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珍珠白的雪纺纱礼服,载上顶级的粉红珍珠项链,晴娟羞涩地依向杰的要求在他面前转一圈,看见他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完美无缺!」他颇为满意自己挑衣服的眼光,「你的皮肤白,穿这样果然好看!你喜欢吗?」「喜欢。」受宠若惊的她,只是有一点不懂。今天是什么节日吗?为什么你突然买这么多东西给我?」
也难怪晴娟高兴中又有些胆战心惊了,衣服、鞋子、皮包、首饰,深圳一回来就拿了这么一大堆礼物送她,听说男人只有在做了对不起老婆的事后,才会送礼求安心,向杰送了这么一大堆,该不会是爱上了谁,想跟她提分手吧?
「明天有一个时装派对,你就穿这样陪我去。向杰双手搭上她的双肩,迷人的深邃眼眸注视著她。
「什么?」她吓了一大跳,头一个反应就是找理由拒绝。「呃……可是我明天已经有约了。」
「是吗?」他唇边泛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根本不信。「跟谁约?去哪?」
她心虚地微垂眼睫,飞快想著理由。「我……我跟克寒约了,我们要去吃饭。」
晴娟知道向杰不太喜欢跟克寒说话,所以更不可能打电话去跟他确认,而要克寒跟她串供是最简单的了。
「打电话去取消。」
「啊?」
「我知道你听见了。」他的手滑向她的腰际!往前贴上她的果背,晴娟立刻红了双颊。
「跟他吃饭比跟我约会好吗?」他傲眉微扬,阴郁的双眸里,耀动著他尚未察觉的妒意,「难道在你心里他比我重要?」
「当然是你比较重要!」话一脱口,晴娟就羞涩到不行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向杰很满意她的回答,俯首在她额上轻留一吻,心里还挺得意的。
「派对六点开始,我大概四点半左右回来接你,就这样,晚安。」
「可是我……」她还没来得及再编理由,向杰便离开她的房间了。
晴娟没想到,向杰还挺了解她的。
她原本打算溜回娘家装病,结果女佣在他的吩咐下「软禁」她,一整天都不让她出门,断了她的逃路。
「你真的要我陪你去吗?」看著向杰打开车门要她上车,晴娟颦眉浅叹。「向杰,你最好还是不要带我去。」她决定好心的提醒他,「你那么出色,应该带个和你相配的女伴才对,在那种全是名流参加的派对上,我在你身边只会让你丢脸……」
「你是我老婆,没错吧?」他突然插话,还问了一句让她只能点头承认的问题。「我明明有老婆,为什么还得另找女伴?」他颀长的身躯斜倚在车边,好整以暇地打量她。「况且,我们很相配。」
就算只是哄她的,可是从他口中听到他说她跟他相配,晴娟还是不由得一阵脸红心跳,晕陶陶的。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可是……」她双手直捏著手提包的带子,都快把皮捏皱了,「我不想让人家笑你有个这么难看的老婆,所以……」
「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跟我出门吗?」他用食指轻弹了她的额头一下,「别想太多了,你一点也不难看,更不会让我丢脸,,这种话我不想重复说上好几次,反正今天你一定要跟我去,快上车吧!」
抿著下唇,晴娟没辙的上车,跟著他到会场。
五星级的饭店里,一场名牌服饰的下一季新装发表会正式展开,伸展台上尽是体态妖娆的美丽女模款摆著迷人姿态,台下受邀的名嫒淑女也不遑多让,各个装扮得花枝招展,让晴娟更加自惭形秽,头越来越低……。
「地上没钻石好捡,不用一直盯著地板看。」向杰把越走离他越远的晴娟一把拉回身边,伸手由后搂著她的腰,让她再也没机会溜开。
「你看,我没说错吧!这么多人谁会留意到我们?而且一大堆化妆化得跟妖怪一样的丑女,你比他们漂亮多了。」
晴娟有点担心,担心他说了那么大的谎,会不会被雷劈?
哪里有一堆丑女了?而且姑且不论那些用同情或是讶异眼光看著她的人,光是以倾慕眼光偷看风流倜傥的他的女人,从进场到现在,已经十多个了,就不信他神经大条到连一个都没看见。
她知道,他是在哄她安心而已。
话说回来,能被喜欢的人哄,也是一种幸福了,想到这,她好像就有勇气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不再感到那么格格不入了。
看完了秀,派对正式开始,宴会厅里早已准备好给贵宾享用的欧式自助佳肴,服务生用银盘端著香槟,穿梭于众人之间,舞台上乐声一下,穿著火红低胸礼服的金发女郎在灯光照映下,用低柔的嗓音开始唱起动人的爱情旋律,舞台前开始舞进一对对婆娑身影。
晴娟完全看出神了。
出车祸前,她也跟父母一起参加过这种复会,还跟爸爸和其他邀舞的大哥哥或叔叔们跳过几支舞,但是自从车祸伤了腿,她就再也没跳过舞,参加过这种宴会了。
但她不只一次想象过和向杰翩翩起舞的模样,如果她脚没跛,她一定会趁此机会鼓起勇气向他邀舞,能和喜欢的人共舞是件多么浪漫的事啊……
「我们也去跳支舞吧!」向杰看出她眼中的向往,瞧她盘中食物已经吃得差不多,他便主动向她提出邀约。
「我不行。」她想归想,脑袋可没发昏,忙不迭地摇头拒绝。
「你没跳过舞吗?」
「跳过。」她眉尾微垂,低著头说:「不过是在我跛脚以前。」
「那你只是很久没跳,不是不会跳哕?」他故意忽略她刻意提「跛脚」两字的意思,「没问题,跳出第一步你就会想起来了,我带你。」
「我不要。」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出糗,「不跳舞也不会怎样啊!」
他知道她又想缩回她的乌龟壳去了,这半年多来他全由著她,尊重她的决定,却反而让她跟人群越来越疏离了。
为了她好,今晚他决定坚持到底。
「我想跳。」他故意以不悦的语气跟她说,「你总不能老是要我迁就你,却连一次都不肯配合我吧?」
自从新婚夜过后,向杰从没逼她做过什么,只要她说一次「不」他就不再强求,这次他口气如此强硬,还真让晴娟有些吃惊。
「我……我不介意你去邀别的女孩子共舞。」她揪心成全他。
「你够了吧?」这回他真的有些恼了,「不要老是一副可怜兮兮、羞于见人的模样,脚跛又怎样?脸上有疤又怎样?那根本都不算什么,别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娶了一个幽灵,完全不存在一样,你也该尝试著跟我一起活在阳光下吧!」
他话是说得重了些,但出发点至为了她好。
像幽灵一样不存在……晴娟听来觉得刺耳又伤人。
「像幽灵……才不会给你添麻烦,不会让你丢脸,这样不好吗?」她低垂著头说完,抬头望著他凄楚一笑。
「你一定没看过跛子跳舞吧?等看我跳了之后,你绝对不会愿意丢这个脸的。」她突然站起身,在向杰还没反应过来她想做什么之前,晴娟便在离桌三公尺远的地方,随著音乐一个人跳起舞来。
不在舞池里,没有灯光投映,但是一个接著一个好奇的眼光,已纷纷移至她身上了,在她一顿一顿笨拙、歪斜的步伐下,四周开始有了耳语,也传来她预知中的讪笑声。
一切如同她所料,她又丑又跛,就算她是翁永祥的女儿,就算她一身昂贵的服装,丑小鸭还是丑小鸭,在「天鹅湖」里游只是自取其辱,这下子向杰一定会明白逼一个幽灵现身吓人,是再糟不过的主意。
接下来,他会开始嫌弃她;疏远她,死都不愿和她一起出门,看都不想看她一眼,那她就不会再因贪恋他的温柔,死握著结婚证书,奢望或许有真情动天的奇迹了。
「你跳得不错。」向杰走到她面前,打断了她一个人的独舞。「不过,跟我跳会更好。」
晴娟愣住了,在众多的嘲讽眼光中,她没想到向杰竟然还敢上前来认她,而且他的审美观恐怕有严重的错误,竟然还夸她跳得不错?!
「跟我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向杰拖进了舞池,这跟在角落中的独舞不一样,在这里跳,会引来的可不是两三个人的讪笑,而是众人的哄堂大笑了。
「放开我!」她急了,巴不得有个地洞好钻。「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我是不是做了什么意你生气了?向杰,你不要这么对我,我……」
一个紧紧的拥抱,打断了晴娟所有未脱口的恳求。
「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向杰说完才松放她,引导她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再握起她另一只手。「放轻松,把你的身体交给我,耳朵只听音乐,眼楮只看我,你就能跳得比谁都好。」
「可是……啊!」晴娟轻呼一声,因为向杰立刻带她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便让她在惊讶中腾空。
她真的和他翩翩起舞了,他搂住她的腰的强壮手臂将她牢牢抱著,每当她需要挪动跛足时,便被他不著痕迹地提抱,,使她的脚步轻盈犹如蜻蜓点水。
不是「拐子舞」,她知道此刻自己跳得跟正常人一样,这是睽违八年她头一次与人共舞;在她身边的,是她最爱的男人,而且是他帮她完成了她原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为什么?」晴娟知道这一曲他舞得有多吃力,也顿时明白今晚他努力要她融人人群的用心。「是为了尽义务,还是你可怜我?」她猜不透他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些。
看著她眼中的脆弱,向杰温柔地对她牵唇一笑。「我只是忽然很想跟你跳一支舞,偶尔我也想当个坏男人,强人所难一下,吓到你了吧?」
「嗯,你吓到我了……」一阵热泪涌上眼眶,他的温柔让她无从招架。
从冷漠、疏离,到亲近,向杰对她的态度已经不再如陌生人,而是像朋友一样,但他却不知道,他对她越好就让她越爱他,爱到完全无法自拔。这样下去,她会无法实现承诺,放他自由的。她将脸里进地宽阔厚实的胸膛,无声的泪不一会便在向杰的昂贵西装上弄湿了一片,然而他只是拥著她缓缓移动步履,什么也没说。
他一直觉得晴娟是个敏感、纤细,需要人细心呵护的女人,而他最不擅长的就是照顾人,更从来没想过要去照顾一个女人。
也许……是他该改变的时候了。
「惠慈疗养院」
下车进入疗养院,看著重新粉刷过的淡绿色墙,和庭院里又长高不少的小扁柏,向杰才发觉自己已经大半年没来看过父亲了。
随著父亲苏醒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每次来探视
都只会让他觉得更伤心。
「常先生。」
长廊上突然有人叫住他,向杰转身往后一看,原来是疗养院的院长。
「成院长。」他礼貌微笑,「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了。」成院长挂著一脸和蔼的笑容走向他,「你来接常太太的吗?」
「我妈在这?」
这倒稀奇了,他可不记得继母有那么有情有义,每年过年固定在父亲病房里过除夕夜,她都不想来了,虽然她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其实他早就心知肚明。
「我说的是你太太。」她慈祥的笑著,「常太太真是难得,我知道你们家离这里有点距离,但是这半年多来,她每个礼拜至少都会来探望她公公一次,帮他做按摩,喂他吃东西,讲讲你们一家人的事,还说笑话给他听,真是乖巧又孝顺,这年头这么好的女孩子难找了,常先生你真是好福气啊!」
向杰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晴娟暗地里为他爸做了那么多,只怕连奶奶和继母也不晓得。
她真傻,傻到让人又气又心疼!
家里没有留车让她用,她也说过她不大敢坐计程车,那么从家里来到这边,她不只要换搭两次公车,还要走上二十几分钟的路才能到,等车、坐车,再加走路,来回一趟绝对要花上半天,更别提她原本是多不喜欢在众人注目下行动。
「谢谢你这么夸奖她,我先去看我爸了。」不想再多言寒喧,他只想亲眼确认晴娟娟真的在这里,而不是发白老花的老院长记错人了。
「晴娟。」
一进病房他便瞧见正在帮他父亲按摩双腿的晴娟,因为她一边说著话,以至于向杰出声后,她才蓦然发觉他的出现,也突然愣住。
「真……真巧!」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慌忙放下卷起的衬衫袖管。「我今天突然心血来潮,所以就一个人跑来了……」
「院长已经把你每个礼拜都来的事告诉我了。」他在她面前停步,「为什么你要做这些呢?」
他的表情好严肃,让晴娟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不该做的事。
「对不起!」她只差没九十度鞠躬,「因为我有空……呃,我想他怎么说都是我公公,所以……唉,我不晓得该怎么说,总之我真的没有做什么伤害爸的事.我!我只是想……」「砰」地一声,她「撞」进了向杰怀中。
「谢谢。」
向杰的声音由她头顶传来,被他突然抱住的晴娟这时才松了口气,知道他不是在生她的气。
「向杰……」她浑身发热,有些羞臊地提醒他,「护理人员随时都会进来……」
「那又怎样?我抱我老婆不行吗?」
向杰的话让她蓦然一阵脸红心跳,纵使这是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但他真的很尽责,不管人前人后他都承认她是他老婆,没有半点迟疑,完全顾及了她的自尊,这是她最感激他的地方了。
「你去看看爸吧!」他再不放手,她真的快因心跳太快而暴毙了。
向杰终于放开她,却讶异地发现方才自己的心动。
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真的想要她,如果场景换在他房里,他一定会狠狠的吻住她。
从勉强自己不去在乎她的丑貌,到习惯觉得她其实长得还好,然后开始不认为她丑,甚至觉得她有时看来还挺可爱,而他现在居然不用想到义务,也开始对她有冲动……
莫非……日久生情这一招对他真的有效?!
「怎么了?」晴娟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是不是我脸上有……」一模到脸,她才惊觉自己为了方便照顾病人,把一向垂放遮颊的长发扎了马尾还没放下,她立刻心慌得伸手要放下头发。
「你头发扎起来也满好看的。」向杰看出她的羞惭,先一步握住她的手。「其实,这道疤形还挺可爱的。」他紧抓住想逃开的她,硬是看著她最不想让他看仔细的左颊。「嗯……有点像绸鱼烧,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你别胡说了。」可是他看来真的不像是在‘嘲弄’她。
「真的。」他握住她的肩,温柔地在她伤疤上附上一吻。
晴娟怔怔地看著他,那双比夜色还深的黑眸里没有一丝虚伪与同情,只有令人沉溺的无限温柔。
他是真的……真的不讨厌这张一直被她嫌弃到极点的脸。
「怎么哭了?」向杰被她说来就来的眼泪吓了一跳,「我是说真的,不是在戏弄你,我……」
「我知道。」她孩子气地揉揉眼楮,羞赧的笑道,「别管我的‘绸鱼烧’了,你来看,爸好像有恢复一点意识,我今天才发现的。」拭去眼泪,她兴奋地拉他到病床前,对著因中风而成植物人的公公说。
「爸,你握手给向杰看!」
她话才说完,向杰父亲摊开的右手指便逐渐曲拢,在向杰的讶异眼光中勉强握出了半拳。
「爸竟然会听你的话握拳?」他又惊又喜,「爸,我是向杰,你是不是听得见我说话了?爸?」
「我想他一定听得见的。」晴娟说出自己的看法,「如果一家人住在一起,也许在亲情的温暖下,爸更有希望清醒。」
「你的意思是想接我爸回家照顾?」
「嗯!反正我可以一边做翻译工作,一边照顾爸,还有阿娥可以帮忙……」
「我不能这样麻烦你,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他知道自己已经亏欠她太多,怎么还能把她当看护使唤?
「呃……我只是建议……」晴娟觉得有些尴尬,更担心向杰会把她的好意误以为是想缠住他一辈子的手段,连忙困窘的说:「当然,我也不可能长久照顾他,当初说好了我只是帮你一个忙,迟早我都会离开你们家的,不过到那时候请个外籍看护也可以,你考虑看看,我有点事要去问院长一下,你陪爸。」
看著她匆匆离开,向杰没开口留她,眉心却逐渐深锁。
她是说真的吗?她要离开他?
为什么听她这么说,他竟然会觉得心痛?
他几乎快忘了,晴娟早说过时候到了便会离开他,因为已经习惯了生活里有她的存在,竟忘了她有随时走出他生命的权利。
「爸,如果让这么好的女孩子离开,你一定会骂我白痴吧?」
他握住案亲削瘦的手,无奈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