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拒 第四章

他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楮的刹那,贺则云就枕在他胸膛上。她的床铺不够大,勉强供他俩躺平不动。男人不会介意女人的床小,他的胸膛、臂弯才是她的床。

祭冠礼动作很轻地坐起身,让她枕著自己的大腿,长指卷绕著她的发,一动不动地凝视她柔情绝伦的脸庞。

她的睡颜出奇红润,似乎有什么光晕罩住,朦胧性感地,匀称的气息吹拂著他肚腹,像是一只无形的酥软小手在挑逗著男人脆弱的定力。祭冠礼深呼吸一记,低头吻吻她熟睡的美颜,将她移至枕头上,然后掀被下床,赤身走进浴室。

镜子反射出的影像,引起他的注意,但他并不觉得吃惊。

祭冠礼靠向镜台边缘,眯眼对著镜中的自己,长指轻轻地描摩挂在胸前,两颗宝石红光四射的家族项链,指尖缓慢地穿过链圈,若有所思地勾开、撩起,看著古铜色肌肤上淡淡的痕迹——祭家的遗传特征——遇上命定中的真正伴侣,身心契合之际,胸口便会浮现龙形红痕。

他的家族图腾链开光了。打从他戴上这条以飞龙形象为基底,特殊雕花、锻铸的家族项链以来,两颗做为龙眼楮的神秘宝石不曾如此光亮过,甚至辉映在贺则云绝色的睡脸,恍若是种天意指示。

「则云——」他低声呢喃,放下举在胸膛的手,眼光落向插在镜台边,瓷瓶里的那朵绿梗白玫瑰。

他抽起花枝,转身走出浴室。

卧房里,贺则云里著被单,站在床边,手拿遥控器对著冷气机。

「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吓一跳,倏地转身看他。他赤果的身躯,强健、优雅,修长结实的胳膊、大腿,迷人地摆动,朝她走来。

「我以为你离开了……」她随口说了句,掩饰娇羞与尴尬。

祭冠礼摇摇头,把手里的白玫瑰递给她。「我只是进浴室。」

她一手拿著花儿,一手握著冷气遥控器揪在胸前。

「要关掉冷气?」他问她。

她点点头,目光瞅著清绝白净的玫瑰花瓣,淡淡地道:「有点冷。」不知怎地,睡著睡著,竟被冷醒;身边彷佛突然少掉一股温暖,她以为是冷气太强,抑或被子太薄。

祭冠礼环住她纤瘦的身子,拿开遥控器。她不由自主地松开手,裹身的被单滑落,露出雪白无瑕的胴体,贴著他灼热的身体。

「则云——」他叫她。

她恍惚的眼帘映著他的脸,纤指触模他的唇,轻柔地描绘著。她的生命似乎一直在等待某个声音,某个无法辨认只能感觉的声音;她在店里听过无数声音,却从未感觉到——她以为世上没有那个她所等待的声音存在,心惆然空洞地。现在,她等到了,耳畔萦回的,沉郁温雅的嗓音,像一条古老的圣河,缠绵热烈地淌进她心底。

她,就是他的妻子!

「则云——」他低吼,

她拥著他,意识昏眩之际,耳畔又传来那个她所等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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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吃饭了。」

温暖厚实的大掌抚著她侧睡的脸蛋儿,晨曦洒进窗棂,像一层腊油润泽地板。她的发散在床边,雪白的手臂露出被子外。他吻一下她圆巧的肩头,嗓音懒洋洋地叫道:「起床了,则云——」

贺则云锁眉,眼皮微微跳动,欲张又合。他宠溺一笑,大掌钻进被里,偷袭般抚模她柔腻的身子。

她猛然睁眼,被子里的肌肤泛起疙瘩。「再不起床,要错过早餐了——」他对著她的眼,浅吻她一记。她轻蹙额心,小手伸进被子里,抓住他覆在她胸乳的大掌。「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他疑问地挑眉。

她皱凝柳眉,干哑地道:「我想换衣服……」柔荑依旧在被子下与他挑逗的大掌角力。

笑意浮上双眼,他站起身,温和得像个绅士。「我在餐桌等你。」高大伟岸的身影走出卧室的门。

贺则云直到房门掩实,才掀被下床。她赤果的身体,娇娆柔媚,处处是殷红的吻痕,丰盈的像是果实熟透了,凸起的尖端,红滟滟地,依然留有被他爱怜踫触的感觉。一想到昨夜的亲密缠绵,身体又悸动起来,似乎她回到了脆弱的年纪——

她已过了性冲动的少女时期,却是第一次与一个男人亲密接触。她本能排斥爱情,连带觉得没必要把性弄到手;安然过了二十几年,莫非昨晚是个魔夜,让她禁不住兴奋斑斓的色彩,欲望之源泊泊流出灼热的汁液。

她环抱著身体,走进浴室。洗衣篮里丢著一套男人衣裤,她蹙起眉,刚刚没注意他穿了什么服装……还有,他哪来的衣物可替换、临时去买的吗?这么早有哪家服饰店营业?

她摇摇头,难以弄清想法,鼻端嗅著缕缕丝丝的神秘香味,进淋浴亭。

冲过澡后,她穿上轻便的棉质长衫,把床单换掉,抱著洗衣篮往卧房外走。

祭冠礼看著她半身被高出洗衣篮的衣物、被套挡住,随即自圆桌边走来。「先吃早餐。」他将洗衣篮接过手,放在脚边,牵著她的手走回圆桌。

她坐在纯白的软垫木椅上,脂粉未施的脸蛋清灵绝美,一双凤瞳盯著桌面的食物,有咖啡三明治、豆浆饭团、清粥小菜、薄饼奶茶……东西方早点应有尽有,她看不见原来的桌巾是什么花样。

「全是你买的?」她幽幽开口。

「我做不出这些东西。」他撇一下唇,挟起切好的蛋饼,送入口中咀嚼。

她静静地瞅著他。他的衣服跟昨天不一样,米色线衫勾勒著掩藏不住的强健体魄,合身牛仔裤更加强调双腿的结实修长,简单轻便跟她的住处很搭配——清爽的居家风格。

「我没吃过这种东西——味道可以。」他又挟了一块蛋饼,送到她唇边。

「你买这么多……」她开口欲言。

他技巧地将蛋饼喂进她嘴里。「不知道你要吃什么,全都买一点。」

她瞪他一眼,抿抿红唇,细嚼慢咽,而后问:「连衣服也买了?」语气淡然,如同冷战中,妻子对丈夫的揶揄。

「衣服是车上的。」祭冠礼简短回答,明显不在意这个不重要的问题。

她却追著问:「你随身携带换洗衣物?」微仰的出尘小脸难得浮现对他的好奇。

祭冠礼放下手里的筷子,沉敛表情,有耐心地发出每一个音节。「男人在外,难免有所需求,我的助理会准备一、两套在车上。」

「什么需求?」莫名的质问一下子腾冒出来,她偏著美颜,微微颤抖地看著他成熟魅力的俊颜,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却直觉是这么回事——「你常在女人家过夜?」无法置信感融在她冰冷的语调传出,缥缥缈缈,夹带轻蔑。

他眸光闪了闪,唇角略扬。「昨天第一次。」

她心抽了下,不发一语,视线自他脸庞移开,起身去提洗衣篮,朝外推开客厅露台的落地门,阳光在方格窗闪晃,随门扉敞动拖曳成长条,像是透明鱼儿游向天边。

祭冠礼眼神转得深奥,缓缓离座,移至她身旁。「你还没吃早餐——」他抓住洗衣篮边缘。

「我吃不下。」她柔细的嗓音闷闷地,小手与他抢著洗衣篮不放。

「你在生气?」祭冠礼眼中的锋芒能看透人心。「我说了什么吗?」他笑著请罪。

她真的生起气来。「你常把衣物丢在女人家的洗衣篮,让女人洗!」硬邦邦的声音,彷佛不是自己的,与她柔美的外表很不一致。

他端详著她,像是觉得有趣。她咬咬红唇,转开粉雕玉琢的怒颜,用力扯了洗衣篮,踏到露台上,往洗衣机走去。

祭冠礼沉吟一会儿,跟著走出去,唇角随著沉稳的步伐,勾起一抹充满大男人宠溺与包容的笑弧。「柔情似水的女神,也常发脾气——」他逗她。

她怒抬美颜,瞪著他。

他站在洗衣机旁,伸手模她的脸。她低头避开,依质料分类衣物。

「你生气——因为我把衣服丢进女人家的洗衣篮,让女人洗——」他一笑,握住她忙碌的小手,转折的语气有种特殊情绪,幽幽沉沉地说:「你以为有‘别的’女人?」

他强调「别的」二字,让她心口揪了一下,急言道:「我只是不喜欢有人说谎!」他随身携带换洗衣物,绝不是第一次在女性住处过夜!她为何要对他撤的这种无关己的谎言,如此在意?

她垂下盈满水光的美眸,拉开他握在她右手的大掌,继续将衣物一件一件归类分好。

祭冠礼重新拉过她的双手,她被迫侧转身子,与他面对面,朝霞在他们周身晕成浑沌的甜橙色。

「这一生,我所说的、将说的,全是实在。」他开口。他自信、傲然,从不需要任何虚假、伪装来粉饰他的世界。

旭日直射他的俊脸,他双眼一眨未眨,定定望进她眸底。她的眼楮无法从他这一刻的俊颜移开,彷佛——可以这样永恒凝视他。

直到他的手抚上她芙颊,她回过神,轻轻颔首,道:「你的衣服也要丢人洗衣机吗?」手里的衣料触感极好,衣领内侧丝绣一条精细的龙和名字,是专人专衣——

「洗坏就算了,」他拿过她手里的衣物,丢进洗衣机,大掌包里著她的柔荑。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她抬头对著他。他浅吻她几下,渐渐加深,舌尖探进她嘴里。她抵著他的胸膛,一手揪在他腰后。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他深深地纠缠她,边从裤袋取出精巧的手机边放开她的唇,接听来电。

他似乎在交代什么重要的事,嗓音很严肃,俊颜几近冷酷。她启动洗衣机,旋身走向花圃,拉起地上的浇水软管,扭开水龙头,纤指压著手枪式喷嘴,水雾如虹飞洒著花花草草,几只不知名的白色蝴蝶停在花蕊,不时挥动翅膀享受著晨浴。她种的那一株小番茄已经长大了,暑意充饱果实,圆润透红,沉甸甸地摇曳,悄悄声响。

「则云。」他不知何时结束通话,走到她背后,双掌轻轻抓住她的肩。

她放开喷嘴,转身看他。

「我得先出门,无法送你去店里。」他的用语仿佛他们真是一对夫妻,一面说一面将她颊边的发丝撩到耳后。「记得把早餐吃完嗯。」他交代,吻吻她的唇,离开露台。

她听到玄关的两道门声,缓慢地回身面朝花圃,继续浇花。

她一个人哪吃得了那么多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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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起早餐呀?!」魔女惊讶不已地圆瞠美眸,僵立在吧台边。「我有没有看错?!这些……」她吞吞口水,俏臀一歪坐上高脚椅,哇啦哇啦娇嚷:「可以吃吗、可以吃吗?我饿死了……」不等主人答应,她已动手吃起台面上各式各样的早餐食物。

「慢慢吃,别噎著——」狐仙一早就来巡视楼上妇女旅馆的装潢进度,和木工师傅讨论今天预定完成的部分后,下来陪贺则云开店。

「则云打算试卖餐点吗?」魔女喝下狐仙递来的饮料,又撕了一角咬劲十足的薄饼塞入口中。「没想到则云手艺这么好,比专卖店的好吃……以后也卖餐点,‘神的便利屋’就真的是应有尽有了!」贺则云的店只提供简单的冷热饮和现成点心,不卖熟食正餐,实在「埋没」厨艺、少赚了钱……

「你想错了喔,」狐仙拍拍魔女的爆炸头。「这些早餐是买的,不是则云做的。」

「耶?!别告诉我,这全是你们两个要在这里‘早餐约会’吃的!」如果是这样,那就太惊人了!魔女不记得狐仙和贺则云的食量何时变这么大?!

「我哪有分。这全是一个好男人为则云准备的‘爱的早餐’——」狐仙双眸闪著梦幻的光芒。她是旁观者清,看得出祭先生很喜欢则云,而则云——虽然态度有点隐藏,可应该也对祭先生没反感,毕竟祭先生是个好男人呢!

「好男人?!」魔女眨眨眼,看向吧台里,打从她进来就不知在忙啥的贺则云,问:「谁呀?则云,是不是又有人暗恋你,每天买早餐放在你家信箱?而这些全是你一个礼拜来的——‘收、集’!」她大叫最后两个字,作势呕吐。

「你好夸张,」狐仙轻笑起来,柔荑支颏,倚著吧台,细语如莺。「这些全是祭先生今天买的——」

祭冠礼买的早餐太多、太丰盛,贺则云全数带来店里,准备给装潢妇女旅馆的工人们当早上点心,没想到魔女来得这么早。

「那——」魔女盯著吧台里的贺则云,半怀疑地问:「这些食物是新鲜的喔?!」

贺则云抽了一张面纸给她,纤指点点唇角。「番茄酱。」

魔女接过面纸,用力抹掉白皙皮肤上鲜红的酱汁。「我就是不能跟你们比!吃相不雅……我饿坏了……」她大口吞食,堵住声音。

「慢慢吃……」贺则云担心地看著她鼓鼓的双颊。「你这样会消化不良。」

「你们都吃……饱了呀?」

「我在家吃过才来的,则云也是,毕竟祭先生一早就为她准备好了——」狐仙仔细地回答魔女的问题。

「你们真幸福——一觉醒来就有东西吃!我昨天睡也没睡,半夜临时接到一件家暴case,赶著去救人,搞到天亮……又饿又累……」这是身为社工人的宿命。魔女叹了口长气,埋头继续吃,一会儿,又抬眸。「谁是祭先生呀?」她问贺则云。「追你的人吗?」

贺则云看著她,不说话的样子很神秘。一名长发盖住半边脸的女子走进了店门,问贺则云檀香角放在哪儿。贺则云随即走出吧台,服务客人。

魔女看著贺则云窈窕的背影绕过,蹙蹙鼻头,嘀嘀咕咕道:「要我猜喔?!谁会知道什么祭先生的……」

「你怎么会不知道祭先生?你还想拿高跟鞋打他呢,忘了吗?」狐仙嗓音甜润,有股茉莉花的香味。「那天你差点跟人家吵起来,还好祭先生是个绅士……」

「啊!你说那个鬼!」魔女大叫出声,想起那个无礼、高傲男人的脸,冲口骂著:「他哪里是绅士?专门偷听别人谈话!难不成,那天之后,他一直在骚扰则云?」

「别这么说,」狐仙摇摇头,喝了口花茶。「祭先生对则云很体贴的,我每天来,都看到他……」

「那个鬼果然缠著则云!」魔女打断狐仙未尽之言。她好几个礼拜没来看贺则云,没想到那个家伙还敢找麻烦!下次再让她遇到,她绝对不会心疼一双古驰高跟鞋。

「你别误会人了!则云也喜欢祭先生的……」

「乱说!」魔女边插话边又咬一口饭团。「那男的一看就是坏胚子,则云眼光才没那么差!」

狐仙叹了口气。「你吃的——可是‘坏胚子’买的早餐呢!」

魔女僵住动作,转脸看著狐仙。「你说他每天来?」嗓音呆板。

狐仙点点头。

魔女眼光一冷。「我等他来,付他钱就是!」语毕,她大口大口咬著饭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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