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的面纱 第九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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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感到轻松,可是,我的身体轻飘飘的,心也是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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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作了决定,也知道谁会帮助我。

趁笪尉恒不在,我溜出来打电话。

「雷未央。」话筒里传来清晰的声音。

「我是杨仕儒。」

话筒里一阵沉默,我可以想像他瞠目结舌的表情。

「可以见面谈谈吗?」

「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

「尉恒呢?」

「他去公司了。」

「那在医院对面的快餐店里见面,我十五分钟后就到。」

「好。」我放下电话。

☆☆☆☆☆

坐在快餐店里,我捧著一杯果汁,两眼望著门口。雷未央急匆匆地走进门,四处张望了一下,立刻朝我走过来。

「等了很久吗?」

我摇摇头,指指对面的椅子,他拉开椅子坐下来。

「你……一直是清醒的?」他质问。

「其实,是前天我才想起一切。」我摇摇头,这些日子,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他的眼里透著怀疑。

「我听见了你们的话。」我微微苦笑,「你调查得很彻底,大概把我八百年前的旧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他表情有一丝尴尬,但很快就消失了,更多的是防备。「找我有什么事?」

「我需要你帮忙。」

「为什么不找尉恒?」

「我不想让他知道。」他有点好奇了,我补上一句:「我要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他打量著我,好像想看出我说的是真是假,「为什么找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因为你是尉恒的朋友,为了他,你会帮我的。」我很有把握地说。

他笑了,「你真的很聪明,好吧,我在瑞士有一个度假别墅,你可以去那里住一阵,我可是冒著失去尉恒这个朋友的危险在帮你。」

「你认为我会出卖你?」我挑挑眉,在他的眼里,我还是条美女蛇。

他不回答我,转移了话题:「还需要什么吗?」

「钱。」

这下轮到他挑起眉毛了,他心里一定在说:真是个拜金的女人,开口就要钱。

「我不要你的钱。」我让他安心,「请你把我的钱全部提出来,在瑞士给我开一个银行账户。」我的钱大约有几千万吧,够我在国外生活一段时间了。

☆☆☆☆☆

回到病房,护士正急得团团转,看见我回来,才松了口气。我对出去的事不再提起,免得她因为监护不力受处罚,甚至丢了饭碗。

我安安静静地等待,每天乖乖地吃饭、睡觉、散步,安静地享受笪尉恒温柔的呵护。

好多次我都想哭,眼泪已经涌上了眼眶,我却忍著没让它落下来。我怕他看出我的异样,看出我已经恢复了神志。而且,我喜欢听他醇厚低沉的嗓音给我讲外面的事,喜欢看他微微笑著,耐心地陪著我发呆。我好想就这么看著,听著,一直一直……

「未果明天就回来了……」

明天也是我离开的日子,雷未央效率很高,短时间内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一切。

「你知道吗?未果是未央的妹妹,在哈佛攻读心理学。她对你很感兴趣,主动回来为你治疗……」

「她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干练、精明,是个很专业的心理医师,你会喜欢她的……」

我看著他,看著他的眼楮流动著温润的光彩,看著他的嘴唇翕动,看著他的喉节滑动,看著他散开的衬衣的两颗纽扣,看著……我的眼楮渐渐模糊了。我突然抑制不住冲动,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不让他看见我的脸,我的眼……

「怎么了,小如?」他扶著我的肩膀想挣脱,我却抱得更紧了。

「讲故事。」我低头闷声说。

「可是所有的故事你都听过了。」他的声音有著宠溺,「我连小时候听的床边故事都讲了。」

「讲‘贵妇的面纱’。」

「我已经讲过很多遍了。」他有些无奈。

「我还想听。再讲一遍嘛,最后一遍。」真的是最后一遍,以后我再也不会听到你说的故事了。我在心里默默补充。

「好吧。在墨西哥的原始丛林里……」

我悄悄抬起头,看著他青色的下巴一动一动,讲著我已经听过不知多少遍的轶闻。

要不了几分钟,故事就讲完了。这故事太短,结束得太快。

「贵妇的面纱真的很美吗?」

「是的,很美。它没有鲜艳的色彩,只是单纯的黑色,黑得深沉,黑得神秘。它纤直挺拔,像高贵的淑女,黑色的纱网像贵妇优雅的面纱,美丽,妖异,还散发著醉人的甜香。旅人们都是在沉醉中不知不觉中吸进了致命的香气。」

「它……比我美吗?」

他低头看著我,深邃的目光像要穿透我的眼神,看进我的灵魂。我转过头,不敢迎著他探究的目光。「你和它一样美。」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时,他却突然冒出一句,声音低低哑哑的。

「那些人——那些死去的旅人,没有痛苦吧?」

「是的,他们很幸福。他们临死前看到了最美丽神奇的一幕,在快乐陶醉中,沉入了香甜的梦香,永远地沉睡。他们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离别的痛苦,只有喜悦。他们是最幸福的人。」

我沉默无语。你愿意做一个幸福地走向死亡的旅人吗?我没有问,我不敢问,也许你愿意,可我……不愿做「贵妇的面纱」,用香甜的吻把你引向死亡。

原谅我……

☆☆☆☆☆

夜晚我一睁开眼,总会看到一双在黑暗中发亮的眼楮。我闭上眼,假装睡著,听到沙发上窸窸窣窣的翻动声。就这样闭著眼,想隔绝他的声音,他的影子,可总是感觉到一双眼楮在黑暗中注视著我,让我感觉自己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被那双眼楮看得一清二楚,看得我无处可逃……直到天亮,我才恍恍惚惚睡著。

我突然惊醒,腾地一下坐起来,左右张望。雪白的房间一片明亮,现在几点了?

笪尉恒放下手中正在翻看的报纸,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床边,「醒了?」他的眼楮里布满红丝。

「什么时候了?」

「九点半,饿了吗?想吃什么?」

十点半的飞机,现在应该已经开始通关了。怎么办,我怎么在他的眼皮下溜出去?

「清粥小菜,还是豆浆烧饼?」他还在问我。

「皮蛋瘦肉粥。」我脱口而出。

「好,我去买。」

「我要人民南路那家早餐店的。」

他凝视了我一会儿,才说:「好吧。」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穿上,手扶在门把手上又回过头,「你会乖乖的?」

我用力点头,生怕一开口就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狐疑地看著我,「你的眼楮在闪烁,不会玩什么花样吧?」

我立刻摆出一张无辜又委屈的脸。

他喃喃地说:「希望不会。你乖乖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深深地看我一眼,打开门走了。

我飞快地下床,来不及刷牙洗脸,只胡乱梳了两下头发,换上的病员服,拉开门就跑。

砰!我撞上了一个人。他端著的东西稀里哗啦落了满地,我连一声对不起也没说,绕过他往大门跑。

「喂!站住——」后面有人喊,可我什么也不理。跑出大门口举起手招计程车。

「刷——」计程车停在我面前,我拉开门钻进去,还没坐稳就连声催促:「快,快,去机场。」

计程车开动了,看著窗外的建筑向后倒退,我才吁了口气。

「小姐,后面有人追你。」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著我,一脸「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的问号。

「司机大哥,」我立刻发挥自己的演技,「我男朋友就要坐飞机去美国了,我要赶去见他一面,可我的家人不准,把我关在家里。」我低下头假装擦眼角的泪,「他们嫌我男朋友穷,不准我们交往。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去机场送行……」

司机立刻表现出强烈的愤慨:「歹势啦!现在什么年代?二十一世纪了耶,居然还有这样的父母。要是我有女儿,她想嫁谁就嫁谁,我不会反对啦。」

「要是我爸妈像司机大哥这么开明就好了。」

「哈哈,哪里啦。」司机高兴地咧开大嘴,「小姐,你放心,你男朋友是几点的飞机?我保证让你赶上。」

「十点半,来不来得及?」

「放心啦。只要你帮我付罚款,一定没问题。」

☆☆☆☆☆

车还没停稳,我就眼尖地看见伸长了脖子的雷未央,我打开车门就向他跑去。

「喂——小姐,你还没给钱——」

雷未央看见我,立刻松了口气,塞给我一个行李袋和一个信封,「喏,机票、护照,还有地址、钱,快上飞机吧,马上要起飞了。」

我接过东西就往通关口跑。

「多谢了。」我回头向他喊,又向另一处进口跑。

把机票和护照递给安检人员,我回过头去,看见计程车司机正拉著雷未央不放,而雷未央掏出皮夹,抽出几张钞票递给他。看样子我又给他惹了点小麻烦。我接过机票和护照,走进关口,把他们都抛在了身后。

机身慢慢升空,广播中传来空姐亲切的声音:「欢迎乘坐瑞士航空公司……」

我一下子放松了,身上所有的负累都抛下了,抛开了所有的过去,抛开了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痛苦欢乐。我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我的人生。我应该感到轻松,可是,我的身体轻飘飘的,心也是空荡荡的……

☆☆☆☆☆

「小姐,你看起来很难过,第一次离开家吗?」坐在旁边的男子关心地询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有家。

「离开亲人难免会舍不得,以后习惯了就好。」

「我已经习惯了。」我习惯了生离死别,爸爸、王老板、明光、孝文、笪颂贤,一个一个都离开了我。

「啊?」男人好像有点不知道如何安慰我了。

我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报纸,一行大字吸引了我,「可以把报纸给我看吗?」

「可以,当然可以。」他殷勤地把报纸递给我,「我在机场买的。」

「不伦之恋?商界巨子与继母情爱纠葛……」

「黄金单身汉不敌妖狐魅惑,名媛淑女感叹惋惜……」好耸动的标题!这些日子我竟然不知道外面的风风雨雨。

「你在看这个呀?」男人探头看著我手上的报纸,「这是近来最轰动的新闻了。听说这个女人现在发了疯,住在医院里,她的继子日夜守在病房,完全是被勾走了魂嘛。」

「陈太太呀,听说达贤总裁和他继母的艳闻吗?」身后也传来议论的声音。

「全国有一大半人都听说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还见过那位笪夫人呢。」

我怎么不记得认识一位声音嘶哑的陈太太?

「哦?」另一位立刻来了兴趣,「她长得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很迷人?」

「长得还过得去啦,也没有多美。就是一双眼楮会勾魂似的。说话呀,眼神呀,喝!那个妖媚劲儿,真是个天生的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的。」

「那是,要不怎么叫九尾妖狐呢。」

「嫁了三次,克死了三个男人。连儿子也要勾引,还真是不要脸。」

「听说……」声音压低了,「她的三个丈夫死得都不寻常,怕是谋财害命呢!」

「警局都立案了,要不了多久就要捉住她的狐狸尾巴……」

「可是她已经疯了……」

「哎呀,你想想嘛,她现在多半是装疯,好逃脱罪名……」

「那个笪什么……笪尉恒的,真是可惜……」

「男人哪有经得住诱惑的,何况那样狐媚的妖精,像我家老公在香港……」

原来关于我们,外界早已传得风风雨雨,而我,天天躲在病房里,躲在笪尉恒温暖坚实的怀抱里,躲过了这些狂风浪雨。他要顶住多少流言蜚语,天天在医院守护著我?他要花多少心思,阻止娱乐记者、八卦报刊的追问和偷拍?他为我竖起了一道保护的屏障,让我安全地躲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姐,你怎么哭了?」身旁的男人吃惊地问。

我撇过脸,假装没看见他递过来的手帕,透过泪水看著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翻卷波动的白云,这些都是北部看不到的。我离开是对的,至少对他……

☆☆☆☆☆

瑞士的天那么蓝,水那么清,空气透明得仿佛根本不存在。可是我却总想起北部灰蒙蒙的天空,林立的钢筋水泥,充满烟尘的大气。雷未央的别墅位于阿尔卑斯山下的一座湖边,碧绿的草地,清澈的湖水,绵延的森林和远处的雪峰倒映在湖水里,这一切都像是画上风景。连雷未央的房子也是宛如童话的两层木屋,古朴风雅,里面却有最现代化的布置。

我放慢了步调,悠闲地活在这个时间仿佛停摆的地方。每天在湖边散步,发发呆,偶尔去小镇上买点东西,就这么打发日子。

我的英语破得可以,只停留在「你好」、「再见」的水平。去镇上买东西,只能比手划脚与别人沟通。不过这里的人们对很少见到的东方面孔充满好奇,非常耐心地反复猜,直到猜对我的意思为止。不过,去小镇购物成了我惟一的乐趣。

我又指又点,终于买好了几个柳橙,一件羊毛大衣。冬天快来了,这里可比中国冷得多,现在我身上的衣服,就比在北部最冷的冬天穿得还多。走出商店,我走到书报亭前,游览一下架上的书报。这里看不到中文的报纸,更不要说北部的了,我的浏览也仅限于看看图片,猜猜内容。

「Hello,又见到你了。」蹩脚的中国话,我回头,果然看见一脸惊喜的贾斯丁。他的房子离雷未央的别墅不远,应该算是邻居吧。而他因为对中国文化有兴趣,学了两年中文,经常操著一口怪腔怪调的中文找我说话。

「Hello。」我淡淡地点头,又低头翻著手上的杂志。贾斯丁巨人一样高大的身材就站在一旁,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线。我不耐烦地合上杂志,放回架上,准备离开。

「你找学校?」贾斯丁大步一迈追上我。

「什么?」

「你是留学生?」

「不,我不是。」我摇摇头,「为什么会以为我是留学生。」

「你刚才在翻大学简介资料,我知道一个语言学校,学好了语言,你就可以申请入大学了。」贾斯丁热心地跟在我身边,小步小步地走,以配合我的步伐。

我已经闲了太久了,这些日子我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做,也许该想想未来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重新拿起书本,未尝不是个好事。

我突然停住脚步,贾斯丁刹不住脚,冲前了两步,又急忙回过身来。

「贾斯丁,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贾斯丁咧开嘴猛笑,好像捡到了一千法郎。「我很高兴。」

「我想进语言学校学习,请你帮我安排好吗?」

「好啊,好啊,当然好。」

☆☆☆☆☆

在贾斯丁的帮助下,我进了日内瓦的一所语言学校。

离开雷未央的度假别墅,我没有告诉雷未央。事实上,从来到这里,我就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

抱著书本走出课堂,Amy拍拍我的肩,「Linda,你的男朋友来了。」她是从香港来的。课堂上,老师为我们每个人都取了英文名字,我们就以英文名互称。

我哪来的男朋友?我顺著她的手望去,贾斯丁穿得像个大狗熊,向我猛招手。「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解释。

「别装了,不是男朋友会这么殷勤?就算现在不是,照他这么追法,要不了多久就是了。」

我淡淡一笑,贾斯丁是个很好的男人,热情体贴,可是我对他提不起一点兴趣,找不到一点心动的感觉。奇怪,对男人,我什么时候在乎感觉不感觉了?只要他够有钱,我可以把作呕的感觉扭转成喜欢……

「杨。」贾斯丁跑过来。向Amy打招呼,「嗨,Amy!」

「嗨,贾斯丁。」Amy点点头,「你又来接Linda了,真是风雨无阻啊。」

「什么风……阻?」贾斯丁弄不懂成语。

「就是你很爱Linda的意思。」

「Amy!」我轻喊,她的玩笑太过了。

「是啊,是啊。」贾斯丁猛点头,一脸找到了知音的表情,「我爱杨。」

「贾斯丁!」我生气地叫。

贾斯丁立刻一脸委屈,「可是杨都不相信我。」

他们洋人成天把爱挂在嘴边,连阿猫、阿狗都可以爱呀爱的,谁会信。

Amy哈哈笑了起来。

「Amy!」我白她一眼,「我走了,明天见。」

Amy附在我耳边低语:「其实他挺可爱的,干吗不接受?」

说一个身高一米九○,满脸胡子的男人可爱,也只有成天嘻嘻哈哈的Amy想得出来。

「你要喜欢,就自己拿去吧。」

「当心我真的会哟。」

「感谢万分。」

「可惜人家喜欢的是你。谁叫我鼻子塌,腿又短。」她耸耸肩,语气里没有一点自怜。

「他要是喜欢高鼻子长腿的女人,不会找同胞呀?说不定他就是喜欢短腿的东方美人。」

「说东方美人,有你在,哪轮得到我呀!」Amy用力拍拍我,「Linda,放开心接受爱情的滋润吧,别让过去把自己压得透不过气来。」

「你说什么?」我惊讶地转头看她。

她却向我挥挥手,「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的浪漫约会了。明天见,贾斯丁,加油喔!」说著头发一甩,潇洒地大步离去。

我望著Amy的背影发呆,这个开朗乐天的女孩,不管我理不理睬,接不接受,径直把我当成朋友。除了模糊遥远的童年,我不曾拥有过同性的友谊……

「加油,加什么油?我的车刚加满了油……」贾斯丁莫名其妙地问。

坐在贾斯丁的车上,我沉默不语。在日内瓦学习语言的这些日子,我在市内租了一套小鲍寓,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公寓之间。贾斯丁的车就成了我免费的交通工具,反正是他自愿来接送,不坐白不坐。瞧,我就是这样的女人,从不放过任何利用别人的机会。

街旁的商店、住宅已经张灯结彩,布置得五彩缤纷,圣诞节快到了。有的人家门前堆著胖胖憨憨的雪人。我第一次看见它时,傻傻地愣了好久。我在家乡从来没有见过雪,那里的冬天只有绵绵无尽的、让人寒到心里的雨……

我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裹紧了身上的羊毛大衣。贾斯丁眼尖地发现了,「冷吗?我把暖气开大一点。」他伸手要去扭开关。

「不,不用,就这样很好。」我喜欢寒风吹在脸上感觉,它让我感觉到自己是活生生的,有温热的和血液。

贾斯丁收回了手,转动方向盘拐过街角,「我们去那家五月花餐厅吃晚饭好吗?」

「好啊。」我无所谓,反正我也不会做饭,每天不是在外就餐,就是随便啃个面包解决问题。

贾斯丁的殷勤体贴会让任何女人以为自己是高贵的公主。从下车、开门、拉椅、点餐,他都绅士味十足,而且十分真诚自然,没有任何做作的意味。不像东方的男人,即使为了面子做出绅士的举动,但为女士服务也是心不甘情不愿,时时在心里嘀咕:为什么要我为她服务?应该是她伺候我!

☆☆☆☆☆

「圣诞节有什么安排吗?」贾斯丁边切牛排边问。

我咀嚼著烤鱼,摇摇头。一周后就是圣诞节,我没有任何打算。节日对我没有什么意义,反正也没有人和我共度。

「去滑雪怎么样?」贾斯丁兴致勃勃地建议。

「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

「我不想学。」我顽固地拒绝。

贾斯丁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刀叉,「杨,你应该放松一下,你总是这么……这么……」他想找一个合适的词,「不快乐。为什么呢?」

我端著酒杯的手顿了一下,轻啜一口红酒,放下酒杯,无意识地拔动著碗里的沙拉,突然没有了胃口。

「你究竟有什么痛苦,告诉我,让我为你分担。」贾斯丁的手越过桌面,握住我的手,感性地说。

痛苦?我并不感到痛苦。我茫然地抬起眼,我只是找不到快乐的理由。这世界上没有可以让我快乐的事。曾经我以为钱会让我快乐,可真正得到时,我却承受不了太多的负荷崩溃了……

「别露出那种眼神,让我想起暴风雨来临前,大草原上那只找不到家的孤独的小羊。」贾斯丁把我的手包在他的大手里。

我的眼神真的那么脆弱无助吗?我以为自己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

「你需要一个家,一个温暖的火炉,一双温柔的手,杨,让我呵护你。」他的眼神灼热而真诚,我慌乱地想抽回手,可他握得太紧,「杨,我爱你。」

我狼狈地移开视线,僵硬地一笑,「贾斯丁,认识你三个月,你的中文进步多了。」

「我不是在练习中文,杨,看著我。我真的爱你,嫁给我!」

「你在开玩笑?」我希望这真是一句玩笑。

「我是说真的。我是个电气工程师,二十五岁,收入稳定,身体健康。杨,嫁给我,让我照顾你。」

他的声音那么恳切,盛满了真诚的祈求。任何女人都会被感动,但不包括我。「贾斯丁,你知道吗?我是寡妇,结过三次婚。」

「三次?你还这么年轻,你在开玩笑吧?」

「是真的,三个丈夫都死了。」

「哦。那和我没关系。」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你不怕我克死你吗?」

「什么是克死?」贾斯丁迷惑不解地问。

「就是……」这真不好解释,我说了半天,还是没法说明白。在一个民族看来很严重的事,在另一个民族看来却是荒诞不经的。

「杨,别提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好不好?那些都过去了。我希望你信任我,把未来交给我。」

「我……」我背负身上的十字架——我的三次婚姻,他竟然认为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了。

「我很爱钱……」

「好啊,我的收入不错,另外还继承了一笔遗产,应该可以给你舒适的生活。」

我真的不知说什么好了。也许我就要第四次披上嫁衣了。看著他充满热切希望的蓝眼楮,我不知道该不该对描绘的美好的生活抱著希望。也许我会拥有他温柔的呵护,但我的心已经成灰,对童话故事似的美好结局也提不起任何兴趣了。但是,我的前三次婚姻又有哪一次是抱著对未来的希望、向往出嫁的?那么这一次,我也不必抱任何希望。反正我什么也不会,只会嫁人。也许真的该嫁了……

「我……」我张张嘴,想说「我愿意,」可是那两个字却梗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贾斯丁的脸突然模糊起来,渐渐变成了另一张脸,一张我努力想忘记的脸……

「不!」我叫了起来,顾不上贾斯丁吃惊的表情,我仓惶地站起来,拔腿就往门外跑。

我听见椅子倒地的踫撞声和贾斯丁的呼喊声,可我什么也顾不了,冲出餐馆,沿著街道拼命地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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