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板桥到了。
白水菱沿途用车上的卫星导航找到了黑耀霆给的地址,瞧巷弄竟然是车辆无法行驶的小径,她将车停在巷子外,徒步往里头走去,在一户户质朴的老房子中,找到门牌八号的小屋。
她比对纸上的地址,确定是这里没错,往围墙里看,有颗老榕树探出围墙外,枝桠在风中摇曳,依稀可见一座木造的房子座落其中。
黑耀霆会在里面吗?她难以把他一身酷傲而邪气的模样和这素雅的小屋联想在一起,会不会是捉弄她,要著她玩?
她犹豫许久,才伸手按了木门旁的电铃。
「门没锁,推开门就可以进来了。」他的声音传了出来。
她吁了口气,深呼吸,局促地推开木门,望见一方雅致的小院落,嗅到空气中散发著木造房子的天然木质香,而黑耀霆高大的身影就在小院落中,他穿著很休闲的T恤、短裤、德国农夫拖鞋,手上拿了把铲子在院子里松上,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褐色的发上、俊脸上……
她裹足不前,不确定眼前这分外耀眼的大男生会是那个令她心惊的黑耀霆?他的样子看上去,简直是个随和而帅气,还有点不修边幅的园丁……
「你怎会在这里?」她迟迟没有跨进门内。
「我在台湾时就住这里。」黑耀霆把铲子往土壤里插,拍拍手上的泥土,打开一旁的水龙头洗手,甩甩水,走向她。
「你一个人吗?」她怯怯的看著他走来。
「还有我妈。」黑耀霭炯然地瞅著她身上的办公室制服,淡雅丝质衬衫加窄裙的打扮令她看来更玲珑有致,惹人遐想,很想抱著她吻,探索她细嫩的皮肤和迷人的曲线。
「你说你接我电话的时候你是在干么?」黑耀霆伸长手臂扫住她细细的手腕,将她拉进院子,关上门问。
「开……会。」白水菱红著脸,很纳闷地望著他,同样是他,可今天的他并没有那么令人害怕,难道是因为屋里还有老人家,她就对他松懈心防了吗?
「那你是百忙之中还抽空来了?」他探询著。
「嗯……还好啦!」她不知自己是怎么搞的,为什么要这么回答,这听来好像开会并不重要,她等的是他的召见。
「进来。」黑耀霆就喜欢她这份含蓄,拉著她走向小屋。
「我自己走,你妈在里头。」她羞窘地推开他的手。
「我妈很了解我。」他的手又黏上去。
「你常带小姐回来?」她忍不住地探问。
「哈哈哈……」他狂肆地大声笑了,没有回答她,搂著她一起走上木阶,推开木门。
白水菱立刻得到解答,布置温馨的小客厅的钢琴上有帧老妇人面容慈祥的照片,说明了他的妈妈已不在人世。
「你骗人!」她差点相信他可恶的玩笑,屋里根本只有她和他。
「我就喜欢骗你。」他嘿嘿地笑著,猛然啄了下她的唇,放开她,迳自走向屋子的另一侧。
她僵在那儿,不知是要留在客厅,还是要跟著他走?
「过来,杵在那里做什么?」他的声音从走道底端传来。
她不自在地朝他声音的方向看去,是一间间相邻的房间,洁净而明亮……循著他的足迹定去,看见一间摆设得很简朴的小房间,房间中央摆著张床垫,通往户外的木门敞开著,可见到院子里的花,嗅到花朵干净的清香……他就正在外头的木质地板上。
「你怎么会有这间可爱的小屋?这里不像你住的地方。」她立在门边问出自己的疑惑。
「意思是我很不可爱?」黑耀霆挑著眉回祝她。
她被看得很无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不需她的回答,他很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在她眼底,他是匹不折不扣的恶豹。
「这是我妈的房子。」他坦白地说。
「你妈没跟你一起住澳门,或是意大利啊?」
黑耀霆并不喜欢她一副保持距离的样子。「你站那么远问,我怎么回答你?」他佞笑。
她暗暗深呼吸,困难地朝他走去,以为他又会坏心地一把抓著她,恶意地捉弄她,但意外地,他用很轻的手劲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出房外,她心头窜流过阵阵奇异的电波,被他握著的手迅速染上他灼热的温度,她本能地想抽出手,脱离他的电流范围。
她低著头说:「你还没回答。」
「我一直到我爸去世,才知道有个妈在台湾,我和我大哥、三弟一起来要找回她,但那时她已病重,不久之后她就去世了。」他未曾向任何人提起自己谜样的身世,唯独对她。
「太传奇了吧?!」她讶然地抬起脸,好奇地瞅著他。
「还有更扯的咧!」他故作神秘地说。
「是什么?」
「我和我的亲兄弟们全都不同姓,我大哥姓沙,我姓黑,我三弟姓寒,在我们找到我妈之前,我们一直喊我们的亲生父亲为义父,都以为自己是孤儿,是被义父收养的……够扯吧!」他瞥著她专心聆听的神情,觉得浑身都来劲了。
「为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
被他这么一问,她才惊觉自己问得太多、太深入了,她从没这么多嘴多舌过,可是他实在太奇特了,她周围没有像他一样专断独行,身世又那么复杂的人,她不知不觉地被吸引,打心底地想知道关于他的事。
「对不起……我问太多了喔?」
「任何人听了都会好奇,这样吧!你去帮我煮饭,我一边说故事给你听。」他很乐意说给她听。
「现在都快两点半了,你还没吃午饭吗?」她惊讶著。
「对,我的作息和常人不同。」他一直如此。
「太晚睡了喔?」她试著问。
「嗯。」是一直想著她想到睡不著。
「那……带我去厨房吧!」她识趣地没再追问他的作息时间,煮饭给他吃,还有故事听,总比做「其它」事让她自在。
「走。」黑耀霆又握住她的手,走出房外,经过小客厅,到了小巧却精致的厨房。
她一路盯著被他紧握的手,并没有浪费力气地再挣开他,而他明明只是握她的手,但她的心却像一并被他握在手心似地紧缩。
「冰箱里有食物,你去看什么是你会做的。」他放开了她。
她手麻麻的,心也慌慌的,小心地开了冰箱,看见一堆蔬果和面条。「我做杂烩面好吗?」
「随你。」他拿了副筷子,悠闲地坐到餐桌旁等待。
「你说你的故事啊!」她拿出了想用的材料,提醒他别闲著。
「我刚刚说到哪里了?」他屏息地看著她站在流理台前纤细曼妙的背影,忘了自己说到哪儿了。
「你说你和亲兄弟们不同姓,以为自己是父亲的养子。」她回眸说,不自觉地淡笑,很快又回过头去洗菜。
他意犹未尽地想再看一眼她令人惊艳的可爱笑脸,她笑起来的模样会电人,还有种令人说不出是什么的感觉。
他想那就是……幸福感吧!而他很喜欢。
「我妈年轻时是个钢琴乐手,常跟著乐团到世界各地去表演,在意大利认识我爸卫里斯,两人陷入热恋,之后她仍和乐团到处演奏,却已怀了我大哥,发现有了孩子很高兴地到意大利找我爸,我爸却和别的女人出游去了,她伤透了心,负气的回台湾随便找个姓沙的男人嫁了,后来我爸追到台湾来找她,求她重修旧好,她原谅他,跟姓沙的男人离了婚,但孩子已生出来跟著别人姓沙了,我爸只能以领养的方式,领回我大哥。之后,我爸并没有因此收敛心性,他和很多阿姨往来,伤了我妈的心,我妈怀著我又嫁了一个姓黑的,所以我姓黑……我们三兄弟的命运相同,都因我爸的花心,而跟了别人的姓,其实都是他的亲生子,但他一直没告诉我们,一直到他去世我们都喊他义父……」
黑耀霆把玩著筷子说著其中的迂回曲折,目不转楮地看著白水菱忙碌的美丽身影,她把洗好的菜放到滚沸的锅中,再放下面条,细心的放下调味料熬煮,他不过是心血来潮要她做饭,她倒态度认真,要是早知道她那么爱听故事,那么好哄,他老早就该向她仔细地自我介绍一番了,不必等到现在,这么和平相处的情景,在他们之间可从未有过。
「那……你爸为什么不让你们知道他是你们的亲生父亲,而一直以义父子相称啊?」白水菱突然觉得他并不是真的那么可怕,他也有不为人知的辛酸经历,她善感地为他感叹,当她还在吃棒棒糖,开心地和同伴玩耍,有双亲疼爱的时候,他的日子又是怎么过的?
要是她像他一样从小就没有妈妈在身边,父亲又只是自称为义父,她一定会是个很没有自信,满腹委屈的孩子,但相较于她,他勇敢而自负,独立不凡,他的内心世界肯定有不同的体悟……
「是自负吧!不肯承认自己太花心,辜负了我妈,要不是他临终前交代我们得找到我妈,而我妈把实情告诉我们,恐怕这辈子我们都不晓得自己的身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