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饭店一楼大厅入口处,大大地摆了个「寿」字,通廊的两排夹道,也放了一盆又一盆贺寿的花篮。
五星级连锁饭店名人孙尚人七十大寿,不但是业界盛事,更由于孙家政商关系良好,前来祝寿的宾客也不乏达官政要、各界名人,甚至美食评论家。
为什么美食评论家也会出现在这里?因为这回由风雅饭店推出的米其林三星饕餮宴活动,请来了米其林三星厨师中的三星——西川凌,美食评论家岂会错过这场盛宴?
西川凌手艺一流,为人却古怪难搞,任何等级再高的饭店、位置再高的达官贵人,再诱人的条件也请不动他,要品尝他的厨艺,只能千里迢迢的跑到美国他开的餐厅。问题是,他每天只限定服务三十位客人,预约早不知排到几年后了。
风雅饭店这一回活动能意外聘请到西川凌,上头是笑得阖不拢嘴,姑且不说团内老饕期待,就连孙家的一些外国友人都打电话询问。希望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帮忙留下一席……
上面的人笑了,可底下的企画和厨房副手则是快哭了,因为西川大厨的龟毛、古怪、难搞……世界有名。
食材讲究、用刀可坚持、矿泉水也不马虎……他连抽油烟机的清洗方式都有意见!洗碗顺序,菜的洗法、切法……偏偏他的弟子们要等活动正式开始的当天才会赶到,在那之前,原饭店的临时副手就哀鸿遍野了。
幸好之后来了一对年轻男女转移大厨的注意力,大伙儿才稍有喘息的机会。
听说那年轻男子是大厨的儿子,至于那女子,看她和男子亲密的互动,应该是他女友吧?
至于宣传活动,西川凌也只答应在孙尚人的寿宴上现场表演一道拿手菜,而冲著他的名气,一群美食名家可是想尽办法也要出席。
西川是日裔,他表演的菜色是简单的握寿司,不过越是简单的食材,越能展现出主厨的功力。
在众人注意力都在西川凌那头时,角落的大柱阴影那面,正躲著一个胆小的女人,她表情哀怨得直想哭。
「我说宝贝……你这表情要到什么时候?」
「……完蛋了……」
「还没完,季蕴熙又没看到你。」
不用怀疑,这对躲在大柱子后的男女正是李为和于晓璐。
「他……他爸和他妈出来了。」她抖著声音说。
「他们也没看到你。」
于晓璐真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前几天,西川老师邀他们一起出席他的一场宣传活动,李为想拒绝,可她不忍老人家失望就答应了。后来,季蕴熙再约她一起出席一位长辈的寿宴,因为日期时间刚好和宣传活动一样,她就拒绝了。
那时季蕴熙问她有什么事?她只含糊带过,总不能实话实说,自己要和李为去表演「模范夫妻」吧?
包可怕的还在后头,她一出现在活动会场,才发现西川老师所谓的宣传活动,不过是在某位老人家的寿宴上表演厨艺,之后……她便在女厕差点遇到季蕴熙的妈!
那时她关在厕所里,听到几名贵妇在外头说话,季夫人的声音很好认,她不会听错。也是那瞬间她才迟钝的想到,连季夫人都参加的寿宴,不会就是季蕴熙约她一块出席的那一场吧?
她躲在厕所里,脸色发白,心中哀嚎。完蛋了~
等贵妇们离开女厕后,她跟著躲躲藏藏的走出去,然后就躲到这儿来了。途中她还真的看到了季蕴熙,幸好他正在和别人说话,没注意到她。
李为叹了口气。「宝贝,你没事干啥用这种方式测试自己心脏强不强?」
「我怎么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谁知道宣传活动和寿宴会是同一场。」
他失笑。「也对,所以今天注定天要亡你。」
「李为!」
「明天我们就请律师把事解决了吧,再下去一定出事。」
「西川老师知道了一定会震怒。」她小小声的说。
「呵呵呵,你当他真不知道我是gay吗?知道了却还逼著你留在我身边,这人真是……」
于晓璐看著他,在背光的大柱子下,他五官俊俏,是过于阴柔了点,但在她眼中却是最好的人。「李为,西川老师说你是双性恋,而且你……爱我。」
李为一怔。「他是骗你的,为了能够绑住你一辈子,他当然要这样说。」
「为了让我可以追求真正想要的感情,你不也同样在骗我?」其实,她也够卑鄙了,因为不爱他,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她就选择相信他是同性恋。
「我爱的是男人。」
「那是在遇上我之前……我知道你爱过我。」
「别被臭老头洗脑,他到现在还是想利用你。」
「不是,我是人,我有感觉。」
李为讪笑。「宝贝,你忘了自己是个迟钝到不行的人吗?我承认你让我有一种家人的感觉,也许我一直很渴望这种情感,可是千万别会错意好吗?」他吐了口气。「怎么说著说著离题?总之明天就去找律师。我有些饿了,要吃些什么吗?我帮你去拿。」
「不要,胃都痛了,哪还吃得下?」
「好吧,我去去就来。」
才走出柱子后没多久,李为就发现父亲朝著他走过来,已换了厨师袍穿上正式西装,在看到他的同时眼神一凛,他连闪都没得闪。
三星厨是今天的大红人,几乎要抢了寿星的锋头,大厨所到之处,自成一片「闹区」……可恶!他的胃也痛了。
他只得硬著头皮过去打招呼,微微一鞠躬,低调地不想把那声「爸」叫出口。
「西川大厨,一这位年轻人是……」开口的是今天的寿星孙尚人。
「这位是小犬。」
话一出口,就听得一群人吱吱喳喳个没完,李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僵著笑容像个点头娃娃似的到处颔首回礼。
「哎呀,还真有几分像呢。」
「就是嘛,是个英俊的年轻人。」
「想必将来会继承衣钵吧……」
一群人活似围在百货公司周年庆特价区前的模样,引来不少宾客侧目,季蕴熙才接完手机踏回饭店大厅,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他也看到了李为。
李为在忙著阻挡贵妇们肢体骚扰的空档一抬头,也看到季蕴熙了。
哎呀呀……宝贝这回真的完了!
人群中有人向季蕴熙招手,是今天的寿星孙尚人。
他迈开步伐走了过去。「孙伯父。」
孙尚人一笑。「来来来,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在厨艺界堪称世界级的大师,米其林三星厨,西川凌先生。这位是西川先生的公子,李为先生。这位是名建筑师季蕴熙先生,也是鸿泰集团少东。」
季蕴熙礼貌地伸出手,与李为父子握手示意。
一位专门喜欢替人牵红线的官夫人一旁笑著说。「两个帅哥站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就不知道你们二位有没有女朋友?」
季蕴熙淡淡的开口,「谢谢好意,我有论及婚嫁的女友了。」
看到儿子出现也靠过来的季氏夫妇听儿子这么说,面容皆是一僵,洪玫瑰还差点跳出去大声否认。
海婷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天约她来这宴会居然拒绝了,还说了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再纠缠下去,也许以后和蕴熙连朋友都做不成,与其变仇人,还不如选择若干年后和他分享傻瓜心得……
这是什么话?她怎么都听不懂?
傻丫头说自己要放弃了,还劝她与其让儿子为难不开心,甚至坏了母子亲情,为什么不试著去接受他选择的女人?丫头说蕴熙一直是个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什么样的人会令他动心、什么样的人适合他,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就是因为太清楚了,他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动摇他的选择……
笑话!海婷这笨丫头,什么叫没人有机会动摇他的选择?她手上可是有个非常非常重要的证据,足以证明于晓璐和照片中的男人,关系不只是暧昧。
只是这么一靠近,她不但看到儿子,也看清楚儿子身旁那名清秀高瘦的年轻人。咦?那个男人……不就是出现在征信社送来的照片中和于晓璐很亲密的男人……她又往男子旁边看去,那名六十岁的老人……噢!原来三星厨就是照片中的老人,方才他一身厨师袍还真没认出来。
敝不得老公刚刚一直说,那个三星厨有点面善,像在哪里看过。
见李为沉默,于是官夫人转向鼓吹他,「李为先生呢?有没有交往对象了?」
一旁的西川凌接口,「他几年前就结婚了。」
这一秒,季蕴熙不知为何忽然感到背脊升起一股凉意。晓璐说过,她和李为没有感情纠葛,只是朋友,为什么他的心跳还会这样失速?感觉如此焦虑?
爆夫人笑得有些尴尬。「这样啊……真是可惜了。」
「晓璐呢?今天没一道来吗?」西川凌看了一下四周。话声不大,却已足够让季蕴熙听到。
听到「晓璐」两个字,季蕴熙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李为心中挣扎著,注意到季蕴熙冷到不行的脸,最后只得说。「……来了,只是身体不太舒服……」宝贝……灾难来得太快,看来即使现在立即申请离婚也救不了你了。要命!
他慢慢的走向大柱子,把后头的小女人拉了出来。
于晓璐一直隐身在六、七步外的柱子后,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向西川凌一欠身,低低的唤了句,「爸。」眼楮始终不敢看向季蕴熙。
他不会原谅她了吧?他一定不会再理她、不愿听她解释了,她苦涩不已的心想。
那句「爸」把所有的状况都解释清楚了,季蕴熙铁青著脸转身离开。
他一走,季家夫妇也跟著走,季夫人一路还不停嘀嘀咕咕,「就你笨!这世上本性最难移,前几年仙人跳,这回更晋级了。拜托!都结婚怀孕了,居然还敢和你出双入对……那种女人真够无耻……」
季蕴熙一怔。「怀孕?」
「我后来动用了一点关系,问出那男人陪著于晓璐到妇产科做什么?结果那女人竟然怀孕两个多月了。你啊,真的不爱海婷我也算了,就不能是这个女人……」
出了饭店,季氏夫妇在门口等自家司机,季蕴熙则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
不一会儿,于晓璐匆匆忙忙的追出来。「蕴熙!蕴熙……季蕴熙……」她才跑下饭店台阶,正犹豫著不知要往哪个方向追时,看到了季氏夫妇等在一旁。
洪玫瑰一看到她,随即不屑的把脸往旁边撇开,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看了伤眼。
于晓璐往他们站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季蕴熙正往另一边走。她大声的呼唤,「蕴熙!季蕴熙——」隐约看见他回过头。
她更努力的往前跑,经过季氏夫妇身边,就要追著他而去时,洪玫瑰冷不防伸出脚,害她身子整个往前扑。
「夫……夫人……」季鸿宽不敢相信老婆会这么做,他想伸手去扶于晓璐,但长期惧内令他动也不敢动,只能焦虑的看著在地上挣扎的女人。
「哼!活该……谁……谁教她!」洪玫瑰的气势到后来也弱了。
于晓璐感觉浑身痛麻,已分不清楚到底是哪里痛,她深呼吸再呼吸,勉强站了起来,正迈开步伐要继续往前走时、腹部忽然痛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沿著小腿流了下来。
她低头一看。血……她流血了……
季蕴熙回过头刚好看到母亲伸出脚,然后于晓璐就扑倒,他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往回狂奔。「晓璐?你还好吗?」她小腿上有血……
她苍白著脸苦笑。「蕴、蕴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听我解释好不好……我……」
「不要说了!」他打横将她抱起,「我们先去医院。」
「肚子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