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如此介意人家撕下他的假面,颖心好奇归好奇,还是忍下不撕了。拜小穗所「赐」,他头上又多了个伤口得治疗,还好多了层假皮保护,假皮下的右额倒只是有点红肿,颖心替他抹了散瘀消肿的药膏后,便把掀起一点的假皮又贴回去。
「小姐,你快点把他送出去吧!」小穗一手拿著菜刀、一手拿著锅铲,一副随时准备跟人拼命的模样。「我总觉得你是在引狼入室,太危险了!」原本以为对方是个老头子,心里还不怎么在意,可是一听颖心说他应该是名易了容的年轻男子,小穗就打从心里觉得毛毛的。
「你别大惊小敝了,他都伤成这样,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更甭说他还救过我的命。」
颖心只敢告诉小穗他在城里打退一个登徒子,保住了她的清白。倘若实说他一手就把人家的颈子扭断,而且方才她还差点被他掐死的话……不用想,她也知道小穗肯定会马上将他当死猪一样拖下床,载到荒郊野地当垃圾扔掉,然后「下令」十天内不准她踏出大门一步。
「就是看在这一点,我才没将他扫地出们。」小穗碎碎念著,突然拿起菜刀,阴森森地说:「不过--为了小姐你的名声著想,我得戳瞎他双眼、割断他舌头,免得他日后跟别人说他光著身子抱过你。」
「喂!你别胡来呀!」颖心吓得立刻展开双臂护在楼非影床前。小穗瞧她信以为真,忍不住噗哧一笑。
「我才没那个胆哩!」她调皮地吐吐舌,「反正他说什么我们全打死不承认就对了,小姐可是有名的大好人,大家当然只会信你的,不会信他胡言乱语罗!不过呢!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罢,小穗把菜刀、锅铲一放,跑出屋外,一会儿又冲回来,手上便多了细细的麻绳。
「小穗,你在干嘛?」颖心蹙著眉问。
「绑他的手脚啊!」小穗想到就做,「我娘说过,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家伙又是刀伤、又是中毒,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他被绑住手脚,颖心总觉得有些不妥。
「用不著这样吧?他不过是个病人。」
「男人就算生病了,力气也比咱们女人大。」小穗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她,「我爹发高烧的时候,还能一脚把我踢去撞墙呢!小姐,你对男人太没警戒心了。」她拍拍手上的灰尘,满意地看看床上被她缚住手脚的男人,视线再移至颖心身上。
「小姐,不是我爱叨念,而是宅子里就我们两个女人住,凡事不小心不行的!」她把颖心的右手拉举起来,「来,跟著我发誓。」
颖心一脸无辜地愁皱眉,「又要发誓啦?」
「没错!」小穗强势地颔首,「跟我说,我施颖心对天发誓,从今以后,绝对不从外面捡男人回来,违誓就罚我后院养的那一群鸡、鸭、鱼全死光光。」
「好毒的誓喔!」
「不毒你怎么会听话呢!快照说。」
颖心迟疑著,「呃……可不可以不要发誓?万一有个老伯奄奄一息躺在路上,要我见死不救,我--
「我没叫你别救,只是别带回家。」小穗忍不住翻个白眼。
「可是……」
小穗使出老招对付她,「不说我就收拾包袱回老家,让我那个醉鬼老爹打死我算了!」
「好嘛、好嘛!我发誓就是了!」
颖心正要乖乖举手发誓,床上已经昏睡一夜的男人忽然有了动静。楼非影眨动了一下眼皮,亮晃晃的日光洒落满室,照得他初睁眼时只看到一片刺眼的白。
「你觉得如何?」一声温柔的问候传进他耳中,却像针刺般立刻唤醒他全身所有的防备。「放开我!」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四肢全被人绑住,偏偏此刻他身体虚弱,又无法运功震断绳索,更使得他怒火中烧。
瞧他不用只手支撑便能立刻坐起,颖心不得不佩服他的恢复速度简直跟蚯蚓不相上下。
不过,他的起床气也未免太大了点吧?
每回他一睁开眼不是要掐死人就是狂怒咆哮,嗯……她是不是该开些降火气的药给他吃?
「不放!」小穗又拿菜刀和锅铲来壮胆,「谁知道你是熊、是虎?我家小姐好心救你,你最好口气好一点,态度别太嚣张,不然小心我把你砍了喂--」
吧咽了一口气,她突然说不出话来。
虽然楼非影什么话也没说,但他那蕴藏浓浓杀意的眸光只朝她一扫,一股渗骨冷寒就足以教她全身打哆嗦,将原本想讲的话全忘了。
「不想死就立刻放开我!」楼非影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她们主仆两人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根本不放在眼底。
就算是身受重伤的此刻,他也能够轻而易举结束一个普通人的性命。
「不想死就别再妄动!」小穗惊讶地张大嘴瞪著主子。
什么时候她那菩萨心肠又好欺负的主子变得那么勇敢又不怕死?竟然会撂狠话哩!楼非影一双黑眸闪动著危险光芒。眼前这丽如春花的婀娜少女竟敢威喝他?
他不语不动,如一头随时都会发动攻击的猛狮,静静瞅视著到嘴的猎物。
「你知不知道自己不只身受刀伤,还中毒?你这么动不动就大发雷霆,加速毒血运行,会让我很为难的。」
「小、姐!」小穗真快气昏了,原来小姐那么说全是在关心他,而且说著说著就坐上了床,还模上了人家颈项测脉搏。
「你中的毒很奇怪,我从来没看过,好像是一种慢性毒,不会立即要人性命,但这样的毒物通常都是用来折磨人的,也就是毒性会缓缓发作,或许下一刻你会觉得浑身犹如火烧,也或许三、五天后才会尝到万蚁蚀心之苦,你最好要先有心理准备。」
颖心放下手,像是看不见他眸中如冰冷漠,依然关心地对他。
「你放心,我已经暂时调配了一剂缓解药压制住你体内的毒气蔓延,只要你别再动不动就乱发脾气,就能给我多一点的时间来尝试解毒,所以,你如果不想毒发而亡的话,就别再--」
「放开我。」相遇以来,这是他口气最好的一次了。
不晓得为什么,颖心觉得自己好像很难拒绝他的要求。
「如果你答应不再掐人脖子,而且在养伤这段期间和我们和平共处,我就放了你。」」小、姐!」主子太好说话了!小穗在一旁干著急。
「没关系的。」她凝视著楼非影那双澄澈、清明的炯炯黑眸。「我相信他会是个重承诺的人。」
「相信?你连他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听那名丫鬟装扮的女子这么一说,楼非影模了一下自己的脸,意外地发现他的假面皮竟然尚未被撕下。
颖心微笑告诉小穗,「他救过我一次,不可能会有多坏吧?」
「可是……」
「我答应你的条件。」在小穗气到头顶冒烟时,楼非影突然开口答应了颖心的要求。
「一言为定。」颖心很高兴两人达成共识,立刻动手替他松绑。但是就在他双手恢复自由的同时,颖心也被他拖入了怀中。
她完全愣住了!他的唇贴上她的颈项,在颖心瞬即红透娇颜时,如针刺般的痛楚透人她的颈项,让她不禁一缩。」放开我家小姐!」从惊愕中回神的小穗一看,菜刀、锅铲挥著就砍了过去。楼非影将颖心推开,一手接刀,一手接铲,随手一扔,菜刀便砍入椅子三分,锅铲则在他手中弯成了勾,变成废铁扔在地上。小穗又呆了。
「我已经对你下了毒。」他完全没把小穗看在眼里,只冷冷看著一脸绯红的颖心道。
她模模麻热的颈子,明白他说的不是假话,奇怪的是,她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我不相信任何人。」他毫不讳言,「一个月后毒才会发作,这期间内我会在这里养伤,在我离开之前,我会给你解药,但你若将我在此地的秘密外泄--我就要你陪葬!」
他森冷的眸光轻扫向呆若木鸡的小穗,「你也是一样。」
小穗吓得躲在颖心背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老头」。
「你……你死没良心、恩将仇报、该下十八层地狱!」
怕归怕,小穗还是偷偷从颖心右臂露出个头,不服气地数落他一顿。
「我家小姐好心救你,你却对她下毒,真是没心、没肝!小姐,使出你吃奶的力抓住他,我就不信剥光了他还找不到解药!」
「他早就‘光了’。」
颖心的回答让她傻愣了一下,这才忽然想起这男人的衣物早就被脱得一干二净,破的扔掉,好的还晾在竹竿上没干呢!
「这……那……」
「你先出去吧!」颖心体贴地轻拍已经无计可施的小穗的手背。
「那怎么行!我要留下来保护你。」
「保护我?嗯!」颖心又好笑、又无奈地转头挑眉看她,一直没胆地躲在她身后的小穗,这才很不好意思地搓著手,横走几步离开她背后。
「他如果真想伤害我,你留在这也帮不上忙。」颖心微笑说:「不过,有件事你倒能帮帮我,我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以麻烦你去替大家准备早--呃,我想该是午饭了。」
「大家?」小穗嘟起小嘴,「包括那个你捡回来的?」眼楮往床上那个人一瞟。
「嗯。」颖心甜甜一笑,伸出右手食指。「还是你想饿死他,多个饿死鬼作伴?」
「小姐!」
小穗浑身直冒疙瘩,小姐明知道她最怕「好兄弟」,还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是不想饿死谁啦!」她没好气地指指地上的锅铲,「但他把东西弄成那样,难道要叫我用双手炒菜啊?如果要进城里买,你只能等著吃晚饭了。」
「这简单!」
颖心拾起锅铲,递到楼非影面前。「你能把它弄弯,肯定也能把它弄直吧?」
看楼非影不理她,颖心不怕死的伸指轻戳了一下他的右臂。
「拜托嘛!我真的快饿死了……」
小穗实在看不下去了!
「喂!做人别太过分,我家小姐从那天带你回来到现在都没吃过一口饭,为了照顾你,连觉也没睡,你--」
「小穗,别--」
颖心来不及制止她,手中的锅铲蓦地被他抽走,须臾后再回到她掌中,弯曲的握柄已经变直了。
「谢谢!」她笑著道谢,她就知道他能办到。」小姐,你犯不著跟他道谢,他欠你一堆,非但没说声谢,还对你下毒,老天若有眼,就该劈死他!」小穗越说越替小姐抱不平。
「他死了,那我的解药呢?」颖心凉凉地反问一句。
「可恨哪!」小穗咬牙切齿,才不甘不愿的改口。「老天爷,刚刚我说的话你就全当放屁,保佑那个死家伙再多活一阵子吧!」
话毕,她从颖心手中拿走锅铲就离开,可一路上那张嘴还在不停地碎碎念著。
「你可别介意。」颖心对楼非影浅浅一笑,「小穗这个人只是心直口快,其实她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心肠很好的。」
楼非影静默地凝视了她一会儿。
「你不怕?」
她有些不解,「怕什么?」
「难道你不怕我到时不给你解药?」
她微笑摇头。
「我中的毒叫‘蚀心丹’,正如你所说的,每隔三日便会毒发一次,最迟一个月内若寻无解药,我便会毒发而亡。」他将自己的情况言明。
颖心露出同情的目光,「你放心,我会尽全力在一个月内替你解毒的。」
他灰眉一皱,「你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吗?你如此冷静是因为有把握解你身上的毒?」
她又是摇头,「我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不过没关系,你有解药不是吗?我这个人有点笨,没法子一心两用,所以,我只能专心研究怎么帮你解毒,我只想知道我中的这种毒发作起来会不会很痛?因为我最怕痛了。」
颖心的口吻和态度,完全像是在跟一个熟稔的朋友闲聊般。
闯荡江湖十余年了,楼非影从未见过像她这般对人毫不设防的。
懊说她是毫无心机,还是愚蠢?
「在这一个月内,你的身体不会有任何不适,但毒发之时,若在两个时辰内未服解药,你便会七孔流血而亡。
「七孔流血……」她总算有点害怕的感觉了,不禁微颤,「听起来死相好像会很难看,还好你有解药。」
「我有解药又如何?」他冷眼凝睇她,「倘若你泄漏了我在这的秘密,我还是会杀--」
一阵刺痛由他胸口传来,楼非影咬牙忍住,却止不住额上冷汗直冒。
这时,一条冰冷的湿毛巾敷上他的额头,他瞧见了眼前女子美丽水眸中满盈的怜悯。
「出去!」他拉下她的手,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又生气了,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喔!」颖心依旧带著笑脸,一点也不以为忤。「你放心吧!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我也会遵守承诺,不对任何人提及你的事,你尽避安心养伤,不必害怕。」
「谁说我害怕了?」他眸中绽放极不友善的寒光。
「总之,你好好休息吧!我这就出去,饭莱煮好了再替你端过来,待会儿见。」
颖心倒了杯茶给他,不再多说什么,便把自己的房间又让给他一个人独占。
「奇怪的女人!」
他凝眉对著水杯沉思片刻,才仰首一饮而尽。
☆☆☆
子时三刻。
小穗睡了一觉醒来要上茅房,却意外发现书房里还灯火通明。
「小姐……」
小解完,她揉著惺忪睡眼敲门进入书房,果然瞧见颖心还在挑灯夜战。
「用得著那么卖力吗?」看著一桌子的医药典籍,小穗就觉得累了。
「与其研究怎么解那个坏人的毒,还不如我们收拾收拾包袱回家,跟老爷说明这件事,老爷一定会遍寻名医医治你,不然也会叫官府把那个人抓起来严刑逼供,要他交出解药,到时--」
「到时,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了!」颖心一脸严肃地瞅著她,「小穗,他的事你绝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就算是我爹也不行!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载著他离开这,免得他再次受到伤害。」
小穗吓得张大嘴,「你、你要跟他私奔?」
「你别胡说了!」颖心红著脸薄斥,「我只是要确保他的安全,解掉他的毒后,我自会回来。」
「我知道了,我发誓听你的话不把他的事说出去总行了吧?我真是不懂,你跟他非亲非故的,干嘛对他那么好?他可是在你身上下毒的大坏人耶!」
「他不是坏人!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颖心手托香腮,回想两人相遇至今的一切。「我总觉得……他好像是曾经遭受过什么重大创伤,所以,变得不相信任何人,下毒只是为了确保我不会对外泄漏他在此疗伤之事,不是存心取我性命,他的本性并不坏。」
「是喔!只怕他毒一解就杀人灭口,把我们主仆全杀了。」小穗嘟囔著,下意识模模脖子,那把至今还卡在椅子里拔不出来的菜刀,说不定下一刻会砍在她的身上。
「我知道了。」颖心开玩笑说:「解他毒之前,我一定会记得先叫你逃走,好让你日后能回来替我收尸。」
小穗气极了!噘著嘴跺脚道:「臭小姐!你干脆别治他不就行了?干嘛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嘛!」
颖心笑至声。「不知道为什么,不管他对我再凶、再坏,我就是无法对他见死不救,大概是我上辈子欠他的吧!」
她离开桌子上前,握住小穗的手,一脸歉意。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自己太任性,才会连累你担惊受怕。」她拔下头上的玉钗,交给小穗。「这样吧!这一个月你先到大杂院住,那里有空房,还有唐姐他们会照顾你,「这根玉钗你拿去典当,应该够你两、三仓月衣食无虞,等他走了,你再--」
「别说了!」小穗生气地把玉钗重新簪回她头上,「我小穗是那么贪生怕死、不讲义气的人吗?要不是小姐当初求老爷买了我,我早被我那酒鬼老爹卖去妓院过著生不如死的生活了,我是担心你,才不是担心我自己,只要你说一声,我可以替你去死的!」
「小穗……」颖心感动得握住她的小手。
「讨厌啦!小姐,你就爱惹人家哭,你对人就是太好了,好得教人又气……又心疼……呜……」
小穗揉著眼哭了起来,颖心也不禁红了眼眶。
书房外,楼非影凝眉听完两人的对话后,如鬼魅般无声消逝于夜色之中。
☆☆☆
扎完了针,等艾草燃尽的空档,颖心一双眼一直没离开过楼非影的脸上。
「看什么?」他皱了眉,十分不习惯她坦然直视的眼神。
「你四天都没把你脸上那张假皮拿下来,不会觉得很难过吗?」她以大夫的口吻好心告诉他,「这么闷住脸不好喔!就算脸皮不坏死,也很有可能会发炎、长疹,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把它撕下来清洗、擦干,你自己原来的脸也顺便抹干净。」
本来是没感觉的……但是被颖心在耳旁叨念一阵后,楼非影还真觉得有些不舒服。
「帮我准备水和毛巾。」他冷冷的道。
颖心先愣了一下,这几天以来,他一直懒得回应她的话,都是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她劝他撕下假皮不下十次了,他一直都不理她。
「好。」她开心应允。
不到一刻的光景,她就从井里打了水过来,拧了条湿毛巾递给他。
「把门锁上。」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她还是照做了。
「你背对我站好。」他把丑话说在前头,「不准回头看我,否则你非死不可!」
在他比夜星还灿亮的黑眸里看不出任何玩笑意味,她知道,他是说真的。
「我知道了。」
颖心有些失落地背对他站好,原以为终于能看见他的模样了,结果他还是不许。
「其实……就算你长得再丑,我也不会介意的。」她就是忍不住会碎碎念,「被火毁容的,脸上长瘤、生疮的,还有颜面畸形的人我全看过,就算你的脸长得跟猴子一模一样也没关系,你犯不著一天到晚贴著假皮虐待自己,就算是小穗,也只要吓昏一次她就会习惯了。」
楼非影没搭话,只是把毛巾递给她,颖心静静地拿去拧吧净,又倒退回递给他。
「你认为我很丑?」他难得回应她一句。
「难道不是吗?」她反问:「你隐藏自己原来的面目不就是为了不吓到别人吗?」这是很正常的推理。」我没那么好心肠。」他冷嗤一声。
「那是为了什么?」
棒了好久,楼非影还是没回答她。
就像往常一样,他心情好时可以容许她发问,却不保证会回答她。
所以,到现在她问过他几十次了,他还是连名字都不肯告诉她。
就在她正觉得沮丧时,一只褐色油亮肥壮的蟑螂突然由房里某个角落冒了出来。
在这世上真要说有什么会吓得她魂不附体的,就只有这种虫子了!
「啊--」
原本她还强忍著不动,但是一看见那肥油的虫子飞快地朝她爬过来,颖心再也忍不住了,花容失色地大叫一声,便直接跳上床。
结果,她的惊吓更大了!
鸡皮鹤发的老伯不见了,此刻在她眼前出现的是她无法想像的俊美容颜,和一头黑柔如丝缎的长发。
眼前的男子有著极其好看的五官,十足飘然出色之外表,那一双深邃得仿佛能洞悉人心的魅惑光彩,是颖心唯一熟悉的。
他不只不丑,还是位翩翩美男子,即使不苟言笑,都有其独特的静谧之美。
不过,他修长的五指又扣住她的颈项了。
楼非影怒眉横飞,「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吗?」」我、记得……」颖心扳著他的手,急著趁自己还能说话前辩驳,「对不起……可是……我最怕蟑螂了,所以一时忘了便跳上床,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
察觉他冷酷的眼眸不为所动,手劲也正在逐渐加重,颖心有种死期将至的感觉。
「好……是我说话不算话,你要我死我也无怨尤,可是,你的身体暂时不适宜运行,城里的大夫也没听过什么蚀心丹,眼前就只有我能帮你,如果你杀了我,你也得陪葬了。」
他蹙眉冷声问;「你在威胁我?」
「不是的!」她急摇著头,凝视著他毫无感情的俊颜,「我只是想救你。」
楼非影眼底掠过一丝奇异光彩,凝望著颖心脸上明显的黑眼圈,他难得地有些迟疑。
「就算你是官府缉拿的要犯,我也不会去密告……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你如果真的无法相信我,就动手吧!」
她无惧地闭目,不是因为确信他不会动手,而且知道挣扎、反抗全无用,她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滚!」楼非影陡地松了手,可语气中不掩气恼。
「好,拔完你身上的银针我就走。」
颖心试探性地伸出手,没遭到他的拒绝,这才开始动手拔针。
对她手下留情,让楼非影心中十分矛盾、不安。
他是一流的杀手,只要是有可能危及自身安危的对象,下手从不手软。
可这个女人让他破例了。
多事的折返救她已属不该,让她瞧见他卸下伪装后的原本容貌更是大不智,他知道自己的容貌酷似父亲,若被仇人知悉楼家尚有遗孤在世,使其有所防备,将会加深他报血海深仇的难度。
懊杀!
但他却独独对她下不了手!就只为了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
突然,一滴泪顺著颖心脸庞滑下,正好滴落在他手背上。
他皱了皱眉,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果然看见她淌著两行清泪。
「被我吓哭了?」他还以为她只怕蟑螂,毫不怕死。
「不……」她揉揉眼,竟然噙泪笑了。「我好开心,你终于相信我不会害你了。」
她拭泪轻语,「我、我一直好担心你会因为不信任我的承诺和医术而离开……谢谢你肯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治好你的!」冷然的黑眸头一次有了些许暖意。
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
眼前的她有著一张稚气未脱、清丽可人的美丽脸庞,卷翘的长睫、晶莹宛若琉璃的瞳眸、嫣润丰匀的朱唇,十足是个美人。
可惜是个傻子。
他三番两次欲取她的性命,那象牙白的纤细颈项差点没断在他手中,她却说要保护他?
在这弱肉强食、人情冷薄的世间,他原以为像她这种一心为人的傻子已经死绝了……
「我只是暂时不杀你。」他淡然告之,「只要你有违约定,就等著毒发而亡吧!」
「我知道。」她听然一笑,「你等著看我的表现吧!」
楼非影一双黑眸深幽幽地凝睇著她,唇角微微抿著,似在深思关于她之事。
「你休息吧!」拔除了所有的针,颖心遵守承诺要离开,但一站起身,却感到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楼非影飞快地从床上跪起,没让她压上他的伤口,也正好接住了突然往后昏厥的她。
「如此脆弱,竟然还妄想保护别人?」
看著为他熬夜寻找解毒方法而累到昏厥的她,楼非影想嘲笑她的愚傻,但冷凝的俊颜却只见越来越沉重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