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令两名男子同时一震。
裘影就算悸动,却也心知苏琉君对他根本无所谓的男女之爱。
但反观齐凤冥,她这句话就形同一把利剑,狠狠刺中他一直保护得极为妥善的要穴。
然,齐凤冥原本杀意甚浓的眼眸却不知何故而渐渐转为清明,但就算如此,他睇向裘影的目光,仍显阴冷。
「你跟裘影何时变得这么好?」他缓缓地收回掌,旋身冲著面无表情的苏琉君一笑。
「是他救了我。」她的声音异常平静。
「哦,你确定?」这就奇了,若救她出半雪楼的人是裘影,那他所做的那些又算什么?齐凤冥缓缓地踱至榻前,微弯身,吊诡的面容离她很近、很近。
苏琉君硬逼著自己不要退缩,「这种事还会有假?」
裘影非但救了她的人,还拯救她被困锁住的心,所以她感谢他。只不过,齐凤冥恐怕永远无法理解这句「救」的涵义。
齐凤冥唇角含笑,目光紧紧的攫住她。
啧!由此可知,他似乎被半雪楼摆了一道,向雪川顺利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可他呢?失去快到手的东西不说,还被一个该向他磕头谢恩的女人无礼的对待。很好,非常的好。
「滚出去。」齐凤冥微微眯起眼,冷著声说道。
仍与他对视的苏琉君,差点就克制不住的向后缩去。
苏琉君你不是心死,没反应了吗?为何你表现出的态度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齐凤冥悄悄敛下眼的同时,才发现自个儿握紧的拳头竟微微在颤抖。
「楼主。」裘影明白齐凤冥是看在苏琉君的份上,才愿意施舍一条活路给他,但他实在放心不下她。
「滚!」齐凤冥尽可能的按捺住快要涌出心中的杀意,以免吓著眼前已经失去一对利爪的猫儿。
他与她,还有许多话要好好谈一谈。
「楼主,请你别再伤害君姑娘。」沉重话声一毕,裘影即抚著胸口,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去。
「君儿,裘影这句话你听懂了吗?」齐凤冥忽地挑起她的下颚,看著她写满疲惫的美眸。
苏琉君没回话,一迳地沉默著。
「我想裘影这句话大概只有我听得懂。不过,我可以解释给你听,他是在警告我——」齐凤冥顿了下,紧接著,一根修白长指直接点上她的心口,「别再让你伤心了。」被他触及到的心,骤然跳得剧烈,就算她极力想压下,仍控制不住他那根长指所带给她的波澜。
天啊!她的心竟因为他短短的一句话而有活过来的迹象,啧!苏琉君啊苏琉君,你真的无可救药了。
「君儿,楼主夫人之位,至今仍旧虚悬。」他轻轻勾回她微偏的脸蛋,笑笑的低喃出声。
惊愕之色从她脸上一闪而逝,但她相信齐凤冥定能捕捉到。
丙不其然,她很快便听见他略带嘲讽的低柔嗓音。
「你该讶异的,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为什么?她在心里问。
「别问我为什么,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呵,是吗?她慢慢闭上眼,再深深吐呐出一口气息。
齐凤冥,难道你还看不出我已经万分厌倦这种相互猜忌的游戏吗?苏琉君悲哀的想著。
咦,她的表情不对!
照理说,他依她的意思饶过裘影,旦又间接向她暗示为保住她的小命,他做了此生最大的让步,那就是解除衣家这门亲事。然,他一而再的退让,竟还不足以让苏琉君懊悔自己的不识抬举。
别急、别急……此时毁了她不就一点意思也没有。思及此,齐凤冥极力按捺下想扭她脖子的冲动,慢慢、慢慢地沉淀下满腔满腹的怒火。
「君儿,回来我身边。」在他将怒气压下后,一声极其魅惑的嗓音轻柔逸出。
失去的离星玦,他会想办法再夺回来,至于苏琉君嘛,哼!他定要她重新臣服在他脚下,一辈子都离不开他。
她的心的的确确地震动了下,但是……「我已经回不去了。」既已脱离牢笼,又岂能再度被囚?
「为何?」他渐露不悦之色。
「楼主,你的身边已无苏琉君的立足之地。」
「有没有立足之地,是你来下结论的吗?」一股冷意自他的声音里冷不防地流泻而出。
「在我离开诸凤楼的那一夜,楼主就已经将我定位了。」
「你……」
「楼主可否请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放过你!啧,难道我退让的还不够多?」
「不,已经够多了。」齐凤冥做每件事都有其背后目的,所以他会放弃离星玦,恐怕也有其他涵义,当然,不管他意欲为何,都与她无关,换言之,他拿这一点来要求她重返诸凤楼著实可笑。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
「楼主,别再逼我了!」
「我逼你什么?」齐凤冥冷笑一声。
苏琉君长叹一声,摇摇头,许久没出声。
「你说啊,我到底逼你什么?」
「我就算回去又能做什么?」她已经无利用价值了。
「怎么,你还怕无事可做?」他冷讽地道。
「可我已经什么都不想做了。」苏琉君倏地抬起脸,一瞬也不瞬的看向曾经深深爱慕的俊美面容。
她眼里的平静、空洞,令他心悸、忿然,以至于无暇思索便脱口而出,「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齐凤冥?」
他绝对无法容许在失去离星玦的同时,亦失去她!
久久之后,她摇首。
「你……」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如此的齐凤冥,下颚立刻紧绷,就连一双盛怒的黑瞳亦溢满冷冽的杀气。
懊死的女人!
好,既然她心里已经无他,那留她何用。
就在他浮满青筋的大掌缓缓地举起的同时,陡地,一张犹如恶魔却仍俊美得教人赞叹的狰狞面容,却在下一刻转换成莫测诡谲。
苏琉君没那种本事牵动他的情绪,所以他何必费力杀她呢?
已打算受死的她,因他瞬间的转变而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对于自己能够幸存,她一点都不高兴。
或许,她应该听裘影的话。
「君儿,我会再来。」
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我劝你最好别有逃跑的念头。」
忽地,不堪回首的记忆冷不防地席卷而来,除狠狠撞疼她的心之外,亦逼得她情绪为之失控,「齐凤冥,你不要逼人太甚!」
她差点忘了齐凤冥生性骄傲,哪能容许她的叛离。
「逼人太甚,啧!我有吗?」她似乎还搞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你!」不!她无法承受再一次的绝望,「别以为我还会跟以前一样对你曲意逢迎!」就算会激怒他,她也要说。
「很好,反正我也已经厌倦了你的‘阳奉阴违’。」
☆☆☆
绝非她多心,这里确实多了某个人的存在。
监视吗?啧!齐凤冥啊齐凤冥,我的身你早已视如敝屣,而我的心更已经被你伤得千疮百孔,所以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再得到些什么?
打开门,苏琉君怔望著已结下无数蜘蛛网的药室,一时间,她的思绪飘回到过去,那段有她、有义父,还有米菱的快乐时光。
不可否认的,她一直在等一个人,所以才迟迟没离开云香山,但是她亦清楚那个人绝对不会再回来了。
菱儿,是义姊对不起你……
忽地,竹屋外传来一阵打斗声。
是菱儿吗?苏琉君急急地往前头奔去,一站定,便惊见两条人影乍分乍合,不是菱儿。失望之余,她竟为其中一抹人影担心。
他还回来做什么?
「裘影,别再让齐凤冥有机会拿你来威胁我了!」她冷下脸,扬声厉道。对不住,为保你的性命,我不得不如此说。
就见深色人影身形一僵,随后,他隔空劈出一掌,翻身而去。
当裘影离去后,另一道白色身影也旋即隐没,苏琉君愣了好一会儿,才掩下长睫,转身想回到屋内,孰料,她的纤腕竟在这时被人箝制住。
她一震,对于此人武功高到能无声无息欺近她,感到些许胆寒。
「别紧张,是我。」
不知要松一口气,抑或是更加畏怯的她,缓缓侧过脸,「楼主有事?」她勉强维持住声音的平稳。
幸亏裘影走得快,否则再遇上齐凤冥……
「我来带你回去。」齐凤冥含笑的俊脸,无一丝异样。
她感到错愕,警戒地盯视他。
「你那是什么表情?」齐凤冥笑笑地说道,微曲指轻挑的抚过她塞雪的玉颊。
「我不再是诸凤楼的人!」苏琉君陡地扬声吼道。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再回头了。
「是不是,得我说了才算。」
齐凤冥慵懒的嗓音不夹杂丝毫怒气,却意外的教她感到无助及惶恐。
她悄悄吸口气,尽量自持,并以最疏离的口吻同他说:「楼主,你要什么女人没有,又何必执著于一个已经残败不堪的女人身上?」
一抹异样之色自他眸中一闪而逝,在苏琉君还来不及解读其中涵义时,被箝制住的手腕忽地一痛。
一双峨眉瞬间聚拢,但很快的,她马上恢复成没事般,可这一刻,她已然错失他方才所乍现的情感。
「有哪个人敢说你残败?」
若不是她的手腕处还可以强烈感受到一股快要被拗断的痛楚,她根本察觉不出他曾失控过。
可那又如何?不管他要她回去是基于何种目的,已经心死情逝的她都不会再一次走入他早已布好的棋局。
「这种事用得著别人说吗?」苏琉君自嘲地一笑。
「君儿,我喜爱你之心从未改变。」
他……他在胡诌些什么啊!为何她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的一张脸,写满著不容错认的爱意?一时间,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急促的鼓动著。
从未变过……呵!是吗?
显而易见的,齐凤冥到现在仍分辨不出爱与利用有何不同,否则他如何用「爱」将她刺得伤痕累累后,还能理直气壮的同她说他喜爱她!
「你不信?」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悲伤与嘲弄之色,齐凤冥面色登时铁青可旋即他便镇定下来。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她反问。
「你若随我回去,我自会让你相信。」
「楼主,我的答复也依然未变。」
「我已经这般低声下气,却还是请不动你。」闻言,他优美的唇瓣抽动了下,可他所逸出的声音依旧让人读不出他真正的情绪。
苏琉君别开眼,不再说话。
「君儿,你到底要我如何才肯回到我身边?」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苏琉君却有股不祥的预感。
是她多心了吧!
苏琉君摇摇首,就在这时,她竟不经意看见不远之处,一抹白色身影竟扛著一名状似昏迷的男子。
她脸色猝然刷白,是裘影!
「君儿,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要我如何才肯回到我身边?」齐凤冥像是没发现她的异样,依旧叹息地问道。
苏琉君一双愠怒的美眸,直望向漾笑但笑意却未达眼底的齐凤冥。
「我的答复依旧没变。」她寒著声,一字一字地说道。
颇出人意料的回答,让齐凤冥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可紧接著,他唇上的笑意加深,「君儿,我喜欢你这项改变。」
既然她可以无视于裘影的生死,那不就表示裘影对她而言根本毫无意义,换句话说,裘影可以上路了。
「不过,我会陪裘影一块去。」
齐凤冥狭长的眼眸倏眯,方才心中所涌现的莫名喜悦在此时竟转变成严重的羞辱,「苏、琉、君!」大掌一翻,他突然扣住她,阴森的逼近她无动于衷的脸蛋。
「楼主,我人就在你手上。」他若咽不下这口气,随时可以动手。
只不过,看著这近在咫尺的邪戾面庞,以及夹带高热的粗重鼻息,说她心没浮动是骗人的,可是就算她浑身颤抖不止,她仍旧不会做出让自己再后悔一次的决定。
「你以为我不敢?」齐凤冥喷拂在她脸上的热气,含有浓浓的杀意。
她到底在仗持什么?莫非她真认为他爱惨了——
忽地,他眼中不仅露出凶残之色,甚至连五官也拧了起来。苏琉君见状,掩住急遽泛红的眼儿。呵!到头来仍旧是恶梦一场啊。
可是,她等了又等……。
突地,她的下颚被二指粗暴地捏起,但她显然已顾不得痛,只能睁开一双微红的惊愕大眼,瞪住突然缠吻她的齐凤冥。
苏琉君面色骤变,正想反抗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使不上力,她被点穴了。
久久之后,齐凤冥才睁开一双饱含复杂之色的眼,可当他对上苏琉君冷漠的美眸时,他眼底又迅速蒙上一层冰霜。
她何时变得如此难缠?
「我可以马上带你离开。」他早该这么做了。齐凤冥横抱起她,不想再多费唇舌,更不想被她恼得失去控制。
「你若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可是——」唇形已出,却发不出声。虽是如此,她眼神所透出的死寂已明白的告知他,她宁死也不愿随他回去。
「君儿啊君儿,你最近老是在威胁我。」当怒火延烧到极至,他反倒意外的冷静下来。「不过,谁教我先伤了你,所以你的反常也是情有可原。」
他迈开步伐,然,却是朝屋内踱去。
盯著他渐渐柔化的脸部线条,她怔愣了下,尤其当他将她放置在竹榻上后,她强装起的冷漠竟有逐渐瓦解之势。
「若我现在带你走,你恐怕会更恨我吧!」他一笑,指节轻轻摩娑她柔嫩的脸颊。怎么了?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他越来越搞不懂自己?
恨……不!对于他曾经残忍的对待她,她只觉得满心的痛楚以及委屈,可是她却从未恨过他。
「君儿,我还会再来,希望届时的你已经想通。」他收回手,起身。
「你——」呢,他何时解开她的穴道?
「还有,叫裘影离你远一点。」在跨出屋内的那一刹那,他仍不忘回头提醒她一声。
瞅望著那抹逐渐远离的雪色身影,苏琉君的思绪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停留在空白状态,直到一抹深色人影忽地现身门外,她的脑袋才又开始运作。
「你没事吧?」她下榻,缓缓地走向唇角溢血的裘影。
「君姑娘我……」原来要承认失败是这么的难以启齿。
「你没事就好,裘影对不起,为了我的事竟连累你……」
「是我心甘情愿。」
「但我却无法回报你什么。」
「我不需要你的回报,我只要你——君姑娘,回楼主身边去吧!」
苏琉君浑身一震,「你怎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唯有回到他身边,才能抚平你的伤。」
「裘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齐凤冥的为人!」
「他已经变了。」
「裘影,我已经重重摔过一次!」她激动了起来。
袭影没再说话,可他的眼神却教她难以承受的转过身去。
「君姑娘,请多保重。」语毕,裘影转身离去。
「裘——」当她再回头时,门外早已空无一人。
她蓦然退后三大步,最后跌坐在竹榻上。
为何连裘影都要逼她?她双手掩面,突然痛恨起他来。
就在这个时候,竹屋外再次传来不寻常的打斗声。她心一紧,接著又痛恨起齐凤冥的言而无信。
裘影不是要离开,为何还要再对他痛下杀手?
哪知,当她带著一颗揪痛的心踏出房门之际,一抹犹如鬼魅的黑色身影忽地映入她眼底。
看著浑身散发出冰冷气息的男子,苏琉君错愕之余,「你是——」话未完,她眼前骤然一暗,下一瞬间,她已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