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英带著史绛霄逃离武当之事,未过多久,便已在武林上传为大事。两人为了避人耳目,皆改装而行,以免引人注意。
两人一路奔波,迂回绕路,终于接近荆府,史绛霄在途中勒止了马匹。「荆英。」她唤他,不安地问。「你爹娘会喜欢我吗?」
荆英坐在她的后头,并不出声。
他虽没说话,对史绛霄而言,却已经是作了回答。史绛霄眉心一紧,叹道:「他们不会喜欢我的,对不对?他们喜欢的,该是像云芙那样的姑娘,而不是像我这样的姑娘。如今,你又受我牵连,他们一定更加讨厌我了。」
荆英环住她的腰,将她拢入怀中。「不要害怕,你只要记得我喜欢你,那就够了;如同我知道你喜欢我,这对我而言,也一样够了。等一会儿,进了我家,你只要对我爹娘、对我兄嫂尽了礼数就好了。剩下的,就让我处理吧。」
史绛霄握住他的手,有了他的话,她不再忐忑,只是心中还有牵挂。「荆英,等一下要是人了你家门,你记得问你爹娘云芙的下落。之前我听说她去武当找你,让玉虚老道赶了出来,不晓得她是不是安然回家?」
荆英微勾一抹笑。「这一路上,你不断提到芙妹,若她知道你这样记她,一定会很感动的。」
史绛霄目光一黯,无意识地搓揉著荆英的手。「我真的希望她能平安。」她沉沉叹息。
觉察她的异状,荆英问道:「怎么了?难道你是因为与我一道,心中觉得对不起芙妹,才这样感叹吗?」
「不是。」史绛霄摇头。「你与我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并无对不起任何人,只是……唉,我怕她受不住这打击。」她一语带过。
「不会的。」荆英安慰她。「你别看芙妹这样。她实在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性子极是柔韧坚强。我想我们的事情对她而言,虽是错愕,也还不至于成为打击才是。」
史绛霄叹了一口气。她未将事情说明,荆英永远也不能理解。倘若她将话说出去,不但云芙受害,荆英必定也会愧疚一世。不过这秘密,就算是永远不说,云芙一辈子仍是痛苦。
「唉!」史绛霄靠著荆英,沉声道。「除了不能将你让出之外,我愿意为云芙做所有的事情。」
荆英微微蹙眉,他隐约觉得史绛霄的话,似乎有所隐瞒。不过,他并不追问,因为他相信,她若不愿说出,必然有她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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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府外头,一女一男隐匿著。女子乃是云芙,丽容虽是略有憔悴,仍不掩其娟秀风姿。男子约莫二十五岁,剑眉星目,神态潇洒。此人姓唐名晏,医术精湛,武艺超群,江湖人称「玉面神医鬼见愁」。
当时云芙惨遭「玉虚真人」玷污,便逃离武当。她一心寻死,不意被唐晏所救。在唐晏细心照料之下,云芙稍稍恢复。只不过对她而言,人生已然是了无生趣,之后,她又寻死了几次,屡屡都是让唐晏救回。就在这时,她听闻荆英和史绛霄之事,对荆英放心不下,才又蜇回江南,隐匿在荆府之外。
唐晏冷不防地凑上云芙。「你看荆英今天会不会回来?」
他突然冒出声音,吓了云芙一跳。云芙觑了他一眼,以手指示意噤声。「嘘。」
唐晏一笑,压低声音,在她旁边说道:「你不用紧张。武当派埋伏在这里的人手,我都已经清除了,就是我们放声高谈,也不会惊扰旁人。看你这样紧张,你在怕什么呢?你是怕荆英看到你,还是怕荆英和史绛霄看到你,抑或者你怕的是荆英看到我们,也可能你怕的是他们两个看到我们两个。」
云芙蹙起秀眉。「你说话像是绕口令似的,我听得头都晕了。」
唐晏微晒,不再逼问她,只是以清湛的眼眸与她对望。
云芙转头,别开他的视线。她不喜欢他眼底的澄澈,像是一眼就将她看透一样。初看他的时候,她以为他是玩世不恭的人,后来才知道他心底雪亮;他提的问题看似无意,却总是一针见血地刺到她心头。
云芙一双水眸悠乎地飘远。如同唐晏所言,她是怕的。
她的身子已被侵占,自知今生与荆英已是无缘。可是她还是怕,怕亲见荆英与史绛霄相依相伴,也怕荆英误会她与唐晏;但是她其实也盼,盼荆英能找到所喜爱的女子,哪怕那女子并不是她。
达达的马蹄声,自耳边响起,云芙的心跳被催得异常狂疾。
她放目,视线远端出现一匹骏马,以及……两道相亲的身影……那是荆英与史绛霄,她绝对不会看错。
云芙身子一僵,陡然跌入深冷之中。
唐晏张开轻轻双手环住她,那举止有些亲呢,但绝不是押慢,只是暖暖地将她环住,却君子地离了娇躯几寸。
云芙并没有察觉唐晏的举动,只是痴楞地看著荆英拉著史绛霄进入荆府。荆府大门戛地关闭之中,她的心也在同时被闷困住。
良久,她落下一声叹息,身子向后一顿,才赫然发现自己竟埋入唐晏胸怀。她倏地弹起,心头猛然惊跳。
唐晏的举措固然吓了她,但她自己的反应,却更让她自己吃惊。
自从被「玉虚真人」侵犯过后,她身于本能的厌恶男人的气息,但她竟在不知不觉中,容许他靠她这样亲近。
云芙绷紧玉颜,刻意冰冷嗓音。「唐公子,请你离我远一些,好吗?」
「当然不好了。我是医者,你是病家,你不晓得医者与病家是分不开的吗?」唐晏半开玩笑地说,还抛了一记笑颜给云芙。「我离不开你的。」
他深深地看她。那双含笑的眼神过于温柔,让她无能承受,又无能抗拒,只能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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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府下人一见荆英带史绛霄回来,便急忙地将两人引入荆父——荆岳的书房里。
「爹。」荆英一见荆岳便拉著史绛霄一并跪下。
荆岳面上才露了喜色,一见史绛霄后,旋即沉下脸色。「我听说你让一个女人拐离了武当,是这样吗?」
荆英在武当出事之后,他心中著急不已,认定荆英是受史绎霄美色所惑,一时冲动,才会铸下大错。因此言语之间,对史绛霄多有怪罪。
史绛霄一听这话,怒气上腾,却碍于他是荆英亲爹,而忍让不语。
荆英抬头,对上荆岳,一开口便是为史绦霄说话。「事情并非如外所传,爹只怕是误会了绛霄。」
「绛霄?!」荆岳眉锋再度缠错。「叫得好亲热啊。」
史绛霄一直低头不语,她怕一抬头,一对上荆岳,她的脾气势必隐忍不下。
荆英握著史绛霄的手,对他爹一笑。「除了爹娘与师父之外,绛霄便是孩儿最亲近的人。」
史绛霄满开晕甜的笑,反手握紧荆英。
荆岳哼的一声。「莫怪你让你武当的师父这样生气,连我教你的礼义廉耻,你都全然不知了,你还能学会什么?」
史绛霄听他这样说荆英,怒气难平,霍地抬头。「伯父……」
「住口!」荆岳一声就打断她的话。「在我荆家,没有你说话的分。」
「你以为……」史绛霄倏地起身,脱口便要与荆岳对上。
荆英赶紧起身制止她。「绛霄……」
烟硝味窜上,一声软柔急切的呼唤卷入,适巧化散开火爆的敌意,转残成相对的尴尬。「英儿。」原来是荆母——温怀秋听闻荆英回来,急急赶到。
「娘。」荆英一见温怀秋,双膝一跪,深切唤她。「孩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温怀秋热泪盈眶,拉他起来,频频拭泪。「娘好担心你,于今你总算是回来了。」
她平日是个端雅拘谨的人,几乎不曾在荆英面前失态,于今却是老泪纵横,哭得悲切。
「孩儿不孝,累得娘亲担忧。」见母亲伤怀,荆英眼眶一酸。
「你也知道不孝。」荆岳见他们母子团聚的画面,心头也是恻然。不过他却愤声开口,借机会教训荆英一番。「你可知道你这次闯的祸有多大吗?爹爹本是寄望你能成为武当掌门,为我荆家争气;如今你非但没能光耀门楣,反而让荆家蒙羞。告诉你吧,武当已经下帖要我交出你了。你掌门师父更是邀集了各大门派掌门会面,几日之后,他们就要在荆府相聚。你倒说说,届时爹爹若不能大义灭亲,要以何面目去面对武林同道?」
荆英坦然对上荆岳。「爹爹教诲过孩儿,做人应当秉持情义而行。孩儿所做之事,确实无悻情义。孩儿相信玉虚师父确实意图非礼绛霄,绛霄才会持刀自保,孩儿会尽力寻求证据,让爹爹能对同道交代。」
温怀秋蹙眉,担心地问:「英儿,要是你找不出证据呢?」
荆英也知道,极有可能会找不到证据,他心头早有盘算。淡淡牵起一抹笑。「要是孩儿找不出证据,为了保护绛霄安全,孩儿只好带著绛霄躲藏。」
「躲藏?!躲藏?!」荆岳失声喊出,慨然长叹。「我荆岳的儿子,竟沦落到躲藏的一天。」
史绛霄在旁,听他们俩父子来回对话,心中一喜一酸。喜的是荆英对自己的情意,酸的是她终究拖累荆英,还叫他们父子失和。
温怀秋刚止住的泪水,又不禁垂掉。「英儿,你要是这么离开的话,娘要何时才能再见到你呢?」
「娘子。」荆岳唤了温怀秋一声。「这逆子做的事情何曾顾虑到你我二人,你又何必一再为他担忧。」
荆岳眉头一飞,怒指著荆英。「枉费人人都说你是少年英雄,如今你却甘心为了一个女子,自毁前程。滚!我荆岳没有你这样不成才的儿子。」
「孩子的爹。」温怀秋赶紧拦下他。「孩子同你一个样子,对朋友都是满腔义气,你不要和孩子一般见识了。我们和他好好说说,他会明白的。」
「娘。」荆英开口,对温怀秋一笑。「绛霄对孩儿而言,并非只是朋友。她是孩儿挑来的媳妇。」
「你说什么?」温怀秋愣地看他,不敢相信他的话。
荆英揽兜住史绛霄,坚定地重复。「绛霄是孩儿挑来的媳妇,孩儿已经定了心志,今生非绛霄莫娶。」
荆岳一听,便是一声哼。「我不承认她是我的媳妇。」
温怀秋勉强扯了一抹笑。「英儿,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不要做这么草率的决定。你不接武当掌门,娘不逼你;你闹出事情,娘愿意帮你,但娘绝对不能接受你这样轻率决定终身大事。」
她虽是对荆英说话服梢却淡漠地扫过史绛霄一眼,无言指控她勾引爱子。
史绛霄触及温怀秋的视线,只觉得心底一凉。
看来,要让荆家的人接受她,比她所想像的还要难上许多。她现在终于能真切明白,何以最初荆英一直不愿接受她的情意。想来,荆英早就衡量过这重重阻碍了。
荆英步伐一跨,护在史绛霄前头。「爹娘,孩儿与绛霄之事,绝对不是草率而为,而是经过清楚衡量的。孩儿心仪于绛霄,如果要我改娶其他女子,那孩儿便亏负了两名女子的情意,耽误了三个人的一生了。」
「不行,不行。娘相中的媳妇,只有芙儿一人,其他的人我都不认。」温怀秋见荆英心意已决,急道。「你可知道,你长年不在娘的身边,都是芙儿在服侍安慰娘亲,娘老早就把她当成媳妇了,如果你不肯娶芙儿,那……那娘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她这话说得又急又重,荆英微显错愕。
史绛霄横身出来。「你们可以不认我这媳妇,却不该连荆英这儿子都不认。」
荆英为了避兔她和荆家二老起冲突,拉住她的手。「绛霄……」
史绛霄看了他一眼。「不行,这话我一定要说。」转头,凛然正义地对上二老。「因为你们是荆英的父母,我对你们多所尊重,可我在一旁,却是越听越寒心。你们要的,根本只是一个听话的好儿子,而不是一个儿子。若你们真心当荆英是至亲骨肉来疼惜,便不该因为他无能光耀门楣,而将他驱逐家门;也不该为了他不能顺遂你们的心愿,便翻脸不认。」
她的话语虽是重了些,却不是毫无道理。
荆家二老一听,俱是呆愣。半晌过后,荆岳只觉得让她指责的颜面无光,忿忿说道:「你懂什么?」
「对,我什么都不懂,但我懂我自己喜欢他的心。」史绛霄不带畏惧地对上他。「我喜欢荆英,确确实实的喜欢他。这一点,无关乎他的成就,甚至与他是否爱我都不相关。不论他是不是武当首席弟子,是不是江南贵公子,都不会改变我对他的喜爱,就是他落拓江湖,我也愿意与他天涯相随。」
她的情爱热烈坦率,真挚勇敢,丝毫不见扭捏作态。
荆英虽是早就明白这点,可是听她这样说,心头还是怦然再跳,感动满怀。
荆岳和温怀秋让她的说法给吓到了。史绛霄的话语,隐隐触动他们内心,可是这样赤果地表达,却不能为他们所接受。
荆岳连声说道:「不知羞耻、不知羞耻!荆英你听好,我怎么也不同意让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进我荆家大门。爹再给你一个选择,你要是乖乖回来,爹娘愿意接纳你。你要是一意孤行,就别奢想我会收留你们两个。」
荆岳下了最后通碟,话已经说满、说绝了。
荆英望著爹娘,悠悠地勾起了一抹笑,沉声说道:「孩儿本来不是回来投奔爹娘的,孩儿是回来道别的。」
一切的发展,都在他的料想之中。其实,当他开口要史绛霄与他同回到荆府的时候,他就已做好了选择。
荆英望著爹娘,眼里有著淡淡的忧伤,笑容再也不扬。
史绛霄视线上移到他眼底的哀愁,心头一揪,像是被人拧绞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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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荆英和史绛霄找了一处破庙栖身。
荆英蹲身以稻草为史绛霄铺了块安寝的地方。
「睡吧。」荆英笑笑,招呼著史绛霄。
史绛霄默默坐下,一言不发。
荆英抚弄她的发丝。「照理说,武当应当会派人埋伏在我家附近才是。虽然我们几次都顺利避过他们。不过我想今晚还是小心一些好。你先睡,我来守夜。」
他的态度还是与往常一样温柔,与回到荆府之前并无不同。
史绛霄抬头看著他,一双乌亮的眼眸深深地凝盼,像是忍蓄了千言万语却又强迫不说。
「怎么了?」荆英一笑,额头轻抵著她,柔声说道。「是因为我爹娘对你的态度不好,你心头难受是吗?」
「我是心头难受,却不是为了这个。」泪花盈眶,终于无能承受心中疼痛,咚地翻出。「我为的是,我竟这样拖累你,让你有家难归,让你四海飘萍,跟著我这样躲躲藏藏过日。」
史绛霄越说越不能自已,啜泣起来。「搁在我心头的,不是你爹娘的话,是你受的苦啊。我第一次见你,你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不该为我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我一想到我手刃玉虚老道,图了个痛快,却害得你跟著痛苦,我心中就好难过,好难过……」
她肩膀抽搐,伏在他的怀,一直一直掉泪。
荆英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言。「谁说我跟著你痛苦的?这话是你说的,还是我说的?」
史绛霄抬眼瞅他。「难道不是吗?」
「我与师门决裂,与双亲别离,若要说不伤怀,那是太过矫情。」见史绛霄眉心一蹙,他笑起,为她顺开眉头。「虽说伤怀难兔,但是我不以为苦,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记不记得,你曾问过我,什么是我自己要的,以前我答不出来,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史绛霄再度盼他,心跳微微加快,玉颜隐隐泛红。
荆英纳含她的娇态,放开笑容。「我要的是你。这一辈子,我第一次心动,第一次想要的,只有你。你与我爹娘说了,不论我得志失意你都要与我相随;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就算在别人眼中,我是受你拖累,被你牵绊,我都不计,也都不管,只要能与你长伴,那就好了。」
「你……」史绛霄一翦秋波噙含泪水,抿出一弯娇笑,轻轻捶打他的胸口。「你何时这样会说话了?」
荆英一笑,拉住她的手。「不会说话不行啊!」他摊开她的掌心,仔细地凝看,粗厚的手指在她手上画著。「谁让我的线头在你的手上啊。」
史绛霄一听那话,心中说不出的窝暖。她曾拿风筝比喻过两人的,没想到今天他却把话再说给她听。
荆英温暖的大手,将她冰冷的五指暖暖包住。「没有你,我就飞不起来了。」他说,以一腔的真情,和满怀的感激。
史绛霄心绪一动,拾起他的手指吻抚,只愿能与他生世不离。
荆英一笑,将她揽入怀中。
两人相依,任随心音以相同调子鼓动,天地之间,仿佛只剩彼此。
突然,一声跌倒的声响传入,两人这才赫然察觉门外有人。「谁?」荆英放开史绛霄纵身掠出,史绦霄紧随而出。
两人看到门外之人,皆是一愣。「芙妹?!」荆英微愕。
「云姑娘?!」史绛霄呆看著云芙。
云芙在唐晏的搀扶下倔挺地站起,勉力展开笑容。「好久不见。」她一开口,笑容牵强,嗓音涩然。
她对荆英终究放不下心,才会寻到此处来。无意间却听到荆英和史绛霄两人一番浓情蜜意的言语。她自觉多留伤情,因此才仓促逃开,怎知心神不宁,却绊了一下,反而引来两人,徒增尴尬。
唐晏在背后稳住云芙,对著荆英二人施礼说道:「在下唐晏,是云姑娘的朋友。早听她提过二位,不想今日有缘相见,幸会幸会。」他一派潇洒自在,佯装一切无事,只是偶遇。
「幸会,幸会。」史绛霄和荆英好半天才接出这句话,四人再度陷入相看无言的窘境中。
史绛霄不是不想说话,只是因为她料云芙必然听到她与荆英的对话,怕此刻开口会伤到她,只好噤声不语。
史绛霄探看云芙,云芙看了她一眼,再望向荆英,她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确实是相合的壁人。她心中流过一股酸涩,却也窜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豁然。「你们的事情,我听说了。我……我衷心祝福你们,白头偕老。不过,我要与唐公子云游四方……」她信口胡诌。「你们的婚礼我们怕是不能参加了,不过贺礼,我一定会送到。」贺礼之事,她却是真心要给的。
听云芙这样说,荆英才释出一抹笑。「芙妹,说什么贺礼,这太见外了。只是爹娘不赞同我们的婚事,我们怕是连婚礼都无能举行。」
「我会帮你们的。」云芙不自觉地紧抓住唐晏的手,沉沉地盼纳著荆英。「我想我送的礼物,一定能帮得上你们的。我会帮你们……帮你们不要躲躲藏藏地过日。」
她是真心喜爱荆英,她不想见他与史绛霄沦落到四处遮掩躲藏,只要……只要她说出「玉虚真人」的真面目,史绛霄便算是正当防卫,江湖上谁也不能追杀她。
荆英不明白这事,笑看著云芙。「芙妹说笑了,这件事情,你怎么可能插得上手?」
史绛霄却是霍然摇头。「不要!我不要你这份礼物。」看著云芙的神态,她一霎时明白了她的决定,为她的决定悚然心惊,为她的情深测然心痛。
云芙转看著史绛霄,一眼,只看一眼,她的身子便绷紧如弓。「你知道了?」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史绛霄拼命地摇头。
云芙喃喃地念:「你知道了……」她没想到史绛霄竟然真的知道这件秘密,脑里只冲上一个念头,逃。她要逃开!
她像是受惊的雀鸟,突然扭身窜奔。
「云芙。」史绛霄冲出去,抱住了她。
云芙在她怀里挣扭,两个男人在旁看得错愕。唐晏虽知道云芙曾受拈污,却不知道事情始末,荆英则更是全然不知。
「他说了,对不对?」云芙彻底崩溃,歇斯底里地狂喊。
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她,一个是让史绛霄杀了的「玉虚真人」。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将事情说出了。
史绛霄低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要讲,好好的过日子。我们不要婚礼,不怕躲藏,只要你好好过日子就好。」
云芙听著她的声音,慢慢静下来,只有眼泪不停淌流。她那个拥抱,好温暖啊。云芙这才明白,除了她自己之外,史绛霄是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是唯一拥抱与保护她的人啊。
「芙妹,我们不要讲,好不好?」史绛霄安慰她的话语中,已经带了哽咽。
云芙一听她这句话,开始放声的哭泣,哭声的悲切处,她整个人,像是被撕裂开来一般。
她哭得史绛霄心里难受,将她抱得更紧,与她一起放声嚎哭。
「姐姐,我好痛……我好痛……好痛……」云芙扒抓著史绎霄,喃喃地、喃喃地说。
荆英和唐晏虽不明白发生的事情,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夜,在满溢的泪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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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府中,九大门派的掌门齐聚。
武当派掌门「玄阳真人」高坐在大厅正位,对著荆岳说道:「武当不幸,出此事端。妖女杀我师弟,辱我武当,我武当势不能忍。不过这擒抓孽徒与妖女之事,除了有赖各位同道相助之外,还要请荆兄大义灭亲才是。」
荆岳起身,抱拳为礼。「荆岳身为武林一份子,自当为维护公道正义而行。只是诸位前辈都识得小儿,深知小儿为人谨慎,他这此实在不该犯下如此糊涂之事。荆岳以为这件事情,或许还有隐情,不知是否可以再详查、详查?」
「要查什么呢?」「玄阳真人」淡淡地说。「难道要查出我师弟确实意图奸污那史绛霄不成吗?」
「不敢,不敢。」荆岳噤声,目光投向少林。
少林掌门起身,双手合十。「这‘玉虚真人’不近,修持甚严,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说他曾动婬念,老纳实难以相信。只是,荆英在江湖上的行事,也是人人看得到的,他小小年纪修持不凡,深睿过人,不该这么轻易为美色所惑,我想应该也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辩驳才是。」
「大师所言甚是。」「玄阳真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只不过,我是看著荆英长大的,又与师弟相处多年,我想在座应该没人比我更了解这件事情才是。少林寺若是事务繁忙,不愿卷入,贫道也绝不勉强就是。」
少林掌门露了一个笑。「真人言重了。老柄只是觉得不审而判,难免遭人疑议。史绛霄若被抓回,必定是将她处死。这人命关天,多一分谨慎总是好的。」
「玄阳真人」冷嗤一声。「大师不用把话扯远了,贫道要的只是一个杀人抵命的公道而已。」
「那我的公道呢?」一个软软的声音响起,众人目光全部射向她。
云芙在唐晏的陪同下,走人大厅,一步步地接近众人。
荆岳吃了一惊。「芙儿,你怎么来了?」
「她是谁?」「玄阳真人」不悦地问。
荆岳赶紧回答:「她是云家的千金,云芙。」
云芙款款揖拜。「小女子拜见各位前辈。」
少林掌门直觉她刚刚话中有话,温言问道:「云姑娘,你刚刚说你的公道,那是怎么回事?」
云芙咽了下口水,不自觉地贴近唐晏。「我能作证,史绛霄的话,并无虚假。」
「荒唐!」「玄阳真人」赶紧叱道。
「荒唐的……」云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荒唐的是……荒唐的是……荒唐的是玉虚……他……」
「不要说了。」唐晏突然制止了她。
云芙紧抓著唐晏,颤抖的双手出汗,她闭上眼楮,而后张眼,向四周环去。众人的目光急切地锁在她身上。
「云家千金,你到底要说什么呢?」「玄阳真人」不耐地逼问。
云芙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道:「玉虚他是个禽兽,他污了我,而后又意图强暴史绛霄,这种人死有余辜。」
她话一出,四下哗然,众人面面相觑,「玄阳真人」更是暴怒。「你胡说!你这么说是何居心?说!说!」
唐晏冷对上「玄阳真人」说道:「她一个黄花闺女会拿这样的事情胡说吗?倒是真人恐怕是为了维护武当颜面,才掩盖事实真相吧。」
「真人难道以为说出这样的事情……很体面……很风光吗?」云芙再也忍不住眼泪,侧过身,伏在唐晏肩上啜泣。
不知不觉中,他宽阔的肩,已经成了她眼泪的归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