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明白了吗?」田畴微微笑,「那个时候,你会这么生气的原因?」
她抬起眼,看向悠然望著窗外的唐装男子,直觉地避开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畴哥,今天不用上课吗?」
「本来要,可是学生说要啦啦队练习,叫我停课一天,所以畴哥就偷懒了。」田畴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孩。「你呢?奉先,不用忙吗?」
她摇头。「还早。」
时间是下午两点,午餐的营业时间刚过。天际的乌云散去,初冬的阳光从窗口照进屋里,不久之前的阴霾彷佛只是错觉。
「那畴哥就再叨扰你一阵子了。」一身米白的男子举高瓷杯,轻啜杯里的茶水,杯缘的唇带著永远不退的浅笑。再平常也不过的一个动作,却散发著独属于他的温文气质。
她笑,没有说话。
平稳的静谧在午后的空间流动。她看著在附近假装忙著整理环境,其实是竖长了耳朵偷听的几个员工,慢慢地开口:「畴哥,你觉得我不快乐吗?」
田畴惊讶地看著她。「为什么这样问?」
她摇头,避开目光。
他沉默下来,半晌,突然弯起嘴角。「这真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啊,奉先。那你觉得畴哥快乐吗?」
「我不知道。」
「别人的快乐,是一件太过复杂的事。」田畴低下头,笑容在脸上摇晃。「畴哥才疏学浅,没有办法替你回答这个问题。奉先,你必须自己去决定。」
她摇头。「我不知道……来作厨师,只是一个不得已的选择……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可是,爸爸不原谅我,妈妈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曾改变。然后,他们说……我不快乐。」
「但是你还在这里,在经过这些事情之后。代表这个职业,对你而言,有不同的意义。」
她笑。「我只是顽固而已。」
「顽固不会使‘天下御苑’接连成为最近两家美食杂志报导的主题。」田畴又啜一口茶。「回到快乐的问题,心理分析的说法,人类的认知,建筑在和其他人的认同上。欲望如是,快乐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解释。毕竟,人是群居的动物,不可能脱离社会而生活。缺少其他人的认同,很难快乐起来。」
她沉默不语。
「但是,奉先,即使是外在的认同,也不会使一个人‘真正’快乐。自我的评价或许是反应别人眼光的镜子,但是‘自我’仍然是存在那里的,不可能忽视。」田畴停顿下来,看著杯里静止不动的液体,突然用力摇头。「糟糕,畴哥愈说愈玄了,论文写太久,都变呆子了,一句简单的话,兜了又兜,没说到重点。」
「我明白的,畴哥。」
「别人怎么说,不能代表你。奉先,就像你没有办法说出畴哥到底快不快乐,畴哥也不明白你究竟过得好不好。快不快乐,要问你自己。」他顿一下。「而且,所谓的‘别人’,总是一个太过抽像的虚数。记住,不是所有的人都反对你的。有反对的声音,当然也会有赞成的声音。多留意一下被自己忽略的地方,一定还是有人支持你的想法。至少,畴哥在这里。」
她安静下来,嘴角漾起笑意。这就是畴哥,思虑清明、善解人意,再困难的问题,到他的手里,就彷如简单的数学题,轻而易举解决。
田畴看著笑而不语的美丽女孩,闲适地拉回话题。「那么,奉先,畴哥刚刚的问题?」
她看著他,摇摇头。「田野又叫畴哥来当说客?」
田畴笑。「奉先,你别小看小野。他从来不做这事的。畴哥只是自己鸡婆,跟你说过了。」
她别过目光,没有回答。又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我一直以为,自己最喜欢的人,永远都会是畴哥。」
他微笑,没有作声。
「即使被畴哥拒绝了,我也相信,自己以后喜欢上的人,会是另一个跟畴哥很像的人:聪明、温柔、懂得体贴别人。」
「你把畴哥说得太好了。」田畴摇头,「畴哥只是比别人少一根筋而已。」
「不是这样的。除了爷爷之外,畴哥是我最尊敬的人,因为有很多事情,我根本做不到,一辈子也做不到,包括见识、包括修养。可是,憧憬和爱情,似乎不完全是一样的东西。」美丽的脸上绽开少见的温柔。「后来我才发现,自己真正在乎的人,其实是那个从小死缠著我不放的讨厌鬼。」
「小野喜欢你啊。」他轻叹,「奉先,畴哥知道,他这几年,就是一心一意放在你一个人的身上,畴哥在旁边看著,都觉得了不起,换作我,根本没有那个勇气。」
「勇气?」她怀疑地看了男人一眼。「他只是脸皮厚而已。」
「就算是脸皮厚,也是了不起。」他笑,完全不以为忤,「畴哥就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才会错过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畴哥,你不用帮他说话。我都明白的。」
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得的促狭。「畴哥担心啊,奉先,你这一顿脾气,发了快七年这么久,万一小野再一个不小心,做错什么事,畴哥的爸妈不知道要等你们等到什么时候。」
她脸红了。「畴哥!你这样说,好像我很小家子气,成天没事可做,净是发脾气似的!」
「是很生气啊……」田畴摇头叹气,「气到连畴哥的话都不肯听,连休学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肯告诉小野,一个人跑来当厨师。可是,也就是因为这么生气,奉先,你才会明白,小野在你心里到底占了多重的份量吧?」
她没有答话,知道田畴所说的都是事实。
在那一天以前,她一直把田野当作一个普通的青梅竹马,一个不太讨人喜欢的青梅竹马。
即使是特地做了点心、专程胞到台南去,打算给他一个惊喜,也从来不肯对自己承认,在胸口跳动的那份温柔,早就不是单纯的朋友之情。
那只是回报而已,基于他一直对自己不错,所做出的回报。
但是,当她好不容易从许多人口中打探到他的宿舍,得到的,却是全然意想不到的结果──他去了阿里山庆生,和女朋友一起。
女朋友!
从未体验过的激烈怒火在心中炸开,她的泪水还来不及流出,已经凝结成冰。紧抓住残存的骄傲,她放下花了许多心思做成的点心,头也不回地离去,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她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
然后,她办了休学。然后,她来到这里。
饼了很久,终于慢慢明白,那样不合理的怒气,是根源于早已经变质的感情。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默默付出的温柔,也或许,打从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因为命运的安排,搬到隔壁的讨厌鬼,对她而言,就是一个不同的存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对田野的情根已然深种,深到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七年前的那一天,她一个人专程跑到台南,想要为他庆生。那个计划许久的举动,早就把田野当成一个情人,而不是朋友看待;而情人的眼里,容不下一颗沙粒,更遑论是一位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她知道,这并不是他的错。毕竟,他付出过、等待过,而一开始拒绝这段感情的人,是她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要求被拒绝的他继续守身如玉,永远扮演痴心守候的情圣角色。
所以,田野是自由之身,交女朋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理智是一回事,她根深柢固的骄傲自尊,不容许她原谅这样的背叛。他是她的,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任何人不能染指。
她只是任性而已。
「畴哥,你不用担心。」她抿紧了嘴,看向带著纵容笑意的男人。「我不是小孩了,会有分寸的。」
他的笑容不改,一双凤目温和地审视她的表情,然后摇头。「畴哥就是鸡婆。奉先,你就原谅畴哥这一点吧。」
她垂下目光,没有直接作答。
「好吧。」田畴低头看表,「时间也不早了。畴哥该走了,不打扰你做事。」
她颔首。「畴哥再见。」
男人摆摆手,起身走向门口,突然定下脚步,回头看向她。「奉先?」
她扬高眉,露出疑问的表情。
「再告诉畴哥一次,为什么你这个女状元,明明已经不需要负担家里的重担了,却还是没有回学校去,继续中断的学业呢?」
她看著他,许久,然后美丽的脸上匆而绽开一抹浅笑,「……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田畴笑,最后朝她摆一下手,转身离开了「天下御苑」。
她闭上眼楮,感觉到许久不曾有过的轻松感受。
因为那是她的选择。
她几乎都要忘了。这才是唯一,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凤姐!」
她张开眼楮,看见吴建超站在自己面前,后面不远处还跟著几个小子,一脸焦急地望著自己。「阿超,午休时间你不回去休息,嫌薪水太多吗?」
吴建超用力吞了口唾液。「不是啊,凤姐!我是想跟凤姐说:我不要学‘司晨望畴’了。」
她皱起眉头。「胡扯什么?」
「如果凤姐是打算把所有的东西教给我们,然后就关掉‘天下御苑’的话,那我跟大家商量过了,我们不要学‘司晨望畴’!凤姐,你不要走!」
「对啊!凤姐,你不要走!」
看著几个助手诚挚的眼楮,她感觉到心头一阵震荡。
有反对的声音,当然也会有赞成的声音;多留意一下被自己忽略的地方,一定还是有人支持你的想法。
原来,真的是这样。畴哥说的没错。他们一直在这里,在她身边,只是被她忽略了。一股温暖从心底开始,蔓延到眼眶,积流成河。
她闭上眼楮,叹气。「吴建超,你这颗脑袋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我真的很好奇。你哪一只耳朵听到我说要走来著?」
「啊?凤姐,你不是这个意思吗?不然你干嘛跟刚刚那个教授谈什么快不快乐的问题?」
「教了你们这群笨蛋,我快乐得起来吗?」她冷冷地问。「一道‘司晨望畴’,我教了十次不止,到现在有哪一个人作成功的?想要出师?再等十年吧!」
「那个……凤姐……」吴建超开始冒冷汗。
「没事做的话,就给我进厨房去!罢刚交代你腌的东西,弄好没有?」
「呃……」
「吴,建、超!」
「呜呜……凤姐饶命啊……」
「野哥。」
他抬起头,开始怀疑自己开设的,不是建筑事务所,而是「天下御苑」的分部。怎么每个和吕奉先有关的人,都这样理所当然找上门来?
「小全,你今天不用去医院吗?」
吕奉全摇头。「今天没有班。」
「有事吗?」
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吕奉全搔搔头,为难地看著他。「如果野哥不麻烦的话,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他叹口气。「小宛,我出去一下。」
「知道了。」
走出办公室,他偏头看向邻居的小弟。「去喝杯咖啡?」
吕奉全乖乖点头。「好。」
两个人来到的,是另一家咖啡馆。上次和张淑萍去的西雅图咖啡,已经客满,而且他有种感觉,今天吕奉全来,是打算和他谈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一些吕奉先绝对不会希望其他不相干的旁人知晓的私事,所以他选择了一间位在巷弄内,隐私性比较高的咖啡馆。
「怎么?今天突然有兴致来找野哥?平常连看到你的机会都很少。」
「哈哈……」吕奉全尴尬地笑,「野哥,你知道我就是懒,而且今年要实习,本来就比较忙……」
他笑。「别那么紧张。野哥不会把你吃掉的,你可是你姊的宝贝弟弟,我还想留著这条命,多赚一点钱。」
吕奉全露齿笑,拿起咖啡喝。「是啊,姊是很疼我。」
「所以,你找野哥什么事?」
吕奉全抬起头,犹豫地看著他。「……那个,野哥,这件事本来不应该由我来跟你说的。不过这几天我想了又想,一直瞒著你,也不是办法。可是我姊的个性又倔强,这样等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肯告诉你……」
他抬高一道眉。「看来,终于有人良心发现了。」
吕奉全不安地扭动身体。「哪,野哥,这不是我愿意的啊。是姊威胁我不准告诉你,否则她会亲手一根一根拆掉我的骨头。」
「小全,废话少说。」
吕奉全搔搔头,似乎不确定该从何说起。「那个,野哥,你知道我爷爷生病的事吧?」
他点头。
「我和姊姊想当肾脏科医生,就是因为爷爷长年卧病。爷爷是我们家最重要的人。」他叹气,「你知道,我妈是那种千金大小姐,虽然从小很疼我们,可是从来也不太陪我们玩什么的。爸爸又忙著工作,家里唯一会陪我们姊弟的,就是爷爷。只有他会陪我们玩积木、听我们说话、讲故事给我们听……当然,妈妈也会这样做,我是说念故事书给我们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姊姊就是跟爷爷比较亲。」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才国中,那个时候只觉得难过而已,没有想到后面的问题。」
「后面的问题?」田野皱起眉头。「发生什么事了吗?」
吕奉全苦笑。「野哥,我国中的时候,还没有全民健保这种东西吧?」
「你是说……」
吕奉全点点头。「爷爷生了十几年的病,定期要去医院检查。后来几年,更是要常常去作洗肾。十几年下来,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没有保险什么的吗?」
「有。」吕奉全点头。「可是我猜帮助不大,总之,爷爷的病,几乎把家里的积蓄耗得差不多了。」
「可是我记得吕伯伯……」
「是总经理。」吕奉全苦笑,「我从来不知道爸爸的薪水多高,但是我知道一定不少。因为我和姊姊从小就过著很好的生活,可是这并不表示我家很有钱。野哥,你要知道,我爸爸当初娶了妈妈,是向我外公保证过,永远让她过好日子。所以尽避外表看来是不错的,可是我猜其实光靠爸爸一个人的薪水,家里并没有多少钱剩下来。再加上爷爷的病……野哥,我家的状况,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他看著吕奉全,不能理解他所揭露的家庭内幕。他一直以为,隔壁威严的吕伯父和温柔贤淑的吕伯母,加上两夫妻教养出来的一双优秀子女,所构成的,正是一般人梦寐以求的美好家庭愿景。
比起他那两个爸妈,如果不是整天泡在书房里、就是留在学校跟学生面谈,甚或是四处奔波,参加一堆听都没听过的学术会议,对于他和哥哥,更是从小放牛吃草。所以有时候,他会有些羡慕吕奉先有这样一对完美的父母,会为他们做好一切生涯规划。
但是事实,似乎不是他想像的那样美好。
「我妈妈是外公娇养长大的女儿,」吕奉全叹气,「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妈妈的心智一直停留在十六岁,没有长大。她的世界,就只是她认定的那么大。我猜妈妈是认为,赚钱是丈夫的责任,而她身为一个妻子,就是为他打理好一个理想而温暖的家,不被外在的风雨打扰。她做得很好,几乎是太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是永远那样温柔,永远那样微笑以对。有几次,我甚至想过,如果我回家跟妈妈说:今天在学校杀了人,她说不定也会一样地微笑,要我先吃完点心再说。」
「面对这样的妈妈,我和姊姊很早就学到,要学会自己长大,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如果连我们都有这样的感觉,你可以想像爸爸的压力。我爸是那种很传统的大男人,刚好跟我妈是一对活宝,本来就不擅长跟其他人诉苦,而妈妈这样的表现,更让他没有退路。如果今天他降低了妈妈习惯的生活品质,我猜他会先羞愧地找把枪来自尽。」
听到这里,田野忍不住抬头,瞪了说话的人一眼,却发现眼前人的嘴角挂著一抹似是认命的苦涩自嘲。他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这样认为。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我不知道到最后,本来可能会是怎么样的结局,因为姊姊做了那个决定,改变了所有的可能。」
「那个决定?」他不明白,「你姊姊的休学,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吕奉全看著他,俊俏的脸扭曲。「我高二那年,爸爸被公司裁员了。」
他的眼楮倏地瞪大,说不出一句话。
吕奉全点点头,表示肯定,然后苦笑。「你不知道,是很正常的。我也是到很后来,才从姊姊那里知道这件事。到现在,我甚至怀疑除了我们家人和畴哥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但是,吕伯伯……」
「野哥,你要知道,就像我之前说的,我爸爸是一个爱面子的人,这种丢脸的事,他不可能说出口的。身为一间公司的总经理,到最后竟然被扫地出门,你叫他情何以堪?」
他默然。
「讽刺的是,爸爸被裁员,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至少,我和姊姊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至于妈妈……她就算知情,也可能装得比爸爸还像根本没发生过这件事。我不知道他打算要怎么解决,也永远没有可能知道,因为姊姊发现了这件事。」
说到这里,吕奉全停了下来,向来和善的五官笼上悲伤的阴影,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也没有作声,望著杯里的黑咖啡发楞。
原来……是这样的吗?
这一切,并不是她的任性。她只是遇到了问题,自然地负起自己认定的责任,就像过去那个他一直认识的吕奉先。只不过这次负责任的班长要舍弃的,是自己早已经规划好的人生。
「姊姊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她只是自己想办法办好了休学,考了执照,找好工作,然后简单地告诉全家人,她已经不再是台大医学院的学生。她要成为一个厨师。」
「我想,爸爸应该是明白姊姊这样做的原因吧,所以从头到尾他没有开口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不喜欢姊姊这样做。妈妈也是。他们不愿意接受姊姊这样的决定,却又莫可奈何。从那天起,我们家,就再也不一样了。爸妈假装姊姊不是在做一份他们眼里不入流的工作,假装所有的一切都和过去一样,从来没有想过,他们这样做,有多伤姊姊的心。」他困惑地低头,「我不明白,姊姊是为了家里,才会作这个决定的啊!爸妈为什么这样对姊姊?不是说天下父母心吗?为什么,他们是这样的一对父母?」
「小全……」
「最讽刺的是,过了几年,等到姊姊换到现在的餐厅,家里的状况终于稳定的时候,承爱舅舅过世了,各留给我和姊姊一笔为数可观的遗产。我们再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了。」他叹气,「姊姊也不再需要这样辛苦,背负整个家的生计,可是……失去的东西,已经找不回来了。」
他顿一下,深呼吸。「上个月,爸妈去了加拿大。这样对他们而言,或许比较轻松吧?这一两年,很多以前爸爸在大陆的同事退休回到台北,常常遇到认识的人,我猜爸妈始终是不太舒服的,又要再一次面对这种难堪的往事。也好,我跟姊姊两个人,也可以自己过不去。」
「野哥,」吕奉全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他。「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不要生姊姊的气。她的脾气你应该知道,是宁可被误会,也不要人家同情的。就连我这个作弟弟的,也是过了很久很久以后,等到承爱舅舅的遗产手续都办完了,姊姊才肯告诉我,当初她那样做的原因。」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他不是滋味地想。她只是做她认为自己应该做的事。何况,他连她的男朋友都算不上,连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要第三者来转告。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一边这么想,他却发现自己已经站起了身,连一句礼貌的告别都没有,转身大步跨出门,气势汹汹地就往「天下御苑」的方向前进。
被留在原地的吕奉全楞楞地看著男主角快步离去的背影,来不及做出反应,好半晌,才抓抓头,发出认命的叹息:「……这下完蛋了,回家一定被姊杀死。」
男孩垮下肩膀,拿起桌上没人付的帐单,无奈地往柜台走去。
丙然,做人还是不要太多事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