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
罢走出落地窗,迎著微凉的晨风拨弄如云秀发的映竹,被洪亮的招呼声给吓一跳。
仿佛跨越时空而来,或是刚才的一场春梦尚未觉醒?
循著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不过是正平隔著两家的那道灌木篱笆,站在他房间的阳台上唤她。
一大清早,便吓唬她。
映竹有些恼意,却不好发作。何况晨光下的正平看起来清新、充满朝气,令她有一刹那的目眩神迷。
迥异于正平炯然含情眸眸的,是映竹还没睡醒的墉懒娇态。
一件丝质晨楼披在她身上,漆亮秀发如云雾缭绕袅娜娇躯。粉红色的唇瓣微张,娇艳得像还沾著露水的红玫瑰。当然,有部分是纯属想象,毕竟两座屋子的距离有好几公尺,正平又不是千里眼,自然没办法看得太清楚。
但,想像中的美人娇态更为诱惑人。微眯著眼的正平看到白晃晃的阳光投射在她颈肩处那片雪白肌肤上,深陷进的暗影好像是……
他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
映竹突然觉得正平热烈的凝视比阳光还刺眼。
出于女性自觉,她拉拢披在肩上的晨楼,有些慌张地朝他胡乱点头,道了声「早安」后,仓皇躲回房内。
真是的,她竟然变得害怕正平的眼光。
映竹摇摇头,不明白为何每当正平凝视她时,总觉得身体燥热了起来。
哀著灼热的脸颊,对镜审视。
镜里红霞扑面的娇柔女子是她吗?
及腰的秀发披泄而下,罩住她身穿睡衣的娇躯,抵著丝质布料的变得分外明显。她的脸颊更加燥热了,几乎无法相信镜里娇娆的女子是自己。
正平刚才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她吗?
一阵轻颤窜过全身,脑里的思绪让映竹没脸面对镜中人,转身奔过浴室,决定以淋浴冲掉满脑子的怪异想法,和自腰腹间往上窜烧的火热狂潮。
不思量,自难忘。
从来也不是要刻意记著正平的,为什么忘不了他?
席慕蓉好像有首诗是这么写的——
不再相见并不一定等于分离
不再通音讯
也并不一定等于忘记……
初见到这首诗的悸动,仍回荡在心里。是正平在去年她生日时,附在礼物上寄给她的。仿佛在提醒她,虽然两人分隔两地,但心始终在一起。
诚如那首诗的后半段说的——
因为你的悲哀已揉进我的
如月色揉进山中
而每逢夜凉如水就会触我旧日疼痛……
但她不用夜凉如水,便会触及旧日的疼痛。只要脑子空下来,独自待在矽谷的公寓里,她便不由自主想起正平。他在她脑中变得更加深情,让她觉得即使优伤地活在回忆中终老,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念头,让她畏于回国面对真实的正平。怕会幻想破灭。
正平可能变老、变丑了,不再是她想象中唇红齿白、眼中盈满柔情的男孩。但她没想到的是,他是有了一些改变,变得更为俊美、成熟,充满男性魅力。
想到昨天正平对她的态度,她的理智便开始昏乱起来。思绪如狂潮,随著冲刷在身上的一道道水流,刺激得敏感的肌肤灼热酥麻。
情与欲的分界变得模糊,青春时期如野马脱缰的荡漾春情,在这一刻蓬勃发展得教人无地自容。
对正平是有情的,但欲望又怎么说?
始终停留在他以眼神挑逗,在梦里吻她的温馨,不曾刻意想过两人会发展的亲密。
分别七年,虽然心里始终有正平,但心里的正平还停留在少男的角色,而不是如今的成熟男子。
那种坚持把正平放在心里珍藏的情绪是很复杂的。
一方面当然是真的放不下二十几年的感情,一方面则是伤得太深,对感情绝望。青梅竹马的恋人都可能移情别恋。世间其他男人的感情又如何教她相信?
虽然知道正平的移情别恋她得负一部分责任,可是铭刻在心中的伤痕,即使结痴,仍教她隐隐作痛。即使正平现在回心转意,那份疙瘩仍阻止她敞开心去接受迟来的幸福。
心,是无法全部敞开,却不自禁地裂了一条细缝;欲望则如森林大火般,在正平充满男性魅力的特意煽动下,越烧越旺。
只怕到了后来,心虽没有全然投降,身体却因受不了他的引诱而倒戈了。
麻烦,因扰。
映竹知道楼正平是她命中的魔星,冷却的情感又被他挑起火焰了。现在还是星星之火,将来可难说了。
匆匆从浴室出来,打开衣柜,她发现自己带回来的衣服不是白,便是黑,要不然就是深色的套装。
她叹了口气。这几年无心装扮自己,把精力全投注在公事上,选焙的衣物都属于稳重、典雅类型。认命地挑一件白衬衫搭黑长裙换上,她考虑要找个空逛街买衣,增添衣柜里的服饰色彩。
映竹将秀发向上绾成髻,踩著丝质布料制成的拖鞋往门外走去。
罢到楼梯间,便听见客厅里的谈话声,她的心跳瞬间失速。八点半了,他到家里做什么。
胡思乱想之际,她已下楼走到客厅,正平挽著她父亲起身。
「映竹,你醒了。」蓝母笑吟吟地对女儿道。
映竹向父母道声早安,眼光锁在正平身上。
仍是深色的范伦铁诺西装,光洁的下巴漾著一抹笑意,她的眼光和他对著,被他眼中两簇欣赏火焰看得莫名其妙的脸红,心虚地以为自己又是哪里衣衫不整了。
「早安,映竹。」他再一次有礼貌的向她打招呼,浓眉俊目间的优雅,深深打动她的心。
「你也早。」她犹豫地开口。「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先送蓝爸爸到医院做例行检查,再到公司。」正平的眼光仍停留在她身上,刚沐浴饼的清新,在她身上展露无疑。一朵刚出水的芙蓉,正显露她独特柔雅的芳姿。
「你刚洗过澡吗?」他挑眉询问,端正稳重的俊脸在这一刻却显得有些邪气。
映竹颊上的绯红更艳丽了,「你……你问这个干嘛?」她结结巴巴地反问。这么私密的话,他竟敢当著她父母面前提出。
「没干什么啊。」他眨著眼睫,表情无辜,显然不认为自己说错话了。「因为你身上散发著沐浴精的玫瑰香味,皮肤上又泛著刚洗过澡的红润,我才顺口一问,没别的意思。」
还说没别的意思?
他连她用什么香味的沐浴精都知道了!
奇怪,浴室里怎会有她常用的那个牌子的沐浴用品?前天她洗澡时,就在奇怪了。
映竹狐疑地瞪向正平,却被他眼中闪动的灼焰吓了一跳,她赶紧别过头看向父母。
「爸、妈,正平公事繁忙,还是让我陪你们去就好,别耽误人家上班。」
「楼爸、楼妈,映竹太多虑了。我都安排好了,不会耽误公事,是让我陪你们去。」正平将映竹的提议打回票。
竟敢跟她抢爸妈!
映竹转向他,眼中闪著威胁的怒焰,脸上的笑容却是娇甜动人。
「正平,我知道你很忙,还是公事为重。」听那甜柔的嗓音,任何有血性的男子都会忍不住茫酥酥。
「再忙也有空陪蓝爸爸复诊啊。」正平好脾气的微笑。「向来都是我陪两位老人家去的。」
「可是我现在回来了!」映竹真想不客气地教他少管她家闲事。「有我陪就行,你还是去忙公事吧。」
「我已经把时间空出来,一点也不会耽误到公事。」正平坚持道,眼中的深情更浓烈了。「我知道你是体贴我,可是这一点都没必要。」
谁体贴他了?
她只是想尽点孝心而已,却被他说成像个温柔体贴的妻子似的。
「我不是体贴你,我是……」映竹有些火大地嚷著。
「好了,我明白。」正平笑吟吟地举起一只手。「我晓得你想陪蓝爸爸去医院的孝心,可是我的时间也空下来了。这样吧,不如我们一起去。」
「一起去?」映竹瞪目结舌,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正平说得有理。映竹,你快点吃早晚,我们等你。」蓝母催著女儿到餐厅。
手上被塞了一个装满热牛奶的马克杯,在母亲充满关怀的眼光下,被迫喝光;一盘浇上枫糖的蛋卷等著她。映竹嘴里塞满食物,摇头苦笑。虽然她跟妈妈说过她早餐向来只喝一杯咖啡,但爱女心切的母亲,却坚持咖啡有害人体,会损害身体的钙质,不准她再以它来当早餐。
好像回到小时候,映竹有时光倒流的感觉。
陪蓝父坐在客厅等待的正平,还是跟当年等她吃完早餐、接她一起上学的少年一样,温柔有耐心。不同的只是两人的心态已不复往昔般青涩、纯情。
在礼貌应对下暗潮起伏,谁也不知道下个眼波交会时,炽热的情焰会不会如天雷地火般,一发不可收拾地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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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正平忙于公事,并没有整天的时间缠她,让映竹稍微松了口气。
只是一星期有五天他们会在一起吃晚饭。
自从蓝父轻度中风后,公司里的应酬都由楼父、楼母全力接下,向来讨厌烦琐应酬的正平遂有理由到蓝家吃霸王饭,和映竹像对小夫妻般,陪伴未来的岳父、岳母。
虽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这个尽职的未来女婿角色倒不能太现实,把两位老人家抛在一旁,全心只伺候佳人。事实上,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用来讨好准岳父,哄得老人家心花怒放。
晚饭过后,正平会陪蓝父下棋,他们是象棋、五子棋、西洋棋样样都来;假日时,则由楼父与蓝父来盘围棋大对决。
映竹通常会在父亲和正平下棋时,安静坐在一旁翻阅公司资料,有问题还可以顺便请教两人。
只是有时候她会忍不住偷瞧正平,那张方正俊逸的脸庞像灿烂光明的火焰般,吸引著她一双扑火的眼楮。结果不是脸红心跳地迎上他热情的凝视,便是被他唇角若有似无的一抹得意笑容骇得连忙故作镇静地别开脸,芳心如小鹿乱撞,脸上几乎要著火似的。
但最火热的情况也只是这样了。徘徊在临界点的关系,始终没有触媒燃烧。映竹觉得颇为失望,不明白正平何以没有进一步试图亲近她。
这个想法令她羞愧万分,难道她希望他轻薄她?
烦躁地以吸管搅拌柠檬汁,映竹看了一眼手表,发现约会的时间已过了十分钟,大学时代的好友孟婷仍不见人影。
本性难移。
她在心里叹气,孟婷这个迟到大王,倒一点都没变。
「映竹,对不起,路上塞车,没办法。」孟婷气急败坏地跑进两人约会的咖啡屋,脸上香汗淋漓。
「跑马拉松啊?瞧你满头大汗。」映竹掏出纸巾,帮她拭汗。
「没办法呀,赶著把宝宝送到我妈那里,好跟你约会,偏偏那辆计程车的冷气又坏掉。」孟婷跟服务生要了杯柠檬汁,接过映竹的纸巾猛拭汗。
「谁教我生完孩子后胖了不少,走没几步就气喘吁吁地流汗不止。」孟婷用手煽著脸,直埋怨道。
映竹凝神细看,发现孟婷是比两年前在洛杉矶踫面时丰腴许多。
「孩子多大了?」她问。
「五个月了,整天缠著我,真是烦人。不过可爱得紧,我老公每天下班回来便抱著他,陪他玩,一点也不嫌烦。」孟婷脸上洋溢著为人妻、为人母的幸福光彩,教映竹看了竟然有些羡慕。
如果她有孩子,会不会也跟孟婷一样?
孩子又会长得像谁?
脑子里竟浮现正平小时候的模样,她的心跳顿时狂跳,脸蛋晕上一层绯红。
忙将脸垂下,她随意找了个话题。
「你们不是两年前才结的婚,这么快就有了?」
「不想当高龄产妇嘛,所以结婚后也没避孕,就这么自然有了。哎呀,不说我了。前几天跟我老公回高雄老家,害你白打了好几通电话,真不好意思。我家的电话答录机里净是你甜美温柔的声音,听得我老公直问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友?」孟婷似笑非笑地瞅著映竹促狭。
「开什么玩笑?我都三十岁了,还说什么娇滴滴!」映竹轻拢及腰的长发,无限妩媚地道。
「哇塞,你这个POSE简直比萧蔷还美三分,真看不出来你有三十岁,我们究竟是不是同年次的?为什么你看起来像二十岁,我看起来却有四十了呢?」孟婷瞪大眼楮,不敢置信地问。
「别糗我了,你这么福福泰泰,比杨贵妃还要媚;哪像我,一回家那些长辈全嫌我瘦。」
孟婷拿起桌上的柠檬汁吸了一口,酸涩的冰凉直沁人她热得直冒火的脾胃。「喂,小姐,你知不知道现在流行瘦呀,多少人羡慕你这种身材!何况你又不是瘦得像棺材板,起码该长肉的地方,你全有呀!」她暖昧地抛了个媚眼过去,糗得映竹的俏脸涨得通红。
「又损我了!」她白了她一眼,「说真的,辞掉高薪工作,回家带孩子,你一点都不后悔吗?」
「那也是没办法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嘛!保姆难找,工钱又贵,与其在公司里受老板气,倒不如在家里看儿子脸色。再说,反正我老公也能赚钱,饿不著我的,等到儿子大点,我想工作的话,再去找。」孟婷叹口气。
「看来你还当真是个贤妻良母。」映竹打趣。
「是讨人嫌的嫌,量奶粉的量。」孟婷挖苦自己。
映竹听了大笑。
「见到面后,一径在说我,也该谈谈你了。映竹呀,不知道咱们学校的两大才子是否还苦苦缠著你不放?」孟婷捧著她的大方脸,饶有兴致地注视正平。
「什么两大才子?我不认识。」映竹装作不懂。
「你还装!」孟婷瞪大眼楮,「非要我点明不可吗?好!就是物理系的桑扬鹏,和你那位青梅竹马、爱得死去活来的电机系高材生楼正平。这两人为了你,从至交变成死敌,差点没闹出校园凶杀案!你知不知道学校里有多少怨女心里可咒死你了,说你是爱情骗子,竟然玩弄了两位情圣王子,害他们差点操戈相向,也害得一班痴女们连跟帅哥谈情说爱的机会都没有。」
孟婷又吸了口柠檬汁,滋润一下干涸的喉咙。
「你别听那些三姑六婆胡说八道,我瞧扬鹏和正平感情好得很。」映竹蹙紧黛眉,她还记得正平写给她的分手信中,也道出扬鹏对她有意的事。
「这么说,你们是踫过面?」精明的孟婷立刻听出端倪。
「我跟正平是邻居,总会踫上的。」映竹避重就轻地回答,然而孟婷还是不以为然地直瞅著她,迫得映竹只得坦白招供。「上星期,也就是我回来的第二晚,楼妈妈替我接风,我在楼家遇上扬鹏,我瞧正平跟他有说有笑的,一点火气也没有。」
「哼!那是面和心不和,私底下早就打翻天了。」孟婷是旁观者清,「你知不知道以前在学校时,我有好几次瞧见楼正平眼露凶光地盯住你跟桑扬鹏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他当时的五官全痛苦地挤在一块,看了真教人心疼唷!」
「真的吗?」映竹心痛地追问,难道她真的伤正平这么深,才会逼得他……
「当然是真的,我还会骗你呀!他们是一直到你出国后,才又握手言和的。不过,你现在回来了,只怕免不了又是一场龙争虎斗。哎呀,谁教现在是爱情摆中间,道义放两旁的世界呢!」
孟婷斜睨了映竹蹙眉深思的苦脸一眼,有所领悟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真让我给猜对了,这两位白马王子又对你展开攻势了?」
映竹叹了口气,闷不作声。
「说嘛,别卖关子了!」孟婷兴奋地拉她的手催促。
「正平每天送我玫瑰,早晚都来我家向我父母问安;扬鹏则天天打电话过来跟我道晚安,昨天还送了一束百合过来。」映竹无奈地回答。
「楼正平这招高!桑扬鹏就显得老套了。楼正平知道你孝顺父母,所以就从拉拢泰山、泰水著手,到时候还怕你这个孝顺女儿跑掉吗?」孟婷摇头晃脑地为映竹解析「军情」。
「正平才不是那种人!」映竹著急地替正平辩护,「他一向拿我父母当自个儿的爸妈看待,从小就是这样。我在美国时,多亏他照顾我爸妈,尤其这次爸爸中风,他不知道尽了多少力,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哦……」孟婷拉长声音,眼中充满促狭,「我现在才明白,搞了半天,楼正平才是你的最爱!瞧你刚才著急的样子,就怕人家误会你的宝贝正平。」
「孟婷!」映竹红著脸,鼓起腮帮子生气,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在好友面前露出心事。
「好了,在我面前害臊什么!在矽谷时,有那么多黄金单身汉追你,你理都不理,难道我还不明白你心里想什么吗?」孟婷眼中充满了解,「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桑扬鹏,否则你早跟他双宿双飞,何必等到现在?所以啦,一定是为了楼正平,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他。」映竹胡乱搅拌柠檬汁,眼中是一抹凄然。「我不是没试过接受别的男人,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我对他们没有感觉,我的脑海里、梦里都是他……我真的没办法……」
「映竹……’,孟婷抓紧她的手安慰,「既然忘不掉,干嘛不干脆接受他?七年了,他苦苦等了你七年,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这么痴情?我们只听过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何曾听说薛平贵为王宝钏守身?楼正平这七年的社交生活几乎是一张白纸,他对你的这番深情你还不明白吗?」
「可是他七年前……」映竹痛苦地摇著头,「是他要分手的,孟婷。你知道我当年有多痛苦吗?我不能把心里的痛告诉父母,只能一个人承受。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为了另一个女孩离开我,这个打击我始终忘不了。」
「映竹……」看到好友眼中泪花乱转,孟婷也慌了手脚。「过去的事何不让它过去?再说他早跟桑云琵分手了。要不是心里记挂你,他何苦等到现在?以他的条件,早可以另配名门淑女。事实上,也有不少女人暗恋他。」
「你怎么知道?」映竹纳闷。
「知道什么?」孟婷故意卖关子。
「就是……有女人喜欢他啊!」映竹又羞又气地嗫嚅。
「哦——」孟婷掩嘴轻笑.「好了,不逗你了,是我小泵说的。她是楼正平的秘书,刚进公司时,对这位上司仰慕得半死,无奈那个木头人简直像瞎子般,无视于她的美色,让我们家的明媚差点没伤心的买面线上吊算了。但是后来她见到一干比她更美、更媚的女人全被那个冰块拒于千里之外,不平之心才稍微平复。」
「原来如此……」映竹如释重负,随后又蹙起眉,犹豫地看向孟婷。「你知道他是怎么跟桑云琵分手的吗?」她迟疑地问,这是她一直苦思不解的疑惑,却没勇气直接问正平。
孟婷紧盯了映竹一会儿后,叹口气道:「详情我不太清楚,只知道那时候楼正平才刚人伍受训,桑云琵好像发生车祸,不久之后,她就嫁给别人了。」
「那正平知道后,他的反应如何?」映竹急于想知道他「冰人」的称呼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云琵。
「我怎么知道!我当时忙著补托福,没时间当侦探调查他的事。你怎么不问楼正平?」孟婷没好气地回答。
「我……」映竹苦笑著,「我根本连跟他提那个名字的勇气都没有,我好怕……」
「怕什么?怕楼正平心里还记挂桑云琵吗?」孟婷拿她没辙,翻个白眼。她没想到一向冰雪聪明的映竹,遇到感情事时,却茫然如白痴。「你跟楼正平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他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当初他就是因为不愿意脚踏两条船,才执意跟你分手。如果他一直忘不了桑云琵,又岂会苦苦等你七年?」
「那你是说当年他已经不爱我了,所以才会爱上云琵吗?」映竹越想越拧,心也越来越痛。
「什么嘛!」孟婷听了差点吐血,「你别钻牛角尖,好不好?爱情是不能这么二分法的。以我的例子来说,我跟明煌也曾爱得死去活来,可是他出国后,两人的感情便淡了,后来李文哲……你知道他对我不错,所以我便盛情难却地跟他谈了场平平淡淡的恋爱。后来他当了兵,我又出了国,随著时空距离的加大,两人便不了了之。到了美国和明煌重逢,两人旧情复燃,不久后便结婚。其实我跟文哲恋爱,不是因为不爱明煌了,而是因为时空的距离,以及明煌的懒惰写信、没钱打电话,加上文哲的温柔体贴,使得我迫切需要爱情滋润的空虚心灵很自然地接受文哲;而且明煌告诉我,那几年他也没闲著,异乡的寂寞让他也交了别的女友.不过他还是一直忘不了我。」
说到后来,孟婷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吸了口柠檬汁,又清了清喉咙,严肃地望著紧蹙眉头的映竹。
「我知道你对楼正平当年的一心二用还耿耿于怀,因为你的生命里始终只有他,所以不能像我这样释然。这……该怎么说呢?只能说你对爱情的期望较高吧!你要的是完整无缺的爱,楼正平却让你失望了,可你又深爱著他,所以在这种矛盾的心态下,你有必要找一些理由来干衡其间的矛盾。」
「我能找什么理由?」映竹不解地问。
「多著呢!」孟婷叹口气,没想到今天和映竹见面,倒成了一场心理咨询了,或许她可以考虑去当心理医生,或是爱情顾问。
「我问你,楼正平当初为什么会喜欢桑云琵?」
「他说我对他太冷淡,而扬鹏又……」映竹凄然地摇头,咬住下唇,低头研究柠檬汁。
「那你承不承认对他冷漠,又和桑扬鹏太接近,让他产生了那种误会?」
「我……」映竹抬头迎视好友,眼中的迷惑逐渐消散。她幽幽叹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孟婷,你说得没错,过去我的确对正平太冷漠了,我一直浇他冷水,又从没让他知道我心里只有他,才会让他误会我跟扬鹏。一直到他跟我分手时,我才发现原来我伤了他那么深……」映竹眼中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下来。
孟婷无奈地陪她叹气,换她拿出面纸替映竹拭泪。
看来这个冰山美人已经融化了,以前的映竹是绝不会在她面前掉泪,连楼正平跟她分手的事,她也是平淡道出,没流露出任何感情。
「为什么你会对他这么冷漠?」孟婷柔声问她,「难道你不知道男人是火做的,可禁不起一再地泼冷水。你那样待他,他还忍了你二十三年,够痴心了。」
映竹抬起迷蒙的泪眼,对好友苦笑,「就是因为正平太过热情,我怕我再鼓励他,后果会不可收拾。你知道我对人生早有规划,不想那么早结婚,我有学业要完成,事业要打拼,而正平心中却只有我……」
「那不就得了,你也承认他的心里只有你,何苦继续折磨彼此?」
「我并不想折磨他,只是……」心头肉的那根刺,始终无法拔下来。
「我知道,你忘不掉楼正平曾背叛过你们之间的爱。可是,映竹,你一定要想清楚,如果这次又错过楼正平,你这辈子会快乐吗?」
映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不知道问过自己几遍了,七年来如行尸走肉的生活,别人都认为她没有感情,就连她自己也差点这么认为了;可是每当午夜梦回时,正平的形影便像把利刃刺进心头,那时候她才感觉到痛,才发现原来她爱正平竟然比她知道的还更深、还要痴。
「我再问你,你还爱他吗?」
映竹猛然抬头,红唇微张,不可思议地望著孟婷。
「我还爱他吗?」她清亮如秋水的眼楮,直勾勾地望进孟婷平静无波的明眸。「这是个多可笑的问题?他就像我的血液一样,在我的身体里流窜,一个人没有血可以活下去吗?」她凄楚地一笑。
「既然你还爱他,就没什么好计较了。」孟婷握住映竹的手,神色肃然,「纵然他曾经喜欢过一千个女人又如何?重要的是,你爱他,而他也深爱著你。映竹,别再错过了,不是每个人都有第二次机会,若再逼著他投人别的女人怀里,你会遗憾终生。」
映竹哽咽一声,握紧孟婷的手。
「谢谢你,孟婷,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映竹……」孟婷深深叹息,她不明白为何好事总是多磨,痴情的人儿总为情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