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小铁丁一路跌跌撞撞地奔上楼,嘴里一面大喊著。
「什么事让你这样急得语无伦次?」柴漠然出现大楼梯口,伸手敲了小铁丁一记。
「是……是何小姐,何小姐她……她回来了。」小铁丁手指著楼下,拼命喘气。
「小花儿?」柴漠然眯起黑眸,眼神充斥著不信。
有这么巧?在他终于得知纪虹藏身之处,正准备前往救人之际,她自个儿却被放回来了?
「是啊!就是何小姐。主子,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小姐平安回来不正是你最期望的事,你快下去接她啊!」小铁丁催促道。
「不用接我,我只是来要回小圆,然后我们就会自动离开。」何茉怜来到楼梯口和他对视著,看出他眼中明显带著疑惑,她不觉得移开了视线。
「小圆?小圆在昨天就教人捉走了啊!小姐,难道你没有看见她?」小铁丁闻言急得不得了。
「不……是那纪虹放我回来,她说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因为你已经另结新欢,不会再为我费心。」她握紧拳头、紧抵著自己的裙侧,拼命在心里对自己说:冷静、冷静,我可以做到,我一定得做到,小圆的性命就掌控在我手上啊!「小姐,那是误会啊!那是主子为了——」小铁丁急忙开口想替主子解释。
「不,不要说了,我亲眼所见,请你不要再说了。」惊觉到小铁丁所要说的话,绝对不能教纪虹听见,何茉怜索性截断他的话,并捂住脸往楼上的房舍跑去。
「可是——」
「住口,小铁丁。」柴漠然岂是简单人物,何茉怜一个脸色不对,他马上意识出她心里有事,且这事儿还非同小可。
一抹精光闪过眼底,他状似不经意地环视楼下一圈,果真教他及时瞥见门口那迅速逃窜的身影。
看来,事情尚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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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进一间空房舍,何茉怜揪紧心口,拼命喘息。在柴漠然面前要装作若无其事,好难。但为了要保住小圆,她非要做到不可,无论多么困难她都非做到不可。
「这里没有别人,小花儿,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小圆呢?」门被推开,柴漠然走进来。
「我不知道,我才要问你呢!小圆呢?我被人捉走你不来救我就算了,可是小圆呢?你为什么没有好好保护她。」如果他能好好保护小圆,今日她何须如此,她可以不必被迫对他下手啊!为什么他没能好好保护她及小圆?这一切原是可以避开的。
「是我的错,小花儿,我太轻敌、太自傲,所以才会让你受这种罪。如今你平安回来,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他带上门,走向她。
来不及了,再也来不及了,何茉怜直视著他步步朝她接近,心里明白这可能是她唯一机会,若要下手就趁现在……右手握住藏在后腰上的匕首,她的心怦然直跳,心里好是紧张,好怕自己若是失手就别想再有第二次机会,又好怕万一真刺中他,她要如何承受这个事实。
左右两难之际,她的心是愈跳愈快,就在他逐渐逼近时,房舍的门再次被推开。
「漠然,听小铁丁说何姑娘被放回来了,是吗?」曲玲珑笑意盈盈地走进来,才走进随即就瞧见站在最里头的何茉怜。
「你就是何姑娘,果然长得十分标致,难怪漠然会做出强掳良家妇女的行为来。」曲玲珑立即走向她,频频打量她。
不该松口气的,但何茉怜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即使明知有所迟疑,只会教小圆为她送命,可她终究没能下得了手啊!「你一直不说话是还在意著昨天的事吗?不必在意,那是假的,漠然之所以这么做全是为了不让纪虹伤害你,并不是真的移情别恋,你放心好了。」曲玲珑示好地拉住她的手,不经意踫到她手背上的伤口。
何茉怜痛呼出声,急著想收回自己的手,不让人瞧见她手背上的伤口。
几乎在她痛叫出声的同时,柴漠然已然迅速抢上前握住她的手,在瞧见她所受的伤害时,他的瞳仁迸出了忿忿的光芒。
「她伤了你?你为何不说她伤了你?」他从齿缝中迸出这句话,目光像两道利刃般直射向她。
「因为你不要我了,你没有来救我,你让我在她手中苦苦等候,你……都是你!全是你动作太慢!」泪水扑籁籁地往下掉,激烈的嘶喊声充斥著绝望。太迟了,他的关怀来得太迟了。
「我没有不要你!小花儿,所有的顾忌就是因为太在乎你。这里没有别人,坦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圆呢?」将她紧拥进怀中,他放软声调的轻哄著。
何茉怜在他温暖的怀里啜泣著,有那么一下子她几乎冲动地想开口告诉他实情,求他去救回小圆;然而在她张口欲言,却突然记起纪虹的警告——别忘了我随时随地都会注意你的一举一动,你最好别跟我玩花样,要不然你就等著替小圆这丫头收尸吧!这些话一在脑中浮现,她所有的冲动、向往全被迫吞回肚里。
她怎么能拿小圆的性命冒险?万一这会儿纪虹就在某一处注意著她的一举一动,她这么做岂不成了直接杀害小圆性命的凶手?
不,不要啊!一切都太迟了,她已没回头路,再也不能回头了,思及此她的泪水又再次夺眶而出。
「小花儿?」见她哭得如此柔肠寸断,却拼命咬住下唇地忍住悲痛,柴漠然心一阵揪紧。她究竟受到何种伤害?让她宁愿暗自悲伤,也不愿把实情告诉他?
「这里没有别人,小花儿,你必须把心事告诉我,让我处理,相信我。」双手捧著她小小的脸蛋儿,眼神直望进她的眼眸深处。
「你不要我,你挟持了我,又不要我。」她喃喃著,眼神慌乱地想避开他的紧迫盯人。
「我没有不要你,小花儿。」他叹息一声,明知她在逃避他的问题。
「你不要我,你没有来救我,你不要我。」她只能如此不断重复著,因为她什么也不能说啊!「小花儿——」
「漠然,不要再逼她了。」曲玲珑在一旁适时阻止道。柴漠然的眉头紧皱,注视著依旧不肯坦白的娇颜,不晓得该拿她如何是好。他知道这次她被纪虹捉走,绝对受到很大的伤害,但他绝不允许她因此就将他杜绝在心门外。
「你一定累了,何姑娘,我要店小二为你准备一间房间。」
「不必麻烦了,玲珑,她同我睡一起。」他丝毫不避嫌的明白说,并弯身将她抱起。
「这样啊!」即使已为人妻,听到这么直接的话,曲玲珑免不了还是感到难为情,脸上迅速染上一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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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柴漠然抱著何茉怜回到他的房舍,他将她放置在床榻上,并蹲在她前方和她平视著,他再一次不放弃地追问。
「好了,现下这里只有我和你,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的语调很平淡,但表情却迥然不同。
何茉怜仅仅只是咬住下唇,盯著他仍是不语。
「说话,小花儿,无论你要我怎么做,我都只要你一句话。」他不能忍受她再这样一逼死气沉沉下去。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身体颤巍巍地哭著,即使他是如此有力地抱著自己,她仍感到无比寒冷。
话才说出口,她才发现她舍不下他,不想要他死啊!心里好是绝望,她是那么那么爱著他,为何要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她根本下不了手。
她不该答应纪虹的,她该在那时就在纪虹面前咬牙自尽,情愿一死她也不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不该答应的!「是因为我让你在纪虹那儿受到伤害?倘若非要如此你心里才会好受,小花儿。」柴漠然声音变得格外温柔,右手伸向她和后腰找到那只她早准备好的匕首,交到她手上,并让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口。「这里,你只要再使上一点力气,使可以取下我的性命。」
「你……」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何茉怜吸了一口气,一手握住刀柄,另一手紧握成拳,眼中含满泪水,泪水模糊卫她的视线,她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让他这么想吧!就让他以为她是因为恨他,怪他没来救她,才下此重手吧!她颤抖著手仍有些犹豫,一直到泪水端到手背上的伤口,刺痛感才又令她想起小圆所受的伤害更大,而她仍在纪虹手中啊!「不要怪我……」她哭叫著,右手一个使劲便让匕首刺进柴漠然的心窝。
当鲜红色的血水沿著刀锋边缘汩汩流下,她放声尖叫了起来。
她杀了他了!她杀了他了……
「小花儿——」柴漠然试著让她明白自己没事,她的一点力道根本伤不了他,她的这一刀只不过刺破他的皮肤而已。
「啊!啊!」惊恐地发现自己真的杀了他,何茉怜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但止不住的啜泣声还是压抑不住。她起身盲目地跑著,完全没听见柴漠然在后头叫著她,没没听见他举步追来的声音。
她只是一径地往前跑,由长郎一路跑至楼梯处,突然她脚下一个踉跄,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就这样直直往楼下坠落。
「啊!」有人大叫。
「小花儿。」柴漠然追在后头,眼见她即将坠楼,立即施展轻功想救人。
不料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地将人救走,并以著相当漂亮的姿态完美落地。
随著这抹身影而来的是一道愉悦的叫喊:「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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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士磊怀中抱著早已因受不住一连串的打击及惊吓而昏过去的何茉怜,他将手上的人儿交至柴漠然的手上,表情半是玩味半是嘲弄。
「看来你欠我的人情愈来愈多了。」封士磊调侃道。
「没有你的出现,我可以自己来。」柴漠然不以为然地接腔后,走向站在门口处的柴茹萱,诧然地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经意地瞥见她身后的男子,注意到此人的视线一直停驻在何茉怜身上。那种眼神柴漠然自是十分明了,那是隐含占有与向往的眼神。
「我在路上踫见茹萱,得知她在找你,我就一同将她带来了。」封士磊解释道。
「大哥,是仁良说他对何姑娘有责任,实在无法不前来探望她过的是否无恙,所以我们就来了。」柴茹萱笑眯眯地拉著柯仁良上前。
「柴兄,这是怎么一回事?何茉怜妹妹何以满脸泪痕?发生何事了?」柯仁良趋上前,作势想接过何茉怜,俨然以一副兄长自居模样。
柴漠然闪过他的动作,目光似利刃般射向他。柯仁良当场怔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仁良?」柴茹萱疑惑地看向他。
「茹萱,你一定也累了,上去歇著吧!我要店小二为你和柯公子准备两间上房。」柴漠然转身走上楼。
「喂!你胸口虽怎么一回事?」封士磊一脸玩味地睨著他正淌著血的心口。
「大哥,你受伤了?是谁伤了你?」柴茹萱从后面追上来,大惊小敝地叫著。
「不会是她吧?」封士磊挑高眉。
「她是谁?」
「纪虹啊!你忘记了吗?当年你大哥给人家下了聘,又将人家甩了的那位新娘啊?」
「是纪姐?」柴茹萱叫著,一路跟著走进大哥的房舍。
至于一直受冷落的柯仁良,则在听到有人竟然有那么大的本领能出手伤了柴漠然,心里不由得闪过一道阴阴的念头。
在适才他就看出这柴漠然对他已心存怀疑,恐怕早就看出他是为抢回何茉怜而来。既然如此,他就不应该待在这儿,他该再找个适合合作的对象,好一起对付柴漠然,将他魂牵梦系的何茉怜抢回来。
这个叫纪虹的应该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再次望了眼已关上的房门,柯仁良转身走出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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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大哥,纪姐才不是这种人,纪姐她怎么会这么做?」柴茹萱在房里踱步著,望了望何茉怜手背上的伤口,再望了眼她泪痕交错的脸庞,心中不免闪过一抹歉意。不是为了她要大哥带走她,不是为了她抢走柯仁良,而是为八年前的那件事,这件事她隐瞒了八年,一直没人知道,她也一直以为不会再有人提起这件事。
没想到,八年后竟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纪姐她居然因此而怀恨在心,她以为纪姐早就另配婚嫁,将大哥给忘了。是她,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自私地只想到自己,还因此害得大哥背了负心之名,全是她一时的糊涂,做错了事。
「大哥,我有件事想告诉你。」目前她所能做的事就是坦承一切,至少让大哥明白纪姐是有理由可以恨他的。
「倘若你是为纪虹说话就免了。」
「大哥,我就是要为纪姐说话,这是你欠她的!」她不顾一切地叫道。
「我欠她的?」柴漠然抬起眉毛,诧异不已。
「不然说我欠她的也行,反正整件事就是我们的错就对了。」
「说下去,茹萱。」
「大哥,其实当年纪姐真的很爱你,她一心一意就想嫁你为妻,当时我年纪小以为成亲就像扮家家酒,所以就说服爹上门提亲,等到婚事决定我才知道大哥真的要娶别人。那时候隔壁的阿珍就告诉我,如果大哥娶了新娘就不会再像从前疼我、宠我,我害怕大哥真的会有纪姐就不再疼我,所以……」
「所以你就告诉我咱们的爹收了纪家的金银珠宝,说大哥其实是被人用重金买下的新郎倌,这些话也是隔壁阿珍教你说的,是吧?」柴漠然微笑地接著她的话。
「你知道?」柴茹萱诧然地张大嘴。
「不然你以为你一个小女孩说的话,大哥会轻易采信吗?我是故意采用你的说词和爹大吵一架,然后才借故离家的。」他揉了揉她的发丝。
「大哥,既然你知道,你为何不去纪家解除婚约?」
「我去了,可是纪虹一意孤行,以死威胁也不肯把婚约解除。既然她不愿解除婚约,我又不可能和不爱的女子成亲,我只好远走他乡了。」他说的很无奈,一场出走将他和父亲之间的父子情都冲淡了。
「所以说这全是我的错,倘若我不要说服爹去提亲,爹就不会去了,因为爹最听我的话,所以这都要怪我。」柴茹萱难过地垂下头。
「是纪虹太执著了。茹萱,不怪你,是我处理不当,当年年少轻狂,没有考虑到纪虹的感受,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就因为顾忌到自己对纪虹仍存有歉意,他才在处理这事上总留点余地。
「大哥,你准备怎么做?」柴茹萱看著大哥,注意到他自始至终都未将床上的人儿放开,心里明白为了何茉怜,大哥可能会不念旧情。
「我会和她好好谈,如果她能平心静气跟我谈的话。」望了眼何茉怜仍昏睡不醒的脸庞,他表情变得温柔。
「大哥,我跟你一块去,当年我也有错。」柴茹萱脱口而出。
「也好,也许纪虹会对你比较友善,毕竟你是她十分喜爱的茹妹。」
是吗?她可不敢确定,如果纪姐知道她做的事,大概会一掌要了她的命吧!*********
「是你在找我?」纪虹环胸地睇睨著柯仁良。
这人好大的胆子,居然四处打听她的下落,还亲自找上门。他该不会是柴漠然派来的人吧?
「在下柯仁良。姑娘,我就直接坦白来意吧!我知道你和柴漠然有仇,而柴漠然手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既然我和你的目标都是柴漠然,那么我们不妨合作看看,也许能更早完成彼此的企图。你意下如何?」柯仁良大咧咧地往椅子一坐。
「跟你合作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纪虹眯著凤眼打量著他。一个文弱书生罢了,能有什么作用?
「好处就是我可以替姑娘你监视柴漠然,他的一举一动你完全不用费心,就可以轻易知道。」
「你是他身边的人?」
「我是他妹妹茹萱的心上人,所以他绝对不会怀疑我。」他嘿嘿笑道。
「既是如此,我不明白你何以和柴漠然作对?」纪虹冷冷地接腔。
「因为他身边的女子原本是我的未婚妻,我当然要抢回来。」为了得到她的信任,他决定坦白以告。
于是他开始将柴漠然何以会带走何茉怜,他又如何悔恨自己将何茉怜送给别人的始末一一交代,即完全没注意到逐渐转为习恶及痛恨表情的纪虹。
这一生她最恨的就是这种负心汉,姑且不论她对何茉怜的遭遇有何感受,但提及当年她一直十分喜爱的茹妹,不管她和柴漠然之间恩怨如何,她仍将柴茹萱视作是她的妹妹一般。
这会儿听见有人竟是抱著玩玩的心态对待柴茹萱,那个笑起来有张可爱只果脸的小女孩,她的心中不免烧起一把怒火。
不可原谅!这种男人是最不可原谅的,纪虹怒喝一声,当下使出她最猛裂的寒冰掌,击向柯仁良的胸口。
柯仁良原本还滔滔不绝地说著,当她朝他攻击时,他才正说到柴茹萱有多烦人,他看了就讨厌,一直到被寒冰掌击中胸口,他才诧然地张大嘴,捂著胸口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他不明白她怎能在一瞬间就翻脸无情。
「不可原谅!你敢玩弄柴茹萱,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为什么?你和柴漠然是仇敌啊!」他还是不明白,不愿死的不明不白,他忍著那直逼而来的寒气,硬是咬牙问道。随著呼吸逐渐沉重,他自知离死期不远了。
「我和柴漠然之间的仇恨和柴茹萱是不相干的,你错在不该在我面前这么坦白,这一生我最痛恨的就是你这种无情、玩弄女人的男人。」一脚将他踹至地面,纪虹冷然道。柯仁良没有再爬起来了,因为他早已胸口结冻以至呼吸停止,一命呜呼哀哉去了。
夜深了,柯仁良的一时聪明,注定他活该命丧于此。这是他前来找纪虹时,怎么也料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