楚。
「没、没事。」
影吟看他似乎不把中午的事放在心上,心里释怀了些,心情也好了起来,「你怎么这么问?」她指的是方才逸尘不来接她的事。
「没有啦!随便问问的。」他心虚的回答。
影吟耸耸肩,侧头看著他问:「奇怪了,为什么我总觉的你对逸尘有敌意,他的人很好的啊……」
「够了!」子敬粗鲁的打断她的话,见她一脸错愕,立即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我只是……不喜欢你喊他逸尘。」子敬低垂著头,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
影吟没有察觉他话中的含义,大惑不解的问:「不叫他逸尘要叫他什么?」
「既然你都可以叫他逸尘,那为什么不能叫我子敬?」子敬像个孩子似的抗议著。
愣了片刻,然后影吟轻笑了起来,「你哟!苞个孩子没两样。」
子敬扯了扯发尾,借以掩饰自己的羞涩和不安。
「好吧!我以后叫你子敬,这总可以了吧?」影吟又好气又好笑的瞟了他一眼,眼中有著对情人般的溺爱,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真的?!」子敬大叫。
「喂,小声一点啦!」
子敬傻笑著,他的心已经被影吟方才那一声「子敬」给环绕住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个小呆瓜啊?」影吟笑道。
子敬搔搔头,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喏,让鄙人在下我,充当一下影吟小姐的司机吧!不知您意下如何?」
偏著小脑袋,影吟做出思考的模样儿,「嗯,让我考虑意下……好吧!不坐白不坐。」
「喂,你好象很委屈呀!」子敬假装不满。
「不是好像,是根本就是!」她回了他这么一句。
「你呀!算了,我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子敬夸张的摇摇头。
两人相视了片刻,随即一块笑了起来,笑声洋溢在风中,竟是如此的清脆悦耳。
「谢谢。」影吟也煞有其事的回了个宫廷式的鞠躬,坐进了车内。
「不介意我开窗子吧?」影吟边问边按下车窗的开关。
「你窗子开都开了,我还能说不行吗?」子敬半开玩笑的说。
「这……」影吟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模样俏皮的可人极了。
「和你开玩笑的啦!怎么,你会晕车啊?」子敬瞄著后视镜,注意后方的来车。
「嗯,对了,你知道我住哪吗?」
「我当然……」就正欲脱口而出的挡儿,子敬赶紧住口,要是让影吟知道他不但晓得她住哪里,还亲自去「站岗」了好几次,她心里不会不舒服都才怪!他东方子敬可不愿被当成跟踪的鬼祟之流哩!
影吟见他停下话来,奇怪的问:「你干么呀?」
「没有啦!我是说我当然不知道你住哪里。」幸好,很快拗了过来。
影吟点点头,念了次住址,「你知道是在哪里吗?要是不清楚,待会儿我再指路,好啦!」
「嗯。」
影吟望向窗外,风沙沙的吹著,发丝掠过她白里透红的脸庞,弄得子敬都不知道该看路还是看她了。
「‘东方’是个家族企业吗?」她回过头来问道。
子敬以非常不可思议的神情看著她,嘴唇开了几次却没出声,后来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你……你不知道?」
影吟被他大惊小敝的模样惹得有点恼火,皱起眉没好气的应著,「怪了,你们‘东方’是很伟大是不是?全台湾的人都该知道它是吧?」
子敬不敢回些什么话,虽然事实正如她所云。
「我如果说,我在「东方」之前,压根儿连听都没听过这么一号公司,你信是不信?」她竟意犹未尽的补上一句。
「信……」子敬喏喏的应著。
「这还差不多,喏,可以告诉我了吗?」
「‘东方’是我父亲年轻时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一片天地,而在这之前,父亲出生在贫困的传统农家之中,没受过很高的教育,且,又身为老大,所以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必须帮著家里做些工作,长大了点,先后做过许多劳动的工作,像是送报纸、做苦力、买面……等,只要能改善家中经济状况的,他决不喊苦、决不喊累。」
「在他快30岁时,或许是老天爷被他的勤苦感动了吧!得到了接受一间小鲍司的机会,此后在他的努力和朋友的帮助之下,公司的规模由小变大,分公司、连锁企业接连而至,现在正如你所见,‘东方’的规模大概是国内可以和‘飞腾’互较长短的企业了。」
影吟认真的想了想,小小的脸蛋也跟著严肃了起来,「哇,这非得要有过人的毅力、恒心、耐力,再加上灵活的生意头脑才能达到吧!真佩服你父亲。」
「还需要些机运呢!当然,努力和诚信上肯定少不了的。」子敬补充著。
「那你是自愿到‘东方’上班的吗?」
「可以这么说吧!案亲虽然没有正式向我提到接掌‘东方’的事,但我可以了解他的心意,他是怕我另有志向,所以不愿‘东方’捆绑、羁绊我,反正我也没啥远大的目标,自己索性便到国外念了个企管博士回来。」
「哇,你才不到三十岁,就拿到博士学位啦?」影吟眨眨大眼楮。
「这不算什么嘛!」子敬被她语气中的崇拜捧得有些醺醺然。
「说说你自己,好吗?」
「我?!」子敬受宠若惊她希望知道有关他的事,这是不是个好的开始?
在影吟的鼓励的笑容下,子敬开口:「我是个很平凡的人,二十八岁,未婚。」他促狭地瞄了影吟一眼,她则毫不客气的捶了他一拳。
「哎哟,好痛哦!」他怪叫著。
「少装模做样了,说吧!」影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父亲在我小时侯一直很忙,很少有时间陪我,不过我知道,他心中仍是很爱我们这个家,我母亲可是个标准的好母亲,保证你见到她一定会喜欢她的。」
「哦,对了,我还有个妹妹,小你一岁,她叫子薇,别看她年纪小小,孩子气极重,她可是个知名的时装设计师,她呀,又皮又淘气,老是嚷著要我做她的模特……」方才讲得尽兴,没注意到影吟神情不太对,现在她目光有些飘忽,心不知飞去哪儿了,遂问:「你怎么了?」
影吟回过神来,脸色不是挺好的,「没事。」简单的回答了两个字。
子敬也不好多问,沉默地开了片刻,影吟的住处就在不远,他想再多听听她甜美清凉的嗓音,便开口而出,「你呢?也说说自己吧!」
不知她是没听见,抑或是不想回答,只见影吟沉默著,不发一言。
车子在守卫室前不远处停了下来,子敬唤了她的名,她才转过身来望著他。
「到家罗!」
「谢谢。」影吟淡淡的谢了声。
「小心点哦,明天见!」子敬依依不舍的道别。
影吟下了车,向前走了几步,倏地又回过身,走到子敬的窗口旁,示意他摇下车窗。
什么事?子敬丈二金刚模不到头绪,不知道影吟要做什么。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嗯?」
「我是孤儿。」不理会他的惊愕和诧异,影吟傲然地昂起下巴,头也不回的向前方走去。
子敬实在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将车子平安无事的开回家,因为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回荡,自己一味地叙说家中幸福和谐的情况,却完全不知道影吟的背景,这么做肯定以深深的刺激了她。
天哪!他竟是揭开她创伤的刽子手!想起方才她故做坚强、强装不在乎的表情,子敬心疼不已。
停好了车,不顾母亲担忧的焦急,一个人冲回了房,把自己反锁了起来,按下录音机的开关,让钢琴声流泻在房间,借以沉淀自己纷乱的思绪。
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实——向来开朗大方的影吟是孤儿?在她的成长的路上,她尝了多少苦楚?挨过多少寂寞?流过多少泪水?走过多少坎坷?
不知道,他一点也不知道,非但如此,他还残忍的以自身的幸福刺痛了她脆弱的心灵……他真是罪大恶极!子敬懊恼的责怪自己。
多希望那艰苦的日子他能陪在她身旁,和她一同度过,但这是不可能的,过去的岁月不会倒流,正如说过的话无法收回。
子敬抓了个大抱枕垫在头底下,不管一头过肩的长发随意披散著,唉,懊恼追悔都没有用了,在这儿不停的责骂自己,仅是无济于事罢了,还是快想些有建设性的补救方法吧!
大电话向她道歉?不,这只会徒增她的难过,若无其事,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真是个烂主意。
搔了搔头,子敬吁了一口气,脑中突然理出了个头绪来。
影吟说不定是在念书的时候,认识了程逸尘,因为程逸尘对她来说,很照顾她,让她兴起了报恩的念头,才会和他在一起——那么她对程逸尘根本就没有爱罗!
或者她压根儿只是为了生活,逼不得已才和程逸尘在一块儿?
这些想法让子敬的心再度活了起来。
她之所以会自我封闭、不打开心房都是有原因的。
从今以后,我一定要倾我的全心、尽我的全力,让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我的存在,我要她在我的呵护下抚平成长带给她的伤痕!子敬像是起誓一般庄重地默许著。俊俏的脸上洋溢著无比的坚毅和认真,还和著一模不易感觉的温柔。
一方皎洁的月光自阳台射了进来,落在子敬的发际、眉间,闪动著动人的光泽——就像是在为他的誓言作见证。
※※※
「我啦!好啦,我的好老婆,你就陪我去这一次啦!」逸尘亦步亦趋的跟在雁柔身后。
「不好吧!」雁柔侧著小脑袋瓜子,噘著嘴,以不太肯定的口吻回答,可她的手一刻也没闲著,此刻正忙著洗碗盘。
「有什么不好的?别来是待在家里嘛!成了黄脸婆可就……」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缩」在沙发上的影吟打断了。
「姓程的,你怎么可以用这种字眼来形容伟大的女性?要是没有女人,你今天还不晓得在哪一度空间游荡呢!」撇了撇嘴,影吟大声的向厨房喊著。
看看亲爱的老婆一脸不开心,程逸尘为了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不得不立刻道歉,「算我措辞不当,请两位伟大的女性饶了我这条小命吧!」
看雁柔噗嗤一笑,客厅里的影吟也没再作声,他又开始游说工作,「去嘛!就算是帮我一次忙,反正商界的晚会你也参加过好些次了,不差再去这一次呀!」
「也不差不去这一次。」雁柔还没开口,影吟倒是先回了句话。
「邱——影——吟!」逸尘咬牙切齿。
「好、好、好,我拉上嘴巴的拉练,不吵你们夫妻俩,这总行了吧?」影吟还煞有其事的在嘴上比划了一下。
逸尘笑著摇摇头,手环住雁柔的腰,「我和王董、林董他们说好了,要是我美丽的老婆肯参加宴会,我才肯去,你晓得他们说你老公啥坏话吗?」
「什么呀?」雁柔很有耐心的应答,「喂,我在洗碗呢!手别抱那么紧啦!」她小声抗议著。
「他们说,我是PTT的会员!」
「是吗?你怎么说?」
「我说呀!我是‘ATT’的会长!」逸尘柔声道。
「ATT?」雁柔不解。
「就是爱太太嘛!逸尘笑道。
「少贫嘴啦!」雁柔笑骂著。
逸尘乘机在她的粉颊上轻啄一下。
「哎呀,讨厌!」她用手肘轻顶他的肚子。
「哎呀,好痛!」逸尘细声细气的额学她的语调。
「不理你了,没个正经。」雁柔洗好了晚盘,擦干双手,走到影吟身旁坐下,逸尘连忙跟了过来。
「去啦!就当作和我约会也好呀!」他仍不放弃。
「你哟,少臭美了,谁要和你约会呀!」雁柔朝他做了个鬼脸。
「喂!」逸尘嘟起了嘴,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
「好嘛!去是可以,但是小轩怎么办?」
「交给他妈咪呀!影吟你说是不是?」逸尘直向影吟挤眉弄眼。
影吟并不说话,只是比了比自己嘴上的那道‘隐形的拉链’。
逸尘只好做了了拉开拉链的动作,「这下你总可以说话了吧?」
「可以啦!」影吟大声的回答,逸尘差点没被她突如其来的「吼叫」给吓破胆,但是,在有求于她的大前提之下,逸尘也「置若未闻」了。
「小轩就交给我了,晚会你们去就好了。」影吟套了句牛头牌茶酱的广告词,雁柔忍不住笑出声。
「好了吧?影吟都说要照顾小轩,你就别担心了。」
「是呀!孩子的爹和孩子的娘快乐的参加晚会,留下孩子的妈咪给孩子喂奶、换尿布兼唱催眠曲,唉,我的命真苦!」影吟故意叹了口大气,眉毛挑得老高。
「影吟……」雁柔略带歉意的看著她。
「跟你开玩笑的啦!还真当真啊?放心吧!小轩会好好的,连寒毛也不会少。」
「这不就结了吗?雁柔,快去换套衣服吧!就穿上次陪你去买的那套香奈儿好了。」
逸尘半推半拉著雁柔,但雁柔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的问:「影吟,你真的可以吗?」
「喂,你别瞧不起人哦!」影吟杏眼圆瞪。
「我不是这个意思……」雁柔急忙解释著。
「好啦,我办事,你放心!就这么说定了,快去换衣服罗!」影吟自信满满的拍拍胸脯。
「谢谢你。」雁柔浅笑著。
影吟装作没听见她的道谢,走出婴儿房,大声的说道:「小家伙,今天晚上就剩咱们俩相依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