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流混乱,起大风了。阳光不现天,北方乌云南移。挑惹大海神经质性格。这海跟孤爵的情绪起伏差不多,快乐暴怒一线隔,边缘性十足十。
十秒不到,还算风乎浪稳的屋前宁静海,高涌波涛,打上平台。
「有低气压接近。」奥斯喝著三颗甜橙一颗柠檬连皮榨成的果汁,将领带扯得更松,遥望最外边那幢水上屋。
萤岛的那些家伙要上工了,二十五人座水上飞机载走昨夜的余兴。
「他们要走了啊——」飞勒手拿一罐白麦汁走来,神情淡淡失落。「暴雨将至,他们应该晚点起航。」
「现在不飞,等一下浪大就难飞了。」奥斯看著那机体拉离水面,拖拽一波小浪,大浪跟著朝上咬噬。「瞧!凶得很,和孤爵一样。」他嘿笑两声,看那机体浮撬腾空滴流水束,像受伤。
「你不要乱说孤爵殿下的坏话。」飞勒横眉竖眼,挽袖擦腰。
「干么?要打架吗?嫩皮小子。」粗糙大掌拍一下小伙子的俊白脸蛋,奥斯拿掉领带脱衬衫。将猛男T恤内衣短到不能再短的袖口拉提到肩上,展露结实二头肌,挑衅地说:「来吧,小子,让我将你训练训练。」别看他平常西装笔挺开飞机。表面是风光媒体电影大亨,实际驻守这岛上,他是劳动当健身的廉价长工。
飞勒盯著奥斯那炙热过似的酱色肌理,脸色青红交替,双颊微慢地鼓张起来,呕地一声,捂嘴冲出门外。
奥斯扯唇哼笑,握著空杯,拎起衬衫领带,走离敞开的落地玻璃门。
「我讨厌德国猪脚、我讨厌德国猪脚——」跪在门外大平台朝海里吐酸水的嫩皮小子吼声,夹在阵风里,贯穿开放式大厅和吧台厨房,扬起一室长帘短帘纱帘珠帘卷卷飞飞。
料理台前,举著尖刀的倪霏碧偏过脸庞,眸光望透吧台灯罩垂下的金穗流苏。
「奥斯先生,飞勒怎么了?」
「小子昨晚酒喝多了,宿醉。」奥斯往台面一摆空杯,穿回衬衫,熟练地打好领带,抓开随风乱摆的流苏,揪环一个大结,坐上吧台椅,直瞧厨房中的女人。
「潘娜洛碧小姐,你的果汁真好喝。」他说:「可以再给我一杯吗?」
「恩……」倪霏碧犹豫了一下。「奥斯先生,我把大冰箱里剩下的六颗甜橙两颗柠檬榨成两杯果汁。一杯得留给广泽先生。」
「这样啊——」奥斯摊摊手,东望西瞅,最后对住料理台前方的拱形玻璃窗。
「嘿!」讶异地挑眉,他指指窗外。「孤爵果然是毁灭性人格,恶劣天侯兴致特好——」
倪霏碧回正头颅。窗外已经蒙飘细雨,落在海上没感觉,男人豚跳蝶泳,与海融合,浪大也无惧。
「飞勒,孤爵在海里游得正起劲,你别把秽物吐给他吃。」奥斯嗓音再起。「潘娜洛碧小姐给他榨了好喝的果汁,你别喂他啊——」
呕吐声顿止,飞勒跑进屋,行进间,乱扯大厅木柱木梁的飘飘掩掩纱帘,擦抹嘴。「孤爵殿下从不晨泳,他喜欢夜晚的海!」他气呼呼来到吧台边, 当一声用力摆瓶。
「你很了解他?」奥斯眼神悠闲地随瞥飞勒。
「当然!」飞勒自信满满。「我们以前住在一起,住在一起好久,同一个房间!」这话真暧昧。
「相信我,孤爵最想淡忘的就是那一段。」奥斯大掌往飞勒肩膀按。「你是不是该去工作了?昨晚逍遥过了头,没进大屋,汤Sir夜里传来的草图,你还没动,要是延误处理,拖延了孤爵的——」
「我去找隐妃姐姐。」飞勒转身轻跳。「我要快乐工作,工作快乐……」开开心心地出门去。他最喜欢为孤爵殿下尽心力了,每次看孤爵殿下因作品影像完美呈现而满足的模样,他就觉得人生美妙莲瓣开。孤爵殿下是这个世界他最尊敬的人,他心中至高无上的神只。
「小疯子。」奥斯笑,顺手拿了嫩皮小子置放的白麦汁,倒进有果汁味的空杯,喝一口,对倪霏碧说:「飞勒跟一般人不太一样,不找点事给他做,他就会这里痛那里痛、恶心想吐、抱头窜地、瞎摔乱跌,找了事给他做,他完美主义神经质,觉得自己办不到办不好,搞到恐慌畏惧、自我退缩、拒绝沟通,一再生病自残,隐妃照顾这个同母异父弟弟,还真是爱恨情愁齐上心头,心力交瘁,幸好遇上救世主——孤爵给了他真正一展长才、建立自信人格的工作。」大抵也是因为他们特殊磁场合得来。
「嗯。」倪霏碧点头,指著大厅一堵实墙。「那边的《玫瑰M》画报是他绘制的,还有《掘心Rose》的绝版海报,也是他的杰作。」
「你真清楚!」奥斯佩服地颔首。「潘娜洛碧小姐看过《掘心Rose》?」他疑问。这片子是孤爵的第一部作品,类恐怖片,实验性质大于商业性质,当时没怎么宣传,海报也是播映后玩票性质限量发售,很少人知道。
「我前天和广泽先生一起看过。」倪霏碧把尖刀插回刀架,美眸瞅窗外海面。雨滴威力似乎已能打出水花,男人该是上岸了……她拿了长柄匙,搅拌鲜红牛绞肉,专心地搅拌。
时间就这么搅拌掉,奥斯始终没离去,亲切地与她闲谈。
他说这岛是祭广泽用第二部作品卖的钱买下的,所以叫做「理想岛」。那正是电影名称,讲一群精神有障碍的人们,在孤岛尽情享受幻想,同时建立组织的故事。
祭广泽在理想岛成立电影制作公司,他的家人都不知道,这当然,因为公司负责人由奥斯挂名。这里是他用「理想岛」买来隐藏的理想岛。
奥斯说得玄之又玄,倪霏碧听得直点头,弄好了鞑靼生牛肉,抬起一双绮丽眸子,就说:「萤岛呢?萤岛是广泽先生用哪一部片子买的?」
奥斯走神一下,干笑。「这个嘛——我不能说。」
「喔。」倪霏碧没追问。
他只说:「萤岛是孤爵投资的矿泉水工厂水源处,你没喝过吗?那种包装瓶上有一只萤火虫图案的矿泉水。」
「原来那是广泽先生的工厂生产的啊。」感觉不是很惊讶,神情却有种深远美感。
「看样子你是喝过。」奥斯双手环胸,点著头,眯眼思吟。「孤爵很爱‘搞孤’——」用了一个自创、奇怪但再恰当不过的词,他道:「听说他的家族有好几座宝石矿脉、能源矿脉,值钱矿场一堆,他也继承部分,偏偏放著不管,自买只会喷水的脉。是不是太叛逆了?」
倪霏碧没回答,端起托盘。「奥斯先生,我得送早餐去给广泽先生了,他饿起来,脾气很坏。」说著,她绕出厨房和吧台。
「潘娜洛碧小姐,」奥斯从吧台椅站起,随行她后方。「裁缝机和布料在孤爵起居室的露台。」天刚亮时,他把那些东西送到,本要摆进房中,祭广泽不让进,说女奴物件怎能放进主人房,只准他搁置露台棚下。他笑了笑,道:「孤爵穿的袍衫看起来挺舒服,也做一件给我吧,我会付你工钱。」
倪霏碧停顿双足,回瞅奥斯,摇头,有些遗憾。「抱歉,奥斯先生,广泽先生要我不能再摆市集。」
奥斯挑眉,歪咧唇角。「这样啊——」
「嗯。」倪霏碧点了个头,走了两步,旋足,再道:「奥斯先生,我当学生的时候,总觉得瓶子有萤火虫的那个矿泉水好诱人,仿佛喝了人会亮起来,比宝石棒呢!」语毕,她才一迳开步走。
「比宝石棒……」奥斯看著往房间方向移行的小女子,抚著下巴,赞叹似地重复喃道:「比宝石棒啊……」
天黑下了,乌云由北方铺卷过来,落雨转聚,花丛与风铃的晨曲进入轮旋快板。
倪霏碧担忧著,干脆把精心做的鞑靼生牛肉端进屋内。
「女奴!」祭广泽上岸,行至木阶,瞧见倪霏碧要离开,扬声叫住她。「你要上哪儿?」想也知道,她哪儿都不能去,他只是不悦她背对他。
倪霏碧转身,双手端著加盖的托盘,眨瞬眸子,她走到桌边,放下托盘,拿起挂在椅柱头的袍衫,摊展开来。「广泽先生要先沐浴吗?」
「用餐。」祭广泽走近她,背过身,让她把袍衫披在他肩上,服侍他穿衣,绕前绕后绑带子,她的发香飘扰他鼻腔,他眯眼,喃声问:「你要把我的早餐端哪儿去?」
「广泽先生要在这儿吃吗?」她在他腰间绑著蝴蝶结,才绕一个翅膀,他就抓开她的双手。她说:「还没绑——」嗓音顿住。她答应过要做没有带子的给他穿。
「刚刚我在做鞑靼牛肉的时候,奥斯先生告诉我裁缝机和布料在起居室露台——好像会下大雨,大雨天,我最喜欢待在家里做东西……」
「待在家里……」他咀嚼著这句话,尤其「家里」。多奇妙,他的小女奴当这水上屋是「家」!
「我可以把裁缝机和布料搬进屋里吗?我做东西很快喔,搞不好晚上就有新袍衫……」她模著他渗湿的衣料,仰看帆布遮顶抖著明显风肚。「风有点大,你头发湿湿的,在里面用餐好吗?」
在里面用餐好吗?他喜欢这句话,他要把它写下。
「潘娜洛碧——」这嗓调和他微眯的双眼眸光一样,沉定定。
倪霏碧没听见,迳自说著。「而且,我忘记倒酒出来。」
「嗯。」他张开眼楮,长指往她左耳上被风吹歪的花儿调整,她才止住声音,听他说——
「我很饿。我进屋吃,潘娜洛碧。」抓起木桌电脑旁的哈欠虎,他走往屋内。
风腾吹桌上未装订的纸本,飞白片片,斜叠凌空,取代不了稠稠黑云。急雨加剧成暴雨,像一个切分变奏。
他说:「快来。」
「喔。」倪霏碧赶紧收拾他的电脑,端起托盘,跟进屋。
祭广泽坐在起居室的雕花木桌主位,看著他的小女奴将早餐托盘移摆上桌。
桌中央不知何时多了小小的漂花蜡烛水钵,他的小女奴把落地的帘全拉掩了,微光晕动,感觉不到外头阴狠的暴雨怒海。
她温柔布好餐具,到墙柜冰箱取了瓶昨晚没喝的葡萄酒,往桌边走回来时,睡袍下摆忽合忽裂,让她挎修的两腿露的恰到妙处。他知道她睡袍里一丝不挂,甚至,他看到他留在她下腹的印记。等她回桌边,纤纤玉手像在酝酿什么般地按著瓷盘银盖。晨泳对他已毫无意义、毫无作用,他看著她白晰的葱指,说:「潘娜洛碧,你要不要唱歌?」
「嗯?」她朝他眨眨眸。
「外头下著雨。」他说。
她点头。「奥斯先生说是低气压。」手离开了半圆盘盖,还不准备撷开让他享用。「他说雨会越下越大,还有很强很强的风,那……海会怎样呢?会不会有海啸?这种天气……」她一面说,一面研究起冰箱拿出的葡萄酒。「广泽先生,我第一次——」
「女奴——」祭广泽打断她的嗓音。
倪霏碧噤声一下,视线凝回他闪闪湿泽的脸庞。「啊!对不起,我忘了先拿毛巾给——」
「你过来。」他伸手一抓,将她拉坐在腿上。
倪霏碧抱紧差点落地的葡萄酒,祭广泽粹地吻住她的嘴。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很饿了?」
「嗯,我已经把早餐做好了。」
「已经?」他咬她唇瓣。她抽口气。他咬得她有点麻痛。
「广泽先生,」她出声。他就咬她的舌头。她说:「我做好鞑靼生牛肉了。」
「你真认真做吗?」他问,唇退开一寸。
「有。」她吁气,还点头。
「说谎。」大掌再次将她压近,鼻端嗅著她颊边的花香,嘴贴她的唇,啄吻、吮咬,时重时轻,他嗓音低迷迷地传递。「奥斯什么时候告诉你有低气压?」
「嗯,我们有聊天。」他身上的湿气隔衣透了过来,让她也湿了。她实在不合格,没让他舒舒适适、清清爽爽地用餐。「对不起。」
「还有呢?」一手往她胸前覆,穿入衣里,捏揉圆嫩的丰腴,他要他的小女奴掏心地老实。
她说:「还有飞勒。」
「嗯。」他深入地吻她一记,舌头退出她甜美的檀口,嘴里问著:「他说什么?」
「他说你从不晨泳。」她抵著他蒸熨朝海湿凉气的额头,说话时像在亲吻他俊挺的鼻梁。
「你知道我不晨泳,是在做什么?」
「约会。」她很快就回答了。
他冰雪聪明的小女奴啊!
他卸断她腰上的蝴蝶翅膀,一边,再一边,残忍得好像他是个完全变态的蝴蝶杀手。
咚!
「啊!」小女奴跳了起来,追著滚动的酒瓶,离开他。
祭广泽一脸闷冷。
「我忘记拿拔瓶塞钻。」他的小女奴追到他今早要喝的葡萄酒,就在那透明圆形玻璃地板上,她抱著酒站起,衣襟敞开,雪乳半露,仿佛抱著婴儿在哺乳。
他贤惠母性的小女奴啊!
「我去厨房一下,广泽先生先喝果汁解解渴。」她背过身,仓卒跑开。
葡萄酒背叛了他的欲望。他忠诚的小女奴隐入通到垂帘,消失了。