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正当她舞近圆桌旁,竟然有大胆狂徒出奇不意拧了她腰侧一记。
花娘子的舞步暂停,身后的侍女敏捷地拉开她,老鸨和楼里的保镳纷纷上前,大有轰人之势。
天香楼的花魁岂容他们这些平凡的公子哥们轻薄?!这个人的玩笑开大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花钱的是本大爷,验验货色也不成!」出手的人没注意到四周的人都一一走避,还不知死活继续强辩。
「花娘子是不卖身的,您知道规矩。」老鸨冷峻的表情和方才奉承的模样判若两人,一个使眼,两名彪形大汉就把那个男人架了起来。
「快放开我!我爹可是当官的,你们敢动我,就准备吃不完兜著走!」
「剥下他的衣衫,封上他那张臭嘴,给我扔出去!」老鸨根本不把他的威吓当一回事,迳自下了命令。
当官的?那有什么了不起!进得了天香楼的男人,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还轮得到他这毛头小子?
踫了她的财神爷,她没把他剁碎去喂狗,算他走运!
「没事吧?」老鸨转向花娘子询问。
她们天香楼的招牌就靠花娘子力撑,没有特殊关系,哪个男人敢踫她一根手指头,就是找死!
「嬷嬷,我没事。」那个男人没有真正踫触到她,她只是被吓著了才会叫喊出声。
虽然类似的事情层出不穷,但这也是无可避免的,花娘子心里很明白。
「下回不熟的客人就别接了,省得麻烦。」老鸨搀扶她坐下,嘴上还碎碎念著。
「我看,那就全部的客人都别接了。」随著声音到来,一名英姿飒爽的男子破窗而入,盘腿就大刺刺地坐在床榻上,嘴角还挂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你开什么玩笑?」老捣似乎对他的举动习以为常,只不过还是忍不住骂上几句:「好好的大门你不走,专挑窗户、后门来唬弄人,你是当贼当上瘾了不成!」
「话可真多。」男人撇撇嘴角,「还不叫人替我冲壶茶!」
「知道了啦!」老鸨瞪了他一眼,悄然掩上门。
「展大哥这回预计待多久?」花娘子柔柔的声音响起,明显地,和这名男子是熟识的人。
「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男子伸了伸懒腰,单手侧撑著头,一派的潇洒安适,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一样。
他就是展锡文,民间百姓最崇拜的英雄,朝廷追缉多年的首号逃犯。
「这两天,嬷嬷说有不少便衣官差盯上天香楼了。」花娘子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轻移莲步走近床沿。
「你又瘦了点。」展锡文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认真端详她的脸蛋。
「做不来就别勉强了。
他早说过要她跟著他走,可是花娘子硬是不肯,说什么嬷嬷对她有恩,她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这是什么屁话!
天香楼的嬷嬷他是最了解了,她的资产少说也不输给一般达官贵人,还怕没了这间小小的天香楼嘛?!
「不会的。」从正式挂牌接客,到今天成为天香楼花魁的地位,这种日子她也度过了好些年,还说不习惯就太矫情了。
「若若,你有心事。」展锡文唤她的小名,对她的性情了若指掌。
「没什么,只不过被那些官差的行动惹得有些心烦。」她别开眼,说著最蹩脚的谎言,神情是极端的不自然。
「是这样吗?」展锡文没打算揭穿她,笑笑的说:「你有梁大人当靠山,他们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花娘子的入幕之宾,除了他,就只剩梁敬了。对此,展锡文倒从不争风吃醋,似乎也不以为意。
「可是嬷嬷说……」
「她说这次奉命捉拿我的人,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燕寒是吗?」展锡文轻抚她的发丝,口气平静得很。
「嗯。」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花娘子放在他膝上的手不自觉颤抖了下,不过她很快就掩饰过去。
展锡文状似不经意地,偏偏牢握住她的那只手,说:「能有机会和他斗智,你不觉得挺有趣的吗?」
他已经太久没有对手了,燕寒会是个很强劲的敌人,展锡文愈是知道这一点,就更加跃跃欲试。
他喜欢挑战所有不可能的事,当然也包括胜过燕寒。
「我只担心展大哥的安危。」他们的情谊并非一天两天,若说在这个世界上,她最牵挂的人是谁,那绝对就是展锡文了。
「放心吧,」展锡文拍拍她,笑得极其自信。
「展大哥,你此次下江南有所收获吗?」相识数年,展锡文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到江南一赵。问他,他都只是笑说回乡去探望亲人。
但是据花娘子所知,展锡文位在苏州的老家早就没有人了。
「能有什么收获?不就是老样子。」
「我听到外头有风声,说你也往沿海去了一赵。」身在青楼,那些来寻欢作乐的男人,往往在酒酣耳热之际就什么都敢说了。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展锡文没有否认,「我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朋友,于是就跟他一道回他家作客。」
展锡文的人脉极广,他的朋友一个个都是对他掏心又剖肺,由此足见他待人之道,也绝非泛泛。
「嬷嬷说,如果你要在京城久留,最好还是少走动,因为那些盯你的人是愈来愈不简单。」否则,他们又是如何知道展锡文的行踪呢?
「我想也是,燕寒毕竟不是窝囊废。」展锡文仔细观察花娘子的反应,没有意外她又是一阵颤抖。
「展大哥不是要喝茶吗?我们回飘双院吧!」花娘子闪避他的眼神,拉起他就要走出房门。
飘双院是天香楼后面一幢独立的院落,里头的一草一木、一桌一几完全依照花娘子的喜好布置,是她个人的空间,理所当然也就是展锡文每次前来的休憩之所了。
「嬷嬷大概是不太欢迎我来,连派人送壶茶水都慢得不像话。」展锡文没有拒绝花娘子的提议,可是仍对老鸨的怠慢颇有微辞。
虽然他时常让天香楼惹上麻烦,但好歹他也是天香楼的幕后老板之一,老鸨实在太小心眼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嬷嬷,她一忙,怕是又忘了。」花娘子的唇线微扬,对他偶尔的孩子气感到好气又好笑。
天香楼的老鸨还有另外一个身分——展锡文的乳娘。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三人知道,所以每当展锡文和嬷嬷拌嘴或呕气时,花娘子的脸上总是不觉就染上丝丝笑意。
「忘了?我看她八成是想把我也忘了。」
「好了,我给你泡上一壶你最爱的铁观音,让你消消气好吗?」
「这还差不多。」
走走停停,天香楼里的奴仆、姬妾没有人对展锡文大摇大摆在这儿出现感到讶异。花娘子和展锡文的交情大家是心知肚明的,反正天塌下来还有别人顶著,她们吃住都在这里,规矩自是懂得。
况且,长年看著展锡文来来去去,大伙儿和他的感情都还算不错呢!
一大清早下朝回来,燕寒的情绪就处于极端暴躁当中。身边的随从都觉得奇怪,不管走到哪里,对象是谁,燕寒明明都被不断的恭贺与颂扬,为何他却好像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这不是太不符合常理了吗?
「将军。」丁季国的手搭上他的肩,没说些什么,但是从燕寒回握住他的手来看,两人的默契却显露无遗。
丁季国很了解燕寒。宫廷里的繁文耨节、虚伪作假,都是他最厌恶遇上的情况。在别人眼中,或许是十二万分艳羡燕寒的好运,可是丁季国晓得,燕寒无法长久忍受这样的生活。
他就像只大漠的猛鹰,迅捷而富战斗力,唯有在晴朗广阔的碧空下,他才得以逍遥自在的伸展羽翼,发挥他潜在的能力。宫廷这座牢笼即使再怎么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却永不属于一只惯于遨游的鹰。
「过些时日,再和皇上说说看吧!」燕寒低叹了声,不敢抱著太大的希望。
除非边疆再起战事,否则朝廷岂敢轻易放他回去?他们怕他都来不及。
若不是他向来行事风格就不太与人争锋,不然哪,燕寒自嘲的想,他早就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而被赐死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功臣名相的下场大抵都是如此!
「将——」丁季国正待开口,两名侍卫却匆匆前来。
「什么事?」
「有人密报在天香楼看见展锡文。」
「他又回到京城了?」那就代表至少有一名朝廷官员要遭殃了。
「将军,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燕寒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吧,」
「传令下去——」
「季国。」燕寒打断他传令整军的命令,「就我们两个去。」
「嗄?」丁季国的嘴巴差点阖不拢。
燕寒的意思不会是要……他们两人乔装成嫖客混进天香楼吧?这,会不会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