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祖洪武三十一年(西元一三九八年)二月
双喜、红烛、彩果、拜堂、合欢酒、喜宴、炮鸣、喧闹……还有等待……
这些加起来就是成亲之喜。
凤翎坐在红帐床上,觉得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公主,怎么了?」站在一旁的陪嫁宫女霜儿问道:「是凤冠戴著不舒服吗?」
霜儿年约十八,身穿桃红短衣襦裙,腰间系著宽大的腰带,翠黛弯弯似月,杏眼挺鼻,看上去颇有几分委色。
她这一提,凤翎倒真觉得颈项有些不适。
她头上的凤冠瓖嵌著各式珠翟、珠牡丹、翠云,中间的凤含了一颗大珠,珠翠云三十余片,大珠花十二枝,每一枝上面有牡丹花两朵,花蕊两个,小花十二枝。
除此之外,还有点缀用的各种珠滴,重得几乎要将她的颈项给压垮了,若她能选择,她宁可舍弃华丽的凤冠,只覆著一方红巾,摒除这些繁文缛节。
「要不要奴婢去请驸马入房?」霜儿体贴的又问。
「不用了。」她挺直腰。「我想驸马应该一时半刻还抽不开身。」
「若是驸马知道公主唤他,他岂有不来之理。」一旁的桑婆说道。
她年约四十五,原是宫中的一名老婢,因公主下嫁,皇上便派她随侍在公主身边,掌管公主房中之事。她有张瘦长的脸蛋,穿著朱红绸缎,抹著大红胭脂,脑后插著各式珠花。
虽说公主嫁进索府,是「淮昌侯」的妻子,可是于礼,新郎倌还是得听公主的,即使是索府的舅姑也得礼让公主三分。
「我说不用了。」凤翎淡淡地说。「我已是索府的媳妇儿,这公主的身份、架子以后就别提了。」她岂会不明白桑婆的心思。
桑婆撇了撇嘴,也不再说什么,可神色间仍有诸多的不满。
照理说,公主都有自己的府第和管事之人,而且是皇上亲赐的,并不需与驸马同住,可凤翎公主偏不要,说什么嫁了淮昌侯,便是索家的媳妇儿,哪有媳妇儿不与夫婿同住之理。
哼!表面上说得是合情合理,可这话呀——听了还真是臊人呢!一点儿都不懂得节欲自爱。
凤翎转个话题问:「瞿溟呢?」同她来的随从全去饮宴了,可她担心只有他仍守在外头。
「瞿统领站在外头。」霜儿望了一眼映在窗上的身影,他自小姐入洞房后便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地快一刻钟了。
听宫女们说,公主七岁那年差点被烧死在宫中,是年仅十五岁的瞿溟自火场里救了公主与公主的母亲宜妃,当时他是宫廷的府军前卫,经过这事,他便被皇上擢升为锦衣卫。
之后,他深受皇上的赏识,被拔擢为近身侍卫,专门保护公主;一直到公主及笄之年,皇上念他克尽职守,又再次擢升他为锦衣卫,守卫皇宫,一年后,他被升为都指挥使专司统领,掌管所有的侍卫亲军,这次公主下嫁至北平,皇上便命他一路护送公主前来。
凤翎微锁眉心。「要他也去堂上同人饮宴吧!别站在那儿了。」幸好她记得问,否则他一个人不知道要在那儿站多久呢!
「是。」霜儿对站在一旁的另一名婢女月环使个眼色。
月环点点头,走至窗边,对著外面的人说道:「瞿统领,公主要你到堂上饮宴,不用站在这儿了。」
她年约十六,发丝在耳边绕成丫环,脸蛋长得白皙可爱。
「属下职责所在。」窗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公主,统领——」
「我听到了。」凤翎截断霜儿的话。「瞿溟,这是命令。」
窗外一片寂静。
凤翎微微撩开头巾,瞧见窗口的剪影依旧在,她稍稍提高音量说:「瞿溟,去用膳吧!」
「属下不饿。」他简洁的回答。
凤翎在心里叹口气,算了!她改变初衷,不想再勉强他,与他相处了十一年,她早已模清他的脾性,虽然后面三年他负责保卫宫城,两人见面的次数甚少,可他的性子依然没变,执拗得有时连她都无法撼动。
不知过了多久,凤翎隐约听到外头传来叫嚷声,她有一丝疑惑,照理说,厅堂上宾客的喧哗声不会传到这儿来,那这喧闹声是……
「公主,似乎有人在外头吵闹。」霜儿静心聆听。
「发生什么事了?」凤翎皱著眉问道。
窗外的瞿溟立刻恭敬的回道:「南院有骚动,属下这就去查探。」
霜儿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瞥见瞿统领已飞奔而去,身影消失在院子里,她隐约能瞧见南院的灯火点点。
「不知发生什么事了?」月环的眼眸流露著好奇。
瞿溟疾速往南院奔去,右足轻点,纵身上了屋檐,往嘈杂的方向走,最后在一间房上停了下来。
「萦璇、萦璇,你没事吧?」
屋内聚集了五、六个姑娘,她们围在一名全身著红衣的女子身边,还有其他几个奴仆也在。
红衣女子半坐在地上,不住地咳嗽。
瞿溟瞄了一眼梁上的红绫及翻倒的椅子,心中有了谱。
「做什么这样想不开呢?」绿衣女子浅微激动的说。「若是我迟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为什么救我……咳……就让我去了吧!」萦璇痛哭失声。
「你怎么这么傻?」另一女子姗璃骂道。「主子成了亲又怎样?咱还是过咱的日子,只要不贪心的求名分,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吃的喝的用的穿的,主子绝对不会少给咱的。」
「是啊!昨儿个主子不也说了吗?娶公主是不得已,他不会亏待咱的。」穿著鹅黄短衣的晴娘劝道:「有主子这话,咱还有什么不安心的?你何苦这样寻死寻活的,事情闹大了对你没半点好处。」
「我……我没要闹大什么事。」萦璇难过的哭泣著。
「没要闹事?」姗璃不以为然的说:「那你什么时候不寻死,竟捡在主子成亲的日子,还穿著大红衣裳,是要向谁喊冤吗?还是觉得今日的新娘应该是你?」她的语气相当冲。
「好了,别说了,没事就好。」浅微挥了一下手,示意婢女们退下,并谨慎的吩咐,「这事别说出去。」
「是。」六名婢女走了出去。
「妹子。」浅微拍了拍仍在哭泣的萦璇。「你这样不识大体,反而会坏事,若是让主子知道,咱大伙全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我已经豁出去了。」萦璇嚷嚷著。「他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这儿已没我容身之处,我……我……」她下意识地抚著肚子。「我可怜的儿……」说著,她又再次放声大哭。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
「你已有身孕?」姗璃忍不住地叫了一声。
萦璇点点头,低头默默拭泪。
「什么时候知道的?」浅微冷静的问。
「今儿个早上。」她哽咽著回答。
「那主子知不知道?」晴娘忧心的问。
萦璇摇摇头。「我想了好久,知道这孩子定是保不住的……」她又忍不住啜泣起来。
瞿溟皱起眉,已不想再听下去,他转身离开,心底莫名地涌现一股怒气。
此时,在新房里的三人静心等待著,不到半晌,瞿溟已飞奔而回。
凤翎听见声响,感觉到他的归来,问道:「何事?」
瞿溟没有立刻应声,似在考虑该怎么启口。
凤翎有些纳闷,以为是自己猜错,难道他还未回来吗?「瞿溟?」她不假思索地掀开头巾唤道。
他就站在窗前,当凤翎掀开红巾的刹那,他整个人震住,原本已到嘴边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白皙无瑕的脸蛋在烛光下似幻似真,妩媚动人,柳眉淡扫、腮若桃红、樱唇鲜艳,与平时素妆的她截然不同,此刻的她娇媚万分,美得会让男人痴醉神迷,忘却所有……
「瞿溟?」她又唤了一声,不懂他怎么会呆若木鸡?
他猛地拉回心神,神情显得有些狼狈,不过立即恢复镇静。
「瞿统领,公主在问你话呢!」霜儿提醒道。
「是驸马的家妓。」他简单的回了一句,然后就此打住。
「家妓怎么了?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她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他从不曾这样难以启口过,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属下在外头伫足了一会儿,听得不是很真切……好像是驸马的一名家妓欲寻死。」他勉强回答。
霜儿与月环因这消息而倒抽了一口气,桑婆则是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
寻死?凤翎皱著眉心起身。「为何?」
瞿溟皱一下眉头。「属下未再深究。」
她走上前,淡淡地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撒谎?」依他的性子,不可能会这样没弄清楚就回来禀告。「照实说来。」他在心里喟叹一声,才缓缓的开口。「寻死的家妓叫萦璇,她……有了驸马的骨肉。」
凤翎蓦地瞪大双眸,吃惊地往后退一步,像是要承受不住的瘫软过去。
「公主——」霜儿眼明手快地搀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公主。」瞿溟心头一惊,未多加思索地便纵身入内,伸手扶住她。
「不碍事。」她挺直背脊,已从震惊中恢复冷静。
「哎呀!这可怎么得了?」桑婆喳呼著。「咱们到皇上那儿理论去,今天这事简直是欺人太甚,即使驸马贵为将军,有家妓乃平常事,可竟让那低下之人怀了身孕,辱没了公主,还在您大喜之日寻死寻活,这……这眼里还有没有公主您啊?这是在同咱们下马威吗?」
「够了。」凤翎冷冷地打断桑婆的多话,她转过身,拿下盖头红巾,命令道:「更衣。」
瞿溟立刻跃出新房,顺手关上窗子,背过身,聆听见屋里传来交谈声。
「换下这身嫁衣。」凤翎淡然地吩咐。
「这……」月环有些手足无措,这好像不太妥当……
但霜儿则无半点迟疑,她心里也气愤著驸马的作为,正欲动手解下公主身上的盘扣时,忽然听见瞿溟的声音。
「驸马来了。」
「公主?」霜儿停下动作,询问她的意思。
凤翎坐回喜床,霜儿与月环立刻移至她的身侧,站在她的两旁。
「这下好了,让奴婢同驸马理论去。」桑婆尖著嗓音说。
「这事我自有主张。」凤翎颦额,不想让任何人插手。
「可公主——」
「别说了。」凤翎打断桑婆的话。
桑婆只得模模鼻子不再吭声,可心里其实是想好好地闹上一场,让驸马知道知道分寸。
索冀礼穿著新郎袍,戴著红礼帽自廊庑的一端走来,身边还跟了一些宾客,众人说说笑笑的往新房而来。
大伙儿一瞧见瞿溟,步伐下意识的慢了下来。
「瞿统领怎么在这儿?怎么没去喜宴上饮几杯?」其中一人问道。
瞿溟瞥了众人一眼,并未吭声。
索冀礼上下打量他一会儿,知道他早年曾是凤翎公主的贴身护卫。
「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他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在这儿站岗,这里是将军府,谁敢到这儿来撒野!
「属下职责所在。」瞿溟淡淡地回了一句。
「本将军的话你敢不从?」索冀礼不由得火大,瞿溟是什么身份?竟敢质疑他的话。
此时,屋内传来霜儿的声音,打断索冀礼接下来想发飙的举动。
「公主请将军入内,有要事相商。」
众人一听,全识趣地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妨碍将军跟公主了。」
新婚之夜哪会有什么要事啊!定是公主等得不耐烦了,再怎么说,新娘可是大明王朝的公主,他们怎样也不敢造次。
索冀礼皱一下眉,不懂凤翎公主有何事要与他商议。
他走向房门,推开入内,当他走到内室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愣,他没想到公主竟已自行掀开盖头,正等待他的到来。
包令他讶异的是凤翎公主绝美的容貌,她的脸蛋细致、黑眸动人、双唇艳红,肌肤在烛光的照耀下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宛若初升的朝霞。
大红的新娘嫁服上绣著四凤四翟,更将她衬托得华丽贵气,肩上的金色霞帔饰著龙凤,更显气派。
索冀礼一见著她,就觉得她有种能震慑人心的气势。
「你们先下去。」凤翎先开口。
桑婆想抗议,「可是公主——」
「我说下去。」凤翎蹙紧眉心,加重语调的命令道。
「是。」霜儿和月环先应了声,桑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与她们相继走出新房。
「公主怎么会自己掀了盖头?」索冀礼微微皱眉,表情显得有些不悦。
凤翎抬眼看他,他与父皇所描述的模样相去不远,体格健壮、五官俊朗,眉宇之间有股霸气,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这举动惹将军不快吗?」她淡淡地问。
「公主该等——」
「该等你进来。」她替他接下话。
「理当如此。」他走近桌前,拿了交杯酒后走向她。
凤翎瞄了一眼他手上绑著红丝线的酒杯。「驸马不用如此急迫,我有话要说。」
索冀礼愣了一下,眉心皱拢,心里有些不高兴,自他进来后,她似乎一直没将他放在眼里,甚至掌控著一切。
「驸马可有一名侍妾名唤萦璇?」她冷淡地注视著他诧异的表情。「请驸马差人唤她过来。」
「为什么?」她怎么会知道萦璇的名字?
「请驸马照做。」
闻言,索冀礼的怒气陡升。「虽说你贵为公主,可你已嫁入我将军府,便不由得你发号施令。」他气愤地几乎要捏碎手中的酒杯。
她冷冷的瞄他一眼,倒无生气的迹象。「既然如此,那就请将军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何以萦璇会怀了将军的骨肉?」
索冀礼陡地愣住,萦璇怀了他的骨肉?
「公主是打哪儿听来的?」他一脸狐疑的问。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萦璇是否真的怀了将军的骨肉?」
「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都会要家妓们在固定时日服用「下胎药」。
「公主为何净说些莫虚有的事?」他将酒杯放回桌上。
「将军好有自信。」她语气平淡的表示。
「府上有家妓乃平常事,公主毋需如此小题大作!」他开始宽衣。
「若是将军不想谈,那就请将军移驾他处,我累了,想歇息。」她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索冀礼勃然大怒道:「这是本将军的房间,没人可以叫我离开!」这女人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她不知道出嫁要从夫吗?居然敢在新婚之夜对他下逐客令!
他气呼呼的逼近凤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似乎想将她大卸八块。
但凤翎毫无惧色,只是淡淡地唤了一声,「瞿溟。」
索冀礼正纳闷她在搞什么鬼时,突然,一抹身影自窗口飞入,挡在他的面前。
「请将军离开房间。」瞿溟不带感情地说。
索冀礼这下更是怒火中烧,大吼一声。「给我滚开——」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就算她贵为公主又如何?他绝对不受这种窝囊气!于是,他出手袭向瞿溟。
瞿溟接招,两人你来我往的,须臾间已拆了十几招。
索冀礼心中微现诧异,他没想到瞿溟的身手竟是如此了得,不愧是锦衣卫的头头。
「区区一个统领竟敢对本将军如此放肆,想造反吗?」索冀礼怒声喝斥。
瞿溟依然面无表情,没有费事回答他的话,右手迅速扣住他的手臂,欲将他甩出窗外。
索冀礼的反应也快,右脚扫向瞿溟的腰腹,瞿溟侧身避开,索冀礼一脚踢翻了桌子,喜糖、各式果品及喜酒全翻落一地。
这漫天的声响让站在门外的桑婆、霜儿及月环不假思索地奔了进来。
「公主——」三人同声唤道。
「将军想闹得人尽皆知吗?」凤翎冷冷的开口。
桑婆、霜儿及月环见新房乱成一团,心里不由得大惊。
「那又如何?」索冀礼不可一世地说,这口气要他如何咽得下?撇开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不谈,光是她这气焰,他就受不了。
凤翎缓缓的自床沿起身。「那么,咱们就闹得大点吧!」她一反冷淡的厉声道:「这事就让父皇做主,将军意下如何?」她的脸上染了一层怒气。
索冀礼火冒三丈地欺上前,她竟拿皇上来压他!但他还未踫著凤翎,瞿溟已出手将他击退一步,不让他近凤翎的身。
「将军最好自重。」凤翎冷然地道:「你虽贵为将军,但可别忘了你的身份仍在我之下,萦璇有无怀孕一事,将军自当查个清楚;我尚未与你计较,你反倒把怒气指向我,若你再相逼,就别怪我不给将军留脸面了。」
「人说公主跋扈,果然不假,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索冀礼怒声道。他连攻数招,招招皆攻向瞿溟的要害,下手毫不留情。
瞿溟身手利落地化解他的每一个招式,这时,将军府里的侍卫听见声响,连忙赶来,数十个侍卫闯进新房,以为是有了刺客。
「什么人?」所有的人全都拔出兵刀,各个杀气腾腾。
当他们瞧见新房里的一群人时,瞬间愕然。「将……将军……」
所有的人全都一头雾水,怎么将军和公主的护卫打起来了?
不只他们觉得错愕,连霜儿与月环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桑婆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就在此时,瞿溟一个快速的平掌打去,正中索冀礼的胸膛,逼得他后退一步。
「将军——」所有的侍卫全上前一步,以刀刃相向,好似就要冲上前去与瞿溟拼斗。
「谁敢在我的面前动刀!」凤翎冷喝一声,冷眸凌厉地望向众侍卫。「想掉脑袋吗?」
侍卫们被她的气势震慑住,面面相觑,不敢再上前。
「这儿是将军府,轮不到公主发号施令。」索冀礼的脸色愈来愈紧绷难看。
凤翎冷冷地转向他,正要开口时,十几个随从冲了进来,他们全是随凤翎来的,在听见新房传出的骚动后,立刻疾奔而来。
「公主——」众人也全抽出兵器,在瞧见新房里的人及阵仗后,也先是一愣。
「这倒好,公主这是在给咱们下马威吗?」索冀礼勃然大怒。「这是我将军府,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这样闯进来!」他对进来的随从们怒斥。「是想杀本将军吗?」
「我们……」所有的随从皆面面相觑,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是我的人,自然以我的安全为重,将军不需要对他们发这莫名的脾气。」凤翎淡然道。「郭韦。」
「属下在。」其中一名随从立即应声。他年约二十二,五官粗犷、体格结实、皮肤黝黑,左眼下有一道疤。
「请临国公来见我。」她吩咐道。
「是。」郭韦领命就要出去。
「慢著——」索冀礼大喝一声。「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凤翎瞥他一眼。「既然将军执意要闹下去,那就请索将军来评评理吧!」她的声音冷绝似冰。
「你——」一扯出父亲,就让索冀礼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太阳穴上青筋浮现。
「我累了,想歇息。」她一脸冷淡的说。
索冀礼恨恨的一咬牙,随即喝令一声,「退下——」
「是。」所有的侍卫急忙退出新房。
索冀礼冷哼一声,愤怒的环视房内的众人一眼后,就甩袖扬长而去。
「公主——」桑婆立刻上前。「将军欺人太甚——」
「别说了。」凤翎举起手打断她的话。「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霜儿与月环再次步出新房,身后跟著仍是不甘心的桑婆。
瞿涓转向凤翎,见她一脸疲惫的模样,浓眉不禁纠结在一起。
她感觉到他的注视,抬眼看向他。「你觉得我小题大作?」
他摇摇头,黑眸深邃地凝视著她。「索冀礼配不上公主。」
她微愕。「是吗?」她有些讶异他会直呼索冀礼的名讳。
他表情严肃的颔首。
凤翎叹口气幽然地道:「无所谓配与不配,他现下已是我的夫君,我本当做好他的妻子,可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她再次叹息。「我累了,下去吧!」她转身往喜床走去,有些事她要好好的想一想。
瞿溟皱拢眉心,沉声宣誓道:「属下不会让驸马伤害公主分毫。」
她顿一下脚步,嘴角微扬。「我从没怀疑过这点。」
***
索冀礼怒气冲冲地往南院而去,他自打娘胎出来,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她是公主又如何?她若以为他会如哑巴吃黄连般地忍气吞声,那她就错了,他可不是个软柿子,若她存心要给他难堪,那他……他……
这句「他」绕在心中千百遍,却是怎么样也接不下话,「他」又能怎么样呢?
她可是皇上的爱女,这也是她一直跟他强调的。
索冀礼忿忿不平的握紧双拳,紧到青筋都浮出了。「欺人太甚!」他怒咆一声。
她才刚进索府,就对他颐指气使的,还想请出「父亲」,这口恶气如果不出,著实难消他心头之恨。
哼!既然她将他赶出新房,那他就成全她,别想他会再踏进去一步,他又不是非要她不可!他怒气冲冲地跨进南院。
「将军——」
南院的奴婢们一见他朝这儿走来,立刻福身,心中又忍不住诧异,将军怎么会来了?这时,将军不是该在新房与公主一块儿吗?
难不成今晚萦璇闹的事将军已有耳闻?
「备酒菜到浅微的房里。」索冀礼下命令。
奴婢们虽然讶异,可也不敢质疑,连忙答应了一声,急忙往厨房去。
索冀礼直走到廊庑的最后一间,一脚踹开房门。
原本已打算更衣入睡的浅微让这声响吓了一大跳,转身正想怒斥来人的无礼,却在瞧见来人时,诧异地瞪大眼。
「将军——」她低喊一声。「您怎么——」
「别废话。」索冀礼怒气冲冲地坐到椅子上,仍是气愤难消。
浅微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也不追问,只是笑脸迎上前。「将军——」她施展起媚功,唇角勾起,娇软地坐上他的大腿。「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值得您气成这样啊!」她的柔荑抚上他健壮的胸膛。「若气坏了身子多划不来。」她亲吻著他的颈项。「不过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索冀礼没应声,脸色虽未和缓下来,不过怒气已消了些。她说得不无道理,他没理由为了凤翎公主气坏自己。
「这些天您都没来,可想死奴家了。」她转个话题。「只怕您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
「什么新人?」他冷哼一声,再次想起凤翎公主不可一世的模样。
他有家妓又如何?朝中官员谁没家妓?思及此,他不由得再次疑惑,凤翎公主怎会知道萦璇的名字呢?
浅微见他气又上来,连忙安抚道:「别说这些了,让妾身先为将军弹支曲子解忧吧!」她起身。
「等会儿。」他扣住她的柳腰。「公主可曾私底下见过你们?」
浅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咱们是什么身份,公主哪会见我们这等低贱之人?将军怎么会这么问?」她一脸的好奇。
索冀礼拢紧眉心,忽然道:「叫萦璇来见我。」
浅微微愕。「这……哦!萦璇今儿个身子不适,所以已……已歇息了。」她小心翼翼地说。
若是让将军瞧见萦璇的模样,只怕会立刻露馅儿,到时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定连她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也要遭到池鱼之殃。
「身子不适?」他沉下脸。
「是啊……将军今儿个大喜,咱姐妹们没一个不难过的。」
她说得合情合理,可索冀礼心里仍是存著疙瘩,因为凤翎公主的话已经无形中在他的心底种下怀疑的种子。
「叫她过来。」他放开她。
「将军,萦璇已睡了——」
「那就叫她起来。」浅微犹疑的态度让他不悦,脸色整个沉下。
「妾身这就去。」浅微见他已有些不耐烦,便无法再推三阻四,只得去叫人。
她出去的当口,奴婢们正好端了酒菜进屋,索冀礼右手支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当奴婢们摆好酒筵正欲退下时,索冀礼开了口。
「司栏。」
一名二十上下,穿著浅绿短衫、鹅黄懦裙的奴婢上前欠一欠身。「将军。」她的声音清脆婉转,面貌姣好,身材玲珑有致。
「我要你给她们吃的下胎药可有按时煎煮?」他的声音平缓,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司栏心头一惊,扑通地跪下地。「奴婢……奴婢……」
自索冀礼踏入南院开始,她就怀疑事情已东窗事发,一颗心直忐忑不安,如今听他问及此事,便知大事不妙了。
「为什么吞吞吐吐?」索冀礼见她慌张的反应,便知道事有蹊跷,凌厉的眼神扫了其他在场奴婢一眼。
奴婢们让他这么一瞪,全吓得跪倒在地。「将军……」
「还不老实说?」他大喝一声,一掌重击桌子。
「是……」司栏慌张地开了口。「奴婢有按时……按时熬药,可……可却没留心姐姐们是否真的喝了……」
「你说什么?」他咆哮一声,激动地站起来。
「将军饶命……将军……」司栏已吓得全身颤抖,其他的奴婢也吓得不敢出声。
「萦璇有孕一事是真的?」他怒声问。
「将军饶命……」
「该死!」他气得一脚踢开司栏,司栏挨了一脚,整个伏趴在地上,泪水涌上眼眶。
「将军饶命——」其他的奴婢也全惊叫出声,身子蜷缩在一起。
「是不是真的?」他咆哮著。
「是……是真的。」大伙儿嗫嚅地回答。
索冀礼暴怒地一脚踢翻圆桌,桌上的酒菜碗盘铿铿锵锵地摔落一地。
正欲踏入房内的萦璇,心头惊颤,知道这一劫……是躲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